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明日

整個包廂忽然就沉默了下來。
和他們打完電話后,韓娜又對著班級通訊錄一個個打過去,叮囑那些小崽子。
游桃桃第一個回復,刷屏了一整排檸檬。
「這個好!娜姐牛!」龍小侃一錘定音,被韓娜削了一眼。
程燃的指間忽然滑過一綹身邊女孩飄來的髮絲,涼涼的細細的,不經意間還以為是什麼風裹著水汽的感覺。
趙知著瞬間覺得自己半張臉都火辣辣的,還在心裏冠冕堂皇地錯怪太陽。
眾人頻頻回頭。
「玩什麼?」
趙知著愣了兩秒,忽然想起小時候媽媽刮著她鼻子的戲言。
然後立馬被其他學生點名:「娜姐你幹嗎笑得這麼……那個啥!」
拿到准考證之後趙知著、程燃他們就組隊去看了自己的考場,趙知著和程燃被分到了三中,秦天在本校考,李向陽去了附中,游桃桃和全體藝術生一起分到了一所初中。
一大一小兩頂帳篷,三個男生住一起,兩個女生住另一邊。
「你這性格簡直繼承了你外公的十成十,他是大老爺,你就是我們家的大小姐!」
接著眾人起身,稀稀拉拉、三五成群地陸續離席了。瞬間,幾十個人濟濟一堂的包廂除了殘羹冷炙,什麼也沒留下。
「問他。」趙知著一邊朝程燃抬了抬下巴,一邊笑著上手揉了揉游桃桃的發頂。
程燃:「我和李向陽的一樣。」
第二天,趙知著從床上驚醒,看了看外面高照的烈日,和靜得嚇人的小區,半晌才回過神來——畢業了,放暑假了。
喝得有點蒙但還不至於彎道走路的趙知著循聲抬頭看去——哦,程燃啊。
「考生號201×××××××趙知著 總分716分,全省排名第4。語文132分、數學142分、英語148分、物理96分、化學98分、生物100分。」
除了程燃沒什麼感覺之外,其餘人都憔悴得像被磨盤碾過一遍,剛過九點,就困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反正不管其他班的老師怎麼明爭暗鬥,韓娜是笑得臉上的褶子都出來了,嘴裏哼著好日子,手下忙著發朋友圈。
男孩有些熱淚盈眶,頂著完全升起肆無忌憚地照耀整個世界的太陽,明明光線亮得人什麼也看不清,但他還是自顧自地點了點頭。
「我們好像在池塘的水底,從一個月亮走向另一個月亮。」
連韓娜都有些鼻酸,她想了想,自己高中畢業至今已經十年。的確是,從那一晚后,大家再也沒有聚齊過了。
一班女生少,都和趙知著一塊兒挨著韓娜坐,剩下的那一大半靠門口的位置就被男生擠佔了。
他們走出餐館,路上已經行人稀少,夜晚的空氣裡帶著風吹開剛剛的低沉氣氛。
五個釣魚小馬扎圍著吊爐一坐,火舌微卷,明晃晃地映在所有人臉上。
最後反而是韓娜發言了:「你們去問老闆拿副撲克,大家輪著抽牌,剩下的人猜抽牌人手裡的花色點數,一副牌有54張,足夠玩了。猜的人一個個說,答案不能重複,要是有人猜對那麼抽牌的人就接受懲罰。」
這三個在群里聊開了,但被艾特的那兩位反倒不見蹤影。
「一班的。」程燃回答。
六月六日晚,不知道有多少個家庭陷入不眠之夜。
「是真的。」趙知著喝了口水,「陽鳳山裡有很多珍稀動植物,秦天說的應該是華南虎和金錢豹。」
六月七日早上,趙知著被生物鍾叫醒,分毫不差的五點二十九分。她從床上坐起來,把還有一分鐘才響的手機鬧鐘關掉。
趙知著和程燃也沒有碰面,各自坐在卧室里給對方打電話。程燃把能問的都問了一遍,像個家長似的。
「女生幫忙打手電筒,男生過來和我搭帳篷。」程燃吩咐道。
趙知著抬著下巴,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忽然從和游桃桃的聊天記錄里,偷出人家一張文字版「叫我大小姐」的表情包,然後給程燃發了過去。
「創建不了這麼多人的局啊——」
「我應該也是。」程燃附議。
程燃:「千八線難度太大,新手走不下來。」
李向陽和程燃忙著看顧火種,只有秦天直勾勾地盯著鍋里「咕嘟咕嘟」正在煮的泡麵瘋狂地咽口水。
程燃:「晚上請你吃小龍蝦……」
游桃桃:「我杭美穩了!」
正停著車呢,一中的老師們就湊了過來,確認他們身上是一中的校服無誤后發問:「是一中幾班的啊?」
接著,他伸手輕輕地牽住了趙知著的手。
天哪,每天起早貪黑地教書終於迎來了回報。當老師不累,真的不累,你看我的頭髮,我也就才三十二歲而已。話說,校長該發獎金了吧!
