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繾綣仙凡
第116章 普度眾生

「照你這麼說,我早就是千古罪人了。」夕恆放出殺氣:「我早已殺人無數,你今日才來勸我,不覺有些晚了么?」
但今日真正對上了這種江湖上的絕頂強者,卻仍有種遇見硬骨頭難以啃下的無力感。
此人還未說完,她又打斷:
諸多心思只是一瞬閃過,她繼續于敵人周邊輪轉,自各個偏僻難擋的角度再接連刺劍。
片刻后,渾身皆濺染血滴的血子殺手自院外返回。
只留下夕恆與已經斷了半個身子的黑凌刀主兩人,落在這片空曠的庭院。
粗糙且遍布殘痕的朴刀盪出黑氣,黑紅兩色相撞卻是互相破開,化作兩色煙氣朝四周飄蕩。
他說罷,重新抓著禪杖點地,在金鈴作響聲間平平穩穩地抓著禪杖轉身離開。
眼見利刃就將觸及,卻是被這白眉和尚伸出的兩枚粗厚手指輕易夾住。
「廢話真多!」夕恆眼見這禿驢是要死保黑凌刀主,便準備先將他殺了。
那失力宛如成了肉塊的粗白五指墜在地上,被她一腳碾碎,響起接連咔聲。
「李士美聽聞帝姬所為便前去覲見陛下,許諾奉上所有財產、且協助對其他奸賊的搜刮抄家,用盡資源氣力保陛下順利,只求一活。」對方道:「陛下於是落旨,李家不殺。」
夕恆聽著嘖了一聲,不再理會什麼大怨大恐怖,繼續反駁道:「我殺人才是慈悲。」
金光頓時綻現,將此人牢牢圍住。
被反手所握的長劍稍抬,即要墜下刺穿這顆圓滾頭顱。
正當夕恆將一套連招打出,蓄勢又將再來上另一陣招式,和尚忽地張口問道:
「死後?」夕恆只覺得好笑:「你死過嗎?你怎知曉?」
黑影鼓起化勁仍覺難以抵擋,即將就要被這道白痕劍氣斬落時大聲喊道:
「為善而殺,為義而殺,又有罪否?」
卻不料夕恆不顧長劍,以手背火紋綻出明光,同時推手朝前。
無論劍刃自何方何處刺擊,皆會被一道金光攔下。
夕恆也落在地上,踏步來到敵方身側。
這道金光,似乎連心靈都能守護。
此間世亂多是這幾賊人奸臣所為,迫害剝削百姓,致人|妻離子散,民生多艱。
不過這種招數對付尋常化勁還行,對付反應力極佳的夕恆,根本就是無望之舉。
「慈悲聖女,原來如此……」圓昭大師退後半步:「老衲就此退去,往後有緣再會。」
如今目的已經達到,也沒必要再刻意再殺。
利刃再轉從敵人手指間抽出,再突地化為越音之劍刺出白障白痕,直直擊向敵方胸膛。
不論哪一種,都是相當難纏。
「不必。」四名血子間的領頭者之時搖頭,再以低聲道:「當速戰速決。」
「你這和尚不是來論武,是來講道和*圖*書的?」夕恆抽了抽嘴角,終於看出對方似乎並沒有什麼戰意。
「有罪。」
說罷,便領人朝著下一目標走去。
「阿彌陀佛。」
破空劍刃與金光相撞,卻是打出了一道敲鐘聲響,難以再進分毫。
收劍入鞘,便向此刻仍冒有熱氣、盛滿了山珍海味的紅木圓桌走去。
白眉和尚微微皺眉,似是已經想到她要說什麼。
咚——
她試圖繼續下壓勁力刺透頭顱,但利刃卻是已被禪杖死死卡住,一寸也再難進。
「正因如此,老衲才來勸阻,請聖女放下屠刀。」對方又以雙手合十,對著夕恆念了句阿彌陀佛,再道:
還想自己應該難以將其斬殺,以打退作為目標即可。
若是尋常狀態難以破開防禦,恐怕就需要用上一度斷命之劍了。
少女轉劍再指,引得地上黑凌刀主連忙開口。
以至於,夕恆在此僵住兩秒。
半秒后,夕恆講道:「我待會可以聽你講上幾句,先讓我把旁邊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殺了可好?」
對方沉默數秒之後,猛地推手將身軀翻轉向上,不顧腰間巨大裂口又流出內臟腸道,手下抓著一隻冒著寒光與陰寒之氣的匕首,朝上猛地打出一記最後反撲。
心臟被刺透后抽搐了半分鐘,此人才堪堪失去意識,眼瞳變灰。
