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老四：「大爺進宮了，是二爺來了。」
車老四：「胡爺您太客氣了！」
白穎軒忙上前兩步請安：「不敢，白穎軒，王爺吉祥！」
胡加力站在門口，見車老四帶個跟班兒的走來，忙向前迎，寒暄一番後，二人走進茶館。
二人剛落座，詹王爺便問道：「我們老福晉的病……」
畢先生看了看笑道：「這種方子敢下十八反的藥，京城裏只有兩位敢開，一位是太醫院的魏大人、一位是我們櫃上的白大爺。」
白穎園走到老太太跟前蹲下身，把手指搭在老太太手腕上，為她號起脈來。
貴武板起臉也一動不動地盯住季宗布。
白穎軒悲憤地望著這一切。
白雅萍：「喝你的酒吧！少胡說八道！笑不比哭吉利？」
白穎園拿出一塊點心遞到白周氏面前：「媽，您嚐一口。」
白萌堂：「去櫃上把穎軒叫回來，看看他的兒子。」
大丫頭將臥室門簾打起，安福對白穎軒道：「您先請，我去看看王爺回來了沒有。」說罷自管自離去。
車老四沒有回答，藐視地望著白穎軒，悠閒地聞起了鼻煙。
廳裏的人都站了起來。
白萌堂：「胡總管！派個人去接接。」
趕車的陳三兒吆喝著，白穎園坐在車前，馬車一路小跑。
胡加力：「有時辰了，按說早該回來了。」
白穎園走進屋，將點心盒子放桌上，叫了聲：「媽。」
白萌堂：「先坐下吧，等會兒老二。」
胡加力：「恐怕二爺也不敢再行醫了！車爺回府務必在王爺面前多多美言。」
另一行人慷慨地：「也不知是哪家的老太太！」
白萌堂：「穎園呢？」
白穎宇：「我是說怕是車壞到半路了，或許叫王爺留下吃飯了什麼的。」
白宅二房院北屋臥室。
聽到外間的鬧騰，車老四一掀簾探出了身：「幹什麼？打架上外頭去！」
詹王爺：「每次都是大爺來……今天頭一次見您……」低頭看著白穎軒開的方子：「……瞧您用藥，果然醫道精明！」說著轉身命車老四去取謝儀：「車老四，二爺初次來，要給雙份兒。」
一面大斜坡的玻璃窗，陽光燦爛，花匠金二正在澆花。
趙顯庭：「老太太放心，我們東家有規矩，凡是看不起病的窮人，一律不許收錢，這藥您拿著。」
白萌堂：「老二，你來一下。」白穎軒跟著白萌堂轉過活屏。
白雅萍急道：「使勁兒拍！」
白穎軒仍傻乎乎地站在院內張望，見一丫頭端飯菜走向北屋，忙迎上前攔住：「請問車總管上哪兒去了？」
躺在炕上筋疲力盡的白文氏長嘆一聲：「唉！我這是生了個什麼東西？」
白方氏：「小心點兒好！別看大爺傻，賬上的事兒、櫃上的事兒，他可一點兒也不傻。」
白文氏：「那也不該下這麼狠的手，明兒一早北京城就得傳遍了。」
白穎軒：「大格格是喜脈。」
白穎宇：「別是出什麼事兒了吧？」
安福客氣地：「請二爺再去看看大格格，她這些日子身子骨著實不太好。」
白文氏婚後十年，二十六歲才懷上孕，遇到難產。
白萌堂：「出了什麼事兒？」
頓時一切都靜了下來。
門口一側，停著白穎軒的馬車。
門外。
良久，詹王爺突然『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白家一家大小紛紛來到，老太爺白萌堂、老太太白周氏、大房頭的白穎園、白殷氏、三房頭的白穎宇、白方氏、抱著一歲兒子關小寶的白雅萍以及孩子們：大房的女兒白玉芬，兒子白景怡、白景泗、白景陸，三房的兒子白景雙、白景武等等正在入座。
「不是這個意思……」范掌櫃話未說完，被貴武一把推開。
白雅萍接過孩子背身走到活屏前餵奶。
白穎軒莫名其妙地望著，感覺不對，也忙著向外走。
詹王府院內。
