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梁子

「嗯。」程燃應了句,低頭忙著登賬號。
呵,有意思。
此時的太陽已經完全落向西邊,暖色流淌得滿天滿地,只有亮光卻全無熱度。
第一場語文看來是韓娜監考,她把她帶來的黃色文件袋拆封,裏面是久違的雪花捲。這個暑假沒有作業,大家看起來都玩瘋了,雖然考的是初中知識,但似乎還是忐忑的居多。
「老大,我們也去陰涼的地方吧……」
程燃終於也體會到突然被cue的茫然感,先是愣了一秒,然後轉身拔腿就跑。
趙知著站在公交車站台上摸摸口袋,發現零錢已經沒了。想了想,她還是決定徒步走回去。
……
到家的時候二老已經睡了,她沒敢用洗衣機,在衛生間揉了揉軍訓服,濕答答地拿去陽台晾起,也不知道明早能不能幹。
「沒……沒來得及。」離黃一禕最近的那個女生嚇得臉色蒼白、眼神慌亂,一點曝晒下的紅暈也沒了。
趙知著也到得早,但她沒認識的人,只能站在牆根陰影處玩手機,與世隔絕,生人勿近。
她外公是一名海軍,外婆則是大學里的教授,兩人只有一個女兒,雖然名字里是憂國憂民,但從小都在一片歌舞昇平中長大。
好在韓娜也懶得管那麼多,說完就揮揮手走了。
意志一垮,身體自然跟不上,眼見班裡好幾個女生開始搖搖欲墜,趙知著突然停下口號,帶著女生們繞到牆下陰影處去訓練。
「好了,人都到齊了。跟大家說一下,一中開學第一天向來是考試,你們是入學考試,高二高三是摸底考試。只不過他們考兩天,你們考一天。」
「你有車?快去啊!」韓娜推了程燃一把。
「不是,好像是校服。」
趙知著也確實渴得厲害,看了程燃一眼,沒有假客氣,說了聲謝謝,然後抽走了其中一瓶直接擰開。
趙知著的母親叫杜歡顏,和小女兒家的嬌羞祝願沒什麼關係,這個「歡顏」取的是杜子美的詩「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半小時后,黃一禕在醫院里醒過來,沒什麼大礙。
「誰允許你們擅自更換訓練場地的!」教官皺著眉,發出震耳欲聾的問責。
韓娜還在好生叮囑:「今晚回家后把軍訓服好好洗一下,到明早能幹。明天八點務必穿著軍訓服在操場集合!如果有身體不適的,明早讓家長一起過來,帶著證明材料開假條。否則,一個都不許少,聽見沒有?」
趙知著一打開門就聽到王桂英的聲音,還愣了一下,接著才反應過來她應該是在給趙保剛打電話。
「這不公平!」
「喲,看出來我是老師了?」她接梗也接得快,「介紹一下啊,我叫韓娜,是你們的英語老師兼班主任。以後上課時一律叫我Miss Han。」
「都行,您隨便給吧,我要下車了。」
與此同時,教官終於掐著表放走了趙知著。她撐著膝蓋喘氣,揉著已經發麻的關節,歇了幾分鐘后才走出校門,坐上公交車回家。
軍訓期間學校不設晚自習,解散后就能直接回家。不過趙知著沒打算趕回去吃晚飯,她先是去了學校不遠處的公交車零售點辦公交卡,再坐著公交車慢悠悠地往回趕。
考試的時間過得飛快,對體力的消耗也大。所幸才剛開學學校還沒有門禁,大家基本都沒去食堂,離得近的回家吃,離家遠的也在外面買小炒。
趙知著從小在海軍家屬院里長大,對此刻應該趕緊揚湯止沸領悟得明明白白,剛要開口認錯認罰,卻沒想到被旁邊的傢伙先聲奪人。
「就是,哪有女生罰得比男生還重的……」
起初是很好的,趙保剛畢業后就和杜歡顏結婚了,用著岳父的錢做生意賺了第一桶金。後來他生意越做越大,錢越賺越多,對妻子一家也越來越嗤之以鼻,覺得他們一家子不過是瞎講究——錢財不過小資,規矩做派是一大堆。