終於,天快黑的時候,他們也快爬上了山頂。
第一天第一場是語文,考生的表情都很平和,但一到下午的數學,就開始愁雲慘淡了。不僅學生臉色慘淡,連窗外也開始慘淡起來。
但其實這個遊戲真的很容易輸,於是一圈下來,除了個別人,大家幾乎都喝了飲料或啤酒。趙知著和_圖_書也不例外,她開頭喝可樂喝多了到最後覺得甜得慌,後來就開始給自己倒啤酒。
窗外的陽光透過藕色的窗帘照進來,還是一樣亮得扎眼。
只見圖片里是攤了一地的戶外用品:登山鞋、登山杖、帳篷、速乾衣……
比奇堡嘮嗑大賽——
游桃桃:「數學最後一道填空題的答案是什麼?@趙知著 @程燃 @李向陽。」
他歪頭笑著說:「抱一下?」
程燃:「好好好,我訂完餐了,晚上七點送到。」
他們的目標很明確,在天黑之前爬上陽鳳山的主峰。
三班的蔣老師直接懟:「行了吧你,狀元不還是你班上的。」
收到信息的韓娜抬頭看了看程燃,又轉頭看了看趙知著,好像明白了什麼。
「那……晚安。」
出帳篷的瞬間第一感覺是冷,清晨的冷和夜晚的冷是不同的。在日出來臨之前,所有葉片上凝結的露水,雲霧中蘊含的寒意都暗藏肅殺。
游桃桃明顯不信:「怎麼可能,又不是原始森林。」
只是下一秒,她的手指輕輕地動了動,於是兩人在無人的角落裡,卻又是最熱烈的光芒下,十指交握。
門外陽光熾盛,趙知著身後傳來一考場的驚異聲。她站在門口喝了口水,背起自己的包往校門口走去。
阿姨的話頭被硬生生截住,兩人都轉過身去。
他們點起單來也很瘋狂,串兒都是一百一百地往上加,還有大桶可樂、大桶雪碧。
還好這是場夏日急雨,來得快去得也快。除了導致天色比往常更暗了,只有地面上濕漉漉的痕迹,和樹葉上時不時滴下的水珠,能昭示剛剛下過一場雨的事實。
秦天坐在三個登山包的包圍圈裡,被照進站台門沿的毒辣陽光曬得滿面通紅。
「我終於知道我姐是怎麼倒戈的了,我姐夫實在是太會了!」
不過沒想到昨日一場雨,反倒讓今天更熱了,艷陽高照,彷彿要把昨天的溫度一併拉回來。
他們把掉了的下巴安回去,轉頭看了看還沒走的韓娜,哆哆嗦嗦地撒嬌道:「韓老師,你看他們……」
中途的時候韓娜打了個電話進來,可能是因為她知道這兩個孩子都沒家長在身邊,又是一中今年的頂樑柱,不得不再三叮囑。
韓娜在班級群幾乎每十分鐘就要發一遍「高考前準備手冊」,但又怕給學生徒增壓力,只能順勢穿插幾張表情包緩解一下氣氛。
茅雲尖由於觀雲海的位置特別好,旅遊局因此也在峰頂建了一大片的水泥平地,上豎地標,遠處還建了一個露天亭子狀的觀景台。
當她喝到第三杯的時候,程燃終於忍不住了,他怕晚上回家的時候她會從他車上掉下去。
秦天:「啊啊啊啊,油桃你為什麼不艾特我!這是赤|裸裸的歧視嗎?」
最後上菜的時候實在是過於誇張,服務員雙手托著滿滿當當的托盤魚貫而入,孜然和辣椒粉的辛香混著油滋滋的肉類炙烤的熱度瞬間席捲整個包間。
「准考證、身份證、筆袋?」
