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渺聽她說在船上怎麼帶鴨子回來的過程都佩服極了,太厲害了!她和李叔兩人要管那麼多鴨子,每日餵食換水定時趕鴨走動,還要清潔籠子。
之後李嬸娘又和洪八商量好了鴨場里的大小事如何分配,譬如每天一早清掃鴨舍、清除糞便、剩餘飼料的事情由洪八來做。每隔一個月,還要把鴨子趕出來,把鴨舍徹底打掃乾淨,用石灰撒一遍。
或是早早起來,陪她去逛早市,挎著滿噹噹的大菜籃子,兩人並肩走在青灰色還未大亮的天空下,擠在熱氣騰騰的嘈雜集市裡。
寧奕捧著魚丸,翻了個白眼,拍了他一下:「別光顧著看字了,你倒是說怎麼做?」
畢竟他未來的新婦是市井中當街賣食的平民人家,還是個拖家帶口、拋頭露面的二嫁婦。擇選這樣出身的妻子,在士族之中實在少見,他的婚事自然也成了各家各族茶餘飯後的談資。
寧奕神色一僵,驚惶地攥住了尚岸的手:「完了啊尚兄,那我今兒難不成要去啄飲堂吃泔水?」
五百多年前的事了,還拿出來說呢。
連尚岸要回書院前夕,都被他阿娘喚來過問謝祁為何要娶平民女子,尚岸收拾著書箱,便問:「阿娘緣何要問我呢?」
「半個時辰。」謝祁一聲不吭地吃完了一整碗湯餅,湯都吃得乾淨,才忽然接了話茬,「要一直不停地打半個時辰,沈娘子手酸了便換福興,福興手酸了再換唐二,一直輪到做好。」
沈渺驚訝地一直回頭看。
尚岸出神時,寧奕已經整個人都猴在了謝祁身上。他兩條腿夾在他腰間,死死掛在他身後,嘴裏還不住地哀求:
「哎呦回去了再算嘛,大姐兒你太見外了。」話是這麼說,但李嬸娘見沈渺硬塞給她的幾吊錢,也沒有再多推辭,反而喜形於色。
謝祁帶來的魚丸和魚面自然都是生的。魚面是晒乾的,在陰涼乾燥的地方能保存很久。但魚丸便要儘快現煮現吃了,因此沈渺之給謝祁裝了一小兜,大概十幾個,也料想到了他要與同舍的好友分享,這樣煮一鍋,一頓也就消耗完了。
它們還一直叫,那叫聲也不煩人,嫩嫩的。
她考了他們好些如何拌鴨食、如何清理鴨舍、夏季如何防暑冬季如何越冬的問題,洪八被她嚇得一開始回答得磕磕絆絆,後來才慢慢不結巴了。
怪不得她鴨子養得好呢,做事用不用心真的一眼便知曉了。
尚岸忍著笑直搖頭,聞言也過來拍了拍謝祁的膀子:「恭喜啊,你的好消息我在家也聽聞了,沒成想你這麼快便能抱得美人歸了。」
這魚丸裡頭像嫩豆腐似的細膩又柔糯,卻偏偏每一口還都能吃到彈牙的筋道,真不知這樣柔中帶韌的口感是怎麼做出來的,他吃到最後,愈嚼愈香,滿嘴都是魚肉獨有的鮮味。
孟三咋舌:「三百下?那耗費多長時間啊!」
但總算都答得言之有物。
幾個五穀不勤的少年蹲在爐子前,尚岸拿著食單一句一句念,幾人便依葫蘆畫瓢一步步做。
寧奕耳朵尖一抖,立刻扭過身來,兩隻手緊緊地把住謝祁的肩頭:「你怎麼現在才說啊?沈娘子給你備了什麼吃食?速速招來!」
寧奕捏住鼻子:「心https://m.hetubook.com.com領了,你…你還是自個吃吧。」孟三的阿娘手藝奇絕,最愛腌臭鹹魚、臭雞蛋、臭冬瓜。臭雞蛋和臭冬瓜倒還好,臭得不厲害,唯獨那鹹魚格外臭。
沈濟自然也留在這兒吃魚丸粗面了。他給自己盛了一碗,這魚丸他之前其實自己吃過了,阿姊頭一回做好便讓唐二大老遠送了一碗給他。
這些雛鴨剛經過長途跋涉,又到了新的地界,還都有些害怕,才會這樣成堆地擠在一起,叫個不停。但幸好看著都健康,鴨屁股都乾乾淨淨的,沒有拉稀。挑得個頭也大。
尚岸笑著抬起頭來,「若是阿娘執意想聽,我想或許是因為謝九是發自真心喜愛那沈娘子的吧?世人之情,多繫於皮囊才情、門第富貴,但若是有一日,色衰才竭、門第傾頹、財富散盡,為了這些才結為夫妻的是否也要散了?所以,阿娘問我,我不知如何答,但我信謝九心意昭昭,不必再以金石為證了。」
