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4章 書院風波

「這是沈記新做的湯餅,奴婢覺著聞著香得撲鼻,便做主買了回來。」梁遷笑著端到趙伯昀的手邊,「官家不是牙疼?御醫說是上火的緣故,正好吃些清淡的,戒幾日炙鴨吧?」
話音剛落,西邊又傳來了敲銅磐的響聲。
他好像…好像出身清貴之家,這樣的人不是像沈濟這樣家裡貧寒好惹的。
沈濟斜他一眼,咬牙:「……我沒背好。」
他受不住了,猛地低頭,卻只能看見沈渺烏壓壓的髮髻,以及髮髻中那根白玉簪子。
梁遷沒有自己的孩子,也沒有正常人的家,他前半生伺候侍奉先帝,後半生則照顧陪伴趙伯昀。雖然從不敢說出口,但他其實將趙伯昀當做自己的孩子一般牽挂著、呵護著。
重新戴回叆叇后,孟弘和眼前才重新清晰了起來。他眼睛自小便不好,他娘總說是她的錯,懷他的時候沒吃葡萄,才叫他生下來便比別人差。
沈濟之前想著自己理虧在先,又不想給阿姊惹事,已經忍他很久了,這會子又來!
「嗯?!」
什麼叫花苞頭?
今日是浴佛節,不少學子翻牆出去湊熱鬧了,聽聞瓦子里的雜耍班子和傀儡戲班子都會在街市上跟著遊行,還會有花車遊街,好玩得緊。
李挑子正想說話,誰知街上傳來鑼鼓聲,把騾子都嚇得昂頭咴叫,還煩躁地刨了刨蹄子。
「你阿姊做了佛香糕,托我給你帶過來。」謝祁笑著抬起另一隻手,他手指上纏了兩圈捆著油紙包的麻繩,那捆得方方正正的紙包竟然還完好無損,「這糕子家裡人都吃過了,就差你了。」
他趴在連廊的美人靠里,水晶鏡片下的兩眼發亮,早已摩拳擦掌地等著吃。
「我送你。」沈濟連忙起來送他,謝祁又交代萬一有人過問要如何說辭。
被樹影梳理過的光正在他溫柔含笑的眉宇間流淌,他的臉上已恢復平日里的溫雅柔和,還替他扶起被踩得碎了一半的小泥爐子,認真而惋惜地嘆了口氣,「可惜了,這爐子還是你阿姊新買的呢。」
「快吃,吃完回去背書,明兒先生說了要抽背《孟子》。」沈濟說著便轉身回去收拾爐子里的炭。
沈記今兒沈娘子不在,但他家的夥計說魚肉湯餅與魚丸都是沈娘子親手做的。那叫福興的夥計也利落,他將魚肉湯餅燙熟,裝在碗里,又另外拿一竹筒盛滾燙的熱湯,魚丸也是煮熟后另裝。
正值壯年的男人叫洪八,以前便是幫人養雞鴨的,他因為東家太吝嗇,幹了五年不僅沒有漲過銀錢,今年還要降俸,便氣得帶著全家辭了出來。
再看汪善文,沈濟深吸了一口氣,阿姊曾經說過,忍一時越想越氣,退一步越想越虧……
所以趙伯昀牙疼沒胃口,他看在眼裡急在心裏。梁遷心疼地看向趙伯昀,官家起碼瘦了二兩了!瞧啊,他那臉頰肉,如今都盪不起來了。
「好孫兒,打得便是你。」
「嗯?」
這一日因是佛陀誕生的日子,各大寺院都會設「浴佛齋會」,以甘草、香葯熬制香湯,把金銅佛像浸在盆里,由主持和信眾不斷給佛像澆灌香湯。
下一刻,他一直因呼吸急促而重重滾動的喉結上,突然傳來一陣溫熱潮濕的刺痛感。
「我知曉,我都背好了。哇好香啊,這湯餅還是要你來煮才有這樣的味道……」
那黑胖的大方臉瞧著都隱約瘦了一些。
沈濟便www.hetubook.com.com常說他一日十二個時辰,有十個時辰都在找叆叇。
這邊,沈渺已經上了李挑子的騾車,兩人努力在愈發擁堵的車馬人流中往外城去,出城路上正好要經過牙行,沈渺趕忙道:「李叔,你稍等等,我正好把之前讓牙保雇的人捎上。我前日剛跟阿桃說呢,今兒便要趁你和嬸娘還沒回來,讓新雇來那幾個人去鴨場把那邊都拾掇拾掇,沒想到竟有這麼巧,還沒來得及,你和嬸娘便到了。」
謝父只好又坐回原位,捏著勺子,默默吃了兩口,忽然頓住了手,又默默地轉過眼看向廊子下。
「香糕送到,我便回去了。」謝祁溫聲道。他也才剛到書院,還沒去拜見馮先生。
怎了這是?
