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面笑，一面道：「當時我說，我曾經使勒曼醫院搬過一次家，他們要是鬼頭鬼腦，想對我們不利，不妨叫他們再搬一次，看看他們還能搬到哪裡去！」
杜良突然雙手緊緊握拳，非常用力地抬頭向後彎身，一張口，發出了可怕之極的嚎叫聲來。
既然已經認識到了錯誤，當然就沒有理由再反對杜良用我的複製人了。
當然我不服氣，可是一時之間卻也難以回應——在姚教授這件事情上，如果在姚大湖女士來找我的時候，我加以拒絕，確然不會發生以後的許多事情。
甚麼「不到三分鐘就洞察陰謀」云云，全是胡說八道，事實上我們確然是中計被騙來的，而且完全不知道會發生甚麼，也不知道該如何脫身。
這時候我這樣說的意思，自然是在問杜良，在「借重」我的複製人時，會不會也有將複製人頭切下來這類的行動。
杜良苦笑：「可惜我的工作卻失敗了！我沒有估計到白癡腦部的缺陷，使知識不能長期保留，姚教授生平苦學得來的知識，還是消失了，再也找不回來了！」
所以杜良這樣問我，我用哼了一聲，作為回答。
杜良嘿嘿冷笑：「你們受騙前來，就證明開誠佈公向你們說，沒有用處。」
只要杜良不迴避這個問題，我們就可以知道他的真正目的，也可以清楚瞭解自己的處境，知道杜良是不是會要求我將頭切下來供他做研究——老實說，如果他有這樣的要求，我沒有偉大浪漫到這種程度，當然不會答應。
雖然他的出拳，意外之極，可是我當然不會讓他打中，頭一偏，他的拳就在我鼻尖之前不到一公分處揮過，居然還帶了一陣風！
這種模樣，絕對不會是準備向我展開攻擊的樣子，雖然外星人行為可能和地球人完全不一樣，可是也不至於差別如此之大。
我完全可以感覺到他對於失敗的痛心，這令我在那片刻之間，忘記了我們還處敵對地位，忘記了他可能對我大大不利，而對他十分同情。
所以杜良一叫，我立刻身子一躬，向後退躍，第一時間，到了白素的身邊，和她並肩而立。在這樣情形下，亮聲如果展開攻擊，我和白素兩個人的力量，總比較好些！
這種同情是基於對一個偉大的科學家努力工作的肯定，所以含有極度敬仰的成份。
他一拳沒有打中，接下來更是怪異，他一面向後退，一面叫道：「快出手！」
所以杜良這樣說了，我完全相信杜良的一切行動，姚教授都完全同意。
我立刻望向亮聲，全神戒備——在不知道敵人的力量究竟有多麼強大之際，當然不能輕舉妄動。
看他的這種神情和行動，分明是誤會了剛才我善意的行動是對他的攻擊，而他感到對我的攻擊無法抵抗，所以緊急要求亮聲向我出手。
這種情景，突兀之極。
杜良將他上次知識轉移工程，形容為「不愉快」，主要是指將姚教授的頭部切下來而言。
我點了點頭，完全接受杜良的話，因為在不久之前，我聽說過類似的情形，有關意願和腦部活動的關係。
杜良聽了我這樣說，乾笑了幾聲，道：「複製人被勒曼醫院製出來，是作為甚麼用途，你不會不清楚吧。」
我說得十分誠懇，杜良顯然沒有料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神情訝異，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確然我平時一向殷切期望地球人的進步速度能夠加快，也承認杜良研究的知識轉移工程對人類文明進展可以起重大的作用。可是實際上卻是，事hetｕｂoｏｋ•com.coｍ情和我有了關係（亮聲和杜良認為一點關係都沒有），我的態度就和一貫主張大不相同，變成了要阻止研究工作的進行，而不是努力支持。
錯了就是錯了，我勇於認錯，吸了一口氣，道：「對，你說得很對，我確然只顧了事情是不是對自己會有傷害，這是一個普通地球人的正常反應。我正是一個普通的地球人，並沒有認為自己有任何超越普通地球人之處。」
杜良哼了一聲，像是表示這樣簡單的問題，難道還用問嗎！
我無法知道外星人的能力究竟有多強大，不過卻可以肯定，在欺騙隱瞞方面的本領，卻十分低能——白素這樣一說，亮星竟然連連點頭：「是——」
