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我激烈地掙扎和反抗，卻怎麼也反抗不了他的力量。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我的身體被攬了過去，腦袋沉重地撞到伊流影的胸口。

「不用？」

一步、兩步、三步。

我的心終於變得寧靜，緊繃的身體放鬆警惕，可就在這時，我的目光看到我前座熟悉的背影，那桀驁不馴的藍黑色頭髮，那淺色的條紋襯衫——

雨水揉進眼睛里，化為更多的淚水流下……

「你瘋了……」我搖頭，並且後退。可是他抓著我的手一拉，我又被迫回到他面前。

伊流影，我清楚地感受到了，你的絕望、憤怒和仇恨。這些情緒，都是我加諸給你的。

眼淚水在我的眼眶裡無助打了個圈，還是不受重力地落了下來。

我一個激靈站起來，幾乎是下意識拔腿要跑，身體卻被一股力釘住——伊流影的手像鐵箍一樣，用盡地抓著我。

對不起，伊流影。對不起，鏈。對不起對不起。

「是嗎……」

我一怔，下意識回頭，看到伊流影憔悴蒼白的面孔。他的嘴唇烏紫，眼睛里全是晃動的碎光，但他用力抓緊了我的手：「你戲演得這麼好，我幾乎就要相信你了——我也願意相信。你可以繼續和_圖_書騙我。」

所有這一切，錯的都是我。如果我信任鏈，如果我不那麼自私，如果我勇敢一些，如果我不去招惹伊流影，如果我……

伊流影看著我，他的神情很安靜，深邃的眼眸看不透他一絲一毫的情緒。

原本我所認識的伊流影，他沉穩、淡然、溫柔、冷漠、真誠、善良。他是這個世界最不會傷害別人的天使。

一雙腳猛地出現在我淚眼朦朧的視野里！我震驚地抬頭，順著被打濕的條紋衫，看到伊流影淡漠的臉。

每一句話，都是閃著寒風的釘子，一顆一顆地擲進伊流影的心裏，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我刺他心髒的每一個動作。血從他胸口流出來，流在我的手裡……

