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不知道的是，在葉霜月眼中，他說出這句話時卻是滿臉笑容無比自豪的。葉霜月所見，是她想見。
他話語還沒出口，便聽得師尊語速極快地說：「玉兒，你還記得你十五歲那年的事嗎？」
「當年我帶你去放牛，一戶人家開玩笑說要你留下來給他們當孩子，你還記得你怎麼回答的嗎？」
杜玉心想。
葉霜月還要說什麼，忽然感知到什麼，換上那副生冷的模樣。不多時，果然見公孫默揣著袖子走了過來。他如今身形佝僂了不少，那身紫袍穿起來都沒有過去那般氣派了。
在杜玉心中，師尊一直是個「理所應當」的人，理所應當地睡懶覺，理所應當地要弟子給她捏腳，理所應當地嚷著肚子餓。只是她如今「理所應當」的標準好像發生了一些奇怪的變化。
「回家。」
「她要留下來陪親人，不急著回去。」師尊已經給師妹決定了去處。
公孫默繼續說：「那年的事，你們都知道。杜玉最後的確贏了竹秋和_圖_書，往後又幫竹秋重塑了道心，今日更是帶著竹秋來馳援西京。我想了很久……」他看向杜玉：「我有意做主將竹秋許配給你，婚事當即就辦，你意下如何？」
一點也不好。師尊你現在的樣子就非常不好。
杜玉掙脫她的手，明明曾那麼渴望與她親密接觸，如今卻心生畏懼：「師尊，你被杜綵衣的妖術影響了，我有玄九章……」他正要動用玄九章為師尊去除幻術的影響，卻忽然發覺渾身使不上力，低頭一看，不知何時師尊用那戒尺將他雙手捆在了一起！
「師尊……」
杜玉瘋狂給他使眼色，要他別說了。
「我又怎樣了？」她語氣帶上一絲不耐。
公孫默還在自顧自地說：「之所以急著現在辦，是因為我想著若兒不是也要……」
再次？為什麼是再次？杜玉還在發愣。
「杜玉，啊，還有令師尊，既然都在，那正好！」公孫默抬了抬眉毛，並未察覺異常，他還以為葉霜月一直是這幅臭臉hetubook•ｃｏｍ•cｏｍ
。
「師尊，你一點也不好。」
「師尊……！」
我家的師尊最近有些奇怪。
「師尊，你還好嗎？」
「十二歲？自然是記得的。」
「但是……但是，師妹呢？」杜玉問。
「玉兒，你要認識到，我們是修仙之人，哪怕只是半步長生，我們的壽命都會比凡人長上太多太多。你與李清雅根本就是兩個不同的物種，明白嗎？」她依然是那副理所應當的表情，她牽住杜玉的手，按在她的胸口，「玉兒，只有你和我，才是真正的同類人。往後餘生，我們師徒都將守望漫漫時光。」
此話一出，杜玉暗叫糟糕。彷彿為了印證他的想法，杜玉感受到身邊一股低氣壓，彷彿形成一個漩渦，將四周一切空氣都吸了進去，那漩渦的中心不是別人，正是眼帘緩緩垂下的師尊葉霜月。
「師尊！」杜玉又驚又怒，卻又不敢真的對師尊發火。
「清雅是你和爺爺共同為我選的妻子，你也一直支持我們的婚事和-圖-書；而且以往你雖然更關注我，卻也從未忽視過師妹的感受。我認識的師尊，不會說要取消婚約，不會說把師妹拋下。」杜玉心中湧現一份難以言說的絕望，師尊已經是這天底下最厲害的人，她若是出了問題，誰能來解？
「玉兒，為師分得清現實和幻境，為師很清楚哪些是虛假的，哪些是真實的。」她眼神複雜至極，有幽怨的哀求之意，有強硬的命令之意，「你連為師這點東西都要再次奪走嗎？」
葉霜月眼神恍惚，她臉上的冰霜短暫地消融，露出一個笑容：「好……玉兒，好……」
杜玉難以置信，他只慶幸師妹沒有跟過來，不然不知那樂天的小師妹聽到這番話會有多麼悲傷。
「何事？」葉霜月語氣冷淡。師尊對人愈來愈冷淡，反倒是師叔對人愈來愈親切，她們姐妹如今像是顛倒過來了。
「師尊，我才不喜歡李清雅，我只想一直陪著你……」
「我很好。」她語氣帶了幾分強硬。
杜玉腦海中浮現畫httｐs://m.heｔｕｂｏｏｋ.ｃｏｍ•ｃｏm面：「我說，我是師尊的弟子，以後是要侍奉師尊一輩子的。」
葉霜月停下腳步，注視著他：「再說一次。」
「師尊，在你心中，我和若兒師妹，哪個更重要呢？」
葉霜月定定地看著他，耳邊又浮現了各種聲音：
「既然已經救完了人，自然就回家。」葉霜月理所應當地說，「回去后還有許多事要辦，就好比你與李清雅的婚禮，也沒有必要辦了……玉兒，我們和凡人不同，你註定要修得長生的，何必去遭了生離死別之苦呢？」
杜玉硬著頭皮：「我是……師尊的弟子，要……要侍奉師尊一輩子……」當年明明能自豪說出的話，如今從嗓眼中擠出得如此艱難，究竟是誰的錯？
杜玉意識到他要說什麼了，本能地想要阻止，可嗓子中發堵，居然是被師尊布置用什麼法術封閉了聲音。
「啊？」
她出神片刻，用杜玉無法相信的語氣說：「首先，我當初之所以支持你和李清雅，只是因為我誤以為你已經長大了需m.heｔｕbｏoｋ.coｍ•ｃoｍ要成家，事實上你現在根本離不開為師我，更別說與陌生女人成家了；其次，公孫若一直只是為師為你找的保鏢而已！」
杜玉見師尊拉著她往營地外走，忍不住問：「師尊，我們到底要去哪？」
公孫默斟酌一番，說：「是這樣的。竹秋如今二十有餘，劍道雖然小有成就，卻遲遲未有如意郎君。我前年與她說過此事，她當年說起碼得要能在大比中勝過她的年輕武者才有資格與她成親。」
最早杜玉以為她只是置氣，隔個幾日自然氣消。現在看來是杜玉想得太簡單了，他也許錯過了與師尊好好溝通的最後機會。
有些不對……有哪裡不對……杜玉內心有個聲音在呼喊，師尊這樣子絕對是有問題的。
「我很好。玉兒，我從未如此好過。」
「師尊……」
聽到她的話語，杜玉下意識失了幾分膽氣，他面對師尊向來如此。明明都敢和師叔頂嘴，卻不敢忤逆更溫柔的師尊。但此時他想到了師妹和清雅，還是鼓起勇氣：「師尊，你不該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