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醒後來到兩千年前

花欲語由衷地讚歎:「淡妝濃抹總相宜?這是你自己作的詩詞嗎?真好聽。」
雖說是根隨手拾撿的木棍,但在宋時歇手中,被使得花樣百般。他淡淡地提醒與他對戰的人:「小心身後。」
花欲語愣了愣,臉色漸漸好轉。她瞥了眼雙手抱胸似笑非笑站在一旁的宋時歇,輕咳了一聲,才道:「若是他真做出這種事我非揍他一頓,將他趕出破月鎮不可。」
「小心腳下。」
「宋時歇!」
「綏國。」宋時歇似乎看穿她的窘迫。
花欲語大大咧咧地率先翻了進去,只留舒相宜默默仰頭看著一人高的圍牆發獃。她從小在城市長大,連樹都沒爬過,怎麼可能翻過牆?
領頭那個四處張望,兇巴巴地問:「郭五那龜孫子呢?」
那些潑皮無賴見官兵來了,更是奮力抵抗,拿著木椅狠命砸過去。
從歷史的角度來說,她現在所踩的這片土地在2000年後的的確確屬於自己所在的國家,但就目前的情況而言……
混賭館的都是些潑皮無賴,蠻不講理慣了,見郭五果真不在,領頭那個咬了咬牙:「既然郭五常來這家酒館,那咱們便將這裏砸了,再把貴重的東西給搶了,用來抵債,看他還敢不敢欠錢不還。」
是夜。
滿臉絡腮鬍子的大漢一連喝了好幾杯,心氣不暢,他「啪」的一聲把木棍折成兩截:「不玩了,不玩了,你們耍詐,肯定是趁我不注意往壺裡偷偷塞了幾根木棍,不然我怎麼可能局局都輸,簡直陰險至極!」
方臉男子恨鐵不成鋼:「那你就去賭錢?賭館里的打手都是些不要命的人,你這是自己往火坑裡跳啊。」
半晌,他恍然:「哦,他半個時辰前就走了。」
她在現代生活得好好的,用慣了智能設備,依賴空調、手機,每天必須去街角麥當勞買一個冰激凌甜筒。最重要的是,她期待了好幾個月,明天終於要上映的那部電影還沒來得及去看……
「不會不方便的,我爹娘巴不得我交一個同齡的朋友。」她笑容燦爛,「我家不是什麼大戶人家,你不要嫌棄才好。」
宋時歇饒有興緻地看著臉色變幻莫測的舒相宜,只見她忽然扭過頭,滿眼希冀地問:「這是哪裡?」
「你賠?你哪有錢賠?要賠也是郭五他們幾個賠。」
聽宋時歇簡單描述了事情經過後,花欲語奇道:「姑娘你不是綏國人?」
花欲語繼續問:「既然你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那怎麼會來這裏?」
頭暈未消,舒相宜蒙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花欲語誤會了什麼,她趕忙解釋:「不是,你可能是誤會了,我和他沒什麼。」
花欲語一拍腦袋,想起家裡還有門禁,每天到點就鎖門,她顧不得再追問,不由分說地挽住了舒相宜的手臂,熱情和*圖*書地拉著舒相宜一塊往外走:「這樣吧,你暫時住在我家。我姐姐上個月出嫁了,你可以睡在她的房間里。」
絡腮胡大漢眉頭一揚:「你說誰玩不來?怎麼,宮裡貴族能玩,咱們平民百姓就不能玩?」
她又開始嘮叨:「你呀,別再跟郭五那群人混了,他們自己沒本事整天花天酒地就算了,還要連累你。」
花欲語兀自猜測:「你失去記憶了?」她越猜越離譜,「又或者,你是被人綁架來的,好不容易才脫身而出?你不肯說是怕我們將你抓回去,是不是?」
不遠處,容貌艷麗的女子拉扯著宋時歇,還在與他爭執,一切都太過真實。
她並不想穿越到落後的2000年前啊。
「這裡是綏國,若是你想問這裡是哪個國家的話。」他意有所指,「看姑娘的打扮,並不是我綏國人。」
她正打算想辦法下去,身下瓦塊鬆動,再加上她氣力用盡,身子不穩往一邊倒了下去。眼看就要摔到地上,情急之下她閉上眼睛脫口而出:「宋時歇!」
她依然沉默不語。
他翹了翹嘴角,嗓音讓人如沐春風:「宋時歇。」
他沒有好奇她的身份,也沒有盤問她的意思,而是極自然地開口:「哎,小姑娘,我好心救了你一命,連聲謝謝也不說?」
