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綺的輕唱聲環繞四方，今侑這時也終於看到了自己的空位。
「嗯。」千綺沉默片刻，點頭聽話。
原本就一個普通座位就需要四五百元，票販子的價格還會翻倍。
「這次來，是要隨我回去嗎？就如我們之前曾說過的一樣，雖然你失去了高天的身份，但以寵物身份隨我一起返回還是可以——」
對方轉過身去，看向舞台上動作輕盈優雅的少女。
意識回來，又徐徐收回。
「侑，你終於回來了……我等了好久好久。」對方坐在旁邊座位，似有柔情波動的眉眼注目而來：
「其他要求？」千綺的目光掃過今侑全身，嘆息后堅決道：「不行，你必須跟我走，現在你這副模樣真是難看，我想要的你絕非如此——」
「你說的沒錯。」今侑點頭。
他們本來就已有不定之心，再經這麼一說，紅陽終究是朝隊內宣布取消行動，並在無聲間悄然撤離。
「古時曾有一寓，在病倒枯萎樹木之後，必有萬木健康茁壯……相信吧，在上面無微不至地關心著地面的高天人的領導下，我們西平必將跨過這番劫難，迎接更好的明日和每一日。」
一種熟悉的氣息令今侑蹙起眉頭，腳步頓時停住回頭。
「她不需要我保護，我只是想少點麻煩。」今侑也看去，心情實在複雜。
「是那傢伙會做的事。」今侑停下腳步。
「嗯？」
排隊時，已是隊伍的最後一名。
唱聲依舊。
「所以你們就要殺了她？」她問。
今侑搖頭打斷了對方所言：「我想請你幫個忙。」
「居然能用嘛？」一旁少女眨了眨眼。
「那就好……」灰發少女看著眼前場館輕嘆：「廣域陣網上的門票難買，我得找這邊的票販子看看。」
待到今侑真正找到自己位置並坐下，耳邊便有聲音落來：
「好，我可以幫你聯繫。」對方直白答應。
「方才？」
唱聲悠悠，纖長白皙的手指朝心情激昂、舞著靈光的觀眾們伸來。
她沿著腳下的昏暗道路行走，期間，聽得舞台上那優美到好似特意調試過許多遍的聲音傳來：
還在台下低著頭尋找自己座位的今侑視線被昏黑阻擾，看不見了道路。
「為何？就因為你要找的人便是她？」變了副容貌的紅陽回問。
「這座城市不需要她。」對方回答：「人們需要的不是寬解與撫慰，不是這種親和平靜的溫存，而是憤怒與抗爭。」
本就是火蓮幫將那人介紹過來，途中泄露千綺是高天人的事情可能也被火蓮幫知曉。
引人矚目的台上，那淡黃衣裳的少女在燈光的閃爍與鼓點節奏之下顯得愈發耀眼。
對方點頭。
對方也停下，回身看來。
「火蓮幫的紅陽……」
容顏更好似副完美畫作，真正意義上精心雕琢，沒有分毫靈身改造的潔白肌膚因幾道明光落來而微微泛光。
「好大……從沒見過這麼大的靈元礦。」她掂量了幾下，分辨出這東西比自己想象得還要和圖書值錢。
夕恆坐在裏面的一個空座位上靜靜看了會，待到有人走來，身影便忽地消失。
「沒關係，我只是和家族的關係差些，和父親還是可以溝通的。」
「……」
場館門前各種人流紛多，有隻做體內改造、常嗑興奮劑的公司員工，又有全身裝著義體，幾乎像是機甲人似的龐然大物，男男女女形形色|色，排著長蛇般的蜿蜒隊伍。
今侑始終坐在自己的位置，即便觀眾已經離去多數，公司員工開始呼喊散場也是不聞不問。
「沒什麼。」夕恆隨意回了半句，虛影便先一步邁過排隊的人群，走入露天的場館當中。
忽地，空中閃爍的燈光黯下。
今侑有些緊張，在心底默默回復：「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樣。」
既然你不願回去，我就親自將你帶回去——」
「想什麼呢？」白髮少女感到了對方的內心波盪，疑惑地回過視線：
但一張票，就要三千多——這個數字已經足夠今侑再買把副用飛儀。
「主修這類法門之人習慣玩弄人心，不好相處。」
「你在說什麼呢……」今侑聽不太懂。
今侑多看了幾眼，心底隱有猜測，默默配好面具靠近。
雖說她現在沒有肉身，只是虛影魂體，但想從物品欄中取出些事物還是相當簡單的。