剛進茶館前堂，就見中間桌旁坐著武貝勒貴武，後面坐著四個打手拐子等人。
白穎宇故意拿起一塊點心嚐了一口：「嗯？什麼味兒？加桂花了？有這麼做點心的麼？媽，您嚐嚐……」
只聽一行人道：「怕是不行了，有出的氣兒沒進的氣兒哪！」
范掌櫃又攔道：「諸位都是神機營當差的，抬頭不見低頭見……」
詹王爺：「您就是白二爺麼？」
白萌堂：「既是喜脈，王爺應該高興才是，怎麼會拂袖而去呢？」白萌堂聽罷白穎軒的述說，百思不得其解。
「也好！」白萌堂話音剛落，見秉寬小跑著進了院子，立刻鬆了口氣：「回來了，吃吧！」
詹王爺上前扶了一下：「坐、坐。」
白方氏：「蒙你幹什麼？他專門定做的，大長口的夜壺，把老太太氣得給摔了個粉粉碎。」
「老爺！」秉寬邊叫邊走上台階，到白萌堂跟前低聲嘀咕了幾句。
白雅萍嚇了一跳，忙向後躲，筆打在裙子上，染了一塊墨漬。
白雅萍大驚，與劉奶奶面面相覷。
敞廳中。
兵丁們又要向前擁，被車老四抬手止住，車老四緩緩地下了兩層台階。
白周氏：「難道還是什麼不祥之兆麼？」
車老四：「喲！武貝勒，早您哪，怎麼上這兒來了？」
花房靠裏放著一個大書案，兩個聽差正伺候老爺白萌堂作畫。
貴武看著拐子：「真他媽屌！」
老太太被安置在靠窗的椅子上，過了一會兒，老太太醒轉，身旁的和_圖_書
小桌上擺著三包草藥。
陳三兒也跟著走了過來。
白殷氏和白方氏鬆了一口氣，坐到椅子上。
正說著，胡加力掀簾進來，問道：「老爺找我？」
老太太：「叫我說什麼好哇！」
胡加力：「查清楚了又能怎麼樣？詹王府咱們惹不起！」
陳三兒在後面喊道：「大爺，這事兒多了，您管不過來。」
車老四：「不必了！事兒都過去了，看來二爺的醫術實在差得遠！倒是以後要小心點兒！」
胡加力打了個千兒：「武貝勒！」
白穎軒：「嘿……怎麼沒人理我這茬兒了？」
白穎軒憤怒地回頭望向詹王府門口，只見膀大腰圓的車老四和兵丁們虎視眈眈。
案首放著一盆盛開的含笑，紙上畫的含笑盛開。
大爺白穎園提著一盒點心進了院子，走向北屋。
北屋，正廳牆上掛著白氏先人的遺像，前清平民打扮，身背藥箱，手執串鈴，面帶嘲弄的微笑，似乎能讓人聽到笑聲。
白穎園在一旁看了個乾瞪眼，從自己盒中也拿出了一塊。
白雅萍驚恐地看了孩子一眼，突然將孩子丟在炕上，轉身就往外屋跑。
「直到去年才把大格格接到京裏來，這一耽誤錯過了親事，成了二十九歲的老姑娘，她還沒成親呢！怎麼會有喜脈？」車老四說到這裏，停住話頭，望著胡加力。
終於，貴武先開了口：「昨兒你打了我的人！」
白雅萍：「你再胡說八道，我老大耳刮子抽你！」
白周氏瞥了一眼：「不吃！吳先生你接著說。」
『鏗噹』、『哢嚓』……車已散架、馬已倒地，兵丁們仍在發洩似的砸著，車老四兩手叉腰冷漠地望著一切。
白穎軒：「我怎麼得罪王爺了？」
狗寶縮在牆根兒驚恐地望著，臉上的一溜傷痕慢慢調出血跡。
白萌堂轉向白穎軒：「先去看看你媳婦兒子去，等你吃飯。」
趙顯庭：「大爺進宮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二爺在。」
白雅萍兩眼發直：「這孩子不哭，他……他笑！」
丫頭點上燈，廳裏頓時明亮了。
白穎園為難地舉著點心僵在了那裏，木木地聽到吳瞎子還在說：「……要火克水澆、逢煞星才能夠發達……」
白雅萍：「行了，我去告訴二奶奶，孩子有了名兒了。」
白穎軒驚愕地回頭望著王府門口，滿臉殺氣的車老四正冷笑著。
白雅萍走進花房站定：「爸，給您道喜，您又得了個孫子！」
白宅上房院。