趙知著只得禮貌地回應道:「我覺得還好吧。」
「誰讓你是大小姐呢。」因為慣性而往前倒的那一瞬間,程燃也湊近了趙知著,話里含笑。
不過當她轉頭四顧一排排的車海,在各種橫幅和三步一交警的揮手下龜速前行時,趙知著就覺得,這速度很正常了。
「暑假有的是時間,要聚也不在這一會兒!」韓娜被他們這霜打茄子的樣子成功逗笑。
游桃桃:「放屁!我也寫對了好嗎!」
大街上明明井然有序,但就是覺得擠得慌。往常二十分鐘就能到的路程,今天騎了四十多分鐘才到。
好在他們東西帶得齊,又有程燃這個老手在,搭帳篷生火一氣呵成。
游桃桃高考順利,沒費多少口舌就讓她爸媽同意了這次出遊,她爸於是親自開著車送寶貝女兒過來。
「我還以為趙知著會是狀元,唉……」韓娜悠然地喝了口水,差點把別班班主任氣吐血。
「那個708分的是蔣老師班上的吧?」
她突然想起了以前在王小波書里看到過的一句話——
共乘一輛車,但又不想暴露的程燃和趙知著:「……」
趙知著心情很好地笑了起來。
「謝謝你們,我小時候最糾結的一件事你們替我完成了!」秦天激動地握住程燃的手上下晃,反正他也不敢碰趙知著的手。
直到八點,校門一開,一大批學生就擁了進去。念經般喃喃自語的背書聲,聲勢宏大的組團打氣聲和家長們諄諄切切的囑咐聲混雜一團——大概是學校門前最熱鬧的日子了。
「他送我的畢業禮物,正好他一個哥們開了個戶外用品店。」
他們就這麼度過了也許是高考結束后睡得最好的一夜。
「趙知著……和程燃……住一起了?」
但秦天卻聽得真真切切,他猛然抬頭看向趙知著。
差點蓋過了韓娜的附加條件:「沒成年的不許喝啊,你們的年齡我都記著呢!」
他們選了一家叫「青春時代」的烤串店https://m.hetubook.com.com,裝修主打懷舊校園風,大面的牆繪畫的都是些紙飛機、課桌書包什麼的——估計是綜合了男女生意見,在差點打起來的臨界點選出來的店。
秦天取笑她:「油桃,這你都怕,待會兒山上還有虎啊豹啊的你怎麼辦?」
十七八歲的小崽子們一哄而上,上串速度差點趕不上他們吃串的速度,連平常不怎麼吃這些東西的韓娜都被這氣氛給影響了,笑呵呵地看他們鬧,再時不時和其他幾個老師碰碰杯。
「好。」
她看了看時間,站起身來說:「行了,十點了,你們該回家了。也別背著我偷偷續攤聽到沒,保不齊我就突然打電話家訪哈。」
兩個人又在群里掐了起來,看來是都考得不錯,趙知著低頭看著手機輕笑。
高考以前總想著考完了要睡三天三夜,打遊戲、看電影、補動漫,或者出去干暑期兼職……但實際上,真的到了這一天,什麼都不想做。
大家點開一看,是韓娜兩分鐘前發的朋友圈,顯示的是某兩位同學令人駭然的分數。
四班的高老師趕緊打哈哈:「三年來年級第一不都是這兩孩子輪著來的嘛,正常,正常。」
「趙知著。」他忽然喊道。
