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心生疑慮

「就算你再問一次,我也還是那個回答,不會有任何改變。」
沈家小區外的那個餐廳周宴北還有些印象,是一家開了十幾年的家常菜餐廳。次日,他提早半個小時來到店裡,這個時候店內還沒什麼人。
「您還是在怪我上次不告而別?」周宴北問。
謝爾東頗為贊同地點了點頭,比起他,周宴北的確思慮得更周到一些。
——我該怎麼稱呼你?倪晨?還是沈昕?
倪晨看了眼他的手,壓抑下心裏的漣漪。
倪晨起初沒看見謝爾東,直到被他攔住了去路,才抬頭看了一眼,隨即,她不由皺起了眉頭。
那時沈昕的父母工作忙,很少有時間兼顧到兩個孩子,於是這裏成為了他和沈昕解決晚餐的重要基地。
她記得史清請的同樣是業內頂尖的律師,並不比陳東林的那位律師差。
民警那邊處理完陳東林的事情,對倪晨招了招手:「好了,該你了,你是來提女方的?」
「昕昕啊,你別一門心思光顧著吃飯啊,多跟爾東聊聊。你們平時工作都忙,見面的時間不多吧?」陸霞注意到女兒用餐期間一聲不吭,小聲提醒她。
「還是老樣子,沒有什麼變化,聽爾東說你才回國沒幾天?怎麼?這次是準備回國發展?」
「我沒有通知他。」史清卻雲淡風輕地說了這麼幾個字。
陸霞看到倪晨和謝爾東能一起回來十分高興,連帶著整個人的精神都好了許多。
「你看上去似乎有些幸災樂禍?」周宴北瞥了他一眼。
「阿宴?」陸霞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思索片刻后迷茫地搖搖頭,表示自己並不記得這個人。
那次的傳播途徑非常廣,連史清的父母都看到了。史清的父母都是讀書人,一輩子清清白白,怎麼能容忍這樣的醜聞?就因為這件事史清承受了不小的壓力,以至於現在對離婚打官司這件事也變得小心翼翼。
倪晨張了張嘴,但說不出一句話。
「為什麼?」倪晨氣不打一處來。
「可是我對你頗有好感,想試著處一處。」他厚著臉皮跟在她身後,完了又加了一句,「你母親現在應該已經準備好晚餐了,你總不想她的期待落空吧?」
「這有什麼可擔心的?兒孫自有兒孫福,昕昕已經長大了,你別總是把她當孩子看,她自有分寸。」
這其中究竟藏著什麼秘密呢?倪晨緘默不語,沈沖諱莫如深,他們每一個人都像是戴著面具,日復一日地靠謊言度日。
「你的律師呢?為什麼今晚發生這樣的事情他沒有出現?」倪晨剛才就覺得奇怪,連陳東林那邊都是由律師去解決的,怎麼到了史清這兒她請的那位律師就消失了?
「你剛才跟我父親說什麼了?」離開沈家后,車子行駛了很遠一段路程,倪晨才靠邊停下,對謝爾東進行盤問。
周宴北啞然,挑了挑眉,原來她都知道?不過轉瞬間他又反應過來了。
謝爾東在為人處世方便的確比倪晨強不少,見她沒開口的意願,忙打圓場:「其實來的路上我們已經聊了挺多了,她大概是餓了,阿姨就讓她安安心心吃飯吧。」
倪晨原本確有此意,但眼下史清堅持,她也無話可說,只好就此作罷。
「實不相瞞,其實我還沒有回家看過,也沒有告訴他們我回國的事情,希望沈叔叔能替我保密。」周宴北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
周宴北不著痕迹地把沈昕擺到了檯面上,果然見沈沖的表情有了些變化,不過他畢竟比周宴北年長那麼多,那點兒不自在很快又被壓了下去。
「你不懂,我還有父母,我可以不要臉面,但是我的父母不行。他們活了一輩子,到這個年紀已經丟不起人了。」史清可以不為自己的名聲考慮,可這件事如果鬧大了,既讓父母擔憂又讓他們失了面子,何苦呢?