「燃哥,這兒!這兒!」秦天壓低聲音朝程燃投去熾熱的目www•hetubook.com•com光,激動得不行。
附小後街,恰恰網吧。
……
七點半一到,電子推拉門緩緩打開,新生們一擁而入。只有趙知著跟在喪眉耷眼的老生後頭晃悠進學校,除了沒穿校服,毫無違和感。至於分班名單什麼的,也壓根不用去看,她在哪個班早在一開始就被趙保剛給安排好了。
今天似乎尤其熱。
她這脾氣大概是隨了外公,情緒來得又快又急,日常暴躁。
「知著啊,是這樣,爸爸有個生意上的朋友,和我們是老鄉。後天他家小孩要回老家一趟,這小孩才三年級,一個人。爸爸想讓你後天下午三點去龍溪車站接一下他……」
等到所有的考試都結束,也已經是晚上了。
「現在開始,男女生分成兩隊,轉身面對面。交叉正步走!你們倆站最前面帶隊。」教官給趙知著和程燃使了個眼色。
果然,教官用更大的聲音說:「不服氣?不服氣所有人一起罰!」
燃燒的燃。
托程燃的福,趙知著在十點半以前回了家。
秦天拍拍程燃的肩:「你看,我都說了讓你晚點再出來吧,你倆哪回不冤家路窄!」
「知道了……」
「對啊!剛剛那趟燃哥都沒擠上去哈哈哈——哈。」秦天笑到一半被程燃的眼神給堵回去了。
他面無表情地說:「你,出列。」
這什麼?給朋友佔座嗎?
「叫什麼名字啊?」
這事一出,附近的幾個班都直接暫停訓練了。一些女生看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只知道這個突然騎著摩托闖進來的男生有點帥。
「什麼?是發書嗎?」
趙知著胳膊上一涼,她轉頭看過去,是程燃抱著兩瓶冰可樂。大概是剛剛藉著上廁所的名義買的。
你要說他跩嘛,但他那表情又無比端正乖巧,還留了個老師最愛的寸頭,看起來就是那種學習不咋樣的體育小子。
「中暑,但她好像是頭著地倒下去的,不知道會不會……醫生看看吧。」教官側身給校醫讓位。
「我已經開學了,您不知道?」
教官軍帽下的國字臉莫名更黑了,眾人戰戰兢兢地集合。
這才早晨七點不到,太陽照在皮膚上,就覺得熾熱難耐——在南方,往往秋老虎比真正的夏天還要難挨。
「哦哦哦,好好好。那先不說了。」
於是大家瞬間覺得脖子上的汗都多了幾倍,難熬。
「燕窩和藥酒?」王桂英換了只手舉電話,「吃了吃了,以後別買那麼貴的東西,怪浪費的!」
因為有過這麼美好的歲月,所以趙知著從未覺得自己有多可憐。
別說,這招還挺管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瞬間提高,鉚足了勁指望著能多歇一會兒是一會兒。更別提是站在樹蔭下喝冰水看別人練了,男生女生互相瞧不起。
周圍遞來形色各異的眼神,趙知著走出隊伍。
「沒……」程燃已經預見到了後面的話。
趙知著翻了個白眼,實在是聽不下去了,趕緊衝進房間收拾換洗衣服去。
四十幾個人,眨眼間也就領完了。
「一班的嗎?好帥啊……」
「應該是中暑了。」教官看了看黃一禕的臉色,「她倒下來的時候有人扶住沒有?」
又過了幾站距離,耳機里的音樂聲戛然而止,趙知著低頭一看,是趙保剛的電話。
又過了兩分鐘,最後一個女孩到了,沒挑沒揀地坐在了講台正下方。
龍溪是一座老舊的城市,街頭巷尾還能看見不少十年前的小店招牌,被黃昏的色調一籠罩,像是什麼懷舊版青春漫畫。
趙知著只隨便買了個麵包打發自己。她沒料到公立學校和國際學校的題目教綱相差這麼大,她甚至估計不出來自己這次考試能考多少分。