我的雙腳下意識退了兩步，卻沒法找到可以躲藏的地方。先前所有堆積的逞強，都在事實面前不堪一擊。

那麼，一切傷害都不會發生了。

伊流影，他究竟是在什麼時候跟上的車？他究竟想要幹嘛？！

我搖頭，一直搖頭，不敢置信在他恢復記憶知道一切之後，在聽到錄音筆里那樣的對話看清我的真面目以後，他最終還是選擇「相信」。

「把我當成了什麼……才可以這樣肆無忌憚https://m.hetubook.com.com地耍戲我！」

「或者……你來找我，是因為你有更多的錢？」

隔著雨霧，我看到遠去的公車，看到伊流影一晃即逝的臉，他那驚訝傷痛的神情，在瞬間定格成畫面，拉成永恆。

「怎麼樣！這麼快就忘了教訓？！」我嘶啞著嗓音，卻倔強地抬高了下巴，「不是警告過你，下次見到我要繞道走？」

當公交車環城繞了一圈，我親眼看見它經過警察局，所有的乘客陸續下車、上車，直至最後開到終點，只剩下我們。

我哪裡也不好，我一無是處。重要的是，我是個不配得到一切的殺人犯。

「我不會再騙你了……」我搖著頭說，「我累了，已經得到了足夠的錢。這些錢夠我們——我和鏈好好生活。」

他穿著淺色的條紋衫，深色的褲子，撐著藍色的傘像脫離這個世界的神祗，高高在上地俯瞰這一切。

「當然，因為我本來就是騙子。」

伊流影的目光瞬間變得陰冷，攥著我的手更用力了：「這就夠了嗎？我還有更多錢！」

我把臉撇到一邊笑：「當然是知道你一直跟著我，所以繼續演戲給你看了！」

「不用了。」

伊流影扳過我的和圖書下巴，不容分說吻住了我。我根本沒有逃避的空隙，身體和頭顱都被霸道地固定住。

我試探地站起來，他沒動靜，我試探地經過他，他沒動靜，我試探地下車，他依然沒動靜。我站在車下忍不住回頭看他，他仿若雕塑一樣地坐著，雙眼木然，沒有一絲表情。

另一輛返還路線的36號公車正在等待乘客，我隨著人流湧進去。

當公交啟動前的最後一秒，果然，伊流影動作瞬息地擠上前門，車門在他身後「啪」的合上。而與此同時，我瞬息地擠出後門，車門在我眼前「啪」的關上。

我的心跳開始巨響，胸腔彷彿有了熱量。我差點就要懷疑眼前看到的不過是我自己臆想出來的幻覺，可他那麼真實地看著我，眼睛如沉靜的雪光……

「哈……」

雨水順著他的臉和我的臉不斷地流進我的嘴裏……還有他的唇舌……

遠遠看到36路公車到站，乘客們正蜂擁著擠動在車門前。

他勾起一邊嘴角，怪異地笑了：「如果看清真相只有源源不斷的痛苦，那又何必活得太清醒。如果接受真相的代價是讓你離開，那麼……我可以裝作一切如初，裝作我們還在昨天。」

我飛快地轉身追過去，上車，和圖書直到找到位置坐定，胸口仍然有熱流在滾涌……我不敢回頭去看窗外，用力閉上眼睛。

我說不出話。

求求你，放我走。求求你不要再這樣執著了，你的執著只會逼我更加殘忍地傷害你！

他在說什麼——

伊流影的眼神變得更加陰冷，他的眼眸卻像兩個大黑洞：「金卡卡，我很想知道……在你心裏，你把我當成了什麼……」

我鬆了口氣的同時，雨傘從我手中滑落。

「這樣也好。」他的聲音低沉，嘶啞破碎得讓我難受，「你……可以繼續騙我。」

「騙我啊！當作上午的事沒發生過！」

一股淡淡的血腥……在他重力摩擦之下，磕破的嘴唇傳來刺痛感，我向後閃躲，他卻加劇了重力，血腥味加濃……

「放開我！你到底想幹什麼！你直說，你到底想幹什麼！」我無法忍受這樣的沉默，像勒住我的繩索，就要把我逼至瘋狂的境地。

伊流影……對你所做的一切傷害，我要怎樣去彌補……要怎樣做，你才能回到原來的你……

伊流影的視線盯著我把鞋子保護得很好的塑料袋上：「為什麼……」

雙肩好像被負上了千斤的重擔，我覺得累，覺得無法負荷，垮了般地蹲在地上。鋪天蓋地的雨洗ｈtｔps://ｗｗw•hｅｔｕbｏｏｋ.ｃｏｍ.cｏｍ禮著我和這個世界的污垢，但我知道，永遠也洗不盡我骯髒的雙手……

他的眼睛被坍塌下去的劉海遮蓋，僅露出的那一點視線，都像火焰將我燃燒成灰燼！

淚水糾結著我的發不住地滴落，我不肯哭出聲音，我不停地去揉眼睛。

「我說不用！」我用力掙扎著說，「伊流影，你不明白嗎！假裝喜歡一個自己根本不喜歡甚至是討厭的人，太痛苦了！每天陪著不愛的人心裏思念著深愛的人，更是痛苦！我不幹了，我要回去鏈身邊，我的意思，你明不明白？！」

我以為他會朝我走過來的，可他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地看著我。雨線紛飛，擾亂了周遭的一切，我開始後退——

「……」

「金卡卡，我絕不會讓你如願以償，絕不會這樣輕易放過你！」他低吼著，我手腕被掐著的地方因為他力道太重，已經出現紅腫和淤青的痕迹，「既然假裝喜歡一個自己根本不喜歡甚至是討厭的人那麼痛苦……每天陪著不愛的人心裏思念著深愛的人那麼痛苦……那麼，我要加倍你的痛！」

伊流影沉默著，不發一語。

我沒動，伊流影也一直沒動。

公交車開動，窗外的景物開始後退，公交車駛過一站又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