家長們就在旁邊對自家小孩進行現場教育:「雖然說考試結束了,但是在校門口就抱在一起還是有點囂張了。你一定不能學他們聽到沒,一看就是學習不好的孩子。」
第二天,考理綜和英語。
有懂行的人立馬大叫:「不玩不玩,剛考完試能不能玩點不動腦的啊!」
緊接著就有人跑出去飛速地問店家要了一副撲克牌來。
「我去,程燃你們什麼關係!」
大家都拍桌叫好。
角落裡站著的一中老師,一邊尷尬地搖著小扇子笑:「哈哈哈……」心裏一邊想著,不好意思,人家還真有可能就是狀元。
但韓娜必須是妥妥的C位。
游桃桃則在一旁裹著抓絨外套烤著火,但還是覺得瑟瑟發抖。
所幸峰頂氣溫低又是水泥平地,也不用擔心有什麼蛇蟲鼠蟻的夜半來襲。
變天了。
到達三中校門口的時候,太陽已經照得人要微微眯眼了。趙知著從程燃的車後座翻身下來,把必背古詩文的小冊子隨手塞回包里。
「嗯。」蔣老師終於滿意地點了點頭。
等人盡數到齊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
「嗯。」
但秦天沒想到她看穿了心裏的那個自己,連秦夢都沒想那麼多,只以為他是真的沒心沒肺的一傻孩子。
班群里此時已經鬧得天翻地覆,和他們一個考點的龍小侃適時地沖了出來,一眼就看到樹下鶴立雞群的這兩位。
李向陽自己也考得不錯,心情平和地回復了「恭喜」。
她支起手肘來,半個身子壓著枕頭,視線就這麼正好落在了那一大一小的兩個姆明玩偶上。
她舉起杯子,說:「好了,老師最後敬你們一下,希望下半年,你們一個我都不要看到,都趕緊給我滾去上大學!」
氣溫隨著太陽的出現而逐漸升高,大家紛紛把外套拉鏈敞開。
學生都在心裏豎拇指喊「牛」。
已經有過第一天考試經驗的考生們看起來都沒那麼慌張了,有些住得近的甚至都免去了父母接送。
後來大小姐家破人亡,寄人籬下,滿身矜嬌只剩了爸爸給的錢。
「包背不動了就給我。」程燃趁其他人專心致志爬山的時候,走到趙知著身邊小聲說。
大部分人就在眼睛一閉一睜間,度過了遊手好閒的半個月。
不知道是誰有先見之明,下手得早,包了店裡最大的一個包廂。但幾十個人往裡一坐,也擁擠非常。
於是大家草草道晚安,定好鬧鐘回帳篷睡覺去。
被傷透了心的廣大群眾:我們班到底還有多少驚喜是朕不知道的……
一路向上,清涼的感覺愈加明顯。山體上滲出滑溜溜的水,台階上到處都是手指粗細的馬陸。
秦天:「燃哥自己有裝備,我是一整套帶替換裝的,李向陽可以跟我一起,你和趙知著可以臨時租一套,我讓我姐夫一起送過來。」
「來玩遊戲怎麼樣?」有人提議。
「!!!」
在爬上山之前,秦天他們設想了許多畫面,可能是看著星空玩遊戲聊天,可能是圍著火爐講鬼故事,可能是通宵達旦等日出……
陽鳳山雖然是龍溪市的著名景區,但因為地處偏遠地區,即使是假期,過去遊玩的人也不多。
「叫七?」叫七又叫逢七必過,是個數字遊戲。
