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帘子隔開男娃女娃,煮好后兌幾瓢涼水,便要趁著燙燙地給小孩們刷洗,說是這才有除穢的效果。
細軟的髮絲蹭在她肩頭,撓得她脖頸有些發癢,但那雙抱住她的臂膀卻收得越來越緊。
其他要包進去的食材比如乾貝、蝦米和香菇都洗凈泡發,用蔥油翻炒出香味備用。說起來,這個大的乾貝不論古今都貴得令人要咬牙跺腳才捨得買,沈渺買了一斤,足足花了三百多文。
阿桃心癢難耐,最終還是假裝路過要去前頭鋪子取東西似的,不經意往灶房裡一瞥。
「就是這個意思。父子倆站在西巷宅子門口,從背後看過去都認不出誰是誰。」
沈渺也搬了張椅子來,坐在謝祁身邊看著爐火。
他們應該在回來的路上了。
古家嫂子說:「男左女右,你要戴左手。」
這樣煮出來的粽子沒有硬芯,糯米也很軟糯黏軟。煮好以後撈出來過涼水浸泡一會兒,不那麼燙手了便能剝開吃了。如果有高壓鍋便煮得特別快,如今得慢慢煮上將近一個時辰才能煮好。
古家嫂子也贊同:「可不,你們還記得嗎?上回李家小姑子來了,就說新嫁的郎君是個繡花針,哭著來找哥嫂撐腰,撒潑打滾要和離。李嬸娘說得那叫一個繪聲繪色,說她小姑子說,洞房時太緊張閉著眼,以為還沒開始,結果,一睜眼,竟然結束了!」
謝祁像被她笑容燙到似的,忙埋下頭,抱著一簸箕粽子,耳尖紅紅地往灶房裡走去。
阿寶還是不依:「弟弟的瓢大!」
見到沈娘子最先是喜悅,之後便很快又想起之前在巷子里發生的事,他便有些不敢看她了。
蒸汽在灶房樑柱間環繞,又瀰漫到他們二人中間來。霧氣朦朧之中,沈渺覺著自己的袖子似乎被人扯了扯,剛轉過頭來,臉上便撲了一陣熱騰騰的白氣,蒸得她的臉溫熱又潮濕。
有時候這種情感能因為食物而留存很長很長時間。
古家嫂子抱起胳膊冷笑道:「呦,他若是真有這本事,我還得在門前放三日爆竹呢!」
過了會子,院子里孩子都洗好了,一人塞了一塊糖,趕去廊子下玩打石子。各家把各家孩子的衣裳都收回家去,顧嬸娘家裡沒有小孩兒,純是來幫忙的,她還順便把沈家幾個孩子的衣裳都搓洗乾淨了。
節日承載歷史,食物承載情感。
「那大瓢給你成嗎?」
有餘抱著一大盆糯米,蹲在水房井台邊的青石槽淘洗了三遍,又挑了井水來泡。
「阿渺。」
熬得湯色發褐,蒸騰的熱氣里都混著葯香。
爐灶里剩餘的柴炭嗶啵作響,陶瓮里咕嘟咕嘟滾沸著,院子里還有貓追狗叫的聲音,但這一切的嘈雜反倒襯得灶房裡很安靜,沈渺竟然清晰無比地聽見了謝祁悶在她肩頭,輕如耳語般的聲音:
灶房裡,只剩沈渺與謝祁二人了。
燒肉粽煮好了。
大伙兒又笑個不停。
羞於啟齒……但他在書院里日日都會夢到那一天。
嬸娘們粗糙有力的大手,刷得幾個孩子都嗷嗷叫,皮子都紅了。劉豆花叫得最慘,因為她是姐姐給她洗。看著劉豆蔻舉著水瓢hetubook•com•com來了,立刻就踮著腳往後縮,想偷偷摸摸跳出浴盆里。
她才是燒火的呀!有餘正要啊啊地發出聲音,阿桃便好似一陣旋風般颳了進來,一把扯過有餘道:「跟阿姊來,阿姊給你戴五彩絲,有餘戴了以後也能平平安安吶。」
提到這事兒,她還下意識望了院子里一眼,謝父不在,正好和周大一塊兒去書院里接九哥兒和濟哥兒回來。
她家裡那麼多廚子,過一個端午節能包出七八種口味的粽子來,沈渺的爸爸就包過榴槤粽子,熏得家裡的廚房好幾日都散不去味道;還有一年,她爺爺還跟一個衢州人學會了酸辣味的酸菜粽子,學得還是特辣版本,那年吃得全家連著兩日上廁所都辣得臀眼子疼。