他嘆:「可惜,看姑娘並不像有錢之人,白白救你一命,什麼好處都沒有,那我豈不是很吃虧?」
外面又傳來一陣喧嘩聲,幾個捕快聞訊信沖了進來,呵斥道:「鬧什麼鬧?」
郭五愣了愣,知道宋時歇身手不差,不會讓自己吃虧,遂滿臉感激地拍拍宋時歇的肩膀:「好小子,講義氣!」
他嚇得一身冷汗,飛快地扭過頭去,求饒的話猶在嗓子眼裡,瞬間惱羞成怒:「小子,什麼劍,不就是一根破棍子嗎?」
「不用跟我客氣。」
宋時歇神情輕鬆:「祝你早日得償所願。」
她能聽到破舊木窗在風中「嘎吱」搖晃的聲音,能觸到堅硬冰涼的土地,能聞到空氣中陳舊的灰塵味,蓋在身上的素色外衣因為多次清洗而微微泛白,帶著很淡的皂角水的味道。
舒相宜呆住,腦海里走馬觀花般掠過無數博物館里的對話。
……
他將她帶到了一處早已荒廢的宅子里,確認不會有人追過來才停下。
穿越,她一直覺得這個詞太過虛無縹緲,離她挺遙遠的。直到意外接二連三,她親眼看到了2000年前的雕塑復活,再到此時此刻來到2000年前——
他眉梢一挑,正要說話,目光便落到了她的小腿上,白皙而纖細。頓了頓,他移開眼,將外衣脫下來蓋在她身上。
他乘人之危敲竹杠,張口便是玩笑話,簡直不正經到了極點。
方臉男子投得手腕酸痛不說,還和_圖_書劈頭蓋臉遭了一頓罵,頓時不悅:「你自己技藝不精還賴我們不成?」
宋時歇微微一怔,並未生氣,只覺眼前的她像一隻奓毛的貓。
「郭五,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別當縮頭烏龜!」
她很輕,身材纖瘦,不像鎮子里的姑娘個個身強體壯,殺雞宰牛也不在話下,且肌膚柔軟,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宋時歇連連後退,忍不住扶額嘆氣:「我說,你能不能了解清楚情況再動手?」
宋時歇思忖了一會兒,眼睛微微眯起,手指在膝蓋上叩擊,生起了開玩笑的心思:「我們這兒的規矩是,救命之恩當以百金相報。」
他重複:「宋時歇。」
舒相宜有些焦急,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問他這是什麼朝代?他恐怕聽不懂。問他現在是哪一年?她歷史不太好,又不知道他們計算年份的方式是不是和現代一樣。
花欲語推測:「你是皇朝人?」
眼看她就要被不長眼的木頭碎屑誤傷,宋時歇抓住她的手腕,輕輕一帶就將她摟入懷裡。他嘆息一聲,皺著眉頭輕笑:「唔,小姑娘你不要命了?」
宋時歇撲哧笑出聲,語氣毫無歉疚之意:「抱歉,不小心將紅豆弄撒了。」
舒相宜想著自己無處可去,便點了點頭:「那謝謝你了。」
舒相宜面對花欲語的熱情直爽有些手足無措,習慣了獨處的她下意識地拒絕:「會不會不方便?」
「我來賠。」
宋時歇斜睨了他們一眼,面上仍然笑吟吟:「不知道。」
她有些蒙,依然警惕地看著他:「什……么?」
不是害羞也不是欣喜,她猛地抬起頭對他怒目而視,話語因為她從未與人說過重話而顯得軟綿綿的:「你做夢!」
花欲語惡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嘴角卻忍不住上揚,心中一塊大石終於落地。
……
這都哪跟哪啊。舒相宜眼角抽搐了一下,她打斷花欲語:「是他救了我。」
宋時歇困惑地皺了下眉:「郭五?讓我想想……」
她忍不住氣惱,誰想知道他的名字啊。
宋時歇抬步往外走,有意無意地幫舒相宜解了圍:「時間不早了,我困了,先走了。」
「對了,劉大娘酒館里不少東西被砸壞了。」
她活了19年,頭一次在心裏咒罵了一長串的髒話。
吊梢眼男子道:「家裡有麻煩怎麼不跟兄弟幾個說,不就是買葯錢嗎,我借你便是。」
門應聲落地,花欲語雙手叉腰大步跨了進來,漂亮的眉頭擰成一團:「宋時歇,我就知道你躲在這裏!每次惹了麻煩你都躲這兒!」
絡腮胡大漢大聲嚷嚷:「誰抵賴了,你別血口噴人!」
