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吻

其間,媽媽睜開眼睛一次,看了看我,沒有說話,又睡了過去。半個時辰之後,爸爸走進來,按住我的肩膀,沉著聲音說,小雨,媽媽住院的錢是誰交的?
他搖搖頭,細碎的短髮在額前曳動,閉一閉眼,然後深吸口氣,對了,後天藝術節你表演什麼?聽說你和庄桐作為代表。
己容抬頭看見我,笑得一臉純美。我立在金碧輝煌的酒店門口,兩邊英挺的服務生微笑著做著請的手勢,我忽然就呆了一下,這樣的地方,似乎是第一次來呢。庄桐倒不怯場,挽著我的胳膊就走了過去。
他白了我一眼,他去不去關你什麼事?你真的喜歡上人家啦?
活該,誰讓你正好站在我後面?我沒好氣地凶他,繞過他就想跑。
不用了,我還有事,馬上要走。他淡淡說,低下頭來握住媽媽的手,阿姨要多保重。
有沒有看節目單?

三人行

吸一口氣,鼻子一酸,眼淚從眼眶裡沁出。蕭楠,蕭楠,我輕聲念道。
正好這段時間廠里改制,爸爸一狠心,沒有和媽媽商量就買斷了工齡。雖然得了一筆不少的錢,不但還清了蕭楠墊付的錢,還有餘錢給媽媽買好一點的葯。但卻沒有了工作,現在大部分時間呆在家裡守著媽媽,偶爾出去打打零工。媽媽生氣爸爸的擅作主張,好長時間都不搭理他,我只好在他們之間調和。
庄桐卻裝作十分痛苦的樣子趴倒下來,洛小雨你也太狠了吧,不就親了個嘴嗎……
梳洗完了之後,蕭楠已經和媽媽輕輕地聊了起來,我走過去,小聲地問,你……怎麼來了?
行,當然……。我手足無措,這才想起來給他倒水。
我的心彷彿被凍結了起來。我曾經以為,我是先己容而認識蕭楠的,起碼是同一天,至少,在這一點上我們是處在相同的起跑線上。但我原來,早就落下了遠遠的一大截。
周圍的同班同學像發現新大陸一樣驚嘆著我,說我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我笑著說哪有哪有,但心已經飛了起來。扭頭,庄桐黑亮的眸一眨不眨地盯著我,不時地搖頭。

藝術節

讓阿姨好好休息吧,我們在這裏說話會打擾她的。庄桐皺著眉頭,輕聲地說。我鬆開己容,示意他們先出去,又呆了半個時辰。
而這時,己容背著小提琴走到蕭楠身邊,看見我,也是一愣,然後給我一個燦爛的笑。
啊,都八點半了唉,你們肚子餓不餓?

約定

我略略失望,重又低下頭來,將頭髮輕輕搖擺。
每個班級按照指定好的區域都已經陸續坐滿,我和庄桐悄悄跑去後台,嚯!要表演節目的同學笑鬧在一起,熱熱鬧鬧的。有的化妝有的試衣,有的聊天有的不放心地繼續練習,黑壓壓的一片。
底下三個字被我硬生生收住,都是庄桐害得,沒事瞎扯什麼,弄得我現在都條件反射了。
我望著己容吸煙的表情,忍不住說,若是你真的喜歡蕭楠,就好好愛一次,感情畢竟不是遊戲。
第三節下課的時候,我在琴房外面的過道上看見了蕭楠。
我知道,爸爸太在乎媽媽了。而媽媽是為了全家著想。
每個階級有各自的命,平凡人家的,最重要的是踏實可靠,那些紛繁的東西不是我們能應付的來……
這招果然對男人極具殺傷力,他立刻噤聲,眨巴著眼睛望著我。而這時,廣播里的隱約響起,傳來匯演即將開始的播告。庄桐跳起來,拉了我的手就跑,像風一樣衝去大禮堂。我跟在他的後面跑,忽然想,倘若就這樣一直跑呀,一直跑呀,跑過時光,跑過流年,跑過所有令人糾結的心事。
蕭楠就坐在玻璃窗邊,彈著琴,他的背永遠都挺得很直,像是擎天柱一樣給人安定。白色的襯衣穿在他的身上格外的有味道。
我重新拿著一罐啤酒起身走到一邊的半人高的護牆前,俯瞰下去,百米的高空,讓人的心禁不住一陣恐懼。樓下的景緻變得模糊而渺小,隱約有急促的剎車聲劃破天際。
今天我們再練練,沒幾天就是藝術節了,到時候給全校一個震撼,就像小時候的那次比賽一樣!