謝祁疑惑地停下腳步,卻見濟哥兒飛跑回自己的學舍,不一會兒又跑了出來,手裡捧了一團紫草皂,貼心地塞到了他手裡,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九哥兒脖子叫蟲叮了吧?今年的氣候也真是怪,這麼早便有蚊蟲了,這是阿姊給我的紫草皂,洗了便不癢了,這塊新的你拿去,我還有一個呢。」
他渾身都僵住了。
屬於年紀小,但工作經驗都十年那種。
沈濟與孟弘和同時轉過頭去,是乙舍的汪善文和他兩個走狗,兩人看見他們仨走過來,頭皮都是一麻。
「李叔!」
沈渺去看她心心念念的鴨苗時,辟雍書院里,沈濟的速食湯餅小買賣也很紅火。
「阿……」他下意識想呼喚她,結果剛開口,聲音便斷在忽然掃過痣上牙印的舌尖上。
「我走了!家裡交給你們了!」
一切都好,沒有比這更好的話了。李挑子瞬間便鬆了口氣,笑得更為見牙不見眼:「大姐兒,這可真是託了你的福了,否則狗兒哪有這樣的造化。」
蹲在連廊的廊柱下,窗欞的影子斑駁地落在地磚上。沈濟用筷子將湯餅攪散,又磕了個生雞蛋進去,切了半根臘腸,沒一會兒鍋里滾沸得冒出了不少浮沫,他趕忙關上火,連著小陶鍋一起端給孟弘和。
狹窄逼仄的深巷角落,巷子外浴佛的喧鬧聲忽遠忽近。天光在屋檐下游移,漏下一些光斑,星星點點地灑在慌亂的他與仰臉笑著的沈渺身上。
但想到這是梁大璫擔憂他身子特意從外頭買來的,他還是夾起魚丸,勉為其難咬下一口。
她抱著碗自個便能傻笑個不停。
「糟了,已經抬出來了!一會兒人多了就出不去了,大姐兒你快跟我走!」李挑子握起韁繩,急切道,「你嬸娘還在鴨場那兒等著呢,那麼多鴨子不能沒人看著。」
「與你無關,回頭若是那潑皮搬出汪齋長,你便都推到我身上來。」謝祁溫和地伸手幫他拍了拍衣衫上的炭火,站起來,「爐子也沒事,正好用這地上的銀錢再買一個就是了。」
沈渺便也不客氣了。
沈濟忙還了半禮,謝祁拍了拍他肩頭:「回去吧。」
沈濟捏著火鉗的手青筋都綳起來了。
汪善文的兩個跟班早就摟抱在一起,瑟縮著躲到了一邊。他們認出來這是誰了,這人是甲舍的監生啊,今年院試的頭名,不就是他么?
