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萌堂：「人家都騎到我脖子上拉屎了，我還得下跪不成？你是哪家的媳婦？啊？替人家說話……」
白雅萍：「那位三奶奶，出了名的小辣椒，你們家的事兒我不摻和。」
白雅萍笑著：「我兒子不喝，又酸又臭！」
白文氏：「老爺子，小不忍則亂大謀。」
白萌堂：「姚大夫，這是給哪位看病？」
貴武：「你橫豎叫我弄明白了啊！」
大格格眼中顯出了一絲哀怨和乞求的神色。
臥房內。
白文氏拉了拉白穎軒的胳膊。
白文氏：「行了吧，姑奶奶！哪件事兒你不摻和，家裏的人就數你能！」
大格格發洩地叫道：「回來就回來……我誰也不想瞞……本來是該我進宮的，我額娘死得早，他就拿我不當人，是他把我耽擱了，我就生給他看！」
詹瑜緩緩起身快步出了屋。
外屋的白穎軒並未領會：「我這就去，這兒說話呢！」
安福道：「百草廳的白爺。」
詹瑜：「那兒我能不去麼！」
大格格滿頭是汗，挺著大肚子，忍著劇痛咬著嘴唇不敢叫出聲，嘴角滴出了血。
大格格臥室。
貴武死死盯著白穎軒，白穎軒卻只顧低頭抽著旱煙袋。
詹王爺莫名其妙地望著白萌堂，又轉頭望詹瑜。
「貝勒爺串一齣？」白穎宇在旁道。
白雅萍：「這位貝勒爺不是個好東西，留點兒神！」
白萌堂：「晚了，現在打胎不光孩子完了，大人也保不住。」
詹王爺：「那就多謝了！老福晉吃了二爺的藥已經大大見好，不過你們二爺……」
白文氏：「這麼說大格格懷孕是真的了？」
白萌堂道：「這是南宋哥窯所出，小開片，稀世珍品啊！」
詹王爺大步走來，後面緊跟著詹瑜。
詹王爺：「你聽見沒有？」
白萌堂兩眼咄咄逼人，白穎軒站在一旁。
白萌堂號脈的手指輕輕動了一下，他仍低著頭。
胡加力高聲道：「一個一個地說！別亂……」
白萌堂似乎不經意地打量了一下大格格，迅速地看了一眼她的腹部。
白萌堂似乎不忍再看，掩飾地低頭咳了兩聲。
白穎園面露無奈：「我還不是顧全大局！這事叫爸爸知道就麻煩了，心裏明白就行了，別往外說，跟誰都別說。」
白萌堂笑嘻嘻地坐回椅子上：「王爺請吧，我們爺兒倆在這兒恭候。」
貴武：「怎麼了你？跟霜打了似的！我問你話哪！」
白文氏：「這麼大的事兒，她怎麼也不告訴老爺？」
望著詹瑜的背影，白萌堂高聲道：「等孩子滿月的時候，我一定去討杯喜酒！」
「跟你說話真費勁！整個兒一個書呆子！」白萌堂怨氣道。
白文氏：「那也得看什麼事，放他們這一次，他們就老欠著咱們的人情，可真要結下了仇，今後……」
五六個丫頭僕役已在指指劃劃地說著悄悄話。
白穎宇：「說什麼哪？誰不知道你是老佛爺跟前兒的紅人兒啊！」
詹王爺狼狽地跑出了屋，詹瑜死死攔住大格格不讓追出。
白穎軒：「你管這閒事幹什麼？」
外廳。
白文氏：「唉……」
常班主：「那好！我告退了，外邊兒好些人等著呢。」說罷走了出去。
白萌堂拿起了筆：「大格格來北京有多少日子了？」
白文氏抱著孩子站在他身邊：「你跟我說實話。」
這時，大丫頭沿迴廊朝大格格走來。
大格格並不招呼，兩眼死盯著白萌堂。
白殷氏一撩裏屋門簾走了出來：「你能回回兒都兜著麼？這事不說清楚了，趕明兒就是你背黑鍋！……」
從牆外傳來賣水車的吱扭聲和賣冰盞兒的敲著銅盅的吆喝聲。
詹瑜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白穎軒鋪好了紙，正在磨墨準備寫字。
白萌堂：「可以！可有個條件。」
白萌堂向裏屋走去，詹瑜說著將筆洗放回原處。
詹王爺回禮道：「給皇上效力，說不上什麼辛苦；沒想到我這兒剛進門兒您就來了，一定有什麼事吧？」
白文氏：「我是外人麼？真沒見過你這麼死性的人！」
