沈渺聽聞李嬸娘答應,不由得長舒一口氣。不然,她都打算讓唐二跟著李嬸娘,學些速成的挑鴨子、餵鴨子的本事,然後派他出門跑這一趟了。可一個初學者,怎能與經驗豐富的老手相提並論呢?一路上保不準會碰上各種各樣的狀況,唐二不一定能應付得來。
當初沒能幫大姐兒報仇,沈渺便決心替她照顧好弟弟妹妹。如今沈家的麵館起死回生,她自己名下也有了田地和商鋪,濟哥兒和湘姐兒也都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長大了,她心裏也多少寬慰了些。
沈渺往前走著,看著前方,似乎在和謝祁商量明日買什麼菜一般,稀鬆平常地接著說道,「既然大娘子已知曉,那……九哥兒過些日子不如抽個空回一趟陳州,請大娘子著個媒人來說親吧。我們可以先定親,定親后我們即便相見也不必偷偷摸摸了,九哥兒更不必擔心會對我名聲有礙了,但是我們定親后我想晚兩年再正式成親,可以嗎?我還想把鋪子打理得更好一些……」
此外,還會額外給他們好幾貫錢當作酬勞。
「阿渺。」
「好。」謝祁艱難地發出了模糊的應聲,他好似已緊張到喉舌麻痹不會言語了。
她為人父母的,也只能趁著自己還幹得動,多給兒子攢些銀錢。
幾個孩子對視一眼,便由湘姐兒用小草棍把竹籠子的門栓撥開了,那兔子立刻便躥了出去,一會兒便沒影了。
日子倏忽而過,元宵節包了紅糖湯圓,看過熱鬧的花燈,這邊算過完年了。
陳汌瞅準時機,朝其中一隻飛撲過去,奈何兔子動作太快,他撲了個空,還吃了一嘴巴草。
「那邊再轉一圈,就回去接湘姐兒他們吧。他們應當在去春庄那條路上候著了。」沈渺神色自然地說道。
「阿渺。」
沈渺忽然便覺得他有些可愛。
要托她出遠門辦差,沈渺自然也準備了豐厚的酬勞。
沈娘子聰慧又自矜,總能鎮定地先掙脫出來。擁抱過後,她對著他俏皮地皺起鼻尖,淺淺一笑,便轉身去瞧她的田、她的水塘、她的麥苗。
硯書點點頭,也捧著下巴愁眉苦臉地嘆了氣:「周大說,這八成是母兔子,它身上的毛又禿,應當是之前拔了身上的毛做窩呢,所以這洞里八成還有它的兔崽子呢。」
謝祁未曾想過,自己竟會這般渴盼觸碰。被沈娘子的胳膊環過的腰,至今還滾燙著。被沈娘子貼過的胸膛,像被她輕輕一碰便軟陷進去了一般,令他幾乎不能呼吸。
沒人會說定了親便得在家綉嫁妝,再也不許出門;也沒人會說和未婚夫見面不妥當不規矩;更沒人會念叨著要女子三從四德,日後不能拋頭露面了。
女子陪嫁的奩產,諸如首飾金銀、隨嫁的田土屋業之類,皆是女子私產。即便女子出嫁后,這些財產以及其產生的婚後利益,依舊獨立於夫家財產之外,夫家任何人都不得隨意侵佔或動用。
在沈渺睜圓的眼神里,他垂下頭抿了抿嘴,不願鬆開。
硯書愈發狐疑。
她得了這個准信,便又趕忙去李嬸娘家中,與李嬸娘商議前往金陵購鴨苗之事hetubook•com•com。
此前,沈渺便曾與李嬸娘提過一嘴,想麻煩她帶上銀錢,跑一趟金陵,挑一批頂好的鴨子回來。若是李嬸娘放心不下狗兒,大可將狗兒送至沈家,由她來負責狗兒的一日三餐、接送他上下學的一應事宜。
「嗯?」
陳汌早已可憐兔子了:「還是把它放了吧,它還有孩子呢。」
約莫過了盞茶工夫,洞內還是沒動靜。湘姐兒不禁有些氣餒,嘟囔道:「莫不是熏錯了洞,洞里壓根沒兔子?」
「阿娘知道。」謝祁深吸了一口氣,「爹爹知不知道都無妨,他聽我娘的。」