二字。
她的目光沒有焦點,不知道在看哪裡,接著,她慢慢勾起唇角,問:「你這話,我可以理解為你是在威脅我嗎?」
倪晨皮笑肉不笑地沉聲警告:「不要小看女人的威脅,我這個人沒什麼別的品質,唯有一點,那就是說過的事一定會做到。」
「沈阿姨很關心我們的進展,叫我今天和你一起去你家吃晚飯。走吧,再不去就晚了。」謝爾東說話的表情和語氣看上去頗像一個無賴。
謝爾東這會兒還在裝傻,攤了攤手道:「只是單純的聊天而已啊,連聊天都不許?」
「家事?」倪晨的笑有些扭曲,聲音也尖銳了起來,「家暴,的確是家事。」
當初報團的時候旅行社需要遊客提供護照信息,也就是說,從一開始她就沒有打算瞞著自己的身份,又或者說,她從來沒有想過會在國內遇到他?
店裡突然安靜下來,彷彿連空氣都靜止了。
他口中的沈叔叔,自然就是沈昕的父親沈沖。少時他曾在沈家住過幾年,沈叔叔待他如親人。多年未見,既然知道沈家夫婦回國了,不管是不是為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沈昕的事情,他都該主動拜訪。
「我能問一下原因嗎?」周宴北試探道。
周宴北是個好孩子,即便是當時寄宿在家裡的時候年齡尚小,他也顯示出了超出同齡人的穩重。後來周宴北出國了,他們也沒再見過,但是如今這個局面,見面反倒不如不見。
沈沖解釋說:「就是小時候在我們家住過的一個孩子,沒事,只是突然想起他來,隨口問問罷了。」
「討厭一個人需要理由嗎?」倪晨挑眉,驀然按下中控開關,「下車。」
「是嗎?不過……我這個做父親的倒是希望你能跟昕昕少些接觸為好。」
話出口后,他預料過各種她可能出現的反應,可唯獨沒想到她會像現在這麼平靜。
倪晨驀地頓住腳步,恍然大悟——史清被打了!
「你可以這麼理解。」周宴北直言不諱。
謝爾東嘆了口氣,起身走到櫃檯邊要了些冰塊,回來時將冰塊包進方巾里遞給史清,道: 「敷一敷,你臉腫成這個樣子明晚要怎麼上台?」
陸霞清醒了幾秒后就再無睡意,她搖搖頭,話題又扯到女兒身上:「你看我們昕昕是不是對謝爾東沒好感啊?我看他們兩個人的交流很少,我很擔心。」
謝爾東眼下被自己終於能把倪晨拖到沈家的喜悅給淹沒,自然無心再計較其他,於是立刻保證以後再也不會自作主張。
「你可別胡說八道,壞了人家的名聲。」
倪晨皺著眉點點頭,按照民警說的辦手續,其間,民警在一旁叨叨:「這年頭的小夫妻,一言不合就打架。你也勸勸女方,畢竟男女力氣懸殊,打起架來大多都是吃虧的那個,總不能每次都報警來派出所解決吧?」
沈沖拿著茶杯,搖了搖頭:「並沒有什麼原因,我只是從一個父親的角度認為你們並不合適。你一直都只把她當妹妹,我說的沒錯吧?而她對你的心思,你應該比誰都清楚,既然不可能,就不必再牽扯不清了。」
「嗯,是談了關於他們兩個人的事情,不過並非你想的那樣。你就放寬心,別老想著這件事,他們都是大人了。」沈沖望著妻子,躊躇片刻又問,「你還記得阿宴嗎?」
咖啡廳內,史清和謝爾東面對面坐著。
「爾東除了嘴毒一點兒之外,倒也沒什麼缺點,不過他是做律師的,能言善辯是必備技能之一。他也一貫很討長輩歡心,難怪阿姨會喜歡他。」
沈沖不想掃妻子的興,只能跟著點點頭。
她本不想在倪晨面前哭讓她擔心,可事到如今她再也沒法安慰自己,所有情緒噴涌而出。
上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是在大雨里,他們慌慌張張地邂逅,他又捅破她的秘密。彼時的她還沒想好該如何面對他,便只能狼狽地落荒而逃。
「沒有關係。」她淡漠地回答,面無表情,看上去不像是撒謊,但也絕不是真話。
「你威脅我?你以為我是被嚇大的?」倪晨冷笑道。
她整個人蜷縮成一團,低著頭,看不清臉。倪晨疾步過去,還沒來得及開口,就看見史清紅腫的半邊臉。
「本來?那現在呢?」謝爾東抓住了他話里的關鍵詞。
而且聽謝爾東說,當初沈家夫婦遠赴溫哥華定居后,沈家與親戚間便徹底斷了往來。這難道是怕親戚認出倪晨才做出的安排嗎?