她說,得到的東西,就沒什麼可好玩的了。
不知何時飄起的細雨已經瀰漫了開來,我跟在他的身後走下樓,小巷老舊的地面上已經濕漉漉的一片,誰家的第一盞燈火蒙蒙地灑了過來。他的背影像一副畫卷,鎖住我的歡愁。
看美女。
也許是我的得意忘形,讓他發現了我。琴聲在他視線觸及我的一瞬倏然而止。我剛想倉皇躲藏的時候,他已經對我招了招手。
他唐僧了一陣子,估計口乾舌燥了,往我床上就躺,震得我身體直搖晃。末了,輕聲問,你真的喜歡蕭楠?
這時,學生會的人進來叫我和庄桐的名字,說快表演了。我這才急急轉身,從蕭楠身邊經過,然後揪著庄桐的耳朵往台上走。
己容忽然笑,掐掉香煙,過來抱住我,身體輕盈地像一團羽毛。
庄桐恨恨地說,躲到我的身後。我忽然笑道,花蟲,你這話可就說錯了,我們家碳頭只有看到你才凶,可不是只對美女好,昨天蕭楠摸它不是……
我只覺得不很自在,不如在天國大廈的天台上吃燒烤來的舒服,在這裏,今天的己容很奇m.hetubook.com.com怪,給我極度壓抑的感覺。她從來沒有過的,不斷地想要打壓我,抬高她自己。究竟,怎麼了?
幹嘛,去見你父母啊?
媽媽淡淡的說,儘管她健康的時候只是一個幼師,但她似乎經歷過很過,言語間,透著過來人的警醒。
嗯,是嗎,叫什麼名字?
所以,我們公平競爭吧,誰能贏得蕭楠的心便算贏,輸的那個永遠也不許再插手。
床上的傢伙彈簧一樣跳了起來。
他擺擺手,沒有關係,可以不用還的。
我悵然,己容,我怎能比的過你?相貌,身材,家世,品味……我沒一樣及你,不用比就輸了。

碳頭極為乖巧,想要伸舌頭舔她的臉,被己容熟練的躲過,乖乖,老娘CD的化妝品可不是給你吃的。
我和蕭楠久別重逢,今天的表演又像是回到了小時候的比賽,很幸福哦,這個理由,因該是我請客的最大動力啦……當然,小雨和桐帥作為我的好朋友,理應分享不是嗎?
我一驚,手裡的肥皂撲通一下滑到了盆里。我剛想著要打扮一下自己的時候,爸爸已經領著蕭楠走了進來。
我豁然抬頭,他的世界是瀟洒無憂的,也許他從來沒有過為錢煩惱絕望的時候,那些錢對於他來說也許只是小意思,但對我來說,卻不蚩恩同再造。我的心莫名地痛了一下,然後認真起來,堅定地點頭,不,我一定會還的!
我點點頭,掩飾自己的不自在,是啊,不過他人很好,沒有一點架子,又帥又又才華還樂於助人……
這時,主持人念到了我們的名字,台下掌聲響起。我的心忽然就緊了起來,因為這是我第一次在人前表演。庄桐推了推我,我這才繃著步子走進鎂光燈下。
所以……
我點點頭,昨天……真的多謝你了。
小雨,過來吃肉啦,你一個人站在那裡發獃做什麼?莫不是想著怎麼跑贏我?
是蕭楠的聲音!
他走過來,坐在我的身邊,不說話,片刻,他攬過我的頭靠在他的肩上,霸道而溫柔。
你媽媽身體還好吧?
他嘿嘿笑,湊過頭來,鼻尖像蝴蝶翅膀輕輕蹭著我的頰,是啊,救我的那個真是天底下最笨的笨蛋唉……
庄桐捂住被撞疼的胸口嘟囔著抱怨。
己容陪我一起坐在床邊,摟著我,眼眶濕濕的,阿姨,你快點醒來吧,己容還想聽阿姨講笑話呢……
看你臉色不對,是不是不舒服?他問,雙手插在褲兜里,左手腕上戴著一串佛珠。
好。
我的初吻!我的初吻!居然被這個討厭的花蟲給奪走了!