希望大姐兒在天之靈不會怪她當初的選擇。
那一刻沈渺才察覺到了,謝祁心如洶湧的江河、綻開的煙火,只是他性情如此,習慣了平和安然,即便再強烈的情感表現出來的也不是大喊大叫,更不是癲狂失態的動作。
沈渺點了點頭,知曉便好。
她便也忍著笑,再不提了,讓他好好緩緩。只是他這樣也沒法教湘姐兒騎馬了,後來還是周大扶著湘姐兒,教她怎麼上馬、抓韁繩,沈渺便與濟哥兒、陳汌和硯書美滋滋地吃著油亮誘人的窯雞、冰涼水甜的凍梨。
一早梁遷便領著小內侍來買炙鴨了,沈渺將鴨子仔細裝進食盒裡,遞過去時便笑盈盈地道:「梁內官拿好,順帶還有一事要麻煩梁內官,不知可否麻煩您替我引薦引薦漕運司的吏員?我好託人搭漕船往南邊去買鴨苗。」
沈渺搖搖頭:完了這不是,九哥兒被她震飛的魂還沒回來呢。
再趁兔子跑出來的時機把它抓住。
「九哥兒,我們的事你爹娘知曉嗎?他們會願意你與我這樣的市井女子共度餘生嗎?」沈渺側頭看了他一眼,但又想到九哥兒已經搬到了西巷來住,他的家人卻回到了陳州,好似已經證明了什麼……
硯書大喊一聲,撲了過去。湘姐兒緊跟其後,一邊跑一邊伸手去抓。結果這些兔子身手敏捷,跳起來在草叢裡左躲右閃,跑得極快。
她到底還是不敢獨自出遠門的。
沈渺笑著誇了誇他們:「這麼厲害?」
濟哥兒一直在旁邊觀察兔子逃竄的方向,這回提前幾步,一個箭步上前,雙手猛地一撲,竟將兔子雙手摁住了。
她們家鋦瓷的營生近來也不景氣,李挑子在外奔波一日掙不了幾百文錢。何況沈大姐兒還說了,此番出門,無需他們自掏腰包,在外一應吃喝用度,都記好賬,回來告知她便可。
好的壞的,她其實都思量周全了。
硯書把幔子掛好,又神神秘秘地跑來跟湘姐兒說:「我方才被草地里的兔子洞絆了一跤,湘姐兒要不要一起去逮兔子?」
他像被這一個懷抱撞開了截流的閘,洪水沖刷了他的四肢百骸,他難以遏制地想要再多碰碰沈娘子。
說完定親的事,她與九哥兒在田埂邊尋了個還算乾燥的石頭上坐了好久,他才大夢初醒般緩了過來。後來騎馬往春庄趕時,他將她抱得好緊,停下時,頭甚至無力地垂落在她肩頭蹭了蹭,聲音愈發嘶啞:
陳汌也背著柿餅,走路彆扭地叉著腿www•hetubook•com•com——沒有騎過馬的他,騎得大腿根有些火辣辣地疼。
沈娘子待他這般好,不顧旁人眼光回應了他,他更得愛惜她的一切,不能讓她因自己的緣故遭人非議。
說干便干。幾個孩子四散開來,不一會兒,湘姐兒便抱來一些被雪水浸濕的枯枝敗葉,陳汌則找來了一些厚實的蒲草。
平日里,要是夫家想動用女子的嫁妝,也得先徵得女子同意。唯有女子主動拿出來的嫁妝,夫家方能使用。
不過榮家要是日後膽敢再來招惹她,她如今倒是不怕跟他們打官司。
愛便要坦坦蕩蕩。
梁遷也記得這事兒呢,接過鴨子道:「沈娘子不忙,官家早已都安排妥帖了,等漕船將要啟運之時,便會有人來鋪子里與沈娘子相商的。」
兩人不過執手走了兩步,他掌心裏竟微微冒出汗來。
僵了一會兒,心跳如擂鼓的他蹩腳地尋了個由頭:「……這田埂狹小濕滑,執著手不易摔倒。」
正月里冬小麥剛剛開始返青。
沈渺正好轉過身,她本打算拐到另一頭再瞧瞧,沒想到就看到謝祁失去了平衡東倒西歪還努力穩住身形的樣子。
早知九哥兒反應這麼大,這件事她便回去再說了。
她的原則一向如此。