話說完他又覺得哪裡怪怪的,想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跟自己相親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沈昕。
倪晨把車開到史清家的時候,已經過了兩點。車子就停在樓下,兩個人坐在車裡誰都沒有動。
在她昏睡時,這句話像是幽魂一般不斷縈繞在她耳邊,就連夢裡她也能見到周宴北的臉。等倪晨醒來的時候已過凌晨。
反倒是周宴北,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一臉若有所思,似在思忖著什麼。
「史清,你可不可以不要擺出這副受氣包的樣子?現在受了委屈的人是你,不是你的丈夫陳東林,你這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出軌的人是你。」
「只怕是你有什麼額外的想法吧?」周宴北在史清方才的位置坐下,笑著揶揄道。
「家暴。」謝爾東簡單兩個字概括道。
史清聽到了腳步聲,抬頭看見倪晨的那一刻,眼眶通紅,隨後眼淚也忍不住落了下來。
可陳東林畢竟是男人,不費吹灰之力就推開了倪晨。他彈了彈身上的外衣,輕蔑地說:「這是我的家事,你一個外人有什麼資格插手?」
「調查記者。」他冰冷地吐出四個字,「你以為就算你什麼都不說,就可以矇混過關嗎?我有的是辦法查出你和沈家之間的關聯。你希望我用自己的方式查明真相,還是由你自己說出來?」
周宴北瞧著史清的身影走遠了才走過去,他拿手在謝爾東面前晃了晃,道:「人都走遠了還不放心?你對你的每個當事人都這麼關心?」
他嘴上打趣,心裏卻不由得想:原來他表現m.hetubook.com.com得如此明顯?既然連妻子都發現了,那麼倪晨也一定察覺到了,她一向都是個敏感的孩子。
「謝律師,我說過了,我對你完全沒興趣,我也希望你不要再去騷擾我的家人,尤其是我母親。這一次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去,但如果還有下一次,我保證會讓你好看。」
相逢的喜悅瞬間蕩然無存,她對他抱有十二分的防備,連眼神都是毫不掩飾的提防。於她而言,紐西蘭那短短十幾天的相處,也只不過是生命里一段可有可無的回憶。
謝爾東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他打量著周宴北,半晌才問道:「我跟沈昕相親,你就沒什麼想說的?」
他越是這樣,就越討陸霞的喜歡。
「你希望我說什麼?」周宴北問。
倪晨迷迷糊糊的,還沒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人已經到了派出所門口。
她的倔強在這時就像一株長滿了刺的玫瑰,扎得別人無法靠近。
夜裡九點半,昏黃的路燈包裹著整個停車場,不禁給人一種寂寥感。車內靜得沒有一絲聲響,倪晨將視線投向遠處。
周宴北生起一抹自嘲的笑意,不知是在嘲笑那個見到爾東發來的照片后就不顧一切回國的自己,還是在嘲笑眼前這個渾身都是謊言的女人。
「當時我問過你,你是否認識我,而你否認了。」他說。