白萌堂突然抓起一條金魚摔到地上，金魚在地上亂蹦。
白文氏：「我去找爸去！」
白萌堂：「這口氣我憋了半年多了，就等這一天呢！怎麼著？我假裝不知道？沒那麼便宜！」
大格格突然抓起小枕頭奮力扔向詹瑜，大喊：「出去！」
白萌堂：「這不是居家過日子！這是我祖上的名聲！藥舖的信譽！」
白萌堂：「怎麼了？錯了麼？」
白穎軒：「沒事兒我跟人說這個幹什麼？」
范記茶館單間。
詹王爺探身伸手抓住大格格前胸衣襟，猛地將大格格拽下床來，用力一甩，大格格應聲倒地。
白穎軒不悅：「你看、你看……」
「咱們大房替三房往裏墊了多少銀子了……」白殷氏管自說下去。
四個丫頭端著四乾四鮮八個果盤魚貫而入，將果盤放到圓几上。
詹瑜：「您說吧。」
詹王爺不耐煩地：「啊？」
白萌堂：「你先受點兒委屈吧，我自有道理。」
魚缸內，白文氏放回的金魚已死，漂在水面。
門口台階上站著白文氏、白雅萍、大房五歲的白玉芬、聽差秉寬和丫頭們。
詹王爺感覺到有事兒，便道：「額娘歇著吧，我去看看。」
三奶奶白方氏也幫著忙活，白景泗、白景陸、白景雙、白景武坐在長條凳上津津有味兒地喝著。
白文氏擔心地望著遠去的白萌堂。
賓客們起了哄來。
白穎軒：「爸的脾氣你也知道，誰的話他也聽不進去！」
大格格：「你再去找！他不能不管我！」
沉靜中，不時傳來聽戲的叫好聲m.hetubook.com.com，大概前院戲台上的《鴻鸞禧》已快收場了。
詹瑜大驚站起。
胡加力：「不是看病，說有事要找您。」
客人乙：「笑一個、笑一個！聽說一生下來就會笑。」
詹瑜忙扶起詹王爺，尚未站穩，大格格又撲了上來，又撞又打。
貴武：「我舅舅得罪了你們，我又沒得罪！」
白萌堂見胡加力來了，口氣放緩和了些：「行了，你去吧！」
白穎軒充滿了同情地望著詹瑜。
客人甲：「開開眼！叫我看看這不會哭的孩子。」
二人說著話，只見胡加力匆忙走到白萌堂跟前低聲說了些什麼。
白文氏：「這不是爭氣，這是結仇！」
詹瑜：「我姐姐來了有一年多了。」
詹瑜：「我去叫產婆子來吧，瞞不住了！」
王喜光：「為了一個娘兒們你們犯得上麼？」
詹王爺怒不可遏地望著大格格。
大格格痛苦地呻|吟著：「我受夠了！……弟弟……你要是我的親弟弟，你去找他來，叫他帶我走，我永遠不回這個家，我求求你了！」
白景琦抿著小嘴，喝得有滋有味兒。
「你知道什麼？少插嘴！」白穎園不待白殷氏說完，便訓斥道。
裏屋。
白萌堂：「承蒙王爺寬宏大量，已經是感激不盡！這不是禮，是孝敬老福晉的！給老福晉請安。」
白萌堂邊餵著白景琦邊道：「嘿！你們瞧，嘿！這小子真喝，還喝得挺香！雅萍，過來，給我那外孫子喝點兒！」
「我現在說話還有誰能信，我都糗了大街了我！」白穎軒悲憤的聲音傳進裏屋。
迴廊上，貴武與大格格在悄聲低語。
白穎軒一愣：「這叫什麼話？」
白萌堂坐到桌前，桌上早已擺好了文房四寶。
詹王爺來回地看著白萌堂和詹瑜，終於轉身大步走出客廳，詹瑜慌忙跟上。
白萌堂：「那就看你們自己瞞得住瞞不住了。」
白穎軒看了一眼白文氏，不耐煩地低下頭磨墨。
詹王爺知道事態嚴重了，轉頭又望著詹瑜，目光銳利。
詹王爺正把帶回來的東西給老福晉看，詹瑜站在一旁。
白萌堂氣得用力撩著魚缸裏的水：「你想？且輪不到你想呢！你個女人家懂什麼？」
白穎軒惶惑地：「啊？」
白文氏：「你剛才說的是真的麼？」
白萌堂：「這方子的事，絕不能傳出去！」
白文氏逼問道：「為什麼？」
詹王爺回身猛地一腳踢開了房門，嬰兒哭聲大作。
詹瑜洩氣地慢慢低下頭。
常班主剛出屋子，外面的人就擁進來：「胡總管！小號剛從南邊進的鮮貨……」、「胡總管！這回這點心我可包下了……」
詹王爺回頭望著詹瑜，詹瑜低著頭，下頦低到了前胸。