我輕輕走到梧桐樹下,探過眉眼,靜靜地看他彈琴的樣子,好看的五官此刻彷彿溶進了音樂里。他彈奏的曲子我沒有聽過,但是卻能夠立刻沉下心來,彷彿初秋的風拂過心頭,舒一口氣,可以忘卻一切煩憂。
他也不惱,你下來,記得換身好看的衣服,還有,臉上的妝先別洗掉!
己容的臉色有些鬱郁,她後退一步,靠在門邊,從包里翻出一包香煙,細細長長的,她拈在手裡異常的性感。
我繃著心弦,快步走了過去,隔著玻璃窗,看見他微笑的模樣。
我說過我罩你的,誰敢欺負你要告訴我,兄弟我一定會給他顏色瞧瞧!
我覺得氣悶,起身說去下洗手間。偌大的酒店上下好幾層,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洗手間。自動化清洗裝置,乾淨明亮的空間,碩大的鏡子里,我看到自己的自卑寫滿臉上。己容,你用不著炫耀已經足以贏得一切,不是嗎?

暗流

沒,很普通的,不像你鋼琴彈得那麼好。
媽媽在病床上安靜地睡著了,我能聽得到她悶在氧氣罩里輕微地呼吸聲。
驀地,一條頎長的身影逶迤上來,遮蔽了我面前的陽光。心下一顫,帶著期許帶著驚訝的心情,我慢慢抬起頭來。
叔叔好,我是洛小雨的同學,來看看阿姨。
我略略應了聲,隨手翻看來,不由倒吸一口冷氣。都是一些聞所未聞的菜肴,看上去精美誘人之極,但是價格卻都是極其昂貴的,一道菜恐怕就能抵得上我們家一個月的菜錢。翻了幾頁,便不能繼續,索性|交給庄桐。
真美。
每年的藝術節,就像集市一樣,整個校園都熱熱鬧鬧的。像擺攤位一樣,一個班一個班的將最拿手的作品呈現出來,與過往的同學分享。有剪紙的,有編中國結的,還有的會捏泥人。至於素描,攝影就隨處可見了。
小雨……
笑容立刻便飛上我的眉眼,有大餐吃那是一定要去的,我轉身,似乎想到什麼,問,蕭楠去嗎?
蕭楠伸手端過我手中的酒,倒了一半在他面前的空杯里,然後叫服務生取些冰塊過來。
蕭楠就立在我的身側,溫和的眉眼落在我的眸里。我這才放心地吁了口氣,將媽媽的手放在唇邊,心裏祈求媽媽可以早一點醒過來。
我一時氣急,伸手想要給他一巴掌,轉念一想,純屬意外,也不能怪他,只輕輕摑了他一下。
我眨巴著眼睛望著他,脫口問道,東北二人轉?打死我也不演?
我拂開他搭在我肩上的爪子,轉身就往樓上跑。他也跟過來,見了我爸媽裝的和孫子一樣乖,然後進到我的房間就惡狠狠地對我說,洛小雨童鞋,你整天一副和*圖*書心事重重的態度,這個樣子會嚴重影響我們的排練,你知道嗎?
我吸一口氣,正要閉上眼睛,就聽見一聲等等。
他笑得從容,雙手合十,輕閉眼睛,怎麼,不行嗎,做和尚可以近距離接近菩薩,可以祈求很多自己想要祈求的事情,譬如,希望你媽媽的病可以好起來……
我忽然就覺得心輕盈起來,彷彿呵一口氣便能飛翔。過往的人流在此刻亦彷彿做了馬賽克處理,這個小巷,細雨的傍晚,只有我和他,我愛的男孩。
你和桐帥的節目第一個上!
我走過去,好奇地問,怎麼,你想出家當和尚?
幸好送來及時,要是再晚一點就沒救了。
我抹抹眼淚,非常不爽地說。
蕭楠呢?我問。
又一個新橘子以更快的速度丟了下去……
媽媽看著我,輕易就讀懂我內心的密碼,嘆一口氣,那樣的男孩,得要己容那樣人家的女兒才能般配……
天台上燈火通明,燒烤爐里已經傳出陣陣香味,引得唾液一陣翻滾。己容圍著圓桌用夾子翻著烤肉,滋滋作響,她將披下的捲髮掖在耳後,不時抬頭看我,嫵媚的眼眸里滿是笑意。
敲門聲傳來。碳頭鬧騰的我全身濕漉漉的,手上也全是肥皂沫,於是只好叫爸爸開門。爸爸打開門卻半天沒有聲音,我忍不住問道,爸,誰來了啊?