程燃快步走過去。
那套精緻的老房子就這麼落了鎖,五年過去了,趙知著平時都不大特意去想,可是在剛剛那個瞬間,她忽然想起了她的童年。
「喝飲料嗎?」
場下四十幾人像一群瑟縮的小雞崽m.hetubook.com.com,一聲都不敢吭。
「黃一禕!老師,有人昏倒了!」
坐公交車勢必要繞路,回濱江花園八九站的距離,怎麼算都得半小時。趙知著坐在靠窗的位置,又戴上了讓她與世隔絕的耳機。
「可能有腦震蕩,得趕緊送醫院!」李斐看了看黃一禕的瞳孔,抬頭問,「韓老師,學校後勤部的車還有沒有?」
兩人在心裏想著。
「高一一班全體集合!」
「啊……這路車好像人挺多的吧。」
她就是在此時看見程燃的。
這一看,巧了,摩托車男孩。叫什麼來著,趙知著一時沒想起來。
黏黏膩膩的瓶身,黏黏膩膩的夏天。程燃眯著眼睛這般想著。
只有一瞬,趙知著乘著車與他擦肩而過。
程燃,燃燒的燃。
趙知著的眼神簡直可以殺人,她一言不發,給教官報告之後直接走去了旁邊的食堂。她擰開水龍頭,將頭髮一把散開,在水柱底下沖了起來。
趙知著剛張開的嘴壓了一大口空氣進去,憋痛五臟六腑,竟然第一次被人堵到措手不及——她往旁邊瞥了瞥——很好,不愧是你。
前段時間錢曉麗終於懷孕了,月份剛夠一家人就火急火燎地帶去外地的醫院做性別篩查,得知是個男孩后,王桂英就差當場下跪感謝老天爺了。
真差嗎?也不一定吧。
「嗯……」
大家又看過去。
他們對視了一眼接著又面無表情地轉過臉去。
趙知著皺了皺眉,心想好在這軍訓只有幾天。
趙知著心中一緊,完了。
當然,老師們是沒空管這些的,韓娜抱著黃一禕坐上摩托後座,眨眼就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中。
程燃沖趙知著一笑:「濱江花園十塊,走不走?」
漸漸地,趙保剛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杜父在一次海上救援中犧牲,杜母一時搖搖欲墜,杜歡顏最終帶著才三歲的女兒回了娘家。
「左右分不清嗎?」
穿過連廊右拐,二樓左手邊,就是高一一班。趙知著到的時候已經有好些人都坐下了,還沒正式上課之前估計都是自己隨意坐。
突然,旁邊傳來喇叭聲,趙知著轉過頭去看。
但氣勢端得還挺足。
接著,她走上了講台。
這麼一耽誤,倒是讓他們和高二高三的一起放學了。一時之間學校里水泄不通,全是背著包往外沖的學生,公交車一輛接一輛,全部爆滿。
第二天鬧鐘一響她就起床,去陽台摸了摸衣服,竟然已經干透了,於是趁著她爺爺奶奶還沒起床趕緊出門。
「怎麼回事?」韓娜急忙問。
「我沒空。」
韓娜拍了兩下講台:「題量老師已經做過調整,既然考三個小時,那就說明你們能寫完。考完綜合休息二十分鐘考數學,時長兩個小時。最後晚上七點半到九點半考英語。
大家稀稀拉拉拖著調子回答。
聞言,大家一起回過頭去看,果然還空著兩個位置呢——一個在正中間的講台下,另一個就在趙知著的後面。
說著,她看了看座位:「怎麼還有兩個人沒來?」
早上八點軍訓正式開始,各班班主任整隊,聽校長發言,接著才是教官出場。分配給趙知著他們班的是個男教官,通身上下沒有什麼出彩的地方,頂著一張讓人記不住的路人臉。
「啊?這麼多?三小時六門誰寫得完啊……」
眾口紛紛,軍心潰散。程燃知道這也管不住了,於是手一揮,放大家去陰影處站軍姿去了。