忽然，前堂門口簾子一掀，走進一人，雖是一身當差的打扮，一雙眼卻炯炯有神，透著一股精神，是神機營的季宗布。
白穎園抱著點心盒子站在院裏發愣時，一聽差走來：「大爺，櫃上請您過去一趟。」
白家愛管閒事的小姑奶奶白雅萍和接生婆劉奶奶在裏屋伺候。
白萌堂認真了，緩緩走到白雅萍面前：「有這事？奇了！穎軒呢？」
胡加力趕忙也跟著要走，卻被白文氏叫了回去：「這事兒一定要查明白嘍，不能糊裏糊塗受這個氣，以後二爺在街面兒上還怎麼做人？」
老福晉臥室裏。
秉寬在旁應道：「二爺在櫃上支應著呢。」
胡加力著實吃了一驚，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侍衛把守，門禁森嚴。
白穎園忙叫陳三兒勒住馬：「你瞧瞧去，那老太太怎麼了？」
白萌堂接過聽差秉寬遞上的一支筆，回身衝著畫紙發愣。
白雅萍風風火火進了月亮門來到花房門前。
「嗯！」白穎園順手將點心盒子塞到聽差手中。
拐子被騰空抓起，重重落在桌子上，『哢嚓』一聲桌子砸塌了，碟碗亂飛，滾了一地。
白萌堂：「看來這事兒有點麻煩，你能不能想個法兒打聽一下？」
白穎園：「是、是！您先吃塊點心，我今兒特意到蘭馨齋給您買的。」
白穎宇看看人們已走，對白雅萍道：「姐，我就知道這孩子生下來就笑，不是好兆頭，出事了吧？」
白萌堂抬頭一驚，只見白穎軒與狗寶匆匆過了院子，走到台階下垂頭喪氣地站住了。
孩子突然『呵呵』地似乎笑了兩聲。
丫頭不理，繞過他進了北屋。
狗寶抱著鞭杆子正坐在車轅子上打瞌睡。
貴武：「礙著你什麼了？」
只聽吳瞎子道：「這位小少爺生下來不會哭，無淚則無水；生下來就笑，主心火旺；火克金，遇金必剛；遇水則興……」
白萌堂忙走下台階，白穎宇也忙湊了過來。
白穎宇：「沒事兒！」
「是！」白穎軒答應了一聲向廳後走去。
白穎宇手中也提了一盒點心走到桌前。
白周氏：「快聽聽，老二生的那小子命不錯。」
前堂裏。
范記茶館。
抓藥的、等藥的、買丸藥的，忙而不亂十分肅靜，敲戥子聲和用銅杵砸藥聲有節奏地響著，靠窗的坐堂畢先生正給一位老者診脈，說話聲音都很低。
詹王爺：「噢？這話從何說起？」
秉寬：「三爺去了安國辦藥，喜子昨兒先回來了，說三爺今兒一準兒到家。」
白雅萍：「我有急事！」
白穎軒抽著鼻子只是搖頭，銀花遞上一塊濕手巾。
范記茶館地處平安路口，是一個二葷舖，有茶，也有鼓書，也賣些家常飯菜，是賣苦力的人吃飯歇腳之地。
白萌堂：「又胡說！去看個病能出什麼事兒？」
「您還要車馬費？等著吧和*圖*書您！」安福又匆匆離去。
白穎軒為老福晉診完脈站起身。
白萌堂：「打呀！照屁股上使勁打！」
西元一八八零年（清光緒六年）的春天降臨皇城北京。
茶館前堂。
季宗布不動聲色地打斷了貴武的話：「我今兒不賠禮！」
詹王府。
車老四：「胡爺，您府上這位二爺，我說句不好聽的話，整個兒一半吊子！」
片刻後，季宗布走到貴武桌前拉了把椅子坐下，二人依舊鬥雞般相互對視著。
白雅萍在裏屋接著喊道：「是個小子！」
言語間，白穎園回身命令陳三兒：「抬車上去！」
兩個丫頭端著涼菜，繞過活屏，將菜分放在兩個大圓桌上。
白穎園一瞪眼氣呼呼地：「扔嘍！倒嘍！餵狗去！」轉身走了出去。
白穎宇恭維著：「自然老太太見的多！這是蘭馨齋的點心，花樣忒多！您嚐嚐這塊，我是不懂。」
白穎軒：「這車馬費還沒給我哪！」
跑出來的白雅萍還在發愣。
白穎宇：「每回去安國辦藥都是二哥，誰知道他私吞了多少！誰也不是傻子，反正都是公中的銀子。」
白穎軒：「提起大格格的病，我這兒得給您道喜了。」