「謝九你跟我的再生父母也沒兩樣了!」寧奕歡呼雀躍地跳了下來,忙招呼上書童。
她還提醒沈渺,要讓洪八每日都記鴨場的賬,為此還給沈渺看了她平時怎麼管家裡鴨子的——她有個簡陋的小冊子,是用粗糙的草紙縫起來的。
但還是有不少守舊的人家人前人後嘲諷謝家失心瘋,說謝家三年前跪下的膝蓋再也立不起來了,為了能夠苟延殘喘下去,已放棄了長子,如今連次子的婚事也草草了之。更有些心懷兩晉「王與馬共天下」殘夢之人,對此哀嘆不已,認為自此以後,曾經最清貴輝煌的王謝都消散了啊,士族門閥或許再也無法回到曾經的榮光了。
他單手在陶鍋邊緣磕雞蛋皮,兩隻手指一擰,便將包裹著蛋黃的雞蛋液完整地滑入了鍋中,然後順手將兩瓣雞蛋皮往污桶里扔,又磕下一個。
寧奕趕忙接過書童剛切碎的蒜末,一把扔進熱油鍋里,立刻便油星子四濺,嚇得幾人散開,隔著大老遠用鍋鏟翻炒,但沒一會兒蒜末便燒得焦黑粘底了。
李嬸娘這才勉強覺得洪八一家人能用。
「孟三竟然還不知嗎?謝九議親之事早都傳開了。」尚岸微微一笑。
謝祁合上手中的《中庸》,書齋外已有其他書齋的學子湧出來,三三兩兩談笑著從他窗前而過。書院的監生春季都穿相同的青衿衣衫、頭帶素紗儒士巾,走動起來衣袂臨風,倒很有青雲浮動的翩然之美。
沈渺聽完放心了。
孟三卻賤兮兮地湊過來,勾住寧奕的膀子:「我倒願意,你喊我一聲爹,鹹魚管夠。」
就這樣慢慢地走。
收了錢以後,她哪怕昨晚沒睡,都越發神采奕奕了。這會子,她還挑剔地瞅著跟來的洪八一家子。
之後他將魚丸和魚肉湯餅都取了過來,先下魚丸在鍋里,煮得魚丸膨大浮起,才下魚面一起繼續煮熟,最後加些鹽、醬油,撒上芹菜、蔥花,倒入蒜酥油,分碗盛出,挨個往面上蓋湯里撈出來的荷包蛋,沒一會兒完成了。
「不至於,你若不嫌棄,我帶了我阿娘做的糖年糕,」尚岸同情地拍了拍他手背,「一會兒分你幾塊兒。我還帶了阿娘去歲窖藏的糖和-圖-書桂花,與年糕一起沾著吃,香甜得很。」
而拌鴨食的活便由洪八媳婦蘿娘來做,這麼小的雛鴨每天要喂六次,鴨食里還要拌不少魚泥、螺和穀子。長大了便能減少餵鴨的頓數了。
這多虧了李嬸娘悉心照顧。
因此聽到孟三自言自語,他便解釋起來:「這是我阿姊手打的,要在案板上不斷摔打魚肉麵糰,大約要捶到三百下,才能把魚肉打得膠質盡出,才有這樣彈牙好吃的口感和氣孔。若是拿石臼來舂,便又不同了。」
「別提年糕了。」寧奕卻臉色發青,哆嗦道,「過年時我家天天蒸年糕,吃得我都快成年糕了。」
尚岸聳聳肩:「那沒轍了。」
當時唐二隔著圍牆教他煮時,還大致說了這是怎麼做的,因為魚丸確實不好做,這麼麻煩的東西做得還特別好吃,唐二實在太欽佩沈渺的耐性了。
「不用了,多謝。」尚岸也立刻拒絕。
去歲謝祁不幸退婚後,也有些相熟的世交叔伯、嬸母想為他做媒,但所有的好意,謝家大娘子都委婉地推了,不論是誰都沒有鬆口應下。
孟三吃驚又羡慕:「啊?你…你真的……」
寧奕這樣立誓要吃遍汴京的老饕,不用動筷子,光聞味道就知曉好吃了。
「尚兄,謝九那你們……」孟三又看向另外兩人。
好想阿渺啊。
她甚至還有另一本鴨賬,是記錄什麼時節容易得什麼鴨病的。最後又是用了什麼法子治好的,她都用畫畫、刻痕的方式記錄下來了。
尚岸則先吃膨大起來都快有半個拳頭大的魚丸,他用單根筷子戳起來吃。一口咬開時,裏面便迸出汁水來,很快層層疊疊的鮮甜味便在嘴裏漫開了,他再沒停下,三兩口便吃下肚一個了。
他勒著謝祁脖子不放,前後左右使勁地搖,恨不得把這些美味佳肴都從他身上搖下來似的。
「這是謝叔父的字吧?寫得真好……」尚岸還欣賞了一下。
「說人話。」
從湯餅和魚丸里煮出來的鮮甜味道滲透在清湯里,他趕忙又挑起一筷子粗粗的湯餅,一口嗦進去,嘴裏便有種紮實勁道的感覺,好似不是在吃湯餅,而是在吃嫩嫩的滑肉一般,彈牙又爽滑。
想著想著,騾車很快便回到內城了。
沈娘子?