霎時人群大亂,舉手報告什麼的都忘了。
程燃沒來由地覺得喉嚨有些乾涸,出神地拿起手旁的可樂狠狠地灌了幾大口——可這分明是趙知著剛剛打開的那瓶,也不知他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
當趙知著捧著換洗衣服重新打開衛生間門的時候,風在瞬間對流,捲起了香水中調里混沌馥郁的茉莉香,她一瞬間愣了愣。
他把摩托停在路燈下,支著腿坐在車子上,單手摳開一罐可樂。明明是一輛家用小電摩,倒被他撐出了賽事摩hetubook.com.com托的氣場。
第二天早上進校之前趙知著又看到程燃了。此時她正在不停急剎車的公交車裡當一枚罐頭夾心,透過車窗的縫隙看到程燃一個飛輪擺尾,瀟瀟洒灑地把車停在了校門對面的小吃店前。
沒了烈日炙烤,大家都長舒一口氣。
趙知著把擠亂的頭髮捋到耳後,烈日、人聲、綠色的迷彩服又讓她想起昨天下午吃的癟。
「啊?」趙保剛愣了下。
一直就在不遠處乘涼的校醫李斐和班主任韓娜也跑了過來。
旁邊眾人一聲聲的「黃一禕」如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回應,重疊的呼聲像是什麼催命符咒。
這是軍訓閱兵前的最後一天,訓練量激增,趙知著和程燃理所當然地成了撐旗手,不用加入大部隊訓練,鬆鬆散散地站在大樹下觀看。
呵,難怪趙保剛不停地讓她看管好那兩盒燕窩和藥酒。
「挺好的。」趙知著惜字如金。
緊接著,突然被人拍了拍肩膀,趙知著轉頭看去,是教官。
「以後別讓我再看到你騎摩托,懂我的意思吧?」韓娜說。
不過靠窗的座位在考試時一向搶手,趙知著坐下后沒多久人也陸陸續續來齊了。幾十個座位瞬間被填得滿滿的,尤其是她這一列。
「那個誰真的還在罰練啊?」秦天沒忍住八卦,小聲地嚼舌根。
只有她後頭的那個座位,看起來似乎是被更後面的那個男生給佔了,但凡有人過來都被他給趕走。
教室里正鬧騰著呢,門口進來一個人,看起來好像和他們差不多大。來者一頭短髮,還蹬著一雙黑色馬丁靴,笑眼彎彎人畜無害的。可她穿的是露肩襯衫裙,妝容精緻,還背著一隻金光閃閃的小方包,最重要的是,人家手裡拿了一大包牛皮色的文件袋。
「希望大家重視這次考試,這將會和你們的中考成績一起成為你們排座位的重要指標。
但他們誰也沒料到,趙知著報仇的機會來得這麼快。
「啊……」大家用盡全力表示抗拒。
是程燃。
軍訓第二天,離趙知著最近的還是程燃。教官好像是找到了教習的好方法,讓他們男生女生分開訓練——哪隊動作做得好學得快,哪隊就多休息十分鐘。
「都開走了啊。」韓娜一臉著急。
「哦,是曉麗送的啊,還是兒媳婦貼心啊,哈哈哈!」
教官氣了兩秒,接著說:「放學后,女生領隊站軍姿二十分鐘,男生領隊十分鐘!」
程燃於是低著頭往那邊走去,坐在了趙知著身後。
十六七歲的少年,穿著寬大的白色T恤,發茬上閃著晶瑩的光,不知是汗珠還是水花。他靠在巨大的泛黃的白色冰櫃旁,仰頭灌著一瓶冰汽水,清晰可見的喉結上下翻滾。
「呵!」望著程燃遠去的背影,趙知著無聲地冷笑了一下。
趙知著無語地笑了下。
她們祖孫三代一起讀書下棋,彈琴品茶。儘管被人說是花圃里的花,也依然在自己抵擋著風雨。
只聽程燃搶先一步喊道:「報告教官!我認識到了錯誤,自願受罰!」
「燃哥,快來快來!機子已經給你開好了!」秦天從一排寬屏電腦後面探出頭來。
汗珠像蒸鍋上的水汽,不住地湧上來,掛在鬢角上、睫毛上、衣服上,到處都是濕漉漉的。趙知著皺著眉,倒不是堅持不了,只是她很討厭這種和人擠在一起,散發黏膩膩的酸味的感覺。