宋時歇垂眼笑了笑,正要說話,酒館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嘩之聲,其中夾雜著幾句怒吼:
不等他說完,方臉男子便插和圖書話道:「哪有這樣的,輸了就是輸了,輸了還抵賴算怎麼回事?」
方臉男子也推著郭五往外走:「趕緊走,趕緊走,咱們幾個湊點錢,趕緊把欠下的債還了,免得他們再找你麻煩。」
「……」
花欲語噼里啪啦說個不停:「我姓花,名欲語,鎮子里的人都喚我一聲阿語,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花欲語瞪圓了眼睛,嘴唇抖了抖,呼吸驟然變得急促。
舒相宜尷尬,忘了這個年代蘇軾還沒出生,只好勉強笑了笑,硬著頭皮承認:「嗯……算是吧。」
「走了?去哪兒了?」
她穿著樣式古怪不知道是什麼材質的綠色裙子,鎖骨和半截小腿裸|露在空氣中。她臉色微微發白,驚魂未定,動也不動,似乎是被眼前的場景嚇傻了。
和往常一樣,破月鎮平靜而安詳。
吊梢眼男子慢條斯理地道:「不是平民百姓不能玩,而是肚量小的人不能玩。」
名喚宋時歇的少年本在閉目養神,聞言,他扯唇一笑,一個翻身利落地從屋頂躍下來。
舒相宜說:「我叫舒相宜,淡妝濃抹總相宜的那個相宜。」
「郭五,你給老子滾出來!」
花欲語毫不猶豫地踢向宋時歇,卻踢了個空。
絡腮胡大漢白眼翻上天:「就你那三腳貓水平,不可能一直贏才對。」
宋時歇眸光漸冷,他垂下眉眼,自投壺裡抓出一把紅豆把玩,漫不經心地笑:「依在下看,諸位還是莫要牽連無辜為好。」
宋時歇靜靜地看著她的眼睛,答:「破月鎮。」
身旁傳來一聲輕笑,宋時歇戲謔地看著她:「需要幫忙?」
宋時歇反倒微微鬆了口氣,他也不戀戰,正要離開,眼風一掃,忽然瞧見酒館院子角落裡站著一個姑娘。那姑娘面生得緊,看樣子並不是館里的客人,也不是破月鎮的人,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絡腮胡大漢忙不迭問:「小宋,你坐得高看得清楚,你說說看,是不是他們兩個暗地裡使小動作?」
宋時歇笑吟吟搭話:「唔,花欲語,可謂名不副實。」
其餘食客為了不惹麻煩上身,頓時散了個精光。
那人偏不低頭,還以為宋時歇說反話,於是高高昂起頭看著天上,只是下一瞬間他便「哎喲」一聲,腳下一滑,摔了個四腳朝天。
花欲語驚嘆:「你真厲害!」
果不其然,這裏果然是百里缺生長生活的地方,她居然來到了那些雕塑生活的時期。
那人以為身後來了宋時歇的幫手,於是順勢扭頭,肩膀卻一痛。
宋時歇不與她爭辯:「知道了,知道了。」
他撿起散落在地上的木棍,自如地坐在他們當中。
舒相宜:「……」
她長長舒出了一口氣,不再理會他,終於從極度的眩暈和震驚中緩過神來。
「哦,抱歉,騙你的。」
舒相宜不和_圖_書會說謊,索性沉默了。
舒相宜警惕地看他一眼,生硬地說:「不用。」
花欲語的爹是破月鎮的捕快頭頭,為人爽朗正直,為破月鎮做了不少貢獻,也替宋時歇收拾過不少爛攤子。
她還是一動不動。
「你別敷衍我,前幾天我爹給你找的活,你怎麼不去干?還有……」花欲語無意間往宋時歇身後一瞥,這才注意到呆坐在地上的舒相宜,她垂頭喪氣,長發披散,身上還蓋著宋時歇的衣服……
他伸手準確地將手中木棍投擲到了不遠處的壺裡,嘴角一挑,話語含笑:「我說,你們動靜小些,莫要將劉大娘酒館里的食客嚇跑了。」
說著,他便操起一把木椅作勢要砸,躲在遠處的店家劉大娘心疼地呼喊了一聲,卻不敢過來阻攔。
那姑娘低垂著頭,一點反應也沒有。
「你!」方臉男子氣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舒相宜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兩人身上,她揉了揉太陽穴,思緒卻有些飄離。
「關你屁事——」
可是……穿越之前能不能先問一問她的意見啊?