謝祁也默然,無奈地扭頭對秋毫道:「你去童子生的學舍里尋濟哥兒來吧。」
如今風聲透出來,謝家正在為次子議親,還已經在過六禮了,這讓與謝家有關係沒關係的人家都忍不住要好奇地過問一句。
孟三也沒吃過這樣的做法,張開大嘴一口咬了半個魚丸,品味著嘴裏的味道,還好奇地對著光細看起來,這魚丸雪白,裹著湯水裡的油光,咬開的內里還隱約可見氣孔:「裡頭好多細密的孔。」
謝祁眨眨眼,略微回想了一下,伸出手指來,一樣樣報菜名:「小菜有酸辣脆筍、辣白菘、甜菜心;瀌肉有豬蹄、雞翅、鴨掌、鴨脖、五花肉、豆乾、蛋;湯餅有魚肉湯餅、菠菜、山藥和胡荽味的速食湯餅;肉有臘腸臘肉和魚丸;糕餅點心有香蔥肉鬆酥皮饅頭和蛋奶千層酥;零嘴有琥珀核桃、糖炒瓜子仁……」
隨著魚丸一起放著的,還有蒜頭、芹菜、生雞蛋和和*圖*書蔥。以及沈渺口述,謝父幫著抄寫的「魚丸湯餅詳細烹煮步驟說明書」。
而且那麼多鴨糞,追風豈不是要幸福了?都能吃自助餐了。沈渺自己想著都有些哭笑不得,它這癥狀只怕是治不好了,去聞十七娘的貓狗醫館去了好幾次了,什麼法子都試了,都沒用。後來聞十七娘都說,它吃雞屎不是餓的,純喜好這一口,很難改了。
好吵。
安置好鴨苗和洪八一家,沈渺便和李嬸娘、李叔重新坐騾車回內城。回去的路上,她也想好了,鴨場里也得拴一條狗看門,到時把追風牽到鴨場來,它平日里不追雞的時候便喜歡往外跑,那麼大的地就方便它撒歡跑動了。
李嬸娘還叮囑道:「餵了糧,要在旁邊看著,等鴨子們吃飽了,看看有沒有剩,剩了便是拌太多了,明兒記得少拌點,這樣鴨子吃多少漸漸心裏便有了數,不會多費糧食,鴨子也不會過飢過飽。」
沈記這個鋪子生意雖然好,但卻實打實都是辛苦錢。謝祁心裏有時也會瀰漫上心疼,也想過……謝家有足夠多能夠善待她一輩子的銀錢,她可以不必親自料理這些事情了。可看到她眼神發亮地做新菜、風風火火做團膳的樣子,他又把話咽了回去。
「完了,完了,燒焦了怎麼辦?」
「取紫皮獨頭蒜,斫成沫,以釜焙之。」
她已經決定要多給些酬勞給李嬸娘,這一路上太辛苦了,這種時候可不能小氣。
可愛極了。
而且沈渺一見到李嬸娘便提了這件事,還立馬給她報銷了她這趟出門墊付的一些「差旅費」。
「呸,你少佔我便宜。」
與官家一般,被魚丸別樣的鮮美虜獲的,還有不情不願地回書院讀書的寧奕幾人。
一進內城門,李嬸娘和李挑子都莫名有些緊張起來,一個不斷地抻衣裳撫平褶皺,一個不斷地用口水把碎發抿得光溜。
阿渺曾說過她喜歡燒飯做菜。
「你與謝九相厚,自然問你。」
尚岸將紫毫筆塞進藤編書箱,就聽見一旁的寧奕將胡亂塞了一通的書匣往自家書童懷裡一塞,細細交代道:「去定勝門外買一鍋薺菜春捲來,要現炸的,讓那攤主炸得焦一些,更香。」
「濟哥兒,你真不愧是沈娘子的親弟弟啊,這手藝錯不了!」寧奕捧起大碗,先喝了一口湯,立刻便點頭,「好鮮。」
洪家的兩個孩子則負責每天「牧鴨」,還要巡查鴨群,以防有病鴨。