眾人紛紛笑話顧嬸娘還想再生個娃兒。顧嬸娘理直氣壯地回道不生娃兒也不能守活寡呀!嬸娘們又捂嘴笑起來。
「太燙了!娘,娘你來看啊——」劉豆花仰頭就開始嚎。
這導致她很多飲食習慣都十分北方,愛吃牛羊肉、愛吃麵食和燉菜,唯獨在粽子上與外婆保持了一致。這讓外婆從小便愛她,總抱著她搖啊搖說還是渺渺最像哇嘛(外婆)咯。
「快了,六禮過一半了。」沈渺一點兒不害臊,笑著用苧麻繩再粽角繞出連環結。
「我…可以重新輕薄一次嗎?」
幸好粽子裹完時,門前也響起了驢車的聲響。車輪碾過被暮色染得橘黃的磚石,麒麟本來蹲在門檻上甩著尾巴,忽然看見驢車上的人,喵喵喵地叫著便躥出去了。
爐膛里的火迎面照著他,從背後看去,他整個人都鑲著一道光暈似的,阿桃也分辨不出他的耳朵究竟是被火光映紅的,還是正滾燙髮紅。
怎麼…思想最封建的好像是她啊!
她習慣用箬葉裹粽子了,箬葉那種經過蒸煮后獨特的清香也能把粽子襯得更好吃。反正不打算賣,這些粽子裹了也就送給街坊領居和自己吃用,所以不必計較成本,吃好喝好就是了。
阿弟堅決不肯自己去男娃那兒洗,非要和阿寶擠一塊兒,不過他倆最小,古家嫂子只好依了。
繩子被剪開,粽葉敞開,用筷子把粽子從中間戳開,油亮的米粒裹著顫巍巍的琥珀色肥肉,鹹蛋的紅油也滲進了每粒糯米中,香得人直咽口水。
眾人皆爆出笑聲,沈渺也沒忍住,笑著笑著險些沒被口水嗆到。
今日買的五花肉也特別好。
「真的燙……」劉豆花害怕地看了眼旁邊也在顧嬸娘的大手下嗷嗷叫的湘姐兒,看到好友也是這副慘樣,便知道躲不過了,只好掛著眼淚屈服了。
或許如今沈渺也時常忍不住給湘姐兒做巨大食物的根源,便來自於此吧。她看著扎著倆丸子頭、白胖可愛的小孩兒抱著大大的食物啃,那吃得晃手晃腳、香噴噴的樣子,也百看不厭。
「你不知曉,今兒都算好了。」古家嫂子直搖頭,「不僅要穿得一樣、吃得一樣,今日從外頭回來,路過時正好看見雜耍班子,阿寶看到狗鑽火圈了,阿弟沒看到,你猜怎麼著?必須回去重新看一遍,否則和_圖_書能哭得把天都哭塌了。」
阿桃給有餘仔細地系了五色絲繩,一旁,謝父也在給沈家的貓狗脖子上都掛了五毒香囊,連驢棚里正嚼著甘草的驢都沒落下,他滿意地還拍了拍驢脖子:「彩絲貫楝,人與牲畜都要平安興旺。」
「不行,我要和阿姊一樣的!」阿弟死活不肯,包著兩眼淚嚎啕大哭。古家嫂子聽得耳朵疼,於是鬆口讓他也戴右手。她發愁得很:阿弟什麼都要學阿寶,那麼大了行禮都還行女子的禮數呢,以後可怎麼辦呦?
不一會兒,晾衣繩上便掛滿了還滴水的肚兜、小衫和褲子。
他肩頭還沾著路上帶來的塵灰,下意識扯了扯扣得極緊的領口,放下貓后,又拍了拍衣裳。
原來咸粽子出乎意料地香…不過……
對於沈渺而言,最好吃的粽子,是前世外婆包的燒肉粽。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只要一走進這道門,心便會無比安定起來。
沈渺綁著袖子,也快準備好了。
她沒在八閩大地生活過一天,卻託了外婆的福,學會了炸醋肉、五香條、裹燒肉粽、做粿。
沈渺往陶瓮里放粽子的時候,謝祁便自發坐到爐灶前有餘的小板凳上,默默幫沈渺撥弄爐灰,倒把一旁正洗好碗的有餘看得一愣——那她坐哪兒?