「你們……要炸這兒？」灰發少女想起火蓮幫的名聲，蹙起眉頭。
「……」今侑抽出右手捏起戒指，小聲道：「這東西可值錢了，高天之上也只有位格足夠高的金丹修士才有資格領到空間法寶，戒指形的法寶更只有權貴才有。」
「誰？」
「為什麼？」今侑聲音漸沉。
「我需要操縱一下神識，可能，要聯繫你父親。」今侑低著頭，聲音乾巴巴的。
台上，有位身穿淺黃色霓裳羽衣的窈窕女子從后側幕布下走來，途中似乎隱約朝今侑的位置掃來了一眼。
但東西，也實實在在顯出。
「加油吧。」
數秒，才由今侑轉眼分開。
「找人。」今侑回問：「你們火蓮幫來這又是做什麼？」
夕恆虛影顯出，同她一起慢走，看著前端將其：
並且場外只有寥寥幾個普通的檢票人員，也沒有全副武裝的保鏢護衛或租來的西平衛隊伍守護。
可錢又不能省，即使不怎麼會談價錢，今侑也試著講了一番。
她只搖頭當自己什麼都沒聽見，自顧自地拿著票排隊去。
白髮少女的虛影一閃消失，跑去精神空間休息。
「……」
「幫我！」今侑連忙反應過來，抵抗起周身壓力。
下意識，便直說道：「難看的是你才對。」
「……」今侑什麼都不想聽。
「雖然不知道你說的芥子是什麼，但應該算是，其中有十立方的空間可用於儲存死物，別放活的進去。」夕恆隨意講解。
原來不是因為高天人的身份嗎……今侑想。
然而對方還在說話：「如果幾年前的侑正在這兒，一定看不下去你現在這副難看的污穢模樣。和*圖*書」
「好像不太對勁？」
回到場館之外，今侑還在與一個票販子討價還價。
「看你現在這樣子吧，侑，毫無生機的腿腳哪能是你我這類人應有之物，就連體內生機也已衰弱，恐怕再繼續待在下面這污濁城市根本活不了多久。」
幾番嘗試下來，終於勉強溝通到了內部空間，將手中靈石先放了進去。
「她一開始便是幻法修者，到現在已不知境界幾何。」今侑心情複雜地多看了幾眼，見對方視線已經移開，好像其實並未發現自己，才先鬆了口氣。
怎麼想都不正常。
「我能不能取消出租啊。」今侑按了按太陽穴，苦惱道。
就算進了治安較好的內城，在這種人員密集的地方，也至少會時不時傳來幾聲叫罵才對。
奇怪的是，這麼多人排隊期間竟沒有產生擁嚷激斗。
她回想起自己先前與前墨控靈身機關研究者的情報交談，其中可能遭到竊聽。
四面環繞著的音響放出和緩曲調，今日演出的主體便是撫慰心中傷痕，於是曲調柔緩樂聲親和。
還沒等今侑的反駁，對方又道：
今天外面仍下著細雨，但進了場館后，明明露天卻也無雨滴落下。
「聲音倒挺好聽的。」夕恆望去。
「今侑小姐？」對方眯眼：「你怎麼也在這。」
「並且，你也被這塵世染上污濁，變得不像是你了。」千綺珍惜道：「我絕不願看著你繼續墮入深淵。」
「她在高天沒了股份，下來自己經營公司罷了。」今侑說起：「動手對你們絕不會有什麼好結果，不信就算了。」
接著看向界面上的靈光識別圖，她輕嘆了聲：「真貴啊……能把一個時辰的表演門票抬這麼高，有錢人也太多了吧。」
過了一個時辰，舞台演出終於結束。
千綺也慢慢起身，抬手朝她忽地一抓。
「儲物戒……就是內有芥子空間的那種？」
只需要默念一聲，虛影身前便會顯現出亮光的藍色方框，隨意划動兩下即可從中抓出物品。
「她是有修為的高天人，別說你們，哪怕西平衛也奈何不了她。」少女直說。
「……」
她深吸一口氣，而後道：「侑，曾經的你永遠不會對我說這種話……你已經變得太多，不能再繼續了。
其中員工正調節燈光效果與音響作用，時不時放上兩三段音樂作為嘗試。
正因痛恨高天人，所以立即決定來此刺殺？還是說是其他原因？
天地一片夜色壓下，只剩整座場館中央的舞台在被數道光彩映照。
「妾身知曉，因城中一些罪惡之人，大家最近這段日子都過得不好……可即便如此諸位也依然來到這兒與千綺相會，實在感激。」
「還有黃牛嘛。」
光華奪目的台上與黯淡失色的台下，兩名少女互相對視。
「……麻煩了。」與這人相談時，今侑的聲音相當遲鈍。
「這地方有動心類的陣式……可以輕微調控人心所向，對尋常心志堅定的修士用處不m.hetubook.com.com大，但對凡人而言效果明顯。」