白痕立即撕破化勁,斬碎皮肉筋骨,頓時令空中的黑凌刀主宛如被箭矢射到的大雁般忽地頓住,一段撲棱掙扎之後終究只得墜地。
嗤——
夕恆聽得聒噪,隨手再揮出一道劍氣斬在對方周邊所護金光,打出猛烈鐘響,才終於令此人閉嘴。
白眉和尚片刻無言,只將雙手合十,低頭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夕恆將地上石板踏出大片的蛛網裂紋,也成了一道血影緊隨其後。
不過,夕恆現在沒到一定要用斷命之劍的地步。
白眉和尚搖頭道:「殺生乃根本之大罪,諸餘罪中,殺罪最重;諸積德行善中,不殺榜首。」
「……」
黑凌刀主身受威脅,不得不停下回身猛地劈來一刀。
兩手緊握長劍,即刻又放出一道越音之劍,直直刺向敵人後心。
圍觀者數百見此先是啞口無言,片刻后,不知從哪傳來一道高聲叫好。
同時劍刃轉動壓下,刺進心口。
「你身為佛家中人卻要阻攔他們的因果報應,不怕滅了自身所修清譽福慧嗎?」
少女望著對方身影真的消失在了庭院當中,眨了眨眼。
隨即,就好似忽地滯住般,停了下來。
落地時,她們手上劍刃還在滴血。
她可是確確實實死過好多次了。
他雖出世的和尚,卻也知曉蔡元等奸臣於民間名聲,乃是豺狼虎豹,三屍五鬼。
……
「老衲怎忍心見得m.hetubook.com.com施主再犯殺孽?」對方搖頭:「回頭是岸吶,往後若再殺人,必然引得大怨,貽患無窮。」
白眉和尚溫和面色終於波動,皺起眉頭:「施主莫要妄語。」
「擔罪不是消罪,因緣化解不得。」和尚語氣間顯有遲疑,片刻后說出一長段話:
「想逃?」
劍刃正當墜下,金絲禪杖忽地擋在眼前。
「還剩很多事情要做呢。」夕恆回過神來,先轉過身。
「大怨是何物?」夕恆聽得怨字,就想起了先前在海上所聽的血線劍的副作用,同樣是一怨字。
「閑來見得?可我怎聽說,你是來拜訪前宰相蔡元,興許是收了供奉前來為那奸賊護身。」夕恆冷聲道。
白眉和尚張口卻片刻無言,至此話語停住。
劍刃打在金光,震出鐘響。
前端的紅線劍氣只是虛掩,緊隨其後的白痕才是殺招。
夕恆這招白色劍氣是自北方疆場中習得,以化勁與劍意一同構出的斬擊。
血影身前寒芒一現,斬出血線劍氣,以更快的速度擊中黑影。
文字當中無不有怒斥之意,但其中主體意思卻極為簡單:
「那便有罪吧。」夕恆接著說:「既然如此,我便將罪業留在己身,不讓千人同受此業,你們佛家常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救千人可能抵這罪業?」
黑凌刀主全身化勁再難運轉,身體抽搐著噴血,嘴裏也吐出鮮紅,張口似是要說些什麼,但實際卻已無氣息能夠支撐。
「若是能與我再過上幾招,興許會更有意思些。」
明日清晨,一封布告被猛地糊在內城告示木板,其上白紙黑字,字字皆明。
大抵是死了吧……
眼前這白眉和尚,要不然就是有著足以將她完全壓制的磅礴化勁,要麼是有著極為獨特強大的內功與招式,可以消解他人懟來的化勁。
「地藏王菩薩歷經四次本緣,修行無量劫,早已功德圓滿具足,達到成佛資格,卻立大宏願: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再拔出時,鮮血幾乎沸騰般咕嘟咕嘟地溢出。
「怎是妄語?我且問你,殺人,人殺,何者有罪?」
夕恆講罷這些書經之語,又道:「天下惡人不盡,我不止殺。」
途中,她回想起之前一世當中的皇宮情景,問道:「有遺言么?」
「聖女願聽老衲講佛,實在再好不過。」
夕恆淺笑了下,再捏起塊茯苓糕咬下半口,便跟隨血子們離開此處中庭,繼續屠戮其他三座家族。
還沒等他說罷,白痕劍氣就已將其腰部撕出猙獰裂口。
他沒向夕恆求饒,只不斷呼喊圓昭大師的名謂,許諾若是今日得以存活,日後必有重謝。