老桂樹的枝葉曬下碎金箔一般的陽光,風裡浮動著艾草微微發苦的清香。顧嬸娘把家裡的大得能煮孩子的青黑大鐵鍋搬過來了,院子里壘了個土灶,便開始熬菖蒲根、佩蘭葉、艾草同煮的洗澡水。
謝祁進門時,腳步不覺慢了下來。
樹影慢慢變短,日頭快升到天心了,那些個濕漉漉的小腦袋頭碰頭,和衣裳一起被慢慢晒乾。
「上哪兒給你找一模一樣的瓢,快洗!」古家嫂子高聲喝道。
說完還瞪了唐二和福興兩人一眼,那兩人立刻後背一麻,一個突然說要去打氈線,一個喃喃說去看鋪子,都趕忙走了。
「你教我的輕薄…我好似有些學會了……」
他也背對著窗子,屈著兩條腿,坐在小板凳上,手裡捏著根火鉗,十分笨拙地替沈娘子燒火。
「哎呀,我們大姐兒的福氣原來在後頭呢!」曾阿婆笑道,「這樣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好人家、好郎君,叫我們大姐兒碰上了。哎,我那日還碰見九哥兒他爹了,好俊的皮子,跟他兒子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
古家嫂子忙道:「行行行,多給你澆一勺。」
你吃過最好吃的粽子是怎麼樣的呢?
「不成!」阿弟也不哭了,坐起來,「我要大瓢!」
但沈渺心裏,還是包含思鄉之情的外婆包得粽子最好吃。
但沈渺還是買了兩籃子。
手指微微蜷起,謝祁身子不受控制地走上前去,輕聲道:「我來幫你抬。」
竹香混著肉香轟然漫出,被長筷子夾出來的粽子,外頭的粽葉已煮成鴉青色,麻繩吸飽油汁變得透亮。沈娘子十分平靜,還慢條斯理地挑了一個剝開。
她背對著窗子,站在灶台前,正不慌不忙揭開瓮蓋。
而且煮過之後,箬葉會更香。
首先是粽葉。
端午前兩日,沈渺便開始認真準備裹粽和_圖_書子的東西了,十分重視。
有人用蒸籠蒸粽子,也有水煮粽子派。
半個時辰后,天色已青灰,院子里燈都點好了。
之後閑聊便聊得愈發不對勁起來,連顧嬸娘也跟古家嫂子小聲地打聽起她常買的虎鞭湯是哪家醫館的,管不管用?
廊下新掛的竹簾半卷,落在女子月白衫子的袖口,她垂首將裹好的粽子一個個裝進簸箕里,發間斜插的白玉簪子在頸側投下細小的光暈。
裹粽子最常見的是闊葉箬,但汴京城也有用蘆葦葉、芭蕉葉來裹的。因為此時的汴京是瞧不見箬竹的。箬竹只在濕潤暖和的南方才能生長,所以汴京城裡出現的箬葉都是通過漕船從南邊運來的,價格比其他葉子昂貴多了。
沈渺親自去鄭屠攤上挑的,三肥二瘦的腹五花,切成麻將塊大小,用高粱酒抓洗去腥,鐵鍋干煸出油至琥珀色,盛出來備用,煸出來的油也不要浪費,等會炒其他輔料還用得著。
這一世,沈渺也分不清自己是懷念曾經的自己,還是和外婆一樣,想將此生所有美好的回憶,都裹進粽子里。
她用冰糖和剛剛煸出來的豬油同炒糖色,待糖漿冒蟹眼泡,便加入一碗花雕,酒氣滋啦響時立刻離火。之後加水、醬油、酒糟和各種大料,再把帶皮五花肉一塊塊浸入滷汁中文火煨一個時辰,這時候要格外注意火候,一開始要用中大火燒出大沸的狀態,之後等水面上出現浮沫,就要轉文火,保持小滾。
裹進粽子里的糯米是讓福興特意去買得長粒精粳米,這種糯米煮熟后口感較為勁道、有嚼勁,不會過於黏軟,口感比較好吃。糯米買來了先過竹篩去除碎塊,再泡兩個時辰。
糯米泡好以後就用豬油熱鍋,爆香蔥酥油,再下糯米翻炒,最後澆上熬得濃濃的滷肉汁,讓米油充分融合,每一粒米都裹上琥珀色的滷汁,看著膏潤豐腴,粒粒棕亮就夠了。