我剛才不止一次想到過這一點，白素還這樣表示，我只好連連苦笑。
杜良道：「理論上來說，可以一直維持下去——比依靠原來的身體維持可靠得多。」
我還是不明白：「為甚麼？上次將姚教授的頭切下來，難道不是為了姚教授已經快要死了嗎？」
杜良吸了一口氣，想了一會，才道：「好，現在事情已經挑明了，說話就容易許多，不過我還是要從頭說起，你們才能夠明白，現在雖然多花些時間，卻可以避免誤會。」
我這時候立刻首先想到的是：有可能他們會將我和白素的人頭活活切割下來！
其次是杜良和亮聲之間，必然早就協定，如果我向他攻擊，亮聲就出手對付我，所以他才在以為自己處於被攻擊的情形下，大叫亮聲。
（想想美國的科伏金醫生，為多少絕症病人解除了痛苦，結果卻在監獄之中——這是最最典型的人類反動行為。人類莫名其妙的固有觀念，阻礙了人類的進步，所以稱之為反動。）
我本來準備拍他的肩頭兩下，或者三下，可是我才拍了一下，他就叫了一聲，伸手一拳就打向我的臉，那是一下非常漂亮而且有力的左勾拳。
一直不出聲的亮聲，這時候來不及幫腔，道：「是啊，有了誤會，事情就更不好說？」
我只想知道事情的真正情形，所以對他這種混蛋話，並不計較，道：「只管慢慢說。」
（所以杜良究竟要求我做甚麼，非常重要。）
白素微笑：「不必再說甚麼了！亮聲先生，你來到我們家，不到三分鐘，我們就已經洞察了你的陰謀！你的目的，是將我們騙到勒曼醫院來！」
我剛想喝他別裝模作樣，他已經道：「將頭部和身體分離之後，要維持腦處於活的狀態，並不是很困難——身體對於腦部的作用，只不過是供給含氧的血液，只要繼續不斷供應，腦部就可以一直於存活狀態。」
我一直以為，因為姚教授時日無多，怕他一死亡，腦部也就死亡，所以才要在他還活著的時候，將他的頭部切下來。
像人頭和身體在人沒有死亡的狀態下分離——儘管這樣使姚教授多活了四十九天，而且完全出於姚教授自願，可是這種行為，確然還是無法公開進行。
他的說話十分直接，我沒有立刻回答。我到勒曼醫院來，目的是為了阻止杜良用我的複製人，而且要設法令我的複製人不再存在。
我苦笑——我當然清楚。複製人是「後備」，勒曼醫院根本沒有將複製人當成生命，在勒曼醫院看來，複製人只是一些可以被利用來作為移植醫療之用的器官而已。
白素沒有再在觀念的正確和錯誤上和杜良糾纏，直接要杜良說出事情的中心關鍵，是很聰明的作法。
我揮手：「強ｗｗｗ.ｈetubooｋ.ｃｏｍ.cｏm詞奪理，至於極點！」
白素嘆了一口氣：「既然我們只能破壞：為甚麼還要騙我們到這裏來？」
杜良厲聲道：「為甚麼我必須向每個人說明？已經向姚董事長和姚教授說明了，還不夠嗎？」
白素向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我不要開口，她很心平氣和地道：「有需要我們幫助的地方，只要開誠佈公地說，我們能夠做到，就一定做，不需要欺騙。」
只有在真正的、完全的自願狀態之中，這些活動——例如知識轉移，才能進行。
這時候在我們所處的空間中，只有我和白素，他和亮聲四個人在，白素當然不會出手對付我，那麼他必然是在叫亮聲出手，和他一起對付我了！
而現在聽杜良這樣說，分明是事情並非如此簡單，其中還大有花樣！
杜良這個不知道算是甚麼邏輯，白素攤了攤手，表示不明白。我對白素的涵養，佩服之極。
他用了一個「更」字，說明事情就算完全順利，也「不好說」之至，由此可知，杜良的要求，必然會非常令我為難。白素向我望了一眼，伸手在頸際劃了一下，她意思是：不會是要將你的頭切下來吧？
當我來到白素身邊的時候，我們互望了一眼，白素向我點了點頭，表示我的行動正確，可是她也無法預料接下來會發生甚麼樣的變化。
然而亮聲的樣子卻非常古怪，他神情尷尬之極，雙手向杜良亂搖，同時望著我，卻不知道說甚麼才好。