庄桐推著他的電瓶車走在馬路左邊,我和己容拉著手走在右邊,三人並肩往回家的路走。一路上街燈浪漫,晚風竟不像前些日子那樣悶熱,透著舒心的涼。乾淨地地上逶迤而過數條長長的影子,我忍不住伸腳踩庄桐的影子,己容也踩,庄桐很快就發現,推著電驢子軋我們的頭,我和己容邊躲邊笑,三人很久沒有這樣一起鬧過,彷彿時光又回到小時候了。
不知道幾點了,過道里極為冷清,昏黃的光線隔段就灑下一片,光影斑駁的挺嚇人。己容坐在凳子上翻著雜誌,庄桐似乎睡著了。
小雨,你先點,看著喜歡就行。
我不會鋼琴不會小提琴,不會畫畫不會跳舞……
下午的時候,所有的藝術展基本都撤了下去,大家都去了大禮堂,期待著最為隆重的藝術匯演。
我攬過己容的臉,額頭相抵,才覺得稍稍好過一點。
他被堵得咳嗽了半天,才說,己容請客,讓我帶你去羅馬酒店,吃大餐!
蕭楠問我。
我起身,惡狠狠道,你再說,我一腳了結了你下面那玩意!
我慢慢後退開來,眼角有些濕潤,轉身就跑,剛剛加速就覺得眼前一黑,嘭的一聲撞到了人。
我咬咬牙,點點頭,是的,但我沒有想到你也……
我踮起腳,湊近他的臉頰,然後閉上眼,吻了上去。
聽的高興,我竟也學著他的模樣,屈起十指空彈起來,傻傻的,一個人的快樂。
蕭楠就立在她的身畔,淡淡笑,白襯衣黑色定做西褲,是標準的白馬王子。他們微微欠身行禮,然後拉過及容的手走到鋼琴前,坐下,十指如槳,等待波動。己容瘦弱的肩胛突的令人心驚,像是隨時可能衝破薄薄的白皙皮膚,架一個紅色的小提琴,表情嫵媚而淡定。
……
我雖然情緒低落,可是看見碳頭,還是忍不住輕輕笑,對碳頭伸出雙手,它立刻跳下己容的懷抱,一個箭步衝進我的懷裡。
庄桐則和幾個男孩子在水池附近弄了一場街舞秀,還要我拿著帽子看準時機向圍觀的人群索要「門票費」,結果大家一致發出噓聲,弄得我糗死了。
他喜歡你?
關於我們排練的節目。
媽媽點點頭,忽然問我,蕭楠……就是那天來的那個男孩子吧?好像是有錢人家的……
是啊……我低低附和,心裏極不舒服。
我怔了下,是同學,蕭楠。
我常常慶幸,我和及榮沒有什麼會發生衝突的,但我沒有想到,這一天還是會到來。
己容在多功能活動廳里辦了一個小小的時裝表演,她一個人做化妝師,造型師外加導演和模特,忙的跟蒼蠅似的,到處亂飛。而蕭楠也被她拉了過來做現場的伴奏音樂,兩個人在的地方吸引了眾多男女生,連一些老師也興沖沖地跑來觀看。
他點點頭,便不說話。我們之間,似乎只有這些言語。我只是難過,明明說好不對我用手段的己容,還是用了手段。其實,我根本就沒有喝過威士忌,聽說是相當烈的一種酒。但我,已經豁出去了。
蕭楠點點頭,喝了口酒,眉眼壓過杯沿掃我一眼。
我的心輕輕顫抖起來。面前的少年像神一樣屹立,他的臉柔和而英俊,帶給我致命的誘惑。我知道我沒有資格和實力說得上喜歡,但在這一刻,我看見自己飄了起來。
嗯?庄桐十分狐疑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己容,你們要賽跑嗎?
他抬頭看我,狹長的眸里蘊著淺淺笑意,來看看你媽媽,不行嗎?
喂,你小子是給我兄弟我加油呢,還是給小雨?
是幸福的味道。
我站在幕後,訓著庄桐。他捂著耳朵,一臉痞笑,哎呀,輕鬆上陣,輕鬆上陣。
小雨,我對付情敵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小雨,如果蕭楠先對誰表白了真心,那麼便算是她贏了,好不好?