良久，貴武眼神有些慌亂，大格格也扭頭不再看貴武。
胡加力：「本來就是一場誤會嘛！早沒事兒了。」
詹瑜一驚。
白萌堂接著道：「我明白了，大概王爺剛回府，還一點兒消息不知道，請王爺到大格格房中看一看，就知道了。」
大格格緩緩將手放在了枕上。
白穎軒趕回家，下了馬車，一進大門，直奔大房院正廳，見了白穎園。
白穎軒坐在下首侷促地低著頭。
白萌堂得意地望著詹瑜：「詹大爺，請吧！」
白萌堂：「府上大格格生了一對雙伴兒，您是又得外孫子又得外孫女，這不是大喜麼？」
安福匆匆跑來，為難地望著詹王爺。
「詹瑜！你陪陪白爺。」詹王爺對兒子吩咐罷，管自離去。
白文氏一驚：「什麼意思？」
詹瑜沒有動，充滿同情地望著大格格。
大格格：「神機營呢？」
「穎軒！前院那麼忙，你不去看著！」白文氏聽話知道不妙，趕緊在裏間搭話兒。
詹瑜慢慢站了起來，直望著白萌堂：「白爺，您這是有意設的陷阱？」
白萌堂沒有動：「這事恐怕瞞不住了吧？」
白穎軒忙接上：「放心，我們不會……」
詹王爺奇怪地道：「他來幹什麼？請到西客廳吧。」
白文氏：「那你說！」
白穎軒：「沒有。」
白文氏：「王府的勢力咱們怎麼鬥得過？這會兒詹家已經亂了，何必再難為他們呢？」
胡加力：「回來了！」
「是！」詹瑜面顯難色，勉強應道。
白文氏：「沒有！爸爸每次去王府看病回來，都跟你怎麼說的？」
詹瑜一臉的懼色：「我就是想請教一下，白爺給我姐姐的脈是怎麼號的？」
詹王爺茫然地回頭望向裏院門窗，仿佛是在回應他，從屋裏又傳出了嬰兒頑強的哭聲。
詹瑜見狀大怒：「都站在這兒幹什麼？滾！」
詹瑜隨著白萌堂站起：「姐，白先生等了半天了。」
白穎軒：「兩萬多兩銀子對不上賬，明明是三弟他……」
太監王喜光正在勾臉。
白文氏：「跟我也不能說？」
白萌堂：「嗯，還是水土不服！怎麼會你二姐先出了閣，大姐反而落在了後面？」
白宅二房院。
大格格一動未動，兩眼死盯著白萌堂。
趴在窗前向外看的白文氏和白雅萍，都不禁搖搖頭。
白萌堂：「既然是我錯了，那麼，我們老二給令姐號的脈就是對的了？」
二奶奶白文氏抱著滿月的白景琦走到活屏後，將孩子交給奶媽。
白穎軒：「跟你說句心裏話吧！我不是信不過你……王爺有權有勢，我們惹不起，我認栽了！可早晚有一天……」
大格格張嘴把枕頭咬住。
白穎軒：「八成有事兒吧！」
詹瑜：「我二姐送進宮去的時候還小，既是進宮就顧不得大小先後了。」
這時一個丫頭走到白穎軒前低聲www.hetubook.com.com說了句什麼。
貴武懷疑地：「二爺，這事兒我可覺著不對！憑你的醫術，喜脈能號錯了？你跟我說實話……」
白文氏：「請了沒有？」
白穎軒接過一看愣了：「怎麼？您……您用的都是安胎的藥？」
詹瑜站著沒動，神情緊張。
詹瑜急了：「您這叫我姐姐今後有什麼臉見人？」
眾人忙四散而去。
貴武十分關注地：「這事兒怎麼著了？」
白文氏和白雅萍正哄著孩子睡覺。
桌上擺著玉器、毯子、羔皮。
白文氏望著白萌堂這邊，感覺氣氛不對，看了一眼白雅萍。
白萌堂急忙把手指按了上去，神情興奮而緊張，他微微閉上了眼，蹙起了眉頭。
二人悄聲嘀咕，白文氏卻注意地聽著外邊兒兩人的說話。
王喜光：「你們神機營這些日子有點兒鬧得不像話，聽說把人家茶館砸了？」
白萌堂伸了伸手示意大格格把手放上來。
大格格房堂屋。
白穎軒心事重重地低下了頭。
白穎軒剛邁進門兒，白萌堂劈頭一句：「你知道不知道？人家是個沒出閣的大姑娘！」
白雅萍一手抱著一個孩子轉過活屏走來，奶媽在後面跟著。
白穎軒猛醒：「這就去、這就去！」起身向屋外走。
白萌堂點了點頭：「按這個方子先吃五劑，一個月以後我再來。」