阿娘為了他的眼睛,四處尋醫,但最終都說他這短視的眼疾治不好,只能攢銀錢給他買叆叇。
他背脊僵直,兩隻手緊緊地攥著,但那時他還算頑強,殘存一線的理智,人也還好好https://www•hetubook.com.com地站著。
沈渺跟著李挑子轉過頭去,街上剛好有十二個黃衣沙彌抬著鎏金佛輿轉過街角,剛剛浣洗過的佛身金光閃閃,淋的香湯正沿路滴在青石板上。
沈渺便把他們一家都雇了,讓他們日後就搬到鴨場住,四個人每月一共給五貫錢,包住,那洪八聽說鴨場有新蓋好的磚瓦房專門留給他們住,便又驚喜又滿意了。以前給前頭那個東家幹活,一家子都只能跟鴨子住在一起。
四人相顧無言,只有胖麻雀在檐下蹦來蹦去,輕快地嘰嘰叫。
這混球弄壞他的爐子,他真有些生氣了!沈濟心一橫就要把火鉗舉起來時,一根還帶葉的竹枝突然橫到了汪善文的後腦上,猝不及防便往他后脖子一抽。
沈濟遠遠見他像個熱鍋上的螞蟻的樣子,微不可聞地對他搖了搖頭,讓他別過來了。
呼吸幾乎停止。
「謝叔父,今日事出緊急,只能勞煩您幫著看顧幾個孩子,我有急事先走了,晚些回來啊。」
孟弘和捏著筷子討好地笑:「我真餓了。」
被她咬舔過的地方,像是渾身的血液都往那兒匯聚,他昏頭昏腦,都能感覺到喉結那處的皮下血脈在突突地跳動著。
手裡捧得分明是皂,他卻沒聞見紫草的清香,而是好似又聞到了有些熏鼻子的佛香味。
大姐兒的記憶里,最熱鬧的時候能堵得大內的東華門都打不開,外頭全是人。
「回來時童漕官安排我們搭了糧船,說是快些。」李挑子見到沈渺便也鬆了口氣,喜得兩隻綠豆小眼都眯成縫了,「糧船是走通津門卸的貨,糧倉在那兒。糧船幾乎不停小口岸,遇著補給時才會泊岸,又大多是在深夜,便沒尋上空給你帶個信。這一個多月,狗兒好不好?你們大伙兒好不好?」
「在聖賢地里謀利,真有你的。」
她的臉深埋在他的脖頸中。
帶著檀香味道的風越過屋檐,那微風也吹動了沈渺帶著狡黠的笑容。
四下檀煙繚繞,沈渺嗆得都熏眼睛。幸好沒過一會兒,有街道司的廂軍過來疏通道路了,李挑子駕著騾車又能龜爬般向前挪動了。
孟弘和埋頭吃湯餅,這眼前不一會兒又生了霧,但他懶得再擦了,戴叆叇麻煩之處便在這裏,每日不是眼睛被熱氣烘得看不見,就是摘下來就容易找不到了,他又看不清,只能眯著眼到處摸。
大內福寧宮,趙伯昀好奇地看著面前有一個小碗那麼大的魚丸和碗里格外粗的湯餅。
她招呼了矮子牙保一聲,讓他幫著送人過來。街上正好熱鬧起來了,沈渺的喊聲都被街上演雜耍的呼喝聲吞了半截。
「記著,這才是輕薄。」
說完她餘光一瞥,正好看見謝阿蟲先生正慢悠悠地端著一碗甜豆腐腦,十分斯文閑適地坐在桂樹下喝著,還饒有興緻地伸出勺子逗麒麟玩。
婦人也差不多三十齣頭的歲數,叫蘿娘,是他媳婦,也有些照料雞鴨的經驗。夫婦倆膝下還有兩個孩子,哥哥叫洪山,妹妹叫洪溪,兩個人也很能幹,沈渺問他們如何養鴨都說得頭頭是道。算得上半個壯勞力了,聽洪八說,他倆孩子打會走路起便跟著爹娘在鴨場幫忙、學怎麼養雞鴨。
說著跑走了。
但孟弘和覺著這跟阿娘有什麼關係?有人生來沒有臂膀,有人生來是啞巴,他沒瞎,只是不如人家瞧得清楚,已經很幸https://www.hetubook.com.com運了。
沈濟瞅了眼滿地銅錢,竟有點心動。
他與沈渺幾乎是面貼面地站著了。