緊接著還有一條語音,趙知著點開,程燃的聲音像是那天在樹下擁抱時,響在耳邊的氣音一樣,倦懶又含笑。
「怎麼樣,我們要不要約一波?」
游桃桃:「那我們其他人的裝備怎麼辦?」
說著他還發了個新聞鏈接——杭城兩個大學生徒步探險「千八線」迷路,20餘人連夜搜救。
也沒有作業了。
他喘著氣說:「走走走,一起去聚會了!」
女孩的聲音像日出前最後消散的那縷霧一樣,一不留https://www.hetubook.com.com神就捕捉不了。
「話說你們之後都打算報哪所學校啊?」唯一一個沒啥好糾結的游桃桃突然發問。
「晚安。」
「姑娘,你怎麼就出來了,是卷子太難了嗎?」守在校門口的阿姨一個箭步就沖了過去,手上印著復讀輔導廣告的塑料小扇子搖得飛快。
「真的嗎?」游桃桃抱住趙知著淚眼汪汪地問。
最好,是和你一起前往的未來。
老師沒有來全,要麼是年齡大了不想走動的,要麼是身兼數班的,去了哪個都不好乾脆都不去了。
「燃哥你說什麼?」
四班的高老師坐在桌子前,扶著老花鏡盯著榜單看:「這才是往年龍溪高考的正常分數啊,你看除了他們兩個,我們學校第三名,和附中第一名並列708分,707分的有兩個,還有704分、701分。剩下的就都是六百多分的。」
但是不知道從哪兒傳來一句小聲嘀咕:「但是再也不會這麼齊了。」
當然其實李向陽是不需要叫的,主要是秦天和游桃桃這兩隻豬。
趙知著笑了起來,給程燃回道:「先爬山,再吃小龍蝦。」
最終程燃一個人騎著車去了訂好的餐廳,趙知著和三中考點的其他人一起打車過去。
游桃桃從最初的驚恐到後來也已經無感了。
曾經那些日復一日的琅琅書聲,黑板下飛揚的白色粉塵,和我們敲打飯盤從樹下嬉笑而過的身影,就在此時被刻進一盞名為「青春」的走馬燈中。
沒過兩分鐘,坐著公交車的程燃、趙知著、李向陽三人也陸續趕到。
沒辦法,龍溪攏共有六所高中,學生統統打亂了。雖然說每個考點都安排了本校的老師接待,但到底自己的學生交給別人還是不放心。
「我應該不會去北方,我得離家近一點,我媽身體不好。」大家都以為沒下文的李向陽忽然說話了。
秦天:「……」
秦天愣了一下,嘴裏嚼了一半的麵包如鯁在喉。他把視線投向遠處的太陽,那麼熱烈,那麼光芒萬丈,但他卻好像一直發不了光。
趙知著在猶豫之際,收到了程燃發來的私聊信息:「大小姐是去爬山,還是去吃小龍蝦?」
游桃桃一回到自家車上就掏出手機開始發消息。
秦天:「[圖片]啊啊啊啊啊啊!!!@程燃 @趙知著 你倆還是人嗎!!!」
「那登記一下吧,學校會從食堂送盒飯過來。」
趙知著又把頭重新塞回枕頭裡了。
「嗯。」走在前頭的程燃回過頭來答道,「加快點速度,完全天黑之前一定要登頂。」
程燃沒忍住笑出聲來,被趙知著斜了一眼立馬噤聲。
其實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拒絕過那顆酸澀的藍莓,不是嗎?