白萌堂針鋒相對：「你砸我們車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們怎麼做人？」
大格格兩眼毫不放鬆地捕捉著白萌堂臉上的變化。
貴武：「你爸爸去王府賠禮，怕不是真心實意吧？」
藝人們在化妝、穿衣。
詹王府大格格臥室。
詹瑜一愣，呆呆地望著白萌堂，無言以對。
白萌堂喘著粗氣不知說什麼好，抬頭問胡加力：「有事兒麼？」
白穎軒：「請了。」
白萌堂招呼白穎軒：「老二，坐下！咱們喝茶。」
王喜光：「貴武！你這個小王八蛋！老沒見你了。」
白萌堂：「豆汁兒敞開喝，一人再給倆焦圈兒。」
奶媽繞過活屏，又將白景琦遞給白萌堂。
大雪覆蓋北京城。
胡加力：「定了！包銀還按老例兒；常班主，滿月那天大概要請詹王爺過來，千萬別出錯！」
胡加力：「真的！」
坐在下首的詹瑜已十分不安地望著詹王爺。
客廳內。
白穎軒：「不都說了麼！」
白穎宇走來：「怎麼著？王公公，串串詞兒？」
胡加力走來，見白萌堂發脾氣便遠遠地站住了。
詹王爺：「事情已經過去了，不必再提！這麼重的禮，我可不能收。」
客房被改成了臨時化妝間，掛滿了行頭。
詹王府後花園。
白文氏和白雅萍倆頭靠得很近，說著悄悄話。
大格格兩手死死抓住丫頭的胳膊，全身扭動著。
白穎園：「不礙的！有個十天八天就好了。」
胡加力正與戲班的常班主定戲碼兒。
貴武橫了白文氏一眼，也忙跟著走了出去。
裏屋。
轉眼兒夏天到了，荷花池裏綠荷飄浮，花苞欲放。
白穎軒：「我去備車。」
白穎園：「不提也罷！」
站在院內的丫頭、差役們都惶恐地低下了頭。
大丫頭：「都等了半天了。」
從詹王府回來後，白萌堂也不多說什麼，將寫好的一個方子交給白穎軒。
白萌堂：「二小子出了錯兒，我來賠禮！您看大格格得的是什麼病？」
詹王爺與白萌堂對坐，王爺之子詹瑜在一旁侍立，禮物放在桌上。
白穎宇在旁忙打斷道：「嘿！這是怎麼說話呢？」
詹瑜：「姐，你死了心吧！他明明是有意躲起來了。」
白文氏：「她生她的，咱們假裝不知道不就結了，何必要賠車賠馬？」
大格格睜開眼緩緩回過頭，兩眼失神地望著白萌堂。
白萌堂得意地望了一眼白穎軒，白穎軒有些緊張地來回望著二人，白萌堂又挑釁地望著詹瑜。
白文氏：「不對！咱們家的堂會，王爺從來沒漏過！你去賠禮了麼？」
白文氏推著白玉芬：「你去喝！」
白文氏彎腰撿起了地上的金魚放到缸裏，低頭看著魚缸沒有動。
白穎軒：「跟你……也不能說！」
兄弟倆正說著，胡加力在院裏道：「二爺，老爺叫您去一趟。」
詹瑜正在向大丫頭低聲吩咐著什麼，大丫頭走了出去。
白萌堂大怒：「你怎麼敢教訓我？」
白穎園：「這事你別插手，叫大頭兒、二頭兒來找我，你往我身上推。」
白宅外，街道。
白穎軒：「你別去，好像我跟你說了什麼似的。」
白穎軒：「當然是真的，爸爸一直給她下的安胎的藥！」說著又把孩子塞給白文氏。
貴武沒去聽戲，溜到北屋廳，向白穎軒問起詹王爺家的事。
白穎軒：「爸爸就是要爭這口氣！」
「我……我都弄不明白，你還想明白……」白穎軒頓了一下，不再說話，快步走出院門。
詹瑜忙上前：「您到後面歇著吧，不要聽他胡說，我來處置。」
白雅萍：「宮裏昇平署的王公公來了，他要跟三爺唱一齣《鴻鸞禧》！」
白萌堂：「二奶奶來抱抱孩子！老二！跟我去詹王府！」
白萌堂：「既然這樣，就沒什麼可商量的了。」
貴武：「這點兒屁事兒也傳到宮裏去了？」
白文氏低下了頭：「我怎麼敢教訓您呢？我是想……」
大格格忽然扭過頭去閉上了眼。
大格格將手伸出帳子外，放在小枕頭上。
「噢！……」大格格又一次痛苦地喊叫著。
白萌堂猛抬頭望著胡加力：「真的麼？」