「罷了罷了,我給你繫繩子啊。」
沈渺也側著身子坐著,一邊熟練地取過煮軟的箬葉,葉脈朝外折成斗狀,往裡舀糯米,一邊聽嬸娘們東家長西家短地說巷子里各家各戶雞毛蒜皮的小事兒。
灶房裡唐二已經準備好了煮粽的陶瓮,又大又深,沈渺先架松柴燒得瓮底發白,再往裡加水,投入粽子,再加三枚銅錢,等銅錢在沸水翻滾,發出聲響,就可以撤出大柴,用灶灰餘溫慢慢煨。
沈渺前世是混血串秧子——哦,混的南蠻與北夷,雖然是沒出中國的混血,但距離夠遠。
她一下便看到了沈娘子。
顧嬸娘噴笑:「阿婆你這話說得,是九哥兒和他爹一個模子刻出來才是,哪兒有爹倒像兒子的。」
沈渺和幾位嬸娘都大笑,方嬸娘還擠眉弄眼地用胳膊肘撞她的手臂:「你這婆娘怎麼說話呢?當心叫你家大郎聽見了,一發狠,回家了晚上把你折騰得下不來床!」
阿桃摸了摸下巴,嗯…不對勁。
方嬸娘笑完還遺憾:「可惜李挑子他婆娘回娘家去了,不然咱們還有更多說頭呢!」
沈渺炒好肉,就被院子里孩子此起彼伏的笑鬧聲吸引得抬起了頭,一邊舀https://www.hetubook.com.com香料一邊從灶房窗子里望出去。
古家嫂子連忙捂住她的嘴:「噓!千萬別叫阿弟聽見了!這不是要我命嗎?」
鹹蛋黃早上便備好的,還是從李嬸娘那兒買的,一個個都咸香流油。
沈渺把備好的材料都抬到院子里,顧嬸娘他們也把自家準備的糯米和餡料都拿來了,廊子下擺滿了一盆盆的東西,幾家人圍坐著合起來一起裹,回頭準備相互交換著不同口味吃。
幾個越聊越少兒不宜的嬸娘、阿婆們立刻端正了坐姿,又故作矜持、一本正經地聊起今晚吃什麼菜、明日下不下雨了。
旁邊古家雙胞胎的殺豬式哭聲也此起彼伏,古家嫂子麻利地摁住阿弟亂蹬的腳,另一手抓著阿寶光溜溜的胳膊,趕忙讓阿桃幫著沖洗。
沈渺抬起頭,一笑,將簸箕讓給他:「好,抬進去吧。今晚就先煮了吃。」
莫名,這裹粽子裹得愈發人心黃黃,饒是沈渺這自詡見過世面的人都聽瞠目結舌。
花生米也單獨炒香備用,原本應當還要加板栗的,但這時節沒買著好板栗,便只能不放了。
最後收汁到濃而不滯的狀態就行了。
後來上了大學,外婆都要用真空包裝和冷鏈,千里之外為她投送燒肉粽。即便那時的沈渺早也學會了各式各樣粽子的做法。但外婆走後,她也代替外婆,成了家裡唯一還做燒肉粽的人。
沒想到,洗到一半,阿寶忽然抽噎著說:「弟弟多澆了一瓢水,我少了一瓢!」
燒肉、鹹蛋黃和其他料都各自用碗裝好,炒過的糯米一大盆,粽葉一盆,按照一勺糯米墊底、埋一顆鹹蛋黃、一大塊燒肉,再加一勺糯米,加其他輔料,最後蓋一勺糯米的順序來擺放,裹起來就又快又方便。
沈家小院里,牆角邊不知名的野花開得正好,幾片花瓣零落在青磚地上。竹葉裹著糯米的甜香在空氣里浮沉,混著門廊上新掛的艾草氣息,和灑了滿院子的夕陽,像有一團暖融融的雲靄在院子里飄蕩。
阿桃默默擦了一把汗,同情地對古家嬸子道:「養雙生子還真不容易,他們在家也得什麼都得一樣嗎?」
不過,她是不是被街坊們重新納入已婚的範疇了?否則怎麼會突然聽到這麼多葷話了……沈渺有些哭笑不得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緊接著她便在大霧中被人抱在了懷裡。
她會摟著她手把手教她包粽子,還常常偏心眼,專門給她包塞兩個鹹蛋黃、藏了無數大幹貝的巨大燒肉粽,其他表兄妹想拿,都會被外婆用筷子敲手,通通不給吃。