「史小姐,我是你的律師,我會為你爭取最大的權益。現在你最該信任的人是我,而不是別人,昨晚你第一時間該聯繫的人也是我。我記得我叮囑過你,現在這場離婚官司雖然你佔據主動權,但並沒有必勝的把握,你和他之間發生的每一件事都有可能改變最後的結果,這樣你還會認為聯繫我不方便嗎?」謝爾東有些頭疼,他的這位當事人,明明有堅決與丈夫結束婚姻的勇氣,卻沒有勇氣面對親情的質疑和輿論的壓力。
凌晨的派出所里依舊燈光大亮。倪晨攏了攏身上的外套,一進門就看見史清獨自一人坐在長廊的椅子上。
「沈叔叔,好久不見,家裡最近還好嗎?」周宴北起身迎接,卻被沈沖按了回去。
看著她現在這副樣子,謝爾東眼前又浮現出了史清最初來律所時的模樣。明明是已經有過婚姻的女人,可眉宇之間、舉手投足之間仍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沈小姐,話可不能亂說,我跟我太太只是發生了一些小摩擦而已,你這麼說的話可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你躲什麼?」他抓住倪晨的胳膊,微微用力,不讓她有掙脫的機會。
「阿宴,已經過去那麼久了,過去的事情就不必再提了。你也知道,我和你阿姨這幾年都定居在溫哥華,昕昕她一個人留在涼城,過得也還不錯。如果你心裏還記著少時叔叔阿姨對你的好,我希望你不要再去打擾她平靜的生活,就當是我這個做父親的對你的請求吧。」
「你父母又給你施壓了?」謝爾東見她沉默,忽然想起她家裡那兩位嚴肅古板的老人。
手錶上的時針劃過六點,正是下班時間。謝爾東準時準點地堵在了倪晨公司樓下,等了半天才等到目標出現。
兩人上車后,史清的情緒已經平穩下來。她不哭也不抽噎了,但臉還是腫得老高。倪晨剛才沒有仔細看,現在才發現她手臂上都有清晰的瘀青。
史清無話可說,沉默半晌后,起身告辭。
這些年,陸霞的記憶力變得越來越差,很多人、很多事她都已經開始記不清了,丈夫沈沖幾乎已經成了她的大腦,不過她總覺得阿宴這個名字有些熟悉。
「……」周宴北突然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視線望向別處,噤了聲。
「不過,我看她整個人的情緒非常失落,而且臉上還有傷,是被人打了嗎?」
「她打的什麼官司?」周宴北又問。
她衝上去揪住陳東林的衣領,罵道:「你一個男人居然打女人?還要不要臉了?趕緊把婚離了!否則大家魚死網破,誰也別想好過!」
這句話聽在沈沖耳里卻另有意思。他不動聲色地放下茶杯:「既然你和爾東是朋友,應該能從他手裡拿到昕昕的聯繫方式,怎麼你沒問他嗎?」
車內光線不好,他也並沒有開燈的打算,只是順著路燈打進來的光觀察她。她化著淡妝,在幽暗的燈光下更顯動人。
她看著史清的未接來電,心裏突然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你們做律師的都很喜歡調查別人?」她言詞間全是不快。
表演還未開場,謝爾東與周宴北並肩而坐。他一看周宴北的表情就知道他從沈沖那裡一無所獲。沈沖那人看上去和藹可親,實際上十分強勢。
周宴北的裝傻行為壓根兒逃不過謝爾東的眼睛,如果不立刻行動他就不叫周宴北了。為此,謝爾東甚至願意賭上自己作為律師的全部名譽。
「我們談一談。」周宴北看著她揉搓著剛才被自己粗魯拽過的手腕,語氣不由地軟下來。
陸霞又問道:和_圖_書「對了,剛才你跟爾東一起去書房,是不是他跟你說了什麼?出來的時候我看你臉色都變了。」