「太好吃了。」硯書嘴裏含糊不清地念叨著,他又伸手撕下一塊雞肉,沈娘子烤鴨厲害,烤雞也不差啊!這雞烤得太香了,雞是晒乾的荷葉包著烤的,吃起來還帶著荷葉香呢,外皮焦香,裡頭雞肉的紋理間都裹上濃郁的醬汁,他吃得滿嘴流油,還不忘給湘姐兒留了一隻大大的雞翅膀。
周大在前頭引路,春庄後頭有一片蓄養馬匹的草場,正適合跑馬。
想再次擁她入懷。
正說著,洞里突然傳來一陣動靜。幾個孩子瞬間來了精神,眼睛直勾勾盯著洞口。只見兩三隻大灰毛兔子,猛地從洞里躥了出來。
不過他如今有些恍惚。他的身子雖正下意識追逐著沈娘子,可他的魂靈卻似乎早在沈娘子擁抱他的那一瞬便飛了出去。
「你們哪兒來的兔子啊?」沈渺臂彎里還搭著披風。
李嬸娘能應下此事,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只是接她下馬時,他仰望著她,眸光濃郁,唯倒映著她一人。
湘姐兒眼睛亮了:「在哪兒?」
細弱的麥苗上猶掛著殘剩的雪水,田中的土壤也尚未全然化凍。塘里的水因雪融而水位猛漲,滿盈盈的。水面之上,漂浮著斷枝殘葉,但水還算清澈,倒映著瓦藍的天空,以及岸邊剛抽出新芽的荻花。
上輩子,她見過太多奇形怪狀的高質量男性了。正因為閱人無數,她今生信得過自己,也信得過九哥兒。這不是戀愛腦上頭,她壓根沒長那玩意。
這次,再聽沈渺講,一路上都能搭乘漕船,船上也有官吏照應,到了金陵,買好鴨苗便即刻返程,來回約莫也就一月時間。
明日便吃糯米雞。她暗自點頭,又吸了口梨子水。
順帶瞥了眼九哥兒。
再過幾日,汴河漸漸融冰,寶元四年的春天也正式降臨了。
沈渺垂眸,瞧了眼那蓋住他們手的披風,也和-圖-書知道了謝祁的心意。她心頭一軟,蜷起手指,回握了謝祁的手。
兔子已經四散奔逃,朝著山坡下奔去,眼瞅著就要沒了蹤影。說時遲那時快,湘姐兒急得撿起一塊石頭,手腕一甩,「嗖」的一聲,石頭擦著野兔尾巴飛過。灰毛兔受了驚,方向一拐,朝旁跑去。
所以沈渺覺著,這般明明白白地挑明了更好。她不喜歡偷偷摸摸的。喜歡一個人,為何要像做賊似的呢?她與九哥兒相互的心意,本應是光明磊落、拿得出手的。
硯書卻搖頭,篤定道:「別急,狡兔三窟,兔子洞里深得很,讓煙再灌一會兒,指定還在裡頭躲著呢。」
沈渺不知為何,他也沒有多說。
「抓的。」湘姐兒激動地向她描述了他們抓兔子的英雄壯舉。
他果然成了沈娘子的小尾巴。
他心裏一急,反手握了上去。
看著墊在雞肉下頭枯乾的荷葉,沈渺卻想到另外一道菜:荷葉糯米雞。夏日里摘下來晒乾儲存的荷葉還有好幾張,回家了還能做糯米雞吃:糯米里有雞肉、叉燒、排骨、鹹蛋黃、冬菇等餡料,入口滿是荷葉清香,雞肉味道完全滲透到糯米之中,又鮮又香。
沈渺和謝祁終於到春庄與他們匯合時,就看到四個孩子圍著只灰毛大兔子,神色糾結地討論著什麼。
他反而是表面鎮定自若,實則喜得腿軟摔跤。
總之,此時結婚和離婚,反倒不必擔心婚後財產得分給男方一半,或是得冷靜冷靜不能離婚。據鄧訟師說,給衙門塞點錢,哪怕是妻子主動提出休夫,丈夫不同意的,妻子上衙門去告丈夫,挨板子也能輕輕打兩下就糊弄過去。
謝祁被她攥住手腕,借力重新站穩之後,沈渺的手跟著便要鬆開。
「抓到啦!抓到啦!」湘姐兒和硯書興奮地叫嚷著,幾個孩子都鬧得額頭全是汗,圍攏過來,歡呼雀躍地笑著鬧著,聲音在草地上回蕩許久。
當初沈渺被休,能順順利利拿回剩下的嫁妝,便是這個緣故。不管是從輿論道德,還是法律層面來講,只要她不願意,榮家都沒任何由頭留下她的財產。