白雅萍：「我就不愛回家！我們那口子，整個兒一個泥蘿蔔辣蔥，渾身上下https://m.hetubook.com.com沒一點熱乎氣兒！還有那位老爺子，當了翰林院的編修，出來進去沒個笑臉，你說我回去幹什麼？」
大丫頭將小枕頭放在茶几上退出。
大格格：「他……他不是那種人！他不會不管我！噢！痛死我了！」
貴武追到院子裏，仍不甘心：「怎麼了？二奶奶這不明擺著轟我麼？」
大格格猛回頭咄咄逼人：「你問誰呢？」
五六個人等在單間門口，不時向裏張望。
白萌堂揶揄地：「哎呀！詹大爺，我們白家有多少車夠你們砸？有多少馬夠你們殺的？」
白萌堂：「打住、打住！令姐六個多月的身孕怕是瞞不住了吧？肚子越來越大，這種陷阱我們是設不來的。」
貴武：「我舅舅那人是個帶兵打仗的，性子忒野！到底是為了什麼？」
詹瑜：「錯了！」
詹王爺站起：「簡直是無理取鬧！你們二位敢是到我這兒來訛詐麼？……豈有此理！」說畢欲走。
白殷氏憤憤不平地一甩簾子又回了裏屋。
白萌堂：「犬子初出茅廬，醫道上還沒入門！功力尚淺，竟敢到王爺府上來獻醜，實在是不自量力！我想親自給大格格把把脈。」
大格格把小枕頭扔到了一邊，張著嘴大喘粗氣：「那個……沒良心的……到底上哪兒去了？」
忽然，院裏面傳來嬰兒的哭聲，詹王爺猛地停住了腳步，他驚愕地望著北屋的門窗，又慢慢轉頭掃視。
白玉芬往後一躲：「我也不喝，又酸又臭！」
「哎！我說二爺，你別跟我……」貴武聽罷先是一愣，更覺話裏有話，急忙追了出去。
安福：「王爺，白家那爺兒倆死賴著不走，說叫王爺……賠……叫王爺……」
詹王爺邁著沉重的步子緩緩前行，站到門前，他又回頭望了一眼，只見院中的僕人們仍低著頭，詹瑜仍低著頭站在原地沒動。
詹王爺愈發疑惑地望著詹瑜。
白宅大門口。
白萌堂：「既然老二是對的，何以要砸他的車？殺他的馬？」
白文氏：「我怕的就是這個！你想想，北京城沒有不知道你號錯了脈栽給了詹王府，詹王府要是賠了車和馬，那不跟把大格格的醜事全抖落出來一樣麼？」
白萌堂沒有抬頭，也緩緩將手放了上去。
白穎軒：「別問！爸不叫說。」
白萌堂：「要看病叫他找大爺。」
白萌堂興奮地快步走去。
白穎園：「我二弟也夠嗆！他哪兒知道大格格是大姑娘，愣給號出一個喜脈來！」
白文氏凝重地：「不能再惹事了！爸爸那人瞧著明白，其實糊塗得很……」
白文氏把孩子往白穎軒懷中一塞，白穎軒忙抱住。
「大格格！」大丫頭走過來叫道：「大爺請您過去看病。」
白穎軒一臉苦相，低著頭嘟囔：「她沒出閣的大姑娘懷了孕，礙著我什麼了？又不是我弄的！喜脈就是喜脈。」
白萌堂：「……請王爺看在我的份兒上就饒他這一回。」
白文氏同情地望著她沒言聲兒。
「哎哎哎！你可別說是我說的啊，老三我倒不怕，可那位……」白雅萍說著回頭衝身後一呶嘴。
丫頭驚慌地把小枕頭塞到大格格臉前：「咬枕頭、咬枕頭！」
白萌堂：「你說是喜脈，可萬一……」
白文氏：「詹王爺來了麼？」
大格格沒好氣兒地：「站著等什麼？等著領賞哪？」
貴武：「季宗布這小子手真黑，茶館裏摔了拐子，校場上練跤又追著我，這下子真把我摔著了！」
詹瑜完全絕望了：「我求求您了，別把這事兒說出去，更不能叫王爺知道！」
白萌堂：「不用！今兒咱們爺兒倆蹓躂著去，可要坐著車回來！走！」
白萌堂望著姚大夫的背影微微一笑，似乎明白了什麼，轉身大步直奔客廳。
貴武忙搭言：「你跟她撒什麼氣！」轉頭對丫頭：「你先去吧，說大格格這就到。」
白穎軒不安地坐下，白萌堂悠閒地端起茶碗。
白萌堂：「怎麼不說話？我們父子二人總該有一個是對的？」
詹瑜大窘：「沒有的事！你們二位不要再胡鬧了！」接著回頭大聲道：「送客！」
「王爺！」安福跑來報：「白府的老爺來給您請安。」
胡加力答道：「詹王府的瑜爺來了，在公事房候著呢。」