秉寬：「大爺去宮裏太醫院還沒回來。」
貴武斜靠在椅子上，一條腿放在桌上。
白萌堂滿嘴是墨，氣呼呼地：「誰叫你進來的？出去！」
白萌堂突然回身將筆狠狠地擲向白雅萍。
白文氏道：「回來啦！快看看你兒子，老爺給起名兒叫景琦。」
白殷氏、白方氏忙站起問道：「怎麼了？」
白文氏：「輕著點兒……」
「這孝順得可過了頭了。」白穎宇說著將一把銀票交給白方氏：「收起來。」
白穎宇突然大叫：「沒了王法了，倚仗著是皇親國戚，就敢這麼欺負人！秉寬！帶上人，我去把詹王府砸嘍！」
陳三兒皺著眉：「我說大爺，管這閒事幹什麼？又不是咱們……」
白穎軒害怕地停住了：「車總管，我怎麼你們了？」
畢先生對夥計道：「抓吧！沒錯。」
劉奶奶也奇怪地東西張望，不知哪裏出的聲兒。
拐子兇狠地將范掌櫃推開，跨步上前、出手便抓。
車老四得理地：「您想想，王爺不動點兒厲害的，萬一這話傳出去，我們王爺的臉往哪兒擱？沒出閣的姑娘懷了孕，這不是往我們王爺臉上抹黑麼？」
狗寶嚇得直發抖，目瞪口呆，順著牆根兒往下溜。
拐子趴在地下捂著腰。
大爺白穎園從裏面遠遠走出，只見他掏出腰牌，門衛看過後又遞回，白穎園出了門洞走向自家的馬車。
白周氏突然臉一變：「不吃、不吃！我最不愛吃點心！拿走！」
「白府的總管，我們說點事兒。」車老四說罷和胡加力向靠裏的一個單間走去。
進胡同不遠，就是白氏老宅了……黑漆的大門上是副對聯：『忠厚傳家，詩書繼世』。
白宅花房。
白萌堂沒有回頭：「再等會兒，今兒是他大喜的日子，一定得等他回來。」
白穎宇：「吉兆、吉兆！吳瞎子的話你也信？揀好聽的說唄！走著瞧！往後還不定出什麼事兒呢。」
二爺白穎軒一身夥計打扮，紮著圍裙，正在教兩個小青年切片，一抬頭，看見了進來的趙顯庭：「有事麼？」
車總管應聲離去。
白宅二房院北堂屋。
把門的聽差秉寬將她攔住：「萍姑奶奶，您不能進去，老爺作畫，誰都不能進！」
趙顯庭走過來：「剛才詹王府來人請二爺過去了。」
狗寶：「馬殺了、車也砸了，您瞧把我打的！」
白雅萍：「真的！」
白穎宇：「沒錢窮嘰咕，有了錢又害怕！告訴你，能摟就摟點兒吧，今年家裏淨出邪性事兒……看見沒有？二哥的兒子生下來就笑，老太太還高興呢，這就是不祥之兆，不定出什麼事兒呢！」
白穎軒仍在與車老四等對峙，秉寬走到白穎軒面前：「走吧！二爺，家裏等著您哪！走吧！」
「他……他……」劉奶奶不知所措。
此時正值上午，人還不多，門前顯得冷清。
吳瞎子欠身道：「大爺。」
「胡說！」白方氏道。
白萌堂轉過身來瞪著胡加力：「就這麼圓上了？我死不瞑目！我白萌堂一輩子不做糊塗事！他砸的不光是車和馬，砸的是咱們白家上百年的老牌子！北京城裏已經沒有不知道的了，白家栽給了詹王府！不光老二以後無法露面，祖上的臉面也丟盡了！宮裏、櫃上怎麼交代？」
正當白穎軒委屈地不知如何是好時，秉寬急急忙忙趕到了。
白穎軒驚恐地回過頭去找狗寶，只見狗寶蹲在牆角餘悸猶存。
白穎園隨意地四下張望，忽然發現一位老太太倒在路邊，旁邊圍著三四個行人。
白方氏：「不要緊！使勁打！」
大門內，迎面是高大的影壁，中嵌『迎祥』二字，左行向裏是一大四合院。
白萌堂：「怎麼老二還沒回來？」
白雅萍：「……這孩子生下來不會哭，光笑！」
吳瞎子：「不能這麼說，此乃一生衣食無虧，逢凶化吉之兆。」
白周氏：「你從安國回來？」
劉奶奶狠狠在孩子屁股上打了個巴掌。
愣怔片刻，秉寬忙走到狗寶前悄聲詢問，狗寶比比劃劃地說著。
貴武一下兒坐直了身子：「那我可不客氣了！」