沈濟靦腆一笑:「是阿姊做的魚丸和湯餅原本便好,又有做法可以參照,否則我也做不出來。」
那兩層的康記湯餅鋪子門板緊閉,葯羅葛背對著她,手裡拿著漿糊刷子,正在門板上貼一張「旺鋪出租」的紅紙。
阿渺在剁魚茸、打魚丸時的辛苦和繁瑣,他全都看在眼裡。
謝祁快被他勒死了,原本他為了遮脖子上的印,還特意在來書齋上學前換了身對襟立領的裡衣,把扣子扣得緊緊的。
被謝祁惦記的沈渺卻站在田埂邊,腦子裡根本沒有男人,只有嘎嘎叫的鴨子們。
魚丸和這魚肉湯餅確實好。
他不願高高在上指摘阿渺的人生。
謝祁還沒報完,寧奕便「哇」地哭了出來,淚眼婆娑地抱住謝祁:「謝九啊,沈娘子還缺夫和_圖_書婿嗎?我可以做小的……」
尚家大娘子聽得失笑:「好好好,娘知道你的意思了,回頭外頭有人恥笑謝家,娘一定不摻和。行了吧?你連個心儀的女子都沒有,說起這大道理還一套一套的。」
漸漸地,離楊柳東巷越來越近了。騾車正要過金梁橋時,沈渺忽似瞥見葯羅葛的身影。
「你們怎麼還在這兒?」孟三忽然帶著一股鹹魚味從外頭窗子里探進身子來,「我娘塞給我一箱子腌鹹魚,分給你們幾罐子吧?我實在吃不完,夢裡睡覺都像泡在鹹魚里。」
寧奕懷著一絲微弱的希望,轉臉神色肅然地掃過其他人:「誰會?」
這熟練又流暢的動作看得寧奕睜大了眼,而且他還能一次性煎三個雞蛋!煎出來的荷包蛋邊緣微微焦黃,蛋心卻是溏心的,聞著都香。
遞到面前的魚丸湯餅,湯色淡白清亮,疊了蛋香和魚鮮,一點都聞不見魚腥氣。大而圓的魚丸卧在煎蛋旁邊,根根粗圓的湯餅蜷在湯底,熱騰騰往上涌的白氣里,漫著麥香和魚鮮。
沈渺驚訝地看著李嬸娘,她好細緻的心啊!這好像後世的台賬管理辦法啊!
話還沒說完,他腦袋便被謝祁用書狠狠地砸了一下:「你再敢胡說八道,一樣都不給你吃!」
六百多隻小鴨子,頭大圓潤,毛茸茸的,一堆堆擠作一團,絨毛在陽光下金黃金黃的。
裡頭畫了站著的鴨子,倒下的鴨子,圓圓的鴨蛋,一個鐵盆。這些圖樣下頭,她都用畫橫線來記錄數量。而這些圖樣分別代表著今日鴨子存活數、死亡數、產蛋數和飼料消耗數量。
她喜悅地看著鴨場圍欄里四散溜達的黃毛雛鴨,眼神慈祥得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
也很好。
謝祁看著已經吃空的陶碗,又有些怔怔地發起呆來了。他身邊吵吵嚷嚷的,寧奕正跟孟三搶豬蹄,尚岸和濟哥兒在認真地談論烤饅頭裡到底有沒有加牛乳,只有他望向窗外,惆悵地嘆了口氣。
他燒火洗碗不如有餘,刀功備菜不如唐二,熬湯烤鴨不如福興,這些灶房裡的事兒他都插不上手,有何立場說這話呢?他只能幫阿渺多分擔其他的事:幫她或是算賬記賬,或是看顧好湘姐兒、陳汌和貓貓狗狗。
謝祁聞言把人往外一推,一萬分地嫌道:「我才不要你這樣的傻兒。」
「我錯了我錯了,我口無遮攔、我頭腦簡單、我怎麼會和你搶沈娘子呢?我是來加入你們……呸呸呸,謝九你別瞪我了,我真不胡說了,我都聽你的!