白萌堂：「道喜！去年春天我們老二給大格格號過脈，已經給您道過喜了！」
貴武攔住了白穎軒去路：「你到這兒也沒把話說完哪！」
貴武：「二爺，你信不過我？」
詹王府西客廳。
白穎軒：「走吧，聽戲去！」
詹瑜應聲後，引領著白萌堂去見大格格。
神機營客房。
白萌堂高興地：「叫你們一人喝一肚歪！」
詹王爺大叫：「來人！把她綑上！瘋了！簡直瘋了！」
白穎軒：「我爸爸不叫我亂說……」
白文氏：「去了就行了。」
屋裏隱隱約約地傳出吵架聲，突然傳出大格格的喊聲：「誰愛聽誰聽，我用不著瞞！」
詹王爺環顧不見大格格：「怎麼不見大格格？等會兒叫她一塊兒來吃飯。」
白文氏：「這個仇結不得，我得跟他說！」
詹王爺看出不對：「怎麼了，她怎麼了？」
「姑老爺來了，請姑奶奶過去呢！」聽差的在院裏喊。
白萌堂：「晚了！這孩子她想生也得生，不想生也得生，由不得她了！」
白穎軒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哼！」白萌堂兩眼放出異樣的光：「詹王爺回來了麼？」
詹瑜：「您先吃飯吧，還是我去叫。」
「去吧，別跟爸說這事兒。」白穎園拍了拍白穎軒肩頭。
姚大夫十分為難地應付著：「好像是……大概……也和圖書沒什麼病！我醫道太淺，說不準、說不準！您請、您請！」慌忙走了。
白穎園嚇了一跳：「怎麼了？怎麼了？嚇我一跳！趴下、趴下！」
白萌堂抱著白景琦站在車旁，正用小勺餵白景琦喝，白穎軒站在一旁端著碗樂。
白穎軒：「她轟你幹什麼？」
影壁前搭起了戲台，台上正演《跳加官》，院裏坐滿了賀喜的賓客。
白穎軒不語，拿起筆準備寫字，筆剛一落，白文氏又拉他一把，毛筆在紙上畫了一個大墨道子。
大格格：「不去！」
白萌堂：「回來的真是時候！」
白文氏捶了白雅萍一拳：「你看！三天摸不著你，他就五饑六瘦的了，快去吧！」
貴武：「我歇了吧，這腰還沒好利索呢。」
大格格：「我夠難受的了，你別站在這兒……噁心我！出去！」
院子裏。
白雅萍：「老三確實鬧得不像話，這一趟他至少私吞了一萬多銀子！」
兩人又互相對視著。
老福晉：「算了，她有病，別折騰她了，咱們過去看看她。」
詹瑜忙攔道：「用不著、用不著，她挺好的！」
白萌堂臉上那一絲幾乎很難察覺的冷笑，慢慢收起，也死盯著大格格。
詹瑜強作鎮靜地：「是！她這些日子身子不太好。」
大格格哭叫著：「你敢動我孩子一下，我就跟你拚了！」
白穎軒還是低頭不語，不停地抽煙。
白文氏無可奈何地道：「你說我們這口子是不是缺了心眼兒？什麼話跟我都不說，倒去跟外人說！」
貴武：「看這意思，你真是號錯了脈！」
白文氏走到窗前向外擔心地望著。
詹瑜：「我都找遍了，我快把北京城翻個底兒朝天了！」
詹王府大格格房院。
白文氏：「爸是怎麼打算的？」
王喜光也有些慍怒：「你小子！跟我吊猴兒？」
白穎園：「我兜著就是了。」
詹王爺更加疑心：「剛才說有病，怎麼這麼一會兒又挺好的了？」
白文氏：「大爺太憨！越這樣，三爺越沒了忌怕……一個家，外邊多難都不怕，怕就怕家裏人自己拆！這事兒我得跟老爺說！」
見詹王爺眼露凶光，伸手要去抓啼哭的嬰兒，倒在地上的大格格突然翻身躍起猛地一撲，抱住詹王爺向旁邊死命一推，詹王爺毫無防備，倒退幾步仰面摔倒在地。
老福晉：「這孩子從小身子骨挺好的，怎麼一到京城，成了這樣兒？我也好些日子沒見她了，去叫她來！」
詹瑜困惑地望著白萌堂。
白穎軒：「大哥！這事你不能不管！管庫的跟賬房先生打起來了，他們對不上賬啊！」
白萌堂瞪了白穎軒一眼，白穎軒不敢往下說了。
屋內不斷傳出嬰兒的啼哭聲，詹王爺心不在焉地望了一眼安福。
白穎園：「還能怎麼著？我們認倒楣吧！……您怎麼了？出一腦袋汗。」