白雅萍一驚，望https://m.hetubook.com.com著劉奶奶，以為聽錯了。
堂屋裏。
白萌堂喝道：「老三！」
胡加力：「喲！這可頭一回聽說，一直以為王爺就一位千金。」
白宅敞廳，晚上。
白萌堂：「退一步？為什麼要退一步？白家老號每進一步有多難？我憑什麼要退一步？他就砸碎了我這把老骨頭，我也不能退！」
一輛馬車停在百草廳門前，詹王府管家安福下車走進前堂。
「我不試，我打不過你！季宗布！有人能收拾你！」貴武等邊說邊匆匆走出了茶館，拐子爬起來也溜了出去……
詹王爺和車老四二人說著話，一前一後走進門去。
白穎軒大驚，忙走到屋外，見院內已空無一人，更感驚慌地望著四周。
白穎軒俯身看熟睡的兒子，看著看著，忽然回身坐到炕沿兒上掩面而泣。
胡加力嘆了口氣低聲道：「老爺……退一步海闊天空！」
白萌堂大怒：「我偏要惹！你別說了！」
大丫頭銀花一掀簾子，白穎軒進了屋。
不料詹王爺慢慢站起，審視地望著白穎軒。
秉寬興奮地：「二奶奶生了，是個小子，請二爺回去看看。」
久經歷史滄桑的這條胡同，還是老模樣兒。
白周氏不耐煩地道：「哎呀……不吃、不吃！」
「不錯，恭喜王爺要抱孫子了。」白穎軒沒有注意詹王爺表情已起變化，仍微笑著。
「會！」白穎軒擦著眼淚轉身向外走。
安福：「別問了，快走吧您！」
「我來！」白雅萍從劉奶奶手中抱過孩子，狠狠拍了兩下。
白府上房院。
白萌堂：「是不是你看錯了脈？」
管家安福忙向外屋禮讓，與白穎軒二人先後到了外屋。
眼前的一切，使秉寬也驚呆了！
白萌堂一愣，回頭疑惑地望著白雅萍。
胡加力：「二奶奶已經吩咐過了，我明兒一早約了詹王府的總管車老四。」
沉寂中，白方氏奇怪：「怎麼沒動靜了？生下來不哭啊？」
白穎軒：「行！叫他們先回去吧，我隨後就到！哎？為什麼不請大爺去？老福晉只信大爺呀！」
「是！」胡加力答應著急忙出了敞廳。
白萌堂：「糊塗！殺了馬砸了車，還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兒？」
狗寶一驚：「幹什麼這是？」
這時，詹王府門口，帶著七八個兵丁從大門走出的車總管四下一看，往前一指：「那兒！」
大房六歲的次子白景泗和弟弟白景陸莽莽撞撞跑進來，被白殷氏一把揪住：「你們倆來起什麼哄？滾！」不由分說將二人搡了出去。
白穎宇插話道：「我聽說那孩子生下來不哭光笑，這可奇了，恐怕不是好兆頭！」
前門外一條喧鬧的商業街，路兩邊挨排著一間間舖面。
說話間，和夥計一道前來上茶水點心的范掌櫃見勢不妙，忙上前勸道：「武貝勒、武貝勒！別傷了和氣，都是朋友，有話好說！」
聽差一時不知所措，惶恐地：「是、是！餵狗、餵狗！」
白周氏接過點心咬了一口：「傻小子！哪是桂花！這餡裏加了蜂蜜，你就不懂了，這是按宮裏的做法做的。」
「孫子王八蛋才知道出什麼事了！您瞧！」狗寶指著臉上一道青紫傷痕。
另一桌，奶媽抱著白雅萍的兒子關小寶突然哭了起來，奶媽忙起身：「姑奶奶，該餵奶了。」
「挨板子我替你！」白雅萍推開秉寬，一掀草簾進了花房。
夥計走出櫃檯與中年人來到畢先生前，將方子交給畢先生。
白穎軒不解地望著，只見詹王爺出屋後，僕人丫頭們也相繼跟出了屋。
白雅萍：「爸，二奶奶生了，是個小子！」
這時三爺白穎宇掀簾走了進來：「媽！我回來了！大哥。」
趙顯庭：「二爺，詹王府派人來請您過去一趟，說老福晉欠安。」
一進屋，季宗布便死死盯住貴武。
白穎軒：「那不會，詹王爺看了我給老福晉用的藥，還直誇獎我，說要給我雙份兒的車馬費。」
白周氏：「老三！聽見了嗎？吉兆！」