「這是二班,老師你走錯了吧!」不知道是哪個角落裡傳出來的聲音,看熱鬧不嫌事大。
向天發誓,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絕對沒想過那麼多。
「這樣啊,你怎麼開學了也沒和我說呢,學校怎麼樣?」
事情發生在下午快三點的時候,教官們統一去開了個小會,留下學生自主訓練。對於高一一班的同學來說,帶著練的還是程燃和趙知著,沒啥區別。可是個別班有些好說話的教練就直接放了大家休息,他們看著羡慕得不行。
眼見著再沉默下去可能所有人都要吃不了兜著www.hetubook.com.com走了,趙知著舉起手來:「報告,是我帶女生過去的。」
她於是不得不跟著趙保剛這個所謂的父親走。
雖然莫名其妙成了領隊,但趙知著感覺反而還輕鬆了很多,至少身邊沒人,空氣更流通了。
是個個子挺高的男生,手揣在兜里,什麼都沒帶,嘴裏還嘬著瓶AD鈣奶。
像一朵開在花圃里的花,只能看見丈二之地的風景,對外界的赤誠換句話來說也可以稱作不知者無畏。
「那爸爸等會兒就給你轉生活費好吧。一個月一千夠不夠?你也知道,我們家生意現在……」
「你們班,正好男生女生人數一樣。」教官走出來,和他們站在一起面對著同學們,「這兩位是動作比較標準的同學,以後分別帶隊男女生。」
「我……跑過來的……」程燃捏著放完氣的可樂小小地抿了一口,眨了眨心虛又無辜的眼睛。
程燃遠遠地看著,飛濺的水花在陽光的反射下亮得刺眼。她把浸濕的頭髮一把捋在腦後,洗濯過後的面龐泛出更深刻的冷意,映襯著濃黑的、還在滴水的長發。
「笑什麼笑!」
「說話!」
「很好。」教官讚賞地點頭,「女生二十五分鐘,男生不變。」
秦天咋舌:「燃哥你今天真的是,牛。趙知著看起來很不好惹的樣子啊,你不怕她報復?」
「叫救護車,救護車!」李斐喊道。
「喲,你也等公交車啊?」趙知著對身旁站著的人明知故問。
趙知著進門后和她爺爺點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她無意聽她奶奶嘮家常,只想趕緊去洗個澡。但進進出出的,聲音總歸還是會飄進耳里。
暖色的夕陽破開空氣中的浮塵,廚房傳來熱鍋下油的聲音,她和外婆坐在陽台上澆花,夏天開得最好的永遠是那幾盆茉莉。
他又長又直的腿支在地上,汗水順著短短的發茬從輪廓起伏的臉上一路流下,皺著眉頭,性感到爆。
「不許動!」
趙知著估摸了一下東南西北,確定太陽不會大面積照進來之後坐在了靠窗的那一列座位中間。
「耶!」
程燃低頭笑了笑。
「呲——噗!」冰冷又甜膩的汽水霎時噴涌而出,濺了趙知著滿手滿臉。
程燃躡手躡腳地出去,剛坐上車,韓娜就出現在了門口。
「哎喲,還在公司啊。早點下班回家吃飯聽到沒有!」
五點一到,隊伍準點解散。
「叫車軟體也不行,還沒有司機接單。」趙知著也舉起自己的手機說道。
軍訓剛開始肯定是站軍姿了,到了下午就開始練轉身、蹲下起立、踢正步。陽光越發毒辣,樹蔭也變得短小起來,有些人體力不支,被熱得頭腦不清,開始同手同腳。
……
趙知著全濕的長發,用吹風機都得吹上半個小時的發量,在熱浪翻滾的室外竟然不到十分鐘就幹得差不多了。
試卷一張一張往後傳,為了考試座位和座位的間隙都被拉得很開,趙知著轉過身去遞卷子,這一對視,巧了——這不是昨天那個騎摩托的嗎,怎麼剃了這麼個鋼鐵直男的髮型?