「救我?」夕恆聽聞只覺好笑:「你也配?!」
和-圖-書就算按你說的,此間有著業報,因果輪迴,那我今日便是他們的業報——」
黑凌刀主盡上全力,體內僅存的化勁不斷奔涌,身影好似化作黑風迅速奔離此地。
到如今大趙狼煙四起,兵荒馬亂且生靈塗炭,也與這幾名名聲極差的奸臣有些關係。
還未能飛遠的黑影墜回院中,大小腸子從腹部的猙獰傷口當中冒出,好似諸多大小不一、染血的章魚觸手腹部湧出,再鋪灑一地鮮血。
……
「怎得?」她歪頭作問。
削劍轉為刺劍,直直朝敵人腦門突刺——
「此乃擔罪,非是無罪。」和尚道。
對方道:「世間眾生因造作善不善諸業而有業報,此業報有六個去處,稱六道輪迴,分為天道、阿修羅道、人間道……」
再環顧四周,因這一處梁家之人逃得挺快,地上不像是之前那幾家一樣滿都是屍體血泊。
「菩薩畏因,眾生畏果,你如此斬人,那人因果定然牽絆在你身上,因果集聚,身如鉛重、舉步維艱,因果循環,必有果報……起心動念,無不是業,無不是罪。」
對方神態毫不焦急,面對兇猛刺擊只將一隻單手成掌,橫在胸前。
「那麼,我現在跑去蔡家府邸把蔡元那老奸臣腦袋摘下來,你可會阻止?」夕恆作問。
白眉和尚見此將禪杖忽地拉來,手腕一壓卡住長劍。
鏘——
「這就算是,報仇了吧?」她自語道。
「老衲不知,只曾於經典見得此稱,乃是一無可描述之大恐怖。」
「為剷除致使民生凋敝的奸臣賊子、世家大族,我願擔此罪業,殺生止惡,此非但救人,也是對惡者之慈悲。」夕恆道:
接連四招劍擊落在金光,使之淡去幾分。
「你就非要救他?」她手腕輕轉,從對方禪杖束縛當中拖出利刃。
「接下來還有三家要殺,可要暫且休息一番?」
她輕易扭身躲過,提劍再削開敵人手腕,將所握著的匕首還有整隻右手一齊斬下。
「違逆佛語,兩者皆罪。」
利劍難免與其相撞,打出金鳴交響。
「你身殺孽已極深重,若再持續如此,身死之後難免落得三惡道,再難成人。」
並且用出之後,化勁幾乎全要用來維持身體不潰,若是一擊下來沒能殺死,那落敗的就會是她。
「總之,請施主莫要再惹殺孽。」和尚認真道:「施主名號乃是慈悲聖女,當顯慈悲之心,與人方便,饒人性命。」
「我是在救你。」
似乎無論她用上多少勁力,身側的禿頭和尚就會使出更強的力量將壓力抵消。
他只得道:
在一劍當中揮出兩種不同的劍氣,敵人能擋下或抵消第一段,難以抵擋隨之而至的第二段。
「不知聖女從何聽得如此虛言,老和_圖_書衲前來京城,乃是為主持修繕佛廟一事,先前去了蔡家不過是因蔡老有心念佛,向老衲請教解偈而已。」此人又將雙手合十,眼眸半閉,看不清其究竟是不是說謊。
夕恆催動劍心,卻沒了以往的那般穿透與命中感。
「非要成佛嗎?」夕恆轉言道。
「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連幾個真正的殺招都沒使出,純粹憑力量就直接碾壓了……沒能盡興。」她搖了搖頭,盯了會自己手上染血的劍刃:
夕恆指了下身前圓桌,其上方所擺置的錦衣玉食堪比皇家,不知耗費了多少金銀。
「圓昭大師!救——」
盯著亭中盛宴,喉嚨稍動,似是咽了下口水。
看向仍在地上,化勁都已用來維繫傷勢,難以再催動身體的黑凌刀主。
轉腕切上、回身橫斬——
不知為何,眼前這和尚只將禪杖插在地面,雙手收至胸間,垂首閉眸,口中念念有詞,不做還擊。
下一瞬,後方突然響來禪杖的金鈴之聲。
少女微微蹙眉。
聽聞夕恆所言,連忙再加快了幾分進度。
方才那白眉和尚已被夕恆勸退,蔡家此刻應該業已經沒了化勁武者護衛,她可以隨意去殺。
黑暗天宗所謂聖女一夜間斬殺五大元老重臣,族地受屠,流血成河,必得誅之,於是發布懸賞……
「因果輪迴皆有定數,老衲不過一凡人爾,如何能攔下因果?」白眉和尚笑道:「此夜聖女在此將犯殺罪,老衲正巧閑來見得,便請聖女回頭止殺,何嘗不又是另一因果呢?」
