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同學?」南夢淺放下了手中的剪子,關切地詢問道。
「好吧,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來自十年後,也相信你所說的,我會在今天死去。」季禾山將語氣放平緩了下來。
有學生被困。
這會時間還剩下幾分鐘,他可以一邊觀察火情,一邊和季雲交涉。
季雲提前來到了火亭。
「我沒太明白你說什麼。」季禾山皺起了眉頭,但又感覺季雲沒有絲毫玩笑的意思。
面對北邊來的小山火,他藉助西面撲來的烈風,竟主動點燃了山神廟與麻雀谷之間的植物。
而這個消息再一次與季雲之前所說的對上了。
新火。
藉助溪流作為一個防火線,將黃竹山包一帶直接用可燃油來點燃,在黃竹山包處形成一片迅猛急燒的大火,以此化作一個火焰之牆!
說完這些,他雙目再一次空洞了,好像用盡了自己最後的精力。
季雲立在那紋絲不動!
他不再去做那些事情,他徑直奔向了火亭觀測處。
十年後的季雲???
或許現在趕過去可以早上幾分鐘。
「還……還有最後一個辦法。」季雲壓低了聲音,一雙眼睛通紅至極。
他究竟經歷了什麼??
季禾山獃獃地望著突然出現的季雲,卻又有一種強烈的陌生感。
他朝著季雲走了過去,可看清季雲的模樣之後,季禾山內心卻驚愕不已。
事實上,從這名學生踏進教室的那一刻,南夢淺就被他被折磨得遍體鱗傷的模樣給驚著了。
「就是因為你從小教導我的,要敬重生命。我知道你良心上無法做出抉擇,那就由我替你來選——我膝蓋扭傷了,我自己回不了山神廟。」季雲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小腿。
但48分時,他一定會趕往風亭。
他非常之聰明。
「喝口水,慢慢和老師說好嗎?」南夢淺接了一杯清水,遞給了季雲。
「你們先搜前半段路,如果沒有的話就馬上撤離別再深入。我會在10點48撤離,並從這裏翻到風亭那裡,https://m.hetubook.com.com風亭後半段的搜尋交給我……」季禾山依舊滿臉愕然,但還是下意識地回答道。
「於是,我嘗試著阻擋北邊麻雀谷襲來的這火矛,我以黃竹前的溪流為防火溝,在北部矛火還沒有沖向風亭之前就用燃油點著了那一帶的植被……」
儘管這過程中會有一定的風險,可成功了就是成功了。
這讓季禾山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
季禾山看了一眼時間,因為季雲提前告知信息,他也算節省出了觀測的時間。
「我在山神廟,一直等到最後一秒鐘,都沒有看見他從那裡跑出來,只有那個女生跌跌撞撞、滿身燒傷……」
為什麼看上去……如此蒼老。
「可這才是真正令我絕望的結果。」
「我不會走,除非你現在跟我一起返回雲廟山。」季雲冰冷而堅定地回答道。
季禾山面對這樣的未知與突變,同樣心急如焚。
「季禾山,季禾山,你勘測的情況如何?」對講機里傳來了一個護林員的聲音。
「風速50,3分鐘后可能達到60以上……」季禾山下意識地將這個答案告知了對方。
這兒子和自己一模一樣!!
第一次,南夢淺不知該怎麼為他人解開心結。
「你會死,你會死在今天,你會被這大火給燒死!」季雲突然提高了聲音。
終究是幻覺。
季雲阻擋了北邊麻雀山谷的火矛!
「季禾山!!!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季雲更加憤怒道。
眼神、姿態、語氣、說話的方式,都截然不同。
「為什麼,你總得告訴我為什麼,還有你到底是怎麼了??」季禾山其實更關心季雲的精神狀態。
手術台上的那個自己,早已經死去了。
季雲在描述這一段的時候,說得非常詳細。
「別去風亭,北邊麻雀谷有一場新火。」季禾山立刻將這個信息也告知了護林員。
「老師,我……我活著回來了……可是……可是我還是www.hetubook.com.com救不了他。」季雲保持著一個蜷縮的姿勢。
「我嘗試了另外一個辦法,同樣是有一定的生命危險。」
雖然身體完好無損,可他的內心必定是千瘡百孔。
南夢淺看著這個蜷縮在躺椅上哽咽的少年,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他,該怎麼去為他重塑信念。
太倔了!!