好心的小嬌氣們比罰她們自己還義憤填膺,直接小話就說開了。
「打了。但護士台說現在用車緊張,如果方便還是自己趕緊送過去。」不知什麼時候站過去的程燃晃了晃手機說道。
偏巧這句話讓趙知著聽見了,她適時道:「老師,讓程燃騎摩托送過去吧!」
「是啊,托你的福。」程燃眯起眼虛偽地微笑。
「她確實是挺不好惹的。」程燃回想起在車站的時候趙知著那冷酷的眼神,但還是無所謂地說,「但誰讓今天趕排位呢,沒辦法了!」
花灑里的水終於熱了起來,沖刷著趙知著的四肢百骸,水汽氤氳。從來都沒有所謂的絕境,她相信,她的未來還很長。
「我的車到了,先走了,祝你好運。」趙知著擺擺手,閃身上了車。
「現在,從第一組開始,一個一個過來登記領取。」
等趙知著好不容易隨著人流擠下車之後,程燃已經吃完兩www•hetubook.com.com個包子一個茶蛋,叼著牛奶無比招搖地晃進校門了。
「就是,反正也不是我們先走的。」
接著難過的就是男生們了。
人聲、自行車相碰聲、喇叭聲,此起彼伏。
趙知著被強烈的白光晃得頭暈,閉起眼睛捏了捏眉心。就在此時,「咚」的一聲響猝不及防地傳來,悶悶的,帶著讓人心驚肉跳的振幅。
趙知著挑著眉上下打量了程燃一眼,程燃也認出了趙知著,朝她回挑了一下眉。
「嘀嘀——」
李斐身為校醫最明白事態的嚴重性,急得團團轉,她喃喃道:「唉,要是有輛摩托車也行啊……」
教官也慌了,撥開人群衝進去看。
韓娜話音剛落,底下就嘰嘰喳喳開始慶幸不已。
於是趙知著在外婆家一住就是八年。
拉長的影子背後,所有的傢具都擺放整齊,蓋著一塊精緻的白色蕾絲帕。
「就是……答案放面前抄也抄不完啊……」
老人家不太講究,整個衛生間每天都瀰漫著刺鼻的味道。趙知著已經習慣在去衛生間之前用氣味清新劑去去味了。不過才幾天,一瓶去味劑就已經見底。無奈,趙知著只好翻出一瓶前調略沖的香水先用著。
王桂英三句話不離的是錢曉麗的肚子,她的大孫子。
趙知著差點沒繃住。
趙知著戴著耳機接了:「喂?」
第五年的時候,媽媽離她而去,接著她與外婆相依為命了三年,但最終還是沒留住她認為的最後一個親人。
於是這麼一個琴棋書畫精通的大小姐偏偏看上了在大學里勤工儉學的窮大學生,也就是趙知著爸爸,趙保剛。
九點半,韓娜踩著點回到教室,讓大家少安毋躁,又叫了兩個男生去搬東西。
「那怎麼辦啊……要不我去找校長吧!」韓娜說著站起身來。
排隊的其他同學:嘖,關係真差。
考了一天試,身心俱疲,趙知著幾乎是倒頭就睡。
門口傳來一聲「報告」。
「進來吧。」韓娜說。
沒超過兩分鐘,程燃就騎著摩托呼嘯而來,急速下一個橫向的剎車,在操場上留出一道長印。
「報告!男生也跟著過去了!」某位不知名女英雄立馬說出虎狼之詞。
……
九月一日,校門還沒開,牆外就層層疊疊圍了一堆人。想也不用想,那鐵定都是高一的,新鮮小菜雞們三五成群擁在一起聊天打鬧。
趙知著幾乎是分秒必爭地掛了電話,心平氣和的情緒一下又被打亂,煩躁像臨近沸點的開水一樣,抑制不住地翻滾著。
比如這個——「曉麗呢?她肚子可馬虎不得,你多陪陪她。」
說著他撐了撐手掌,把指節舒展開。
怒火中燒的趙知著,再一次記住了某人的姓名,這回再深刻不過了。
她聽著耳機里呼嘯而來的搖滾之聲,終於想起來前一天晚上在手機轉賬信息里看見的名字——程燃。
後來,大概是開學好幾周了,某天放學后的公交車站台前。
約莫十來分鐘后,教官們回來了。
「這邊是我們的秋季校服,一人兩套。男女款沒區別,所以一米六以下的拿小碼,一米八以上或者特別胖的拿大碼,其餘全是均碼。另一個箱子,是你們的軍訓服,碼數照舊。
一時間,噼里啪啦,電光石火。
趙知著媽媽去世一年後趙保剛就新娶了,錢曉麗文憑不高,漂亮也說不上,年輕倒是真的。二十齣頭,不過比趙知著大個七八歲,趙知著也沒什麼心情去和她對著干,一切井水不犯河水罷了。
「行了,該上廁所的上廁所,該買筆的買筆去吧。還有十五分鐘考試正式開始。」
「3路。」
「高一一班,沒有走錯的吧?」她笑眯眯地問。
「安靜!下面我說一下具體的考試安排。早上八點半到十一點考語文,考完就能去吃飯了;中午一點到四點,三個小時考文理科綜合,六門合在一起。」
「你坐哪趟車?」趙知著又問。
又過了一會兒,教官又從班級末尾領了一個男生出來。
「程燃,滿十八歲了嗎?」她把手環在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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