他說了一個「是」字，才覺得不妥，可是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該如何補救，所以只好張大了口，神情滑稽之極。
想不到對方的陰謀，會在這樣情形下徹底暴露！
他一口氣說下來，好幾次我想打斷他的話頭，可是不知道該說甚麼才好，一直等他說完，我還是不知道該說甚麼才好。
（干將為了鑄成絕世寶劍，跳入鑄劍爐。）
白素說到這裏，向我望來，問道：「當時你是怎麼說的？」
我曾經就這個問題，和亮聲發生過爭論，亮聲舉了一個我至今無法接受的例子來說明他們的觀點。
（哥白尼為了堅持自己的發現，而寧可被火焚燒。）
我對於亮聲的能力究竟有多大，一無所知，對他有甚麼可以使用的有效武器，也一無所知。這就使他成為最可怕的敵人。
杜良在回應了亮聲的話之後，想了一想：才道：「人死了，腦也死了，或者更正確的說：腦死，人才死。而我的研究極限、是無法在腦死亡的狀態中，找出存在於腦部的知識——腦死亡，知識就不知所終了。」
亮聲肯定是早就知道我的回答會是這樣，他立刻回答：「血庫中的血液，也是活的，也是生命——億萬血球，都是活生生的生命！」
杜良停了下來，神色嚴重，望著我，過了一會，才道：「首先要解決的問題，是：你的態度，有沒有改變。」
我喃喃地道：「姚教授現在——現在——還活著？」
如果為了本來的目的，就很容易回應杜良的話。可是經過剛才的一番爭論，和杜良對我的指責，使我感到因為我的阻止，而成為這樣空前偉大的科學研究的障礙，無諭如何說不過去——剛才我也因此認錯。
杜良急速地來回走動，還沒有開始說，亮聲打開一個櫃子，推出一架酒車來，替我們倒酒，那酒顏色深濃，酒香撲鼻，我當然無心欣賞，只是大口吞下，等杜良開口。
如果意願是不願意那樣做，雖然在強迫之下，身體的行動這樣做了，可是腦部活動卻hetubook.com.com處於抗拒的狀態。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改變腦部的抗拒狀態！
可是一想起我有一個複製人，在那裡被人當成了實驗室中的白老鼠，心中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又湧了上來。
白素笑得很歡暢，繼續道：「當時我們就商量，是不是要來看看，究竟勒曼醫院和杜良想搗甚麼鬼，是不是他們以為躲在冰塊底下，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在想到了這一點之後，立刻可以想到的事情有許多。
任何人一生之中，都曾經用這種身體語言來表達對他人的安慰，也都一定在沮喪的時候接受過他人這種身體語言的安慰。我之所以特別指出這一點，是由於杜良對我這種行動的反應，實在超出常理之外。
亮聲提醒杜良：「你要將事情說清楚一些。」
（他們都是偉大而又浪漫的例子。）
我又哈哈大笑——這次笑的並不是亮聲的尷尬狼狽相，而是笑白素裝模作樣的本領！
我早已料到，杜良和亮聲之間，有聯手對付我的陰謀，而這時候我有把握對付杜良（有把握對付任何地球人），可是對於應付亮聲這個外星人，卻完全沒有把握。
杜良了一口氣：「我必須借重你的複製人！」
在觀念不同的人之間，「理」的標準自然也大不相同，沒有甚麼可以爭論的。
杜良反而焦躁起來：「衛斯理是一個不知道甚麼種類的急性子，誰知道說得快了一些，他會不明白！」
亮聲苦笑——以現在勒曼醫院的規模之大，要搬遷，真是談何容易。就算他們有能力可以搬，也無法再找到比現在同樣隱蔽的所在。
這兩點，已經完全可以證實了他們有陰謀是事實，而不只是我們的揣測！
我記得當時說了一句粗話，大約是「放你的屁」之類，反駁道：「那怎麼可以相提並論！複製人是活生生的生命！」
杜良的回答，無賴至於極點，他竟然道：「如果不騙，你們就不會來！」
杜良叫了幾聲，才用嘶啞的聲音道：「光明正大！如何光明正大？你們知道了姚教授的頭和身體分離，首先想到的是甚麼？是謀殺！是犯罪！」