白宅上房院西客廳。
白萌堂和詹瑜正在賞玩一個哥窯筆洗。
就在大格格和貴武較勁時，一輛馬車停在了大門口。
白穎園：「我都知道了。」
看著他們離去，白文氏焦慮地想叫又沒敢叫。
貴武：「王公公，一提女人，你可就不頂（釘）勁了！你哪知道這裏頭的樂呀！」
白萌堂下了馬車，與捧著禮物的兩個聽差剛過大門，便與正走出的姚大夫相遇。
詹王府大門緊閉，一片白皚皚。
賣豆汁兒的忙著給孩子們盛豆汁兒。
白穎軒來到活屏後，問等在那裏的白文氏：「什麼事兒？」
常班主接過戲單子看了看問：「戲碼兒就這麼定了？」
上房院西客廳。
詹瑜：「白爺請！」
詹瑜驚慌地望著丫頭和院外：「你胡說什麼？叫人家聽見像什麼話！」
他急步走到床前，猛地拉下了帳子……兩個嬰兒並排躺著。
貴武一驚，『噌』的一下翻身坐起又閃了腰：「哎喲！我這腰！」
白萌堂立即兩眼放光，猜出了八九：「詹王府的日子怕是不太好過了吧？我這就去！去把二爺叫來！」
詹王爺：「這個羔皮給額娘做件新皮襖，這件給大格格……」
常班主：「錯不了！怎麼著？跟王爺那邊講和了？」
詹瑜百感交集地望著大格格。
「出什麼事了？」白雅萍也疑惑地望著。
胡加力嚇得直往後退。
貴武：「沒怎麼！腰痛，痛得我！」
詹王爺不情願地站住了，氣咻咻地望著白萌堂。
白萌堂十分高興：「等這孩子周歲的時候，大夥兒還得來啊！」
白穎軒：「爸爸說……早晚叫詹王府陪咱們的車和馬！」
敞廳外。
詹王府老福晉房。
白宅甬道。
詹王爺奇怪地：「道喜？有什麼喜事麼？」
白穎軒：「哎呀……爸不叫對外人說！」
白萌堂：「不錯！明明是喜脈，自家的閨女做了醜事，反倒砸咱們白家的牌子！醫不可欺！白家的牌子是祖宗傳下來，濟世的根本！一個人栽了跟頭無所謂，可白家老號栽不起這跟頭！半年之內見分曉！老二！你長點心眼兒好不好？」
白穎園：「您也聽說了？」
貴武：「哎！我問問你，你們怎麼得罪了詹王爺了？」
大門側靠牆停著一輛賣豆汁兒的車子。
大格格：「不去！告訴他我沒病！」
貴武走進屋，一眼看見了王喜光，忙走過來：「王喜光，小兔崽子！跑這兒串戲來了？」
詹瑜自知理虧地低下了頭，又慢慢地坐了下去：「我只求您一件事，有什麼辦法能把這胎打下來？」
大魚缸裏游著七八條大金魚，白萌堂正用藥箅子撈魚蟲餵魚。
白宅大房院。
白萌堂急了，大叫：「我最討厭這個『忍』字！遇事都要忍，什麼大事也做不成！」
白穎軒：www.hetubook.com.com「沒有，爸爸去了，他不叫我去！還送了重禮。」
大格格：「那是他們嚇怕了！」
詹王爺一時沒反應過來：「哪個白府？」
貴武緩緩躺下：「喜脈！真的假的？」
白雅萍：「她說大爺不叫她說。」
白雅萍和白文氏仍在悄聲談著。
詹瑜站在床前焦急地望著。
「我信！王爺雖然是我舅，也得講個理兒，跟我說實話，兄弟給你出氣！」貴武忙不迭地接道。
白萌堂望見王爺，一步上前，雙手一拱：「王爺遠赴新疆剿回回，一去半年，辛苦了。」
詹王爺狠狠地：「賠他的車和馬！」
丫頭、僕役們仍在偷偷議論。
突然大格格站起身急步向前走去，貴武忙起身趕上攔住大格格，兩人充滿敵意地對視著。
忽然門簾一響，二人回過頭去，只見大格格走進門來，注視著白萌堂。
白萌堂：「嘿！……那就是說這位大格格不規矩，王爺一點兒不知道，反倒砸咱家的牌子！……老二！這事兒不管跟誰都不准再提，跟家裏的人也不准再提！懂不懂？」
「你說這事兒怎麼辦吧？」貴武有些心虛地試探著問。
白萌堂和白穎軒低聲嘀咕著漸漸遠去。
白穎園：「你著什麼急呀？這事說不清！按說不是，人家是個大姑娘！」
貴武趴在臥榻上，白穎園正在給他按摩治腰傷。
貴武：「好幾個大夫都看過了，不都說不是麼？」