九哥兒若是敢辜負她,大不了再和離一次。
所以么……當初榮大郎能把大姐兒的嫁妝用得一乾二淨,純粹是因為大姐兒被這渣男哄騙了。是大姐兒念著夫妻一場的情分,才拿出來供他讀書的。
沈渺自然也支持:「放了吧,你們想吃兔子,阿姊回頭買幾隻人家養的肉兔來,阿姊給你們做紅燒兔肉、麻辣兔丁或是麻辣兔頭,都好吃。」
值得慶幸的是,這裏一點都沒有後世被扭曲過的程朱理學式的禮教束縛。世家大族裡或許有各式各樣的規矩,可市井裡的平民百姓卻沒這些講究。
就在李嬸娘夫婦即將隨漕船啟程時,院試放榜的消息,也透了出來。
濟哥兒點點頭:「我們不缺這口,還是不要吃它了。」
湘姐兒驕傲地點了點頭,但沒一會兒又沮喪了起來,與硯書、陳汌對視了一眼,忽然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本想抓兔子來做撥霞供吃的,可是現在我們又不想吃它了。」
太好了。沈渺溫言軟語恭https://www•hetubook•com•com送梁遷出門,直至其登上馬車離去。
沈渺當時要是跟榮家耗下去,甚至能和他們打官司把錢要回來。只不過扯皮嫁妝這事兒太費時日,她勢單力薄,身體也還沒調養好,金陵又不是她的地盤,最後她還是選擇早早離開那群人渣,自己重新開始新生活。
窯雞冷了,架在爐子上熱一熱。
既然已經決定要與九哥兒在一起,便也要思量起現實的事。
甚至夫家要分家或是欠債,不經妻子同意,都不能用妻子的嫁妝來償債。要是買的田宅借用了妻子的嫁妝錢,到時候分家和離,都得把那部分銀錢單獨核算出來,折算歸還給妻子。
購置鴨苗這事兒非得有信得過、且精通挑鴨子的人前去不可。這種事情哪怕得了官家的首肯,也不能全指望漕運官,人家公務繁忙,又並非專養鴨子之人。況且路途遙遠、耗時頗長,若途中沒個靠譜的人照料,極有可能花了大筆銀錢,最後運來的儘是病鴨、死鴨,那可就血本無歸,虧大了。
沈渺眨了眨眼,也沒有再掙開。
都離過一回了,這事她有經驗。
只要有錢,餵飽了那些小吏,沒有離不成的婚。
硯書幫著周大、周初一掛幔子、鋪上覃席和棉褥子,這樣坐著便暖和又舒服了。又讓莊子里留守的僕役送來炭盆和爐子。
逮兔子很簡單,用潮濕的樹葉、樹枝、乾草堆在兔洞洞口點燃,把煙扇進兔子洞里,兔子很快便會從洞里跑出來。
他喃喃地低聲喚她的名姓,重重複復。
這些日子一切都好,唯獨謝祁還是三魂七魄少了兩魄似的。走路撞牆、吃飯掉筷,連台階都摔了兩三回了。驚得硯書趕忙翻箱倒櫃尋了一堆花里胡哨的符紙、平安符出來,把謝祁從頭到腳都掛滿了。
「我的腿…在…在發抖……」
***
想……謝祁一腳踩歪,就要掉進溝渠里。
謝祁默不作聲地跟在專註巡田的沈渺身後。
硯書還捲起自己的衣衫往洞口使勁扇風,嘴裏還念叨:「快些出來!」那煙霧順著洞口,源源不斷地灌了進去。
湘姐兒則認真地望著被串在竹籤上的窯雞,心想,等會把兩根雞腿都掰下來,單獨給阿姊和九哥兒留著吃。
***
他像一豆燈火,正在灰燼中竭力喘息。
「阿兄和小汌也一起抓吧,等阿姊來了,說不定咱們還能有兔子吃了呢。」湘姐兒摩拳擦掌,一手拉陳汌一手推著濟哥兒,「走走走。」
他臂彎上搭著那件被沈娘子穿過的披風。沈娘子向前走,他也向前走,沈娘子停下看著什麼,他便也恍恍惚惚地停下。
天上突然掉了餡餅,快要將他砸暈過去了。