他話說得非常遲疑，不等他說完，白素輕輕一笑，道：「只要我們合作，就不會受到傷害，對不對？」
而且我前來勒曼醫院的目的，被杜良一番話就打消了，雖然我承認道理在杜良那一邊，可是總覺得事情就此解決，很有些不對頭。
他的話，聽得我莫名其妙至於極點。
我道：「將人頭割下來，腦就不死了嗎？」
亮聲站著不動，杜良的神情又是憤怒，又是恐懼，非常之「歇斯底里」，指著我，向著亮聲叫道：「快！快！他——他——」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點了點頭，都知道在這個問題上，我們只好吃癟，因為我的表現確然不對頭——沒有為科學發展而獻身的高尚情操，只關心複製人被利用，是不是會對自身造成不利，非常自私。杜良指責有理。
他是在控訴人類的觀念無法瞭解和接受他的行為。
杜良搖了搖頭，神情非常難過：「不，在知識轉移完成之後，根據他的意願，不再供應含氧血液——」
杜良在繼續：「更還有一些自認為了不起的人，對於人家的行動一無所知，偏偏又耍尋根究柢，這種人既無知又無聊，除了破壞之外，甚麼都不會！光是為了對付這種人，能光明正大嗎？光明正大！是不是要將我的工作，二十四小時進行電視直播，才算是光明正大！」
我很知道，這樣說其實沒有意義，因為發生在複製人https://www.hetubook.com.com身上的事情，只要他們不說，我完全沒有知道的可能，杜良這時候的承諾，等於空話——除非我完全相信他的人格，然而偏偏在這方面我持保留的態度，我一直覺得杜良行事鬼鬼祟祟，據他的說法是為了避免受到像我這樣的人的干擾，我卻覺得不會那樣簡單。
在我還沒有想到下一個問題的時候，杜良先開口，他用力的揮著手，神情有些激動，道：「而這一切，都經過姚教授本人的完全同意——百分之百的自願！人類腦部結構非常奇妙，如果不是經過本人百分之百自願，腦細胞就會產生抗拒的活動，使知識轉移變成不可能。」
他給了我非常明確的答覆，我絕對可以接受——在很多年前，我就聽說過「人頭戀」的故事，以杜良的本領來說，要維持一顆人頭的存活，應該不是難事，我剛才的問題，確然幼稚。
（我不是，我儘管對生命的觀念很有些與眾不同之處，可是沒有超脫到這種程度。）
雖然身處危境，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甚麼事情，可是我看到亮聲這種笨拙的、以為在這樣情形下還能夠掩飾陰謀的行動，還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這是在罵我了！
我們也把目光投向杜良，我很鄙視地道：「有人一向以為外星人不懷好意，我看地球人才是，閣下就是典型。」
我不由自主搖了搖頭，想把許多紊亂的、紛至沓來的念頭甩開，因為這時候需要集中力量，同杜良尋求主要的問題的答案。
我有點明知故問——因為我知道他所說的，我很難回答，需要爭取時間來考慮，所以才這樣做。我問道：「我的甚麼態度？」
我和白素都知道杜良在幹甚麼，或許也可以稱為「控訴」。
亮聲道：「所謂『理』，其實只是觀念而已——從眾生平等的觀念來看，一個紅血球的生命和一個人的生命平等。」
所以我很難立刻乾脆回應杜良的話，還是希望拖延一些時間，我略想了一想，道：「那要看你拿他來作甚麼——如果有類似上次那樣『不愉快』的情形，我需要鄭重考慮。」
杜良臉上的肌肉抖動，樣子非常可怕。白素也冷笑道：「光明正大的科學研究，何以出動陰謀詭計！」
他對我的指責，我竟然完全無法反駁！
杜良在聲嘶力竭地呼叫，亮聲還唯恐我們不明白，在一旁低聲道：「他在控訴。」
白素道：「如果你對姚大湖女士說明，她一定會接受——」
我說完之後，向亮聲道：「地球很小，恐怕不容易再找到適當的地方了！」
白素在這時候道：「給你料中了衛斯理的缺點，你才能達到將衛斯理騙來的目的，當然是要他來了，做些事情。現在他來了，我也來了，究竟要我們做甚麼事情，應該到了可以說出來的時候了。請問：有何指教？」