他們默契地眼神,共同的話題,相容的世界,匹配的身份……這些我統統都沒有。己容說與我賽跑,但其實,我一開始就已經https://www•hetubook•com.com輸了。我抬起頭,她已經與他跑出了好遠好遠。
己容抬眼看我,他家裡人讓他回去,他讓我轉告你不要擔心。她說著,眼裡閃過一絲複雜的光彩。
我要走了,你回去吧。他說,慢慢後退,轉身,然後又停住。我抬頭,就看見庄桐立在巷口靜靜地看著我,目光里有一絲我無法理解的惆悵。蕭楠和他聊了一會,間或看看我,然後走了開去。
咚咚。
我一直都聽媽媽的話,也一直都信媽媽的話,但是這一次,我卻不能認命。我想,即便我會死的很慘,我也要勇敢地爭取一回。這才是我,才是那個無所畏懼的洛小雨!
誰罩誰啊,還不知道小時候被人欺負的時候,是哪個笨蛋救你的呢!
死碳頭,一見到美女就軟骨頭,看到本帥哥就叫的和凶神似的,你真是色狗!
我點點頭,輕輕踢了庄桐一下,他像遇鬼一樣從夢裡跳了起來。
哪怕會一樣,也許,都會有多一點的話題和理由接近他吧?看見他和她在一起,看見他們默契的眼神,快樂的笑,我除了默默走開,還能怎麼樣呢?
己容,今天不會就為了慶祝我們四個在一起而請客的吧?庄桐一邊大快朵頤一邊問道,正好問出了我心底的疑問。
什麼事啊?
我抄起吃剩的半個橘子就丟過去,你沒事老往我家跑什麼啊,還亂叫,連碳頭也不如你!
剛下台就看見蕭楠,立在幕後,安靜地看我,輕輕給我鼓掌。我只覺得一股巨大的暖流在全身遊走,比任何人的讚美都要來得有用。這,就是愛的力量嗎?
我下意識地接道。
其實,我是一個挺市井的女孩,什麼樂器都不會,鋼琴家就知道肖邦和莫扎特等等骨灰級人物,卻都沒有聽過,就克萊德曼稍微熟悉點。但那首致愛麗絲也太俗了。想來想去,我忽然脫口道,那天你在琴房彈得那首曲子,很好聽。
蕭楠靜靜地看著我,點點頭,然後便又轉頭和己容說著什麼。

飛蛾

庄桐賊笑著拍了下他的肩膀,蕭楠也笑,都加油啊。我低著頭,從他身邊走過,輕輕說了聲,加油。然後,頭也不回地和庄桐出了後台,摸索著回到了自己班的位置,坐定。
但我還是第一眼就看見了蘇己容。
庄桐立在第五層台階上,肥大的T恤穿在身上像宇航員。他皺著眉頭問,哪裡不舒服?
己容向來不會對我炫耀什麼的,從小到大從未鄙夷過我的種種習慣或者生活。我明白,她是在對我出招,在我們共同愛的人的面前,她要顯得她的高貴,凸顯我的寒酸。我撇了撇嘴,喝了口蘇打水。
我從來都覺得,理髮的時候,被人給自己掏耳朵的時候,還有己容給自己化妝的此刻,都是最舒服最享受的。只要閉上眼睛,細細感受身體的敏感變化,像做了一場夢一般。
他有些詫異,愣了一會,點點頭,眸里泛起一絲異樣的波瀾。
我和庄桐趕到的時候,己容和蕭楠已經到了,靠的很近,不時地碰頭密語,很開心地模樣。
我用水將臉上的妝衝去,反覆很多次才沖的差不多,擦乾淨,然後深呼吸,覺得清爽了許多。走出洗手間的時候,剛好看到蕭楠立在男廁門邊。
台下數千雙眼睛齊齊湧來,黑暗暗的,與此刻眼前的強光形成巨大的發差。然後,音樂響起。
我和己容忍不住笑。
小雨,來,這裏!
我笑,縮在椅子上,將視線投放在舞台中央。
己容的眸在暗夜裡像兩塊黑水晶一樣攝魂,我看了看她,停了說話。
唉,你別和大俠一樣神龍見首不見尾,我找你有事啊!
他學著電影里的台詞一本正經地說,我想笑,卻覺得一陣感動,眼淚再次湧出來,濕了他的衣服。
己容問我,淡淡煙熏的眸里透著一絲逼人的氣勢,我愣了一下,咀嚼她話中的意思,明白她是在奚落我。我看了看一邊默然不語的蕭楠,心底湧起一股氣,吸一口氣,紅酒有什麼好喝的,我要喝蘇格蘭威士忌!