也不放棄我們將要走向的未來。
秦天拍拍李向陽的背,說:「沒事,你這成績除了這兩個變態的學校去不了,其他的不都是綽綽有餘嘛!」
服務員樂得看他們瘋,在一旁添油加醋:「我們這邊消費滿300元可以十元換購一箱冰啤哦。」
在眾人驚嚇到靜止的時候,程燃的車子一啟動,已經亮著燈載著姑娘遠去了。
一向坐車習慣看書的趙知著也撐不住了,開始閉目養神。
只是趙知著回答了什麼不重要,那阿姨還是一個勁地拽著她說:「這次沒考好也沒關係的,要不要看看我們輔導機構……」
可最終他們的小龍蝦還是沒有吃成,下午兩點的時候秦天突然在群里號起來了——
但底下一路上來的石階就沒有那麼費心思了,所以如果還沒登頂的話,搞不好就行差踏錯摔下去或者碰到些晝伏夜出的野外小動物。
李向陽第一個回應:「約去哪兒?」
此時太陽已經露出一小點了,這是雲海最美的時刻——金光灑滿整片天際,近得他們彷彿伸手就能觸碰到。
她怔了半晌,才重新抬腳上路。
這個點,程燃應該也寫完了吧。趙知著看看表,就是不知道他會不會提前交卷。
比奇堡嘮嗑大賽——
韓娜立馬拿出在講台上發飆的架勢,對面立馬熄火。
直到六月二十三日,出成績的那一天到來。
全程跟在她身後的李向陽眼疾手快地撐了她一把,安慰道:「那些動物都在山的深處,我們沿著人工台階走,它們不會出現的。」
她退後一步,表情矜驕地離開了程燃的懷抱。
「我以為你會拒絕。」程燃的手輕輕地搭在趙知著腰上,挑著眉在她耳邊說。
而同樣的陽光下,李向陽突然對游桃桃說:「S市到杭城只要一小時。」
最終程燃果然很聽話,讓趙知著坐上了有史以來最慢的車。
他偷著給韓娜發了條信息:「娜姐,麻煩把趙知著的酒給換了,她應該已經醉了。」
秦天:「那還等什麼,我們今天就出發吧!」
秦天:「那肯定是咱們這最有名的千八線啊!」
「別聽他們倆瞎扯,不會出現的。」程燃一邊笑著說,一邊不動聲色地把趙知著包側裝滿的幾個水瓶都拿了過來,幫她減負。
程燃:「不過hetubook.com.com只爬一下陽鳳山是可以的。」
光芒像一條筆直的軌道懸挂在雲端,趙知著眯著眼睛想,大概古人所說的「白虹貫日」也不過如此了吧。
秦天訕笑兩下,裝作不在意道:「我,我隨便啊。我這個分,剛過一本沒多少。估計最後會挑一個好一點的二本吧。」
阿姨終於反應過來這兩人的生意做不了,悄然退了場,趕緊去截住某些一臉苦大仇深走出校門的孩子。
一股後知後覺的傷感包裹住了所有人。
「那肯定比不上這兩個啊!」八班的王老師接話,「他們學校第一才708分。」
兩人當真在樹下眾目昭彰地抱了一下,當然也被越來越多走出校門的考生,和守在門口的家長看在眼裡。
李向陽:「還不錯。」
李向陽卻忽然想起他放在游桃桃手心的那條藍莓味口香糖。
說得好聽點叫舉重若輕,說得客觀點就叫——裝坯。
秦天:「哥你說話能別大喘氣不?」
韓娜的目光從席間逡巡而過。
「上來吧。」程燃從老師那兒把車鑰匙領了回來,發動車子,轉頭對趙知著說道。
秦天滿眼羡慕地看著身飄冷氣,叼著冰淇淋過來的游桃桃。
再再後來,連錢也沒有了。
秦天:「哥幾個考得應該都還不錯吧?[齜牙笑]」
有幾個已經喝瘋了的男生突然開始狼嚎,嚇得路燈下的飛蛾都差點掉下來。
少年和少女站在此刻他們覺得最高的地方,迎來了十八歲時的生命里最盛大的一場日出。
大家於是有氣無力地應「好」。
再然後門一開,就看到了同樣分秒不差的程燃探出頭來。趙知著背著包拿上鑰匙,連碗帶蛋地端進程燃家,準備一起吃早點。
「嗯,不放棄。」
「我只是提前安慰你全市第二。」趙知著不甘示弱。
但真的爬完山又搭帳篷生火的,這麼一頓操作下來是真累得不行。
下午五點的陽光灑落下來,透過樹隙,透過浮塵,透過時光。
他說:「賞個臉唄,大、小、姐。」
李向陽第一次毫不閃躲地對著游桃桃彎起了嘴角。