杜良繼續冷笑，神情不屑之極：「衛斯理是典型的掛羊頭賣狗肉，是標準的葉公好龍，一貫指責地球人進步緩慢、科學落後，表示願意為地球文明進展貢獻力量，嘿嘿，還沒有要他做真正的犧牲，只不過是要利用他的複製人而已，對他一點損失都沒有，他就暴跳如雷，萬里迢迢趕來阻止了！」
後來白素說當時的情形，杜良像是一頭受了傷的狼在嚎叫，有非常悲涼的感覺。我卻和她相反，感到當時杜良的樣子，像是在電規肥皂劇經常可以看到的那種失戀的人，很是滑稽。
我當時哼了一聲，拂袖而去，覺得這種說法，簡直不可理喻。後來平心靜氣想了一想，感到至少亮聲所說，由於觀https://www.hetubook.com.com
念不同，所以形成各人心中的「理」不同。
從這種現象來看，杜良對我的指責，當真有理，使我啞口無言。
所以我的虛言恫嚇很有些用處，亮聲向杜良投以責備的眼光，這又使我和白素立刻明白，用在我們身上的陰謀詭計，全是杜良想出來的，勒曼醫院只是同意了，配合實行而已。
可是白素既然「演」開了頭，我當然要配合繼續下去。至少這時候我的笑聲一點都不假，是真正感到好笑。
杜良吸了一口氣：「上次工程，由於接受知識轉移的對象，是一個白癡，其實就算不是白癡，是這裏的複製人，工程進行程序還是需要將輸出知識者的頭部切下來。」
首先是杜良「做賊心虛」——他自己心中對我懷有極度的敵意，以為我會隨時攻擊他，所以才會誤會了我的行動。
顯然他對於姚教授在研究工作上的配合，非常感激——並不是很多人都願意在自己還活著的時候，讓人家把自己的頭切下來的！
我在這種情緒操縱之下，自然而然向他走過去，伸手在他肩頭，輕輕拍下去——這是非常非常普通的一種對人表示安慰的身體語言。
杜良進一步說明他上次進行知識轉移工程的情形：「所以雖然我分離姚教授頭部和身體的時候，姚教授生命並沒有結束，然而我的行動，絕對不存在是不是『對姚教授進行殺害』的問題——姚教授的身體已經完全敗壞，在四十八小時之內，就無法供應腦部所需要的含氧血液，而形成死亡，我的手術，使姚教授的生命，延長了四十九天！」
我也承認杜良的說法——用機械裝置供應腦部存活所需要的含氧血液，確然比身體可靠，然而頭部單獨存活，能夠算是生命嗎？
白素這時候感覺一定和我相同，所以她一時之間，也說不出話來。
我努力消化他說的話，可是由於實在難以完全明白，所以自然而然搖頭。向白素看去，她的反應和我大同小異。
杜良連續冷笑：「你這種阻礙科學發展的本質，早就在我意料之中，料到你一定會前來阻止，勒曼醫院裏還有一些人，認為你觀念和普通人不同，不會在乎自己的複製人被用來做科學研究，對你評價很高，哼哼，結果證明了你還不是和普通人一樣！」
我一笑，亮聲更具狼狽，向我道：「別誤會，別誤會，只要——只要——」
亮聲被戳穿了陰謀，非常之手足無措，口中發出了一些沒有意義的聲音——或許是在情急之下，說出了他原來星體的語言。
看亮聲現在的樣子，倒像是他知道杜良誤會了我的行動，使陰謀暴露，令他處於非常尷尬的地位，所以他才要一面阻止杜良，一面想辦法向我解釋。
我閉上眼睛片刻，想像在那四十九天之內，姚教授以單獨一顆人頭的方式存活的怪異情景，聯帶產生了奇想，自然而然問道：「這種方式的存活，可以維持多久？」
杜良道：「可是我不會將複製人當成後備，我要將複製人作為知識轉移的對象。剛才你看到過你的複製人的腦電波形，儘管你不知道詳細內容，也應該可以接受我的結論：他最適合作為知識轉移的對象，在對他進行知識轉移工程時，不必要有上次那樣將人頭切下來的這種不愉快行為。」
亮聲在開始的時候說：「輸血，是現代醫學中非常普遍使用的醫療方法。血液放在血庫之中，等候隨時使用，這情形就像複製人隨時等候被使用一樣。」
所以在一些必須在沒有抗拒狀態的情形下進行的活動，就一定要取得完全的自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