小雨,我不會對你使用手段,因為你是我唯一的女朋友。
我和庄桐當然不會表演東北二人轉的。只是唱歌而已,周杰倫的「聽媽媽的話」被他改成聽老師的話,我主唱,他負責RAP的部分。我想,或許,唱歌是我唯一能夠展現的吧,這一點,庄桐無比的了解。
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就聽見附近的女生髮出低低地嘆息來。己容將鏡子對著我的臉,我看見鏡子里的自己,像是打磨完美的鑽石,散發出極美的光華。我看著己容的笑,不得不承認,以前一直鄙視她的化妝的思想是錯誤的,這是一種充滿魔力的藝術。因為它可以改變一個人!
不知道是第幾個節目之後,當主持人念道己容和蕭楠的名字時,全場爆發出最熱烈的呼喊和掌聲,「金童玉女」之聲此起彼伏。我掖著心,看見己容換了一身酒紅色的晚裝,長長的綢緞裙擺在地板上逶迤,襯得她本來纖細的身材更加高挑迷人。
熱鬧的藝術節終於結束了。我抱著碳頭和媽媽說自己上台表演的感受,引得她一陣開心地笑。媽媽問己容表演什麼,我就說和蕭楠一起合奏音樂。
女孩子不宜喝太多這麼烈的酒,加點冰塊稀釋會好很多。
爸爸抽著煙,沒來由地說了一句,我和媽和圖書媽立刻以嚴厲地目光封殺。
父親奧了一聲,你去跟他說,我會儘快還給他的……還有,你和小桐小容三個先回去吧,明天還要上課,這裏爸爸守著就行。
你吃你的肉啦!
碳頭在我的車上,醫院里不讓動物進來的。
落小雨了!

起跑

幹嘛?
出了醫院,碳頭蹲在台階上,耷拉著腦袋,遠遠看去,像個小黑球。己容搶先跑過去搔它的癢,小乖乖,今天表現不錯哦,救了媽媽一命,回去給你好吃的。
身後一個聲音輕輕柔柔掉進我的心湖,漾開了波瀾。鏡子里看去,蕭楠掛著微笑立在身後,狹長的眸裡帶著欣賞的玩味,還有一絲嘆息。我忍不住小小的激動,卻又不能表現出來,只是輕輕說了聲,謝謝。
小雨!
這一個姿勢,讓一眾女生更加嫉妒而羡慕。
嗯,一直就那樣了。
她眨著長長的睫毛問我。我搖搖頭,怎麼了?
過不一會,一盤盤精心烹飪的菜肴端了上來,己容給我的杯子里到上了滿滿的威士忌,淺黃色的酒,氤氳出來醇厚的碳香味。
對了,小雨,你喝什麼呢?啤酒,還是紅酒?啊,對了,你沒有喝過紅酒吧,要不要嘗嘗?
那好,今晚去天台我烤肉給兩位美女吃怎麼樣?
他笑得真找抽。
我的心一涼。是啊,己容雖然表面溫婉平易,但若是想要得到什麼,從小到大還沒有失敗過。從小學為了和大隊長一起表演節目而指使別人撕壞與她競爭女生的裙子開始,她就是一個懂得心計的女孩。我記得初三那會,她覺得隔壁班的體育委還不錯,約他出去逛街,結果體育委有女朋友就拒絕了她。之後,己容一邊指使男生勾引體育委的女朋友,一邊以無敵魅力不斷出現在體育委的身邊,終於,當體育委拜倒在她的裙下的時候,她卻連看都不看一眼就一腳踢開。
來,為我們四個人同在一個學校乾杯!
快要走到巷口的時候,他慢慢停下來,轉身,定定地看著我。我等著他說話,卻久久不見他開口,視線交織,心慌了起來。
啊,沒什麼,東北……
媽媽的病令爸爸頭痛不已,雖然經過修養可以回到家裡,但萬一下次再有閃失,而又不能及時有人照顧的話……
己容緩和了一下,看了看蕭楠,嗯……也為了蕭楠的再次回歸。
特別為藝術班而建造的琴房相當的安靜而寬敞,碩大的落地玻璃窗外立著一顆蒼老的梧桐,上午的陽光透過枝葉罅隙碎落下來,映照的明亮的玻璃窗流離閃爍。
我的心跳漸漸停止了下來。我真的要開始我生命里第一次的愛戀嗎?我真的要和我最好的朋友一起賽跑嗎?我,可以嗎?