「了解清楚情況?我了解得還不夠多嗎?」
她踩住一塊墊腳石,一隻手費力地去夠圍牆壓頂,艱難地往上爬,無奈腳一滑,險些摔倒。她絲毫不氣餒,拍掉掌心的泥土,換了個姿勢繼續使勁。
頭一回爬牆就能取得如此成績,舒相宜很滿意。
震撼褪去,湧上心頭的是無盡的懊惱。
宋時歇站起身,表情有些無奈:「你怎麼找來了?」
安穩地落地后,舒相宜悶悶推開他:「多謝……」
見那伙人還是不肯走,他補充:「你們不如下次再來?」
她肩膀一僵,終於有了反應。
說完她便往裡走,走了幾步,她忍不住回過頭去看,他早不見了人影。
話音未落,說話那人的後背忽然被什麼東西抵住,身後傳來宋時歇極淡的聲音:「想在這裏惹事,也要問問我的劍答不答應。」
坐在另一頭的吊梢眼男子陰陽怪氣地來了句:「我就說你們玩不來這類高雅的遊戲。」
宋時歇不以為然地笑了笑,並不打算使用腰間的佩劍:「哦,那便問問我的木棍答不答應。」
她看過不少穿越題材的小說和電視劇,無數女主角千方百計想要穿越到某個年代,與歷史中的某個偉大人物來一場驚心動魄的愛戀。
郭五滿臉擔憂:「那你……」
宋時歇聞言眉頭皺了皺,扭頭注視著絡腮胡大漢:「郭五哥,你又去賭錢了?」
宋時歇在她身後抱胸閑閑看了一會兒,見她真打算靠自己,遂轉身離去,還不忘留下一句:「我就住隔壁,有事叫我便是。」
……
宋時歇瞥了舒相宜一眼。
花欲語不再理會宋時歇,走過去將舒相宜扶了起來,生怕她想不開,安慰道:「姑娘你放心,我一定會替你討和*圖*書回公道的,我們破月鎮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他一鬆手,她便癱軟在地上,未束的墨色長發披散在肩頭。
花欲語眼眶有些紅,表情卻很認真:「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不會將事情傳出去的,他既然做了錯事,就應該受到懲罰……」
他索性撩起衣袍在她身旁席地而坐,一點也不怕自己一身白衣會弄髒。
那伙人不一會兒就沖了進來,只見宋時歇獨自一人坐在院子中央擦拭方才那尊投壺,他姿態瀟洒從容,好似根本沒將他們放在眼裡。
「我說你怎麼這麼晚還不回家!」她怒不可遏抬起手就開始揍宋時歇,邊揍邊罵,「你這個……你這個登徒子!居然敢輕薄人家姑娘!」
絡腮胡大漢更怒:「你說誰肚量小?」
一停,他偏頭笑看著她:「既然你無以為報,而我又尚未娶妻,不如你嫁給我,做我的小媳婦,如何?」
他在笑:「承認自己需要幫助很難嗎?」
「若是真還不上,把你一條手臂留下也行,哈哈哈!」
吊梢眼男子笑了笑:「到底是誰在血口噴人啊?」
舒相宜暗暗掐了自己一把,還是不敢完全相信這是真的。她不過就是碰了下百里缺雕塑手心緊握著的東西罷了,甚至連那東西是什麼都沒看清楚。
絡腮胡大漢郭五漲紅了臉,頓時聲若蚊蚋:「還不是我家媳婦的老娘病了,家裡湊不齊葯錢,我這才……沒想到手氣這麼不好。」
舒相宜繼續搖頭。
酒館院子里,幾個男子在玩投壺。他們用木棍代替箭,將其依次投入壺中,憑數量取勝,輸了的自罰一杯。
門外傳來一聲怒喝。
舒相宜不理會他,憑著一股毅力踩著凹凸不平的牆壁往上爬。幾分鐘后,她跨坐在圍牆上長舒了一口氣,扭頭看看,宋時歇果然不見了人影。
就在她以為自己要完蛋的時候,她徑直跌入了他的懷裡,皂角的香味撲鼻而來。
宋時歇挑眉笑了笑:「他們奈何不了我,而且總要有人拖延時間。」
花欲語從小便跟著爹爹舞刀弄槍,翻個牆自然是小意思。
前一刻她明明還在博物館里,怎麼這一秒卻到了這個無比陌生的地方?還遇見了莫名其妙的人,陷入了一場莫名其妙的打打殺殺,稍有不慎就可能將命弄丟。
他淺褐色的眼眸裡帶著戲謔的笑:「我的名字。」
「不是……」
舒相宜搖頭:「不是。」
宋時歇將郭五往側門一推:「你們幾個趕快走。」
郭五心虛:「那多不好意思……」
吵來吵去都沒有結果,那絡腮胡大漢一拍桌子,扯著嗓子沖屋頂吼:「宋時歇,你給老子過來評評理!」
花欲語輕嗤了一聲,語氣放軟:「算你運氣好,還好爹爹的人到得及時,將鬧事的人通通抓了起來,這筆賬自然要算在鬧事的人頭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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