紅陽環望周邊萬人，道：「他們必須保持憤怒，哪怕沒有憤怒也需身處迷茫，這才有可能成就我們的出路，而台上那所謂偶像卻試圖將他們重新馴服——這不可原諒。」
稍加快腳步靠近時，忽有一名暗紅色的身影與她擦肩而過。
「無論面對怎樣的艱難，西平人依然付之一笑，迎接之後的春溫。」
說完，她便轉身離開，留下火蓮幫紅陽站在陰暗位置。
半個時辰后，今侑從租用的無人行舟走下，來到了市中區北側的天西展演場館之前。
圍成半圓形的大片座位上已坐滿大半，各種體型壓在一個小椅子或凳子上面，卻不知為何少有人抱怨，只是焦心等待，或目光灼灼地盯著舞台中央。
「那，就算了吧。」今侑撐著扶手起身，只道：「就當我沒來過。」
夕恆的虛影顯在側邊，歪頭道：
千綺將霓裳羽衣換下后，穿著身日常裝扮走下舞台，靠近向前排的今侑。
火蓮幫其實在進入此地后，也察覺到此地有些異樣，靈光波動不同尋常，而一樣中心便是舞台上的那名女子。
按照西平城的整體素質，任何有著多種人員聚集的地方都很可能產生火拚對決，要麼單打單，要麼群打群。
下一秒看向夕恆的目光當中，便多帶了絲毫的警惕意味。
一直旁觀的白髮紅瞳少女扶額：「你找的這個人好像不太靠譜啊……」
「黃牛？這裏又不是動物展覽館。」
「等等等等……」今侑仰身退避，已經有些後悔來此，連忙道：「我來此只是想請你幫個忙，並不想回去高天，其他要求我都可以答應，但這個不行。」
灰發少女又掃了眼自己的餘額，搖了搖頭不再理會對方，轉身便朝場館走去。
「他們已經離開，應該不會再有刺殺襲擊了。」
「不過諸位既然來到此地，就請放下在外的那諸多煩惱吧。」台上少女溫柔道：「因我們心懷希望，希望之光輝可以照亮生命，引人走出荒涼險境。」
最終以兩千三的價格買下了一張靠近舞台的貴賓票，今侑看著自己的錢財餘額，總感覺心在滴血。
「不必擔心，你的神識與我相牽，不會受此影響。」夕恆簡單道。
舞|女伴著溫和的樂聲現身，共舞起長袖霓裳，宛如故事中的仙子般鸞回鳳翥，身位變化之間，動作翩翩動人。
今侑愣住片刻：「戒指？」
現在出面，很可能是要再來一番襲擊。
「往來的好友啊，我們再度現實地相遇。」
對方試著把戒指戴上，送去幾分神識。
今侑搖頭：「不是什麼深淵，凡人都過著這樣的日子。」
火蓮幫做了那麼一番大事後隱藏了這麼久，肯定不是想要和公司友好相處。
今侑下意識鬆懈防備，剛松出一口氣，那隻手卻朝來了的她的方向。
待到外城人今侑小姐終於進入場館，裏面的熱場演出已經開始。
下一刻，一枚藍金色、繪有和*圖*書雷紋的戒指被她捏出，穩穩落在靈石的平面上，響起細細叮聲。
「看見那傢伙，我放鬆不下來。」對方深吸一口氣，好似是鼓起了極大的勇氣才來到這裏。
某種特殊氣場環繞在其身周，給人帶來種無法抗拒的吸引力，好似因此人存在，世界都忽然變得明亮起來，讓人忍不住渴望靠近。
「凡人怎能與我們相比呢？」對方連連搖頭：「你不應當與凡人共情，過去的你絕不會如此。」
「順便也看個演出放鬆一下？」夕恆在旁道。
舞台的歡唱聲下，昏暗之中，兩人四目相對。
「希望你要找的人和我們今日行動沒有關係。」紅陽沉聲道。
倒不是她小氣，主要是因這地界的門票太貴了。
「可潛移默化改變人心的魅術與幻法，倒是高級。」夕恆看了幾眼，說起。
外界，帶著投影面具的灰發少女好奇地多看了幾眼指尖戒指，望著眼前並不空曠但卻沒什麼活人的道路，邁過一具具摔碎摔破的屍身，走向市中心位置。
「那就好……」
夕恆淺笑了下，看著對方用雙手托在胸間的費心模樣，又忽地想起什麼，繼續說起：「對了，再送你個東西，看下能不能用。」
「高天人怎可能在地上。」紅陽顯然並不知曉這點，皺眉道：「我認你同道才說出實情，可莫要誆騙。」
「嗯……看樣子你們世界對空間領域的研究不高。」夕恆猜測。
「那便拿著吧。」夕恆掩唇打了個哈欠：「就當作我在你身體里的租金還有任務的報銷。」