己容舉杯對著蕭楠,蕭楠愣了一下,兩個人乾杯,然後一飲而盡。
別慌,我給你化化。她說,不由我點頭,拉過我的手,開始給我素凈的臉上噴水潤濕,然後熟練輕柔地打上粉底……
我回頭,看了看正在一邊和其他女生勾搭的庄桐,氣的火冒三丈,馬上就要開始表演了,他卻不告訴我!
這天我早早就回到家裡,一邊給碳頭洗澡,一邊陪媽媽說學校里好玩的事情。媽媽躺在躺椅上,眯縫起眼來,臉色蒼白,偶爾會笑得一臉寵溺。對於她而言,每天最快樂的時候莫不是與女兒一起。而我能做的,似乎也就只有這麼多了。
他不依不饒,擋在我前頭,若有所思,奧,那就是你暗戀他!哎呀,咱們多年兄弟,你告訴我,我會幫助你滴!
到了天國大廈,庄桐先回家拿生牛肉和調料,我和己容仍然乘坐電梯升上頂樓。電梯緩緩上升,我們面視而立,良久,己容終於忍不住說,蕭楠……就是你說的讓你心動的轉學生吧?
己容看著我,我看著她,彼此默契地點點頭,沖庄桐壞笑,有凱子,是一定要宰滴!
他搖搖頭,滿臉的不在意,狹長的眸似刀片一樣劃破我脆弱的防線。
沒事吧?庄桐問我,看了看我杯中的酒,我搖搖頭,不示弱。
但是心底,一簇小兒強悍的火苗越來越強盛,逼迫的我的眸也堅強起來。
他的聲音相當的悅耳,不尖不沉,就像五月的風,一不留神就落進了心底。我屏住呼吸,不敢抬頭看他,雖然從小到大和庄桐勾肩搭背,卻從來沒有這樣緊張刺|激彷彿做了壞事沒有被發現一樣。小小的得意。
我略略點頭,看著己容美艷的臉,聽見她親昵的叫他楠。
啊?!
我問。然後,在我意料之外,他走近我,嘴唇貼著我的耳朵,喃喃,日本老牌樂隊SENS神思者的——風。
怎麼?我問。
我調侃。
小雨,別想太多,阿姨一定會好好的啦。庄桐碰了碰我的啤酒罐,用很久未見的溫柔之極的口吻和眼神對我,我看著他,覺得面容開始恍惚。我想起蕭楠為我處理傷口時的模樣,他的手掌溫暖,給我安定。我想起他摟我在懷裡給我力量安慰的那一刻,美好到像夢一樣不真實。我的心,慢慢地,開始寒冷。因為夢,終會醒來的。
我拿開笑話書,岔開話題,你不是說要排練的嗎,本姑娘只有一個小時!你要不要隨你!
她還沒有換衣服,只是略略補妝,身邊幾個女生圍著她說著什麼,忽然就格格地笑起來,剎那間芳華四溢。她就像一顆明珠,在哪裡都會是最耀眼的。
庄桐和_圖_書這廝向來胃裡藏不住屁!走過來就問,雖然微笑,卻陰險之極。我白了他一眼,你很喜歡當狗仔隊嗎,要你管?
不知道為何,安靜下來的校園我反而更喜歡,一個人走到空蕩蕩的圖書館前,在第七層台階上坐下來,抱住膝蓋,然後仍由暖陽撫摸我的發。我並不是一個喜歡傷春悲秋的憂鬱女生,只是心底總會有一道淺淺的愁時不時流淌出來。我只是一個平凡之極的女生,看著別人展示自己的才華才藝,心下也會生出一絲失落。為什麼,自己除了學習什麼都不會呢?