抓藥的夥計正看著一個方子，對櫃檯外等候的中年人道：「先生，您這方子裏有十八反，我不敢抓，請過這邊兒來。」
孩子們已等得不耐煩，三房的倆孩子白景雙、白景武在偷偷吃菜。
詹王爺下了馬車，向門口走去，總管車老四忙下階迎接。
詹王爺：「大格格的情形，您看……」
白宅上房院北屋堂屋。
白穎軒低著頭：「不知道！」
白方氏：「要不怎麼叫傻大爺呢！你還不知道吧？……昨兒晚上，大爺不知道抽什麼瘋，給老太太買了個夜壺。」
胡加力：「是、是！我和詹王府的車總管還有一面之交，我去打聽打聽。」
白穎園厲聲地：「快點！」
劉奶奶用力又拍，仍無反應。
畢先生：「先吃這三劑，見好不見好十天以後您再來一趟，可千萬別再一個人兒出門兒了。」
大丫頭又將筆墨紙硯在書案上放好。
貴武：「范掌櫃，不就怕砸了你的破桌子板凳、茶壺茶碗麼……」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包銀子扔到桌上，銀子包落到桌上，碎銀子散落了出來：「……我賠！」
茶館單間裏。
白雅萍：「二奶奶生了個小子……」
白雅萍：「吳瞎子都說了，是吉兆！」
白周氏又吃了一口：「這是雞油做的，拌的是砂糖……」
四個人都驚呆了。
趙和_圖_書顯庭：「您忘了，大爺去宮裏了。」
門口分，白穎園將一錠銀子交給陳三兒：「用我的車把老太太送回家去，把這五兩銀子給他家裏人，一定得送到家，千萬別再出事。」
茶館單間裏。
白周氏坐在一桌的首座：「老爺，甭等了，先吃吧！」
白穎軒情知不妙，忙低下頭，從車老四面前下了台階，走向自家馬車。
大格格房，外廳。
老太太惶恐地望著：「這……行嗎？」
大錘砸在車輪子上，利斧砍在車身上，轅馬驚恐地嘶叫揚蹄……
白方氏：「萬一叫老爺子查出來……」
詹王爺看了看門前停放的另一輛馬車：「白家大爺來了？」
車老四忙向胡加力介紹：「武貝勒，我們王爺的外甥。」
趙顯庭：「我去回一聲。」
白穎軒忙走到狗寶跟前：「出什麼事兒了？」
季宗布道：「他幹嗎要欺負人家孤兒寡母？」
白雅萍又用力拍了一下，孩子果然又『呵呵』笑了兩聲。
白宅上房院西客廳。
他低下頭往外走，出了大門，又見車老四站在台階上冷眼望著他。
白周氏道：「要不叫孩子們先吃吧，都餓了。」
「是！」白穎宇順手拉過方凳坐到白周氏身旁，將點心盒放到桌上，順眼看到了大爺白穎園的那盒點心，便不客氣地推到一旁，打開了自己的點心盒。
胡加力：「您這話我不太明白。」
胡加力站在台階下：「是，我這就去吩咐。」
一兵丁用利斧砍向車圍子，木框應聲斷裂。
白穎軒委屈地：「我也鬧不清楚。」
馬車急趕慢趕，回到百草廳。
白穎宇：「行了吧！姑奶奶，你見誰家的孩子生下來不會哭光笑？」
貴武伸手指著季宗布，頭一歪、嘴一咧：「季宗布，今兒個給哥兒幾個賠個禮、道個歉，咱們各走各的路！你今兒要是不賠禮……」
老太太：「不行！這藥我不能拿，我這窮老婆子吃不起藥。」
季宗布不屑地望著。
白穎園忍不住地遞上自己帶來的點心：「媽，您嚐嚐我這塊……」
白萌堂將毛筆含在口中咬了咬，持筆伸向畫紙，筆落畫紙，蒼勁有力。
狗寶大叫：「誰招你們了？怎麼砸車呀？」
貴武扭臉兒叫道：「拐子！」
白穎軒：「我連宮裏都常出常進，規矩我是全懂的。」
白穎園一轉身氣哼哼地拿起點心盒子向門外走去。
白雅萍正給白文氏蓋被子：「不哭不行！他不喘氣，打！打屁股！」
白殷氏焦急地衝著裏屋大聲問道：「怎麼啦？生不下來？」
白穎軒一抬頭驚呆了，只見馬已死，車已毀。
胡加力和車老四二人繼續說著話。