事後,史清的律師不知從哪兒得知了她那天被打的消息,主動找上了她。
倪晨看了民警一眼,沒說話,隨後拉著史清離開了。
沈沖總覺得時隔多年後再見到周宴北,他似乎有什麼地方變得不一樣了,但又說不清楚到底是哪裡。
周宴北笑著搖搖頭:「只是回來看一看,還沒做決定。」
「為什麼沒有第一時間聯繫我?」謝爾東沉著一張臉,聲音冷得令史清有些陌生。
晚間氣溫有所下降,陸霞披著披肩在客廳沙發上打盹,被沈沖輕輕叫醒:「累了就回房休息。」
「我本來準備今天去拜訪沈叔叔。」周宴北收斂了笑容,卻答非所問。
周宴北掃視了一遍演奏廳,見大廳里還沒滿座,打趣道:「不過話又說回來,律師還有替當事人捧場的義務?」
過了會兒,周宴北道:「叔叔,我想見一見沈昕,可以嗎?」
謝爾東收回思緒,斂了斂眉,一本正經道:「當然,我是位負責人的律師。」
每次碰到這種事情,史清總有自己的理由,而她永遠都說不過史清,大約是她天生感情涼薄的原因,所以才無法感同身受。
明明只有半個月沒見,可她卻像是變了一個人。在紐西蘭時,她自由、獨立、勇敢又樂觀,等到了涼城,這些吸引他的品質卻悉數不見。
她自始至終都沒有對他說過一句真話。
不過總的來說,這次的會面還是很平靜的,但卻並不是周宴北想要的結果。
「你的意思是,你要把我中途丟下?」
沈衝心里很清楚,倪晨並不是沈昕,她一旦和周宴北見面,所有的謊言便都會被揭穿,那並不是沈沖願意看到的。
綜上所述,周宴北不得不懷疑倪晨和沈家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這一切尚且無從查證。沈家不會說,倪晨更不可能說。
周宴北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微微一緊,良久才問:「他有問我什麼嗎?」
兩人面對面坐著,各懷心思。
「哪件事?」周宴北裝傻。
他上次離開涼城的時候心如死灰,那時候他什麼人都不想見,什麼道別也不想說,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就坐上了離開涼城的航班。而在坐上飛機的那一刻,他甚至想過或許此生都不會再回來。
眼下,倪晨調整好情緒后,回望周宴北,笑了笑。但這笑在周宴北眼裡卻彷彿隔了一層紗。
與史清相比,陳東林倒是看上去像什麼事兒都沒發生一樣。倪晨的火氣瞬間衝到頭頂。
「你就別裝了,以你這雷厲風行的性格,我不相信你沒去找過那個叫沈昕的女人,我給你的那份簡歷上可清清楚楚寫著她的工作單位。」謝爾東立刻戳穿了他。
周宴北莞爾,表情越來越怪異。這可不像是謝爾東會說出來的話,他認識的謝爾東對這些所謂的世俗名聲從來都是嗤之以鼻。
「哪裡,回來時間不長,不想讓他們擔心罷了。對了,我聽爾東說,他近來在接觸沈昕?我也很久沒見沈昕了,她近況如何?」
聽丈夫這麼一說,陸霞也跟著緊張起來,輕聲嘀咕:「他是不是跟你說了關於昕昕的事情?」
「你和沈昕是什麼關係?」周宴北直接道。
陳東林是名人,至少在商界算是年輕有為。早在當初兩人婚姻破裂時,就有小報記者對他們倆的感情胡編亂造一通。明明是陳東林有錯在先,卻把史清寫成一個浪蕩的女人。
「你父母近來可好?」沈沖問。
這個城市也太小了,怎麼在哪裡都能遇見他?倪晨不悅地蹙起眉,一看票上的座位號,居然就是謝爾東身邊空著的那個位置。