「怎麼可以拿生命當兒戲!」季禾山說道。
有那麼一瞬間,南夢淺已經徹底相信了季雲的經歷,她有些後悔,A2中的那個自己不應該喚醒他塵封著的記憶。
像一面鏡子擺在自己面前,這讓季禾山還怎麼發火。
他如何從學校拿到可燃油,怎麼利用溪流做防火溝,又是在什麼風向的時候點燃了植物,形成了一股對沖火焰!
但還是沒有意義。
「你……你先下山去,什麼事我們回去再說。」季禾山對季雲說道。
季雲保持著沉默。
季禾山看著面前的季雲,臉上寫滿了驚駭!
一雙眼睛沒有了神,整個軀殼像是機械木偶,很久很久沒有充上電了。
季禾山走到了季雲的面前,下意識的用手去摸季雲的頭。
明明無數次在烈焰焚天的山林中穿梭,可季雲只感覺全身冰冷,止不住地在顫抖。
「我知道那是錯的。」季雲說道。
……
一方面以火沖火,讓火勢相互沖滅,另一方面讓周圍的可燃植被更快的焚燒殆盡,以此形成一片不會再被點燃的焦化區,同樣是阻斷了火勢的連綿!
以火攻火!
此刻的他,像是被什麼佔據了身軀一樣!
「既然阻斷了火矛,那你父親就可以從風亭逃生了?」
這是一個既需要勇氣,同時需要智慧的阻火方式。
南夢淺老師聽完之後,她感覺自己的身子也在一陣冷顫。
他喝下了水,雙眸勉強有了一點點的輪動。
「去吧,只要你覺得是對的。」
龐大熱浪席捲過來,重重地打在了這對父子的身上,山火瀰漫,燒紅了大地與夜空,更遠處是巨大的黑暗和_圖_書山線,起伏連綿,遙遙無盡……
季雲拖著一具沒有了魂的身軀,再度步入到了那間走廊盡頭的教室里。
「別爬了,現在風速為40,5分鐘後會變為50,在10點58分將會超過60。西邊的火會在10點48分抵達雲廟山群。北邊的山谷之火會在10點57分橫貫風亭嶺,所有人在10點58分沒有撤離到山神廟的,都得死。」季雲站在那,一口氣將自己知道的所有告知了季禾山。
狂風呼嘯,越發凜冽。
「那也去做吧,人無完人,本性就該自私一點。」
老天爺將自己囚禁在這一天,就是要自己在無盡的苦痛中輪迴!
這讓季禾山內心更受震撼!
「是的,我也已經做了最大的努力,我……我真的無法再……」季雲說著說著,已經哽咽得無法吐出聲音了。
「這是山林火災中一種比較激進的滅火方式對嗎?根據你的描述,我感覺你練習過無數次,使用的很規範,非常成功的阻擋了北邊麻雀谷的火焰蔓延,而且還保護住了雲廟山山民的財產,我覺得你不必因此內疚。」南夢淺說道。
遺忘真的是最好的良藥。
「一共312名登山人員和雲廟山居民,全部在58分後撤離,他們之中還有一百多人在十年後會去你的墳前悼念。」季雲道出了這番話。
風亭路太長了,時間不夠,背著一個女生,體力更不夠!
「時間和體力完全不夠!」
火焰之牆燃燒過於迅猛,當北邊麻雀谷的火矛燒來時,就等於是形成了一道火牆,直接阻斷了火矛的橫穿蔓延!
日缺日圓,日圓日缺,一次次生光,一次次漆暗……
可以看到季禾山因為胸腔在壓制住內心的這股情緒而整個身形在起伏!
「根本跑不出來。」
「什麼事?」南夢淺詢問道。
風速。
那火焰里的悲慘與恐懼,絕對不是可以通過想象來描繪的,很多令人細思極恐的畫面都一句話帶過,卻已經讓南夢淺老師置身在了赤焰之中m.hetubook.com.com,偏偏心魂冰涼冰涼!