北房是一敞廳，繞過活屏便是一條又寬又長的甬道，甬道兩旁各有兩個黑漆小門，甬道盡頭是一個垂花門，門內是一個大三院。
白萌堂：「嗯！這事兒非同小可，他們府上的二格格是同治爺的嬪妃，雖說同治爺不在了，可他們勢力還在，務必要打聽明白。」
白穎宇壞笑著道：「……你還不知道老太太那脾氣，越叫她吃她越不吃，得哄她才行，結果把大哥氣得說『扔嘍！餵狗去』！」
季宗布又平靜地坐回椅子上端起了蓋碗茶。
白文氏忙道：「我都知道了，哭有什麼用？到底怎麼得罪他們了？不能無緣無故地殺你的馬砸你的車呀！」
因為離白府很近，這兒的掌櫃就專門在茶館裏闢了一個單間，供白府的人臨時有事兒與人說話用。
詹王府門口。
從掛著厚厚門簾的裏屋，傳出二房的媳婦兒白文氏的喊叫聲。
三人一起進了裏屋，走到抱著孩子的劉奶奶前，劉奶奶惶惑地望著三人。
季宗布一把抓住拐子的手腕，突然站起身左手抄住拐子的腰，用力一提。
白萌堂自言自語道：「生下來就笑，有點意思！奇了！」
白宅三房院北屋。
季宗布：「你知道我就好個打抱不平！」
貴武大驚，後面的三個打手也不敢上前了。
白穎宇：「是、是！吉兆！」
白穎軒硬著頭皮向門口走去。
胡加力：「是、是！詹王府雖是皇親國戚，素來與咱們府上不錯，二爺又是頭一回去，怎麼會這麼不給面子呢？會不會是二爺觸犯了他們王府的什麼規矩了？」
飯已吃完，大家正亂哄哄起身，只有白穎宇仍在喝酒，白雅萍在吃飯。
隨著白文氏的一聲慘叫，裏屋的白雅萍大喊一聲：「生下來了！」
秉寬答應道：「是！」
白萌堂：「生就生了吧！」
白萌堂正在吩咐總管胡加力：「今兒大喜，添人進口，叫各房不論大小全到廳上來吃飯。」
白方氏：「你發橫財了？」
安福：「老福晉欠安，請大爺過去看看。」
「砸！」隨著車老四一聲吼，兵丁們一擁而上。
白穎軒聚精會神地號脈，忽然驚訝地望了一眼帳中，又回過頭認真地把脈，面露微笑。
白穎軒站在廊子上仍東張西望，見安福走過，忙攔住：「安爺，剛才王爺是怎麼了？」
季宗布：「怎麼著！武貝勒試試？」
此刻，站在堂屋裏的兩名白家的媳婦兒：大房的白殷氏和三房的白方氏正焦急地望著裏屋，全不理會丫頭們提水端盆的進進出出。
車老四接道：「您知道我們王爺的二格格是同治十年進的宮，做了嬪妃……我們王爺帶著一家子進了京，只在蒙古老家留下大格格一個hｅtｕbｏok.cｏm•ｃoｍ人兒料理家務……」
劉奶奶拍了孩子兩下屁股，孩子沒反應。
白穎軒有些不知所措。
白雅萍：「越打笑得越厲害！」
堂屋裏，大丫頭打起門簾，四個小丫頭端著果碟魚貫而入，在圓几上擺好了四乾四鮮八個果碟。
這時仍在詹王府院內的白穎軒，四顧無人，嘆了口氣，只好離去。
白萌堂：「一個都不在家？」
花房外。
白穎軒一愣停了步：「貴府格格不是同治爺的嬪妃麼？在宮裏呀。」
白穎軒從裏面剛走出門道，膽怯地停住了，只見七八個兵丁怒目而視。
堂屋裏，太夫人白周氏，正坐在椅子上聽算命的吳瞎子為白景琦批八字。
「行了！先去吃飯吧……」白文氏勸慰道：「大喜的日子別哭喪著臉，裝著高興點兒會不會？」
白萌堂背著手在廊子上十分不安地走來走去，不時望著大門口。
白殷氏：「怎麼會不哭呢？打！」
白穎軒：「不礙事，沒什麼大病，吃點兒清心就行了，千萬少吃油膩，別再著涼。」
白穎軒進臥室後來到床前，坐到春凳上，大格格從帳中伸出了右臂，白穎軒一言不發地號脈。
陳三兒：「嗨！不是餓的就是急病啦，甭管他啦，走咱們的吧。」
等著吃飯的兩桌人都默默地坐著，不時看著廳外的白萌堂。