誠如沈沖所言,沈昕的確在周宴北心裏佔據了一個十分重要的位置,可這個位置是朋友、是知己、是妹妹,從來都不是戀人,可他也很清楚沈昕喜歡他。
謝爾東才開始轉移話題,無奈地說道:「明天中午十二點,沈叔叔會在小區外頭的那家餐廳等你,你可別遲到了。」
沈沖微一點頭,沒再開口,反而端起茶杯,看不出任何情緒。
「我擔心就這麼過去會顯得太草率,萬一人家不方便呢?」周宴北沒有把話講明,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是,他對倪晨有顧慮。
他本只是開個玩笑,沒想到謝爾東的反應居然出乎意料。
「是誰打了你?是陳東林嗎?他人呢?」倪晨抱住她,激動地東張西望,而後果然看見了在隔壁辦公室里的陳東林。
倪晨沒搭理他,轉身在自己的位置坐了下來。其間,她感到某人的視線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好在片刻后廳內的燈光熄滅了,也隔絕了周宴北的打量。
倪晨忍了又忍,深吸了一口氣后,好脾氣地說道:「謝律師,你是聽不懂中文還是理解能力有問題?我記得上一次我已經明確拒絕過你了。」
史清坐在副駕駛座,獃獃地望著前方,眼和圖書神也沒有聚焦,不知在想什麼。倪晨也感覺自己身上一會兒發冷一會兒發熱,腦袋也快要炸了。
外邊的雨總算停了,她拿起手機一看,有好幾個未接來電。一半是來自公司,一半是來自史清。
史父是當地有名的書法家,史母則是位中學教師,書香門第,難免對這種事情有些膈應,但是他也沒想到他們居然寧願讓女兒受委屈,也不希望女兒的名聲因為離婚受到影響。
「怎麼沒問?不過具體的還是等你明天親自跟他講吧。」
「少胡說八道,謝爾東,我警告你,不要背著我耍花樣。」倪晨蹙著眉,故意裝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
「離婚官司。」
「你這是……和家裡人鬧矛盾了?」沈沖有點兒分辨不出他話里的意思。
史清沒看他,眼睛盯著桌面:「太晚了,不方便。」
倪晨病倒了,高燒不退。這雨下了三天,她在家整整睡了三天,迷迷糊糊間,她想起那天周宴北問自己的話。
如果他是沈沖,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兒與這樣的男人再有什麼牽扯。
「她能有什麼分寸?她在我眼裡還是沒長大的孩子,反正我就覺著謝爾東這孩子挺好的,對我們昕昕也很照顧。你沒瞧出來在飯桌上的時候他一直在偷偷地看昕昕?」陸霞可是好幾次親眼看見謝爾東偷偷打量坐在對面的女兒。
這一刻,周宴北在她眼裡看到了某種刺骨的寒意。他心裏微微一怔,有一種連自己都無法形容的失落感鋪天蓋地襲來。
「好。」沒想到她答得如此乖順,一時令周宴北無從開口。
史清卻無奈一笑,扶著額頭,道:「不是有一句話叫『家醜不可外揚』嗎?」
倪晨和謝爾東一走,氣氛又立時安靜下來。
這人明顯在跟自己裝傻,偏她還不好戳破。否則他一狀告到沈家那裡去,她免不得又要聽一頓叨叨。
「怎麼會沒什麼好聊的?你們公司里的人啊事啊,這些都是聊天素材啊。」陸霞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謝爾東這樣的青年才俊是多少女孩子夢寐以求的,怎麼自己女兒這麼不上心?