她退開半步,彎下腰,看了眼他喉結上帶著濕痕的牙印,忍笑將他耳畔的碎發掖到耳後。
只是那麼一下,他渾身的骨頭就像被丟進油鍋里炸過一般酥。
謝祁僵硬地低頭看了眼手心裏紫草皂。
學舍外的小石徑上,秋毫站在幾步遠,莫名地看著謝祁原地發獃許久后,忽然面紅耳赤地踉蹌了一下,連忙伸手扶住了旁邊一桿竹子。
沈濟趕忙過去扶他,還被他踹了一腳。
那汪善文見沈濟不吭氣,卻愈發囂張起來,從懷裡的荷包里摸出一串錢,一把咬斷串錢的繩子,一大把銅子往他頭上倒:「你不是喜歡錢?多給你點怎麼樣?我多得是!」
但他準頭不大行。當時他一腳勾住帶綵綢的鞠球,踢出去的鞠球撞在了柱上,反彈出去時卻砸中了汪善文的臉。
汪善文疼得身子一跳,捂著后脖頸回頭怒喝:「誰!誰敢打你爺爺!」
齒尖輕輕地咬住了喉結。
「是了是了,來回的漕船指定不同啊。」沈渺一拍腦袋,她真傻了,她竟然忘了汴京城外那麼多渡口,不同的漕船停靠不同的碼頭,去時從水門走,回來卻不一定了,真是苦了唐二了,等了幾日等了個空。
沈濟接過了紙包,這才想起來他剛剛好像一直是單手教訓汪善文的。慢了一瞬,他也想到阿姊,心裏又暖又酸,心緒便有些低落:「爐子弄壞了,我還給阿姊惹麻煩了。」
香香的,好好吃。
沈濟不禁笑出來。尋常心氣高些的學子被人用這樣的銅臭砸頭只怕早氣得要命了,也只有九哥兒才會說,正好用得上。
孟弘和才多大啊,也就比湘姐兒大一點,還是躲起來好,不然一會兒打起來他還得照顧他。
沈渺聽見李挑子關心李狗兒,知曉他心裏惦記兒子,便細細與他說,「都好,狗兒一早已經去私塾了,李叔你放心,這段日子九哥兒的爹爹暫住在西巷,咱們幾家的孩子都讓他指點過寫字和文章,不得不說人家世家大族底蘊非常,就是厲害些,狗兒才跟著練了幾日,私塾先生便誇他的字進益了不少呢。」
***
孟弘和想到這句話,剛想笑,就聽見有個冷颼颼的聲音從邊上冒出來了:
於是沒一會兒騾車上便坐滿了人。
孟弘和趕忙低頭用筷子挑起來吃,結果剛低頭吃一口,鼻上掛的叆叇就被熱氣烘成了兩片白霧,什麼也看不清了。
問完,他自己便想起來了,自問自答:「今日監生開學,我給忘了。」
「獃子。」
「你知道我伯父是誰嗎?你竟敢這樣打我!」汪善文揮拳打過去,又被那人從容地轉身閃開,結果自己又挨了一抽——正抽在手腕最細的地方,疼得他慘叫不已,慘叫聲還沒停,他又被一腳踹倒在地,這下慘叫就成了嗚咽了。
沈渺一回頭,便見巷口柳樹下,李挑子駕著騾車剛停穩。她驚喜萬分地剎住腳,立刻向他奔去,「我讓唐二在水門津候了整三日,今兒他還一早去水門邊等著呢,您是打哪兒回來的呀!」
沈濟手裡還半舉著火鉗,呆愣愣地看著謝祁轉過身來。
有兩根手指慢慢地勾進了他腰間革帶的犀角扣,隔著薄薄的衣衫,指腹微微用勁,指節便頂在他小腹上,一把將他帶得更近。
因生意太好,他的爐子還專和*圖*書門放在了學舍後頭的迴廊下,不再搬動,就在那邊煮湯餅。
沈渺又看騾車上只有李挑子一人,不由怪道:「嬸娘呢?」
他只好又忙擱下筷子,把叆叇掛在耳朵上的繩扣解開,撩起衣角低頭擦了又擦。
這幾人都是矮子牙保帶來給她相看過的,一共四個人,是一家子。
謝祁渾身滾燙,腦中好似最後一根弦綳到極限斷了,他軟綿綿地抵著牆緩緩滑下去了。
寺廟要開始請主殿神佛巡街出遊了!