想執她的手。
其實從九哥兒回來那日起,她心裏便有了要和九哥兒定親的念頭。她才不是負心漢呢,她是個會對九哥兒負責的好姑娘。
「土剛化,又浸著雪水,許是有些滑。」
沈渺揉了揉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無妨,那等會兒鋪上墊子,叫周大圍上幔帳,我們坐著吃些東西等沈娘子和九哥兒吧。」硯書說著緊了緊肩上的布帶子,他背後的行囊里背著沈渺出門前烤制的兩隻和_圖_書雞,他一路上都聞著窯雞的香味,饞得口水都要下來了。
一旦定了親,兩家便成了一家人,會相互幫襯著干農活,一同過節過年。若是住得近,串門見面都不是什麼大事。
他還奇怪地圍著謝祁看了兩圈:「奇怪了,這是霉運又回來了?可是這回怎麼瞧著有點兒不一樣呢?」
而且她也沒啥可懼怕的。
遺留在沈娘子轉瞬即逝的懷抱里。
而且……宋朝的社會習俗和法律都傾向保護女子的嫁妝和婚前財產。她聽陳汌詳細讀過有關女子財產的法律條文:「若夫妻不相安諧而和離者,妻家所得之財,不在分限。」
她趕忙伸手拉他一把。
他的神智還遺留在原地。
硯書戀戀不捨地將目光從消失的兔子上收回來,這才發現九哥兒像失了魂似的站在沈娘子身後,獃獃的,傻傻的,也不知想什麼。
在沈渺和謝祁在田埂邊談及人生大事時,湘姐兒一行人都已進了謝家的春庄了。湘姐兒還奇怪呢:「阿姊竟然還沒到么?」
「在這兒吶!」
沒過一會兒便走到了。
可他卻沒法恢復如常。
她骨子裡仍是現代人,牽牽抱抱之事,對她而言倒也沒那般難以接受。只是瞧謝祁這模樣,好似鼓起了畢生的勇氣,臉都快憋得冒煙了。
沈渺每回都躡手躡腳地溜走了。
濟哥兒手裡拎著凍梨,答道:「或許是看田地看得仔細些吧。」
李嬸娘咬咬牙,終於應承下來:「行,那…那我便與你李叔一道去。狗兒便真託付給你了。」
當初沈大姐和榮大郎開始說親后,榮大郎幾乎天天都來沈家鋪子里獻殷勤,還被人當作好女婿的典範呢。
沈渺話還沒說完,就覺著手臂被扯動了一下。她轉過頭,這才發現謝祁在田埂上站定,像只小狗似的可憐地望著她,似哭似笑地說了句:「我走不動了。」
李嬸娘已經認清了狗兒沒有什麼讀書的天分了,在私塾里先生已經委婉提過幾回了,狗兒讀書很勤勉,但就是沒那根讀書的腦筋。
那兔子兩顆黃板牙長長的,露出了嘴巴外面,模樣非常兇悍,一直憤怒地跺腳,還不停地啃咬著周大尋來的竹籠子。
那時李嬸娘還有些顧慮,畢竟她大半輩子都在楊柳東巷這一方小天地里打轉,從未離開過汴京城。如今突然要讓她奔赴這般遙遠的地方,她的心中難免也有些發怵。
「那邊。」硯書往土坡側面有塊岩石的地方指了指,「兔子都愛在石頭邊上打洞,我看見好幾個呢,洞口還有兔子糞,裡頭一定有兔子。」
還能取暖用。
濟哥兒將這些東西纏繞成一堆堵在洞口,硯書從懷中掏出火鐮,「嚓嚓」幾下,很快便引燃了樹葉和蒲草。火苗一躥,濃煙滾滾而起,直衝洞內。
謝祁才猛然回過神來:「什麼?」
她決定了。
謝祁腳步微微一頓,再往前走時,僵硬得同手同腳。
「九哥兒?九哥兒!」
他抱著狐皮披風,屈著長腿,側顏安靜地坐著。
雖說四下無人,謝祁還是將疊起的披風換到了另一邊,蓋在了他和沈娘子交疊的手上。在外頭,他即便頭腦混沌,仍還記得要顧慮沈娘子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