史清從來不會在她休息的時候打電話給她,而且還打了這麼多。她立刻回撥過去,那頭響了很久才被接通,接電話的也不是史清本人。
大概史清從小就是乖乖女,順著父母為她安排好的路走了二十多年,突然之間才發現,這二十多年的生活並非自己想要。
「你和他之間鬧到這個地步,早已人盡皆知了!哪裡還有家?更算不上是家醜。」
「不要去醫院。」似是猜中倪晨隨想,在車子發動時,史清哽咽著說了這句話。
不過十分鐘,店門口的「歡迎光臨」的聲音再次響起,周宴北一抬頭就瞧見了沈沖。沈沖見到周宴北時先是腳步一頓,而後才朝他走去。
倪晨仍在揉手腕,同時歪著頭看他,淡淡道:「你不是檢查過我的護照嗎?還需要確定倪晨是不是我的真名?」
三個人並排而坐,各懷心事。只是演奏會還沒結束,倪晨便起身走人了。她前腳才踏出演奏廳,後腳就被周宴北趕上了。
「啪嗒」一聲,鎖落,世界也跟著安靜了下來。
周宴北在心裏仔細揣摩沈沖的意思,即便他說得這麼委婉,但他大概也猜到了沈沖的心思。
「看樣子,你並沒有從你沈叔叔那裡打聽出什麼有用的情報來。」謝爾東道。
沈沖昨日聽謝爾東說起的時候還感到驚訝,原來謝爾東跟周宴北居然是朋友,再聽聞周宴北已經回國了,他此時的內心說不清是何種滋味。
「我表現得這麼明顯嗎?抱歉,我保證下次會收斂一些。」謝爾東裝模作樣地整理了下領口的領帶,像是剛打完一場勝仗。
她平生最討厭的就是陳東林這種男人,他身上簡直集滿了所有人渣該有的特質。陳東林懶得理會她,與律師一道簽完字就走了。
另一邊,倪晨拿著票,正彎腰找自己的座位。當她的視線與周宴北對上的時候,頓時僵在了那裡。
良久,謝爾東才回過神來,問他:「那件事怎麼樣了?」
「給你添麻煩了。」史清回過神,弱弱地回了一句。
周宴北苦笑,撒謊道:「聯繫過一次,大概以為我是騙子,我還沒報出名字就把電話掛了。」
沈沖笑道:「她你還不了解嗎?一直都是那樣,前陣子有人來家裡說起這個事兒,你阿姨就急著安排了。你也知道你阿姨的性子,說風就是雨,我們父女倆哪兒拗得過她?我看昕昕自己對謝爾東倒沒什麼想法,反而是你阿姨挺喜歡那個小伙,覺得人不錯。」
「我看你是有其他什麼想法吧?」周宴北眯著眼睛扭頭看向他,還想再奚落他兩句,結果話頭猛地頓住了。
「如果是這樣那就再好不過了。」周宴北聽完,立刻就接受了這個提議。
「半個月後就要開庭了,你這個狀態可不行。昨晚的傷去醫院做鑒定了嗎?算了,我問這個幹什麼,想來你也不和_圖_書可能去醫院,否則這半張臉不會到現在還樣。」謝爾東說著,語氣不由得開始惡劣起來。
「我媽?你又對她耍什麼花言巧語了?」倪晨立刻警惕起來,她以為她上一次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
她一直覺得謝爾東有問題。之前突然說要來家裡做客,來了后又借口跟沈沖單獨相處,這傢伙到底在耍什麼花樣?