沈渺又不放心地看向吃得嘴角都是豆腐渣的有餘,溫聲細語,「有餘啊,你跟著湘姐兒和小汌,別亂跑,知道了嗎?」
囑咐趕忙帶回家去,到家后再將湯餅、骨湯與魚丸盛進碗里,湯餅便不會坨了,吃著一樣好。
汪善文帶著兩個人晃到沈濟面前,抱著胳膊彎下腰,歪著嘴與他對視,開始把手裡的銅錢一枚枚往沈濟的頭上身上砸:「你是來讀書的還是來掙錢的?丟不丟人啊?這麼愛錢,我賞你幾枚給你攢棺材本怎麼樣?」
童子生率先回書院讀書,這群學子人人都在家裡過了年吃過了不少好吃的,再看啄飲堂那些泔水,沒人能吃得下去。阿姊讓唐二給他送來的臘腸和兩大箱子速食湯餅才幾日,便賣得只剩幾塊了。
等三人哭哭啼啼地跑了,謝祁臉上那浸過霜雪般的冷色才褪去了。
春天也會中暑嗎?
那人手裡的竹枝凌空一抽便發出了叫人害怕的破空響聲,未盡的話語也森冷了下來。
這一副叆叇十來貫呢。
見沈濟不敢反抗,那汪善文更囂張了,抬腳踹翻了泥爐子,在倒地破碎的爐子上兇狠地踩著泄憤:「我叫你賣!叫你賣!」
聽梁遷勸他戒烤鴨,趙伯昀用黑手捂著腫起的黝黑腮幫子,怏怏不樂地嘆了口氣:「不能吃炙鴨,我這日子還有什麼趣?」
銅錢砸在他頭臉,還有幾枚砸在泥爐上,又彈飛出去。
謝父莫名被派發了看孩子的活,端著黑陶碗愣了愣,哎了聲想說他自己可從沒帶過孩子,三哥兒、九哥兒和十一娘都是在奶媽媽身邊長大的啊……沈渺卻已經顧不了這麼多了,她抄起門邊掛的小挎包,一溜煙跑出院子去了。
沈濟這才回過神來:「九哥兒,你怎麼來了?」
謝父:「……」
孟弘和捧著陶鍋,躲到廊柱後頭,又著急又害怕,攥著叆叇,不敢上前去幫忙。
湘姐兒、陳汌和有餘也正滿臉無辜地望著他。
沈濟看到他,眼睛便向上掀了掀,心裡頭哀嘆氣,又來了。真是沒完了。
確認過眼神,雙方對彼此的靠譜程度似乎都不大有底氣,半晌,肩頭還披散著頭髮的湘姐兒才小聲地試探問道:「謝伯伯,你能幫我扎個花苞頭嗎?我一會兒要去豆花家玩絹人娃娃。」
他再低頭,看碗里散發著清香的「魚丸粗湯餅」也沒什麼興緻,拿起筷子時還嫌棄:「魚丸腥氣甚重,吃這個朕還不如吃清粥……」
「好好好,我回去交代一聲就來。」沈渺趕忙提裙子往院子里沖:「福興,你先把新做好的這批魚面搬到院里曬,然後跑一趟水門把唐二叫回來,李叔李嬸已經回家來了。阿桃,你專門看著鋪子就好……」
有餘已經吃完了兩碗豆腐腦,她喜歡鹹的,現在吃第三碗,聽見沈渺喚她,她便抱著大碗乖乖點頭,還一點一點把臉上沾到的豆腐渣和木耳絲捻進嘴裏吃掉。
沈渺說完順手揉了揉圍過來搖和*圖*書尾巴的雷霆,又對廊下剛洗漱完出來吃早點的湘姐兒、陳汌道,「阿姊要去鴨場看看,恐怕沒那麼快回來,你們今兒乖乖聽謝伯伯的話啊!」
從此這人便像陰魂似的纏著他不放了,不管沈濟怎麼賠禮道歉都不聽,就是認定了他是故意在蹴鞠場羞辱他,只要見到沈濟,不管什麼事都要找茬。