待到舞曲漸退，一個聲音從舞台後側傳來：
「可是……」
靈石墜在人行道上，被今侑雙手抓起。
此人步伐輕盈優雅，稍有捲曲的淡色長發於舉止間動蕩，身上衣著表面添著精繡花紋，與西平城的人相比，好似來自另一世界般高貴雅緻。
「……」
票販子呵呵笑道：「以前還更貴嘞，要不是市中起黑災，這票你沒五千可拿不下來。」
場館中的演出即將開始，經過方才一陣討價還價，今侑拿到票的時間已經很晚。
待到有公司員工靠近要趕人時，后側忽響起退下二字。
「不……你得清楚，你這是被污染了。」千綺盯來，再認真說起：「你方才將那些罪大惡極者驅離，其實是想保護他們，沒錯吧？」
更重要的是，現在普通座都已售完，只有前排更貴的權貴票還有剩餘。
而今日開展演出的天西藝苑，也是家不算小的公司……
這種儲物戒，她曾在火獄終末時存下數次。
千綺見她無言，繼續牙語：「我不怪你……我知道你在凡塵待了這麼久，難免粘上許多凡人的污濁，這沒關係，只要你跟我走就好，我會幫你洗凈這些污濁，變回曾經那個尊貴之人——」
「停手吧，你們根本做不到。」今侑平靜道。
她的視線也沒留在舞台上，只孤零零走著魂昏暗道路。
由千綺講了幾句結束語並退後幕後，人們便慢慢走離散去，工作人員趁和圖書此開始整理設備，原本繁華景象立即散回空曠模樣。
「幸好今天有場演出，不然想見她還很麻煩。」今侑自語。
雖說拿出之後，會因為她的手並非實在之物而墜落在地。
「你在保護她么？」夕恆看向舞台上那位輕唱著歌的華美少女。
……
強烈靈光波盪，一股緊迫壓力迅速籠罩而來。
……
那一位置似乎比她所想的還要距舞台更近，前面只隔著一小排真正的權貴與演出官方人員，後面便是她的座位。
一刻鐘后才輪到她檢票，而場館當中已經開始響起些音樂聲。
周邊，也有些許身影同她一樣遊走在陰暗甬道，大都是些工作人員。
但畢竟都已顯在眼前，也不得不承認——原來自己還並不真正通曉這一城市。
她愣了片刻，下意識抬手。
容顏絕美的淡色捲髮女子停住口中話音，目光與今侑四目相對。
檢票員工用靈光掃來，發現她是貴賓票時還愣了會，過了幾秒才猶豫著請她轉去貴賓入口，因此又浪費了一陣時間。
「不過，有一個條件。」千綺忽地說起，柔嫩地左手伸來，握住了今侑蒼白的右手：「你這次必須跟我回去才行。」
「再怎麼說我之前也是修鍊過的高天人……這種沒有境界限制的法器還是可以的。」今侑解釋了下：「只是會消耗些精神罷了。」
「都過了那麼久了，總該有些變化吧。」今侑說。
今侑得到有關白焰的情報后，之後行動途中，夕恆便將之前所許諾的青藍靈石交予。
「不。」對方搖頭，以通訊無聲傳音：「你也是同道之人，便直說吧，我們是來此刺殺一人。」
「人總會變的，不要活在過去了。」今侑一直被說什麼污穢污濁，還被念叨過去什麼什麼的，心裏也難免有點影響。
在場館外看去，眼前排隊人群之景，就好似和平年代的尋常活動一般自然。
夕恆記得自己當初殺的眾魅門修士，在氣息上倒確實與這位名為千綺的偶像小姐相似。
「也就這種時候，你能想起我了。」夕恆嘖了一聲，如之前那般朝其心神送去幾縷怨火。
「在這混亂不堪的城市裡，居然還會有這種地方呢……」夕恆有些難以理解偶像、藝人這種事業在這西平城裡究竟是怎麼做成的。
平穩女聲從舞台傳來，同時，幕布後方走出了一名身穿素黃杉裙的女子。
「不要這麼苦大仇深嘛，對誰有怨氣的話，只要多殺上幾次心情總會緩和下來。」夕恆輕哼。
「我今日來此演出，本就知曉這些懂得感恩高天的罪人會有所行動，已經準備將其統統弔死，維和此世安定。」千綺道：「而你卻讓他們走了。」
她以引人信服的笑顏歡語說罷演出的開場白后，終於在人們掌聲下開始了第一首歌曲演出。
「這是儲物戒，戴上就是。」
她下意識頓住腳步，朝那看去。
今侑遲疑片刻，依照氣息分辨出對方身份，低聲念道：
贈予對方一個，對自己來說完全無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