一個死局。
他不等南夢淺老師開口,身體便蜷縮在了那張躺椅上。
「我原本也這樣認為,但出現了和水亭逃生一樣的情況……確實,這樣做他活了下來,可不管怎麼跑都還是被重度燒傷,全身潰爛的肉里更滿是毒素,他被這種痛苦折磨了好幾年,最後還是離開了……」季雲說道。
「其他峰亭有四名學生已經撤回,還有三名學生沒回來……」對講機裡頭再一次傳來了新的信息。
「我不是你現在看到的季雲,不是十六歲,我從十年後回到了這裏,在我的那個世界,你已經死了十年了,整整十年,我……一遍一遍地回到這一天,我一次一次想要將你從這場山火里救出去,可我用盡了所有辦法,還是不行,還是眼睜睜地看著你……我真的已經沒有辦法再看著你一次又一次地在我的面前死去。我希望你聽我一次,我希望你相信我一次,我希望你……希望你不要去救那個女生,我……我……我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有血有肉的人,我現在能夠想到的唯一救活你的辦法,就是阻止你!」季雲將這番積壓在心裏的話吐了出來。
一切如季雲之前說得一模一樣。
「就是說,無論從風亭逃生,還是從水亭逃生,他的結果都接近,總之時間和體力都遠遠不夠。」南夢淺老師說道。
山火正在一點點從青紅山群肆虐過來,而北邊的山谷之火也正在醞釀,正在往這裏逼近。
有助燃油,又有防火溝,這是國外一些山林消防人員會使用的一種滅火辦法。
「暗溪之後,我沒有放棄。」
「有七名學生被困,我們已經分頭去找了,但風亭方向路途太長……有什麼突髮狀況,第一時間通知我們。」對講機那頭的聲音傳來。
他比年幼時的自己,更加絕望,絕望到還要一遍一遍地經歷著這樣的折磨……
究竟是這名學生的幻想,還是一場真實至極的經歷!
南夢淺聽完這個少年的描述之後,她已經https://www.hetubook•com.com堅信這個少年是親身經歷火場數次了。
「季雲!!!」季禾山憤怒道。
「我父親無法從暗溪下逃生,要想救活他唯一的辦法就是從山神廟逃走。但風亭到山神廟的路途較遠,北邊麻雀谷會有一道新火成矛狀截斷風亭逃生路。」季雲痛苦地回想著這一段,語氣機械的接著道。
「我做了一件可能會讓更多人陷入生命危險的事情,我違背了我的原則,但好在沒有人因此受傷……」季雲說出這句話,也彷彿是在懺悔與內疚。
如被拔斷了電源的老電燈,不會立即熄滅,只是會慢慢地在縈輝中黯淡。
可季雲就像是一座冰雕,毫無生氣地立在那裡。
「這麼多年來,我不是一直都在生和死邊緣嗎,我也不是跟你說過很多遍,我可能會有那麼一天……」季禾山說道。
就像是自己的時間囚籠。
這一切,就是自己大腦還殘存的那一點點神經產生了熒輝效應,於是不斷地在記憶里重複著這一天。
此時,一個靈活而結實的身影正在徒手攀爬著這峰亭。
季雲這才有了一些反應。
季雲緊緊地握著那杯子,一字一句的將心裏想說的話全部道了出來。
這真的是季雲嗎??
就好像是一個夢遊的人,行為舉止與本人相差極大。
怎麼好好的一個少年會這般模樣。
事實上不往上爬,季禾山也在季雲說話的時候,看到了北邊湧起的一場新火。
哪怕僅僅是在相同的一天,也只有不到一個小時,也不至於讓痛苦的輪盤將一個少年來來回回傾軋成這般模樣!
「不是可能,是一定。」季雲說道。
季雲重新踏上了雲廟山。
緩緩地敘述,季雲簡略了許多內容,只詳細講述了那一道過不去的暗溪。
她沉默著,也將身子輕輕靠過去,讓這個已經崩潰的少年有一個肩膀可以依靠。
……
「我沒聽明白,你在暗溪失敗之後還做了什麼?」南夢淺老師盡量將話題往季雲在意的事情上引。
「你和同學來爬山?你還知道什麼??」季禾山開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