尚岸輕咳一聲,孟三露出訕笑。
真逗。
謝家在這些流言蜚語中也很穩得住,自顧自籌備著六禮。尚岸也聽聞了,謝家此次的聘禮甚至都是按照迎娶宗婦的禮法來預備的,不僅預備了金銀首飾、錦緞田宅,甚至還尋人包了一艘大船去了臨安、金陵、明州、泉州等地採買時新稀罕的舶來品壓箱子。
李嬸娘被誇得紅光滿面。
謝祁露出微笑,輕輕搖頭:「沈娘子為我備了不少吃食,我也不用了。」
他只是來書院的頭一日,便要受啄飲堂之苦了嗎?
鐘鼓樓上的暮鼓剛歇,辟雍書院散學的銅鈴也被書院里專司敲鐘的老僕從敲響了。
求你了謝九,今兒你便帶上我吧!聽你念和*圖*書叨得我都餓了,我想吃魚丸和魚肉湯餅,這魚丸指定是南邊的做法,汴京城裡不常見的,我都沒吃過這道菜,想必是沈記新上市的吧?再叫秋毫切點兒瀌肉、脆筍來佐餐,吃完咱們再來點那個蛋奶千層酥,這樣一頓晚食便像樣了。」
「好長時間沒見狗兒了,打從他落地,我就沒離開過他那麼久。這真是頭一回。」李嬸娘心裏期盼得很,不知道狗兒這一月有沒有瘦?想不想爹娘?家裡也不知被這傻小子糟蹋成啥樣了,他衣裳都不知能不能洗乾淨?
李嬸娘請她來是請對了。
「不成啊,不如不要蒜了,接下來做什麼?」
今兒是春假後頭一日上學,大多人都還有些心不在焉,連馮元這個講學博士也是,一聽鈴聲響了,立刻將書冊夾在腋下,溜之大吉。
「蒜末爆香。」
除了追風,小牛犢和牛三十沈渺也打算讓他們到鴨場來住,這裏寬敞、鮮草又多,還有地方能「放牛」,小牛犢便不用因為驢棚太小,經常被十一郎和它的親娘擠得貼在牆上不能動彈了。
孟三總說聞著臭吃著香,寧奕被他花言巧語慫恿得壯起膽子嘗了一口,那日好懸沒把他黃膽水吐出來,吐得肚子空了都還在不停乾嘔,最後頭暈目眩癱倒在地,閉上眼時恍惚還瞧見了去世的阿嬤。
沈濟搖搖頭,他也不知道,但他知道應當是好幾人輪流摔打,否則獨獨一人做下來,這手都要斷了。
「只有把這些重要的事都記起來,才知曉每月要備多少鴨食,哪裡出了岔子,什麼時候要添新鴨子,什麼時候要孵蛋了。」李嬸娘說著把她才能看懂的「鴨賬」又收了起來。
被寧奕這樣抱著脖子晃,更是喘不過氣,他也沒了脾氣:「好了好了,走吧。」
書童神色平淡地抱著書匣子道:「你不記得了么?過完年定勝門外便不讓擺小攤兒了,說是要在那兒建軍需的糧倉,以後軍糧急遞的漕船全要在那兒中轉,炸春卷的老頭早不知搬哪兒去了。」
「煎雞蛋。」
一般聘禮有個十二抬便算多了,但謝家似乎已經備了三十六抬了,甚至還沒備完。
謝祁人生得好、家世好又具才情,自然是許多當家主母曾放在心坎上衡量過多次的佳婿。若非他有數奇的批命,又自小定下了表親,謝祁的婚事只怕早就不由自己了。
「既然如此,阿娘定然知曉,我身為謝九的友人,便只會說維護謝九的話。阿娘又何必多問了呢?」
沈渺笑道:「狗兒常念叨嬸娘和李叔,他也很乖,又能幹,每天都幫嬸娘餵雞鴨呢。」
沈濟被秋毫叫來后,看了眼那單子,很快便記在心裏了,十分可靠地先撥出一半的炭火,用小火慢慢炸了蒜酥油,盛出來備用后,再加上炭,大火起油鍋煎荷包蛋。
康記竟然不做了?
「重新再起一鍋吧。」
加上開水,直接沖入煎過蛋的鍋里,很快咕嘟滾沸一會兒,湯便變成了乳白色,有了濃郁的蛋香味。
尚岸都懶得聽那些話。
聽孟三說,他娘腌魚,只將那小魚去了頭和內臟,便粗獷地抹上鹽塞進鹽水陶罐里腌制,一直腌到鹽水都變得黏稠多汁,灰朴朴地帶泡兒,泥封罐子一打開便能熏倒一屋子的人,就算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