「午飯你們怎麼解決?」那老師手裡捧著一本花名冊問道。
程燃從那盞燈中走來,背靠著夏日盛大的陽光,對趙知著張開手臂。
此時已經六點了,太陽完整地露出了地平線,天光大好。
下過雨的龍溪夏夜感覺清新了許多,清風拂面,帶著茂盛樹葉間的濕潤氣息。他們緩緩騎過一個又一個路燈,霓虹破碎在積水上,趙知著扯著程燃的外套,低著頭看。
李向陽:「我寫的是……」
已經寂靜了快一個月的高三年級會議室,此時擠滿了老師,他們手握全體學生的成績單,為刷新了龍溪一中十幾年來最佳成績的兩個孩子而熱淚盈眶。
只有趙知著和程燃兩人孑然一身,慵懶地穿過人群走到自己考場門前去,連話都懶得多說一句,笑著擺擺手就算打過招呼了。
趙知著眯起眼睛也笑了:「彼此彼此,程燃同學。」
游桃桃的包一早就被秦天和李向陽兩個分著裝了不少,就剩了點衣服和吃的。但趙知著性格要強,也一直沒開口。
大家一愣,趙知著第一個回答道:「不知道,清北二選一吧。」
韓娜再次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說:「我知道啊,他們是鄰居,你們都不知道嗎?」
在這樣的環境里都沒人樂意玩手機了,趙知著只望著遠處發獃,夜晚的雲像一片黑色的海。
群里游桃桃和秦天還在激昂亢奮地暢想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並且已經開口「威脅」一直沒出聲的趙知著了。
「別放棄。」
「啊啊啊啊啊,不是吧!我後悔了,我要下山,我不要過夜,媽媽救命啊!」游桃桃立馬哭喪著一張臉,差點在台階上踉蹌起來。
即使課桌上的歲月會流逝,即使也許每個人都只是自己生命里的過客,即使一個月後的我們即將天各一方。
見趙知著沒回他微信,程燃「嘖」了聲,開啟了賣萌表情包攻勢。
「當然可以呀。」女孩笑了。
其實五個人裏面他和趙知著的關係最不像朋友了,她有點像秦夢,他多數時候是怕趙知著的,不敢與她過多接觸。
沒有為什麼,畢竟程燃在哄人。
「如果我大學去了S市,我可以去杭城找你嗎?」
原來日出最中心的地方真的是白色的,游桃桃一瞬間就明白了印象派畫家們筆下的那些色彩。
趙知著整個人頓了一下,但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
趙知著:「記不太清了,我應該也是吧。」
「鬧鐘?」
大巴車開進山間瀝青路之後,陽光就彷彿沒那麼熾烈了,從大團大團的樹蔭下倏爾晃過。座位旁藍色的小窗帘也隨著大巴車的行駛而飄移不止,繞山而建的S形公路幾百米就一個大拐彎,讓人有點頭暈目眩。
原來日出和黃昏時灑在她頭髮上的光芒是一樣的動人心弦,女孩笑得眉眼彎彎,周身依然散發著她甜甜的水蜜桃氣息。
他們前一晚就商量好了,趙知著負責煮雞蛋,程燃負責煮餃子熱和圖書牛奶。
秦天:「穩了穩了,我也是這個答案。@游桃桃 你是不是寫錯了哈哈哈哈!」
只有程燃獨樹一幟地靠著自己的車,惹來男生一邊罵一邊又羡慕地打招呼,還有個別女生閃著少女心又不敢幹嗎的目光。
高大的樹木已經離開了它們適存的緯度帶,此時的山頂只剩低矮的灌木和茫茫的茅草。再向四周望去,不知何時他們已經把雲層踩在腳下。
恰巧路上有兩級石階已經有些破碎了,只能一步跨。程燃便把手遞出去,趙知著從善如流地搭著他,借力跳了過去。
接著兩人又在校門口等了會兒,那幾個老師一把拽著他們強行站在樹蔭下,生怕曬著這些學生。
他愣了很久,忽然像是想明白了什麼似的,低頭無聲地笑了一下。
說完吃飯問題,說有沒有帶齊東西,又聽說兩人是坐程燃的車去考場,急得不行,最終還是妥協,只威脅程燃道:「一定給我慢點騎,騎穩點聽到沒!騎車不容易塞車,只要你慢慢騎一定趕得上,千萬別出什麼幺蛾子,我家課代表還在你車上懂了嗎?」