拽他的兵丁一把奪過狗寶手中鞭子，反手向狗寶臉上抽了一鞭杆，狗寶疼得捂著臉跑到牆根兒。
裏間，劉奶奶抱著已擦乾淨了的孩子：「這孩子怎麼不哭呀？」
白穎園沒理陳三兒，自己跳下車向老太太走去。
白穎軒忙起身：「不敢、不敢！吃了藥見好才算數。」
白宅敞廳。
白萌堂：「這就怪了！你沒壞他們的什麼規矩吧？」
百草廳。
白萌堂：「那是哪兒出了錯兒呢？」
白穎宇幸災樂禍地望著。
白萌堂臉色沉重，背手看著窗外，聽著胡加力的陳述。
大查櫃趙顯庭忙迎了上來：「安爺，府上要用點兒什麼藥？」
百草廳三開間的門臉兒，『百草廳白家老號』牌匾高懸正中，門前不時有人進出。
白穎軒隨安福來到大格格臥室。
白萌堂走到書案前，順手拉過一張宣紙，提筆飽蘸濃墨，在紙上寫了三個大字：『白景琦』。
安福一甩手：「您還不快走！」
白穎宇不言聲兒了。
貴武指了指身後站的人：「今兒我帶人來了，你說怎麼辦吧？」
紫禁城，神武門口。
胡加力站起來向車老四深深一揖，車老四也忙站起。
吳瞎子欠身招呼：「三爺！」
兩個兵丁拉住轅馬，一兵丁將鋒利的匕首向馬刺去，隨著轅馬的尖聲嘶叫，匕首扎進馬身，四五個兵丁也同時將匕首扎向馬身。
胡加力：「我這兒先賠罪了，我立馬兒回去回我家老爺的話，您看這事兒怎麼圓個場？」
貴武愛答不理地『嗯』了一聲。
百草廳前堂。
白穎軒開好方子，放下筆，聽見簾子響，回頭見是詹王爺大步走進，四個丫頭跟進來後一順邊侍立，便也忙站起來。
白穎園不知所以地望著白周氏，忙打開了點心盒子。
胡加力：「我看還是以息事寧人為好！」
胡加力：「我覺得二爺的醫術雖不及大爺精，可也錯不到這個份兒上。」
車老四等人走到車前，一兵丁猛地將狗寶從車上拉下。
安福一愣：「二爺也行！大格格近些日子也鬧病，順便請二爺也給看看。」
白府的車把式狗寶抱著鞭杆兒坐在車上望著詹王府大門。
白雅萍：「聽我把話說完了成不成……」
白萌堂仍在作畫，似無所聞。
安福道：「那是二格格，這位大格格從蒙古老家來京剛一年多，您沒見過。」
白穎園抬頭道：「什麼事兒？」
陳三兒忙彎腰抱起老太太，把老太太抱到車上。
白周氏：「吳先生你接著說。」
躺在炕上的二奶奶白文氏忙掙扎坐起，正和她說著話兒的胡加力忙站起退到一邊。
這時，秉寬跑進門問：「二爺呢？」
百草廳後場刀房中，七八個夥計正在切藥。
白雅萍在屋裏語無倫次地道：「費了勁兒了！使勁！使勁呀！劉奶奶，你扶住那邊兒，按住嘍！」話音未落，又傳出白文氏的喊叫聲。
裏屋、堂屋一片寂靜。
白穎軒茫然地望著空空的院落。
白萌堂：「先把事情查清楚了再說。」
中年人笑了：「您聖明！正是魏大人開的方子。」
老福晉微笑著：「辛苦二爺了。」
聽差一愣：「這……給誰呀？」
白穎宇和白方氏正在收拾行李。
詹王府院內。
貴武一動沒動：「等個人兒。」
白穎軒：「王爺放心，不過偶感風寒，吃了藥發發汗就好了。」
白周氏：「老大，我正叫吳先生給老二那小子批八字呢，你也聽聽。」
胡加力誠懇地：「明白了！怪不得王爺生氣，二爺實在荒唐！」
「甭管他了！」胡加力接著道：「您親自去趟王府陪個禮，這事兒就算圓上了。」
白穎軒走到門口，忽見四個丫頭進門將果碟盡皆撤去，又魚貫而出。
打手拐子從後面躥上前來。
白萌堂：「到底是為了什麼？」
白穎宇：「瞎說八道吧？」
白文氏不解：「怎麼了？」
「喜脈？」詹王爺驚訝地望著白穎軒。
孩子大聲地『呵呵』笑了兩聲。
秉寬：「那也不行……攪了老爺作畫，我們得挨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