亦或者並非如此,乃是因眼前敵人同她一樣成就了天人之境,所以對劍心之類的攻擊有著獨特的防護之法。
劍刃上挑、下掠立即打出兩擊,緊接著身軀忽轉,利刃蓄勢上揚。
不過,現在目的已經完成,也不必再去多忙了。
一旁的黑凌刀主正緊閉著眼眸,面目顫抖猙獰,正運轉化勁收回散亂出來的腸子。
興許動用上第二重斷命之劍作為殺招可以破敵,但如此她的體內元氣也將消耗甚大,必要一段時間休養才能恢復狀態。
夕恆下意識震蕩化勁,想以刺入的劍尖爆發勁力將敵人心臟肺部擾碎。
將又聾又瞎的前宰相蔡元砍了腦袋之後,夕恆再領帶著血子們前去最後一家李家。
保險起見……在決定使出斷命之劍之前,應當要先存個檔才行。
火法頓時迸發,落在這白眉和尚的腦門。
最多不過遭遇三名暗勁大成夾攻,只被夕恆輪轉斬出的一道血波劍氣所斬。
夕恆從未覺得兵器相撞的震聲有如此刺耳,不由得蹙起眉頭。
「聖女可曾聽聞世有一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心存善念,天必佑之。」
「大恐怖?」
緊接著,劍刃伴和_圖_書著手臂猛甩,直指向了那長著長白眉毛的和尚眉心。
劍刃反握,即將刺下。
夕恆留在原地多看了會,又用劍刺了下腦袋,確定不是裝死才放鬆了心思。
「……」
「這就走了?」
不過,血子殺手當中身材嬌小的那一個,腳步卻是有些遲疑。
她又不並非真正的妖魔邪道,會因殺人而感到興奮喜悅。
「如此殺生造孽,毀惡大乘,墮無間獄,不得重回人道,更成不得佛。」
不過,興許是因為敵人太弱的原因,感覺稍微有些平淡。
夕恆本以為自己在這天下間應該已經少有對手,就算遇到武林當中的高手也可以利用飛劍、靈石、法術等物輕易對敵。
之後于兩大權臣家族族地肆虐,未再遇得強力抵擋。
不過在此之前,還是先等血子們返回才好。
夕恆隨意找了具地面屍身,以其身外衣著擦了下劍上血漿腦漿。
但手掌猛拍劍柄,盪出的化勁卻好似石沉大海一般消失不見。
不過,血子已經追去逃竄之人,大概也在別的地方殺出了一片血泊。
京城幾大奸臣也只不過能請一個雇傭兵似的黑凌刀主,都不能使另一名實力更強的白眉和尚都全心助戰。
但當進入蔡、王這兩大奸臣家族,明白在短時間內也請不到實力足夠的化勁武者阻攔,只會被她肆意屠戮,才知化勁武者確實是世間珍稀。
利刃刺進血肉兩寸,卻又是卡在其中。
結果打都沒打,對方就拋下了黑凌刀主直接退了……
夕恆轉動目光,再向遠邊另一處更大的家族族院。
因最近幾月時常與化勁武者為敵,她錯以為化勁武者其實也並非太過稀少,今夜可能還會遇到,已經做好準備。
「不。」即便此刻被利刃指著,這和尚仍是一臉溫和淡然的模樣:
卻在途中,遇到了初曉手下的一名御帶侍衛,擋在身前。
下一瞬,爆開的黑紅煙氣之中,又忽地劃出一道凌冽白痕。
她之前也看過些許佛家書冊,知曉些許其中些許概念,順著對方所言說出:
趁著敵人視野受阻,夕恆側步踏轉,抵住身影墜勢便來到敵方未被金光籠住的身後。
在種種名貴食材之間,只捏起一塊小巧的桂花糕點落入唇中。
「施主,孽海茫茫,回頭是岸。」此人受打卻不反擊,仍張口勸道。
「……」夕恆沒想到這傢伙懾服地這麼快,嘖聲道:「早知道第一個就殺他了。」
「吾殺一人而救千人,有罪否?」
她還以為說贏之後,對方還會不甘心地來上一場武鬥呢。
再過片刻,連那禿頭和尚氣息都已感知不到。
並且她的劍意比之前那名顏朦化勁武將更強許多,揮出的白痕劍氣威力自然更大。
她殺人,不過是為了達到目的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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