「我也要大瓢!我們要一樣的!」
阿桃歪了歪頭:「……那阿寶不是看兩遍了?」
兩個孩子戴完后還細細地打量對方的絲繩,必須得連繩結都要打一模一樣。
「傻囡啊,灶房裡燈點得夠亮了,不需要咱們倆了,你可知曉?」阿桃緊緊抱著有餘的胳膊走了出來,還側頭小聲地跟她講道理,但有餘哪能聽得懂,便只是茫然懵懂地望著她。
沈渺便讓有餘去泡糯米,她準備接著做滷肉。
換上各家的粽子,嬸娘們在謝祁抱著貓走進來時,也紛紛抱著粽子笑眯眯離開了。和*圖*書
沈渺是後面那一派的。而且她還是用她外婆教的老傳統「三滾三沸」的法子煮的:鍋里的水初沸時壓幾塊石頭使粽子沉底,二次沸騰加冷水令其浮起,反覆三次,就能確保米粒熟透而不爛。
這些從南邊來的箬葉為了便於運輸,是晒乾了的。沈渺便提前一日浸了一晚,泡軟后又在鍋里煮了會兒。煮過之後,箬葉的纖維會變得柔軟,在包粽子時更容易彎折和塑形,不易斷裂漏米,方便包出各種形狀的粽子。
好不容易給他倆洗好,又說要一樣的浴巾、要同步穿衣、還要穿得要一模一樣。穿好了衣裳,阿桃給他們帶浸過雄黃酒的五彩絲繩,阿寶要戴右手,阿弟非也要跟著戴右手。
阿桃的心早就像是被麒麟的爪子抓了一下似的,注意力全在別處了,趕忙又踮起腳往下一瞥。她震驚發現:九哥兒竟然也看著很正常!
這樣就算備好料了。
和這些相比,外婆的燒肉粽都不算不合群了。
之後她便專註地蹲在大盆邊抓著水裡的糯米玩,抓一把攥在手裡,又放回去,還數著黏在手心裏的糯米粒玩,每每數到三十便卡殼,又從頭開始數,樂此不疲。
誰家媳婦懷了,誰家雞被偷了,誰家的兜襠布飄進了隔壁院子……最後又紛紛和沈渺打聽她的婚事如何了。
古家嫂子也羡慕道:「哎,若是古大郎能生得跟九哥兒一樣,即便窮得當褲子我都情願嫁他。」
劉豆蔻抬起巴掌,眯起眼作勢要打地威脅道:「再哭等會不給你吃角粽。」
外婆曾說過,看小小的她坐在門檻上,兩手抱起碩大的三角粽子啃,她能看一天都不膩。
後來家裡人都知道,鍋里只要出現那種兩隻拳頭大的巨無霸肉粽子,就是專門留給她的——「渺渺專屬粽」。
謝祁頓時舒服得都想嘆氣了。
外婆祖籍在閩南,做得一手古早味閩南燒肉粽。她年輕時便遠嫁北上,外曾祖父母離世后便再也沒回過家鄉。於是在大棗粽和白糖粽橫行的北方,她是當時整個北方小鎮里唯一堅持每年包咸粽的人。
之後目光便落在不遠處的廊檐下坐著的人影之上,挪不開了。
腳丫子都還沒抬起來,就被豆蔻像提溜小雞仔似的,一把抓住后脖子薅回來:「跑什麼,就是要燙才能祛毒!給我站好!」說著便兜頭澆一瓢褐色的葯湯下去。
但是……娘子和九哥兒還沒出來呢。
阿桃、豆蔻、顧嬸娘、曾阿婆、方嬸娘、劉嬸娘還有年家嫂子等人約著來了她家院子,正一起給巷子里年紀還小的孩子集中洗澡。今日是個溫暖的大晴天,陽光濃烈得堪比仲夏,這種天氣曬著太陽洗澡都不會感到冷。
他的聲音在騰騰的濕熱蒸汽里,好似也像綴滿了春日的水汽一般。
有餘也懵頭懵腦地被阿桃扯出去了。
把阿桃聽得都嗆到了。
阿桃趕忙做了個把嘴縫上的手勢。
「這也不算什麼。」古家嫂子嘆了口氣,又趴在阿桃耳邊絕望地道:「你可知曉上回阿弟還為了什麼不一樣而鬧么?他質問我為何阿寶不帶把兒,偏他帶把兒,而阿寶沒有。他哭著說他也不要這個把兒了,累贅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