演奏廳內。
謝爾東根本沒有被嚇唬住,反而笑著道:「你這個人真是很奇怪,平時也不見你回家,父母遠在溫哥華定居你也沒露出特別留戀的樣子,結果卻在我這裏威脅起人來。你是雙面人嗎?還有,你為什麼那麼討厭我?我哪裡招你惹你了?我不就是跟你相個親而已嗎?」
「有這麼明顯嗎?」沈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只是聊了一些我們男人之間的話題。」
「我不懂,我怎麼會走到這一步。」不知過了多久,史清才懨懨道。聲音聽上去不再哽咽,可表情卻面如死灰。
「我有義務要送你回家嗎?下車。」倪晨再次強調了「下車」
他還記得老闆是位已經上了年紀的爺爺,手藝了得。那時他最喜歡老爺爺做的糖醋排骨,可幾年過去,餐廳已經被老爺爺的兒子繼承,經過重新裝修之後煥然一新。
史清仍舊在發獃,整個人完全不在狀態。
他想了想,說:「要不要我去替你約下沈叔叔?我之前因為相親的事情去過一次,再去應該也方便些。再者沈阿姨似乎挺喜歡我的,應該沒什麼問題。」
從談話來看,沈沖知道女兒是被人冒名的,可他並不打算說破,反而極力阻止周宴北的接近。
「倪晨,你知道我在去紐西蘭之前是做什麼的嗎?」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周宴北仍是不說話,專心地開著車。
倪晨含糊地應了一聲:「沒什麼好聊的。」
「呵,男人啊,還真是絕情。」謝爾東冷嗤一聲,一口氣喝完杯里的水。
他記得自己以前住在沈家的時候就經常光顧這裏。
都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了,居然還有如此刻板的父母。謝爾東自認為見識過不少人,可對史清的父母仍是「刮目相看」。
沈家宅子。
「你是史清的朋友?正好,你來派出所給她辦下手續吧。」一個男人在電話那頭說。
臨走前,她瞥見謝爾東看自己的眼神十分複雜。史清想,謝爾東大概完全無法理解她為什麼到了這個地步還忍氣吞聲吧?可是人生有的時候並不能全憑自己的意願去行動。
倪晨整個人看上去懨懨的,明顯對謝爾東沒有什麼好感。反倒是謝爾東一點兒也不在意她的失禮。
吃飯期間,謝爾東曾跟著衝進過一趟書房。進去時,沈沖臉上還帶著笑意,但出來后神情明顯不對勁,就連倪晨都看出來了。她驟然看向謝爾東。
有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自私透頂了。他從未拒絕過一個女孩子的真心,卻也沒想過要接受,就這樣日復一日地拖著。
「冤枉,是沈阿姨告訴我你單位地址的。」謝爾東頭腦靈光地搬出了沈母這個救兵。
二十分鐘后,謝爾東坐上了周宴北的車。他毫不意外地將倪晨數落了一頓,其言辭之激烈,幾乎用上了他畢生所學。末了,謝爾東總結了一句:「這女人脾氣可真不小。」
「你不懂,多了解當事人是我個人對當事人的負責。」
倪晨的腳步驟然頓住,狠狠剜了他一眼。
謝爾東沒想到這個女人居然這麼不給面子,他懶洋洋地解開安全帶,下了車。而車門剛關上,車子就如離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
「倪晨是你的真名嗎?」半晌,他的聲音才嘶啞地響起,聽上去似乎有些疲憊。
謝爾東被夾在中間,以為周宴北還不知道眼前這位就是沈昕,忙笑呵呵地打圓場,故意提高音量讓周宴北認清當前局勢:「呀,是沈小姐啊?怎麼這麼巧?你也喜歡聽演奏會啊?」
說起來,周宴北與沈家人也多年未見,再重逢誰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場面,何況當初沈昕喜歡周宴北,那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他現在忽然有些分不清,他究竟是因為倪晨才回國,還是因為想要查明沈昕的事才回國。而今,這兩件事居然變成了同一件事,而倪晨和沈昕也彷彿變成了一個無法切割的個體。
「有何指教?周導。」她依舊喊他周導,客氣禮貌的語氣中充斥著生疏感,好似在紐西蘭的一切都已成為過眼雲煙,她和他之間也什麼都沒發生。
沈沖連當年的情誼都搬出來了,在這樣的情形下,周宴北不得不答應。
聽到周宴北的回答,倪晨只說了句:「隨你的便。」
倪晨笑了笑,一臉無辜地反問:「我需要知道嗎?」
周宴北眼裡閃過一絲陰霾,二話不說地拉著倪晨往外走。他握得太緊,她被迫跟在他身後,隨後被他塞進車裡。
她臉色慘白,儘管化了妝來掩飾,但那半張臉仍是腫著的,雙眼也腫得像是核桃,顯然是哭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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