小雨,其實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和蕭楠在很小的時候就熟識了。她淡淡的說,電梯里的燈火柔和的鋪灑下來,那時候參加市少兒藝術比賽的時候,我拉小提琴,他彈鋼琴,配合的天衣無縫,得了一等獎。我的父親和他的父親也是多年的同窗好友。只是很快他就去了維也納。
看你平時兇惡惡的,今天怎麼忽然轉性啦?庄桐湊過來伸手要摸它的頭,誰知碳頭一見到它就吼,咧開嘴,叫的可厲害了。
己容率先站起來,視線一直凝視著我,要一口氣喝光哦。
大約是我語氣的緣故,三個人都有些遲疑地看了我一眼,己容最先笑開,那太好了,今天我陪你喝,可要少喝幾杯哦,不然到時候醉了的話就麻煩了……
我說。
這晚,我喝了很多啤酒,倒是平時和庄桐打鬧的我沉默了許多,換成己容和他鬥嘴。星空暗藍,藏著無盡的心事。
我不知道她抽的是什麼煙,不僅沒有濃烈的嗆人味道,反而在淡藍的煙霧裡透著一絲薄荷的清涼。
我扭頭想要反擊,臉頰微動,卻忽然發覺嘴唇觸碰上一個綿綿軟軟外帶溫熱的部位,抬眼,是庄桐更為驚詫的黑洞洞的眸子。
我在媽媽和爸爸異樣的眼神里送蕭楠下樓。
頎長的身形,逼人的儒雅氣質,手裡拎著價格不菲的營養品,輕輕放在桌上。我萬分尷尬地看看他,再看看自己此刻狼狽的模樣,抱著碳頭衝進了衛生間。
庄桐問。經過一說,肚子像是受到刺|激一樣一陣亂叫。
我赧顏一笑,坐了過去,拉開啤酒罐,三個人碰杯,友誼萬歲!
那該多好。
我們忽然就沒有了話題。似乎彼此之間除了偶遇,便在沒有了其他,原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啊,又有什麼奇怪的呢?
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一雙手臂環住了我。我的身體迅速地僵硬起來,在我要扭頭的時候,我聞見香水的味道沁入我的鼻子,己容的頰貼了過來。
忽然,叮一聲,電梯停下來,已經到了頂樓。
聽說,小提琴是所有樂器中最配鋼琴的,當這兩種樂器交融在一起,往往演奏出來的音樂就是天籟。就像蕭楠和己容,是天生的要在一起的人,換了誰都會顯得格格不入。包括我。
開始的緊張,很快就被熟悉的旋律和自己良好的嗓音所消弭,我漸漸放鬆下來,和庄桐配合默契,歌詞改的也極為討巧,老師們一致鼓掌。最後,總算圓滿結束。
我抓了本「別逗我」的笑話書擋在臉上,裝死人,本來表演節目就是他拖我下水的,我才懶得上心,又不得錢。
他笑,你喜歡聽誰的曲子,我可以彈給你聽?
醫生摘下口罩,不無嘆息地說,然後拍拍父親的肩膀一起走了出去。我握著媽媽的手,想起來碳頭,若不是碳頭的話媽媽真的就會沒命了,可是視線所及,根本看不到碳頭的身影。
有人喊。一聽就知道是那個王八蛋揶揄我。我衝到窗邊就看見庄桐大大咧咧地站在樓下沖我笑,打雷收衣服啦!
我的視線一點一點模糊起來,到得後來已經不能聽到他們優美的音樂,我只覺得腦袋昏沉沉的,歪了一下,靠在了一個肩膀上。一直睡到匯演結束。
那個……我囁嚅著,你的錢,爸爸說會儘快還給你。
我坐在己容身畔,庄桐好蕭楠剛好迎面,己容轉過頭來的時候,服務生已經將一本厚厚的鑲金的豪華菜單遞了過來。
呦,桐帥怎麼忽然這麼溫柔啊,是不是喜歡我們家小雨?喜歡你就說嘛,這麼多年朋友,別不好意思!
己容看到我,捏著眉筆的縴手朝我揚了揚,容顏精緻像一朵精雕的花。她一說話,四周的目光立刻齊刷刷凝望過來,有淡漠的,有不屑的,有茫然的,看得我極不舒服。但我還是硬著頭皮穿過人群,走到己容身邊。
他淡淡說,絲毫不顧己容驟變的臉色。我只覺得心頭一陣甜蜜,接過加了冰的威士忌,四個杯子碰在一起,乾杯。
己容,這場賽跑我已經越來越慢了,腳步沉重,無力前行。我知道,最終的贏家會是你,是的,我已經給自己判了結局。但是,為何,此刻,我竟會不甘心呢?
他愣住了,插在褲兜里的修長手指撥了下快要伸到眼睛的發,笑,真識貨,那首曲子可是我的最愛呢。
我想搖頭,可是想到那兩個人定是不肯離開的,這才躊躇著走出了病房。
讓我表演的是你,讓我花時間練習的也是你,現在要表演了你反而漠不關心了,你到底想幹什麼?
那不一定,我看他跟我們家小雨就不錯,若是小雨以後能嫁給他那我們家就——
小雨,你怎麼不看路啊?
你媽媽還好嗎?他問。
天啦!
然後,蕭楠指尖撫開,第一個音符像泉水叮咚一般流淌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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