她卻抬起另一隻手,蔥白般的指尖先觸碰到了他的脖骨,接著,拇指重重碾過他脖上內側浮起的淡青色筋絡。
幸好矮子牙保也瞥見了她,跑出來聽她說話,聽明白后便點點頭:「行行行,我這就帶來。」
這些澆灌佛身的「浴佛水」,還會有人挑著擔子沿街叫賣,說是能結來世緣。浴佛后,僧眾便會抬著金佛巡街,香童還會沿街撒香葯沫子,路上就會有很多信眾持香叩拜,還會一路跟著護送佛像。
謝祁當時快燒著了,仰著脖子根本不敢往下看,心跳得越來越急促。
大內和沈記也不遠,梁遷想了想便還是買了回來——自打官家牙疼,吃什麼都不香。
兩個小的睡懵了,獃獃地點點頭。
他點點頭,看著謝祁轉過身,忽然想起了什麼,又把人喊住了:「九哥兒你等等。」
他剛咬破了魚丸外皮,舌尖便觸到一團溫軟鮮甜的肉感,外滑內韌,吃起來竟彈如雀舌。
沈濟彎起和沈渺有幾分相似的眼睛笑了笑,見謝祁呆了一瞬沒接,還用力塞進他手裡:「拿著吧,那我回去了。我的書還沒背完,走了啊。」
汪善文被這一球砸得仰面栽進了泥地里,鼻孔里冒出血來,惹得哄堂大笑。
那細細的竹枝一看就是隨手從路邊折下來的,上頭還有沒擼掉的竹葉,這種竹枝看著特別細,抽人卻格外疼。汪善文被抽得又蹦又跳,嘴裏髒話不斷,自然又被抽得更狠。
還沒熄滅的熱炭滾進地上,燙得雜草滋滋響。
沈濟今兒便只煮賣了兩鍋,這第二鍋還是孟弘和犯饞,非說午時他娘送來的點心沒吃飽,他才無奈地放下書給他過來煮的。
接上洪家四口人,只是耽擱一會子功夫,騾車就卡在肉餅攤與猴戲班子之間不得動彈了。
「等我吃完就回去陪你背書,我幫你抽背,放心吧,一定來得及。」孟弘和一邊擦一邊笑,但沒了叆叇,他看近在咫尺的沈濟都像隔水看花,霧蒙蒙地看不清五官。
秋毫困惑地歪了歪頭。
如今不論官家還是百姓都愛踢蹴鞠,辟雍書院里便有兩個蹴鞠場。年前,書院連著辦了幾回鞠賽,沈濟踢蹴鞠的功夫還是在書院里才學會的。
清凌凌的聲音語調冷漠地說著俏皮話,又在他胳膊上狠狠抽了一下。
「吃吧吃吧。」沈濟沒好氣塞給他筷子,「我剛寫一半的課業,真是。」
於是更加不吭聲。
汪善文嗷得一聲,跳了起來。
一直走到學舍外,沈濟才看到秋毫背著書箱站在拐角處候著,見二人出來,還對沈濟叉手行了一禮。
汪善文是書院里齋長的侄子,生得頭大脖短肩寬腰粗腿也粗,又愛穿顏色深的衣裳,孟弘和這樣眼神不好的人若是沒帶叆叇,遠遠看他就像看到個碩大又囂張的冬瓜像他們走來。
「嗚嗚,大伯啊,有人打我……」他被那人抬腳踩住了背脊翻都翻不起身來,只能哭叫著搬出大伯的名號,但那人卻只是俯瞰他,淡淡地說:「汪齋長把你塞到書院里讀書,不是讓你來作踐同窗的。再叫我瞧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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