趙知著忽然就覺得鼻尖縈繞著一股清冽的氣息,不知道是深林之中特有的植物混著冷泉的味道,還是少年的衣領和發梢殘留的清香。
趙知著把頭埋在枕頭裡,手機在旁邊振個不停,最終她受不了了,把手機摸來一看,程燃竟然給她發了二十幾條未讀消息……
起頭的男生第一反應是看向韓娜,直到韓娜無奈地邊笑邊揮手,他們才放縱地「耶」了起來,忙不迭地對服務員說:「加加加!」
兩秒之後——
三點整的時候,他們終於整裝待發來到了市區前往陽鳳山的大巴站點。
登頂的那一瞬間所有人都覺得胸中的一團氣煙消雲散了。峰頂平地上視野開闊,雲霧繚繞,抬頭可見星野,低頭又見雲層里于千里之外透出的城市霓虹。
幾人灌完漱口水後用濕巾隨意擦了擦臉,接著啃著麵包前往觀景台。
只見男孩穿著白色的襯衫,將書包松垮地單肩掛在身上,雙手插兜,笑得飛揚又無害:「是不是啊,趙知著同學?」
游桃桃壓在自己的登山杖上喘著粗氣:「媽呀累死我了,爬完這個山我要回去稱體重,肯定瘦了!」
「那你呢?」趙知著突然轉頭問秦天。
他們有等家長來接的,有組團打車的,也有一起走去坐公交車的。
「考生號201×××××××程燃 總分717,全省排名第3。語文128分、數學150分、英語141分、物理100分、化學100分、生物98分。」
「水杯、紙巾?」
最後一場是英語,趙知著發揮得很穩妥。這科目既不用大量計算,也不用瘋狂寫字,趙知著磨著性子來回檢查了三遍,終於踩著提前交卷的點出了教室門。
「是不是……要到了啊……」秦天氣喘吁吁地問。
「什麼?」游桃桃一愣。
接著是按部就班的穿衣洗漱,再花五分鐘煮好兩個白水蛋。
趙知著「咚」地又倒了回去。她現在什麼都不想干,就想開著空調賴在床上,發獃都行。
說話間一個男老師就躥上來接過程燃的車鑰匙,自主地幫他停車去了。
但這一刻,在只有幾十平方米的小房子里,滿目陳年的舊傢具,嗡嗡作響的泛黃空調送出冷風吹動上世紀才流行的花布窗帘。
矛盾又盛大,大概和風雨後的彩虹是一個意思吧。
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一切大小姐都是傲嬌怪。
「放包里了。」
趙知著抬頭往窗外看了看,大概真的是每逢高考必下雨吧。
程燃被趙知著逗得輕笑出聲,氣息撲在趙知著的耳尖,喉間像是翻滾著一顆糖。
龍小侃繼續制定規則:「能喝酒的就喝酒,不能喝的喝飲料,反正輸的人要一杯乾啊!」
不用看書了。
這大概也是茅雲尖名字的由來吧。
忽然背後傳來一道少年懶洋洋的聲音,擁有和三年前在車站門口一樣欠揍的音調:「阿姨,問錯人了,人家可是今年市狀元預定選手。」
陽鳳山的主峰叫茅雲尖,是整個江南地區最高的山,足有一千九百多米的海拔高度。還在山腳下的時候就已經有人跡罕至的感覺了,滿目蒼翠。石階兩旁是數不盡的蕨類植物,見縫插針地生長著。
游桃桃:「@趙知著 去吧去吧,我想看雲海。」
門口的人一下少了大半。
第二天早上四點,天光微白,程燃和趙知著默契地叫醒自己帳篷里的人。
他長腿一跨,翻身上車,然後對她抬了抬下巴,笑了下:「上來,回家了。」
大概所有少年天生都是蘭波筆下的詩人,血液里流淌著對「生活在別處」的嚮往,想去看一看那片野性又皎潔的茫茫大陸。
二班的齊老師問:「隔壁附中今年怎麼樣?」
「定了。」
「還不知道。」程燃撓撓腦袋。
「這麼好?」趙知著斜了他一眼。
「那要不手機上玩誰是卧底或者狼人殺吧。」
但這份冷峭的黎明之後,又將迎來最溫暖最燦爛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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