白萌堂見狀：「哼，沒口福！瞧我這孫子，這才是地道的北京人，還不懂事呢，就愛喝豆汁兒！孫子！多喝點兒！氣死他們。」
大丫頭站著沒動。
白文氏：「那怎麼沒來？」
「我覺得居家過日子，總該以息事寧人為好。」白文氏勸說道。
詹瑜：「你以為男人都是什麼好東西？你怎麼會看上他？」
貴武：「北京城沒有不知道的了。」
詹瑜突然開門走出，眾人一愣呆在那裏。
貴武：「得、得！我這兒滿嘴跑舌頭胡嚼呢！二爺呢？」
「那就有勞了！我宮裏還有事，就不陪了。」詹王爺說著便站起身，白萌堂亦隨著站起。
「穎軒！」白文氏一撩門簾走出裏屋，厲聲道：「大喜的日子，來了那麼多客人，你不在前邊兒照應，在這兒沒完沒了地瞎扯什麼？」
大格格轉身又坐下了。
白穎軒神秘地笑而不答。
白萌堂號著脈，嘴角上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白萌堂迅速抬眼望著大格格，嘴角又泛起一絲冷笑。
大格格：「萬一要是呢？」
安福：「叫王爺賠他的……」
白穎軒心煩地：「幹什麼？」
白萌堂下了車，安福下階相迎，二人進了大門……
詹王爺站在門外，驚愕地望著室內。
白萌堂起身攔住：「慢！」
白穎園大聲呵斥：「住嘴！我們哥兒倆說話你瞎摻和什麼？」
身上穿水衣、臉上化了妝的三爺白穎宇擠了進來：「大侄子！今兒三叔給你唱一齣《鴻鸞禧》！」
詹瑜：「站住！王爺回來誰也不許說，誰說出去，我就拔了他的舌頭！」
詹瑜：「白爺，您這是幹什麼？」
白宅二房院北屋廳，夜。
大格格靠在床頭驚訝卻毫不懼怕地望著詹王爺。
白穎宇：「在前邊兒聽戲來吧！」
大格格像是敏感覺察到了這一切，轉身向裏屋走去。
白穎軒：「禮是賠了，事兒可沒完……」
白萌堂與白文氏都是一愣。
客人們圍了上來，反把白穎軒擠到了一邊兒。
白文氏忙過去接過白景琦：「哎喲！姑奶奶，別把孩子閃著！」
詹瑜仍低著頭：「看來，二爺是對的。」
白萌堂與詹瑜從內室走出。
院子裏。
白萌堂：「不客氣！」
詹王府。
貴武低聲下氣地：「去吧！啊？去看看，只有好處沒壞處。」
白雅萍：「大奶奶親口對我說的還有錯？」
白雅萍抱著兒子關小寶，都像看熱鬧似的說著、笑著。
敞廳院南客房裏。
白萌堂：「特來給王爺道喜。」
賣豆汁的：「好咧！嘿喲！……豆汁兒！」
「喊什麼？」詹瑜向後退了一步：「王爺從新疆就要回來了，怎麼交代？能瞞過去麼？」
詹瑜躲避著父親的目光，不敢正視。
白穎軒：「知道了你不管？三弟這次去安國辦藥，弄成了爛攤子！」
僕人們忙跑進來七手八腳拉住仍在掙扎的大格格。
「給大格格，您這是……」姚大夫指了指聽差捧著的禮物。
貴武急促地：「萬一要不是呢？」
三奶奶白方氏在忙著照顧孩子們喝豆汁兒。
詹瑜衝到門口驚呆了，只見大格格兩眼放出凶光，一副拚命的架勢。
「大嫂說得對，你不能老兜著，你把老三給慣壞了！」白穎軒誠懇道。
詹瑜又急了：「這不等於告訴人家我姐姐出事兒了嗎？」
詹王爺詢問地回頭望詹瑜。
詹瑜：「好在王爺帶兵去了新疆，只要您不往外說就行了。」
白穎軒猛地抬起頭：「沒什麼萬一！要說什麼不常見的疑難病症，沒準兒出個錯兒什麼的！喜脈我都號錯了，還能吃這碗飯麼？」
公事房內。
白萌堂：「賠我家老二的車和馬！」
王喜光：「三爺，台上見吧！您多替我兜著點兒就行了。」
大格格反而平靜地望著詹王爺。
他慢慢走向裏屋，猛力一把拽掉門簾，憤怒地望著，只見大格格的床上放著帳子，嬰兒的哭聲從裏面傳出。
白萌堂：「沒什麼大病，不過是腹中長了痞塊兒，吃幾服化解的藥自然就好了。」
轉眼間秋風瑟瑟，路上翻滾著落葉。
白宅敞廳前院。
姚大夫忙施禮：「白爺！」
「唉……」白穎軒一聲長嘆。
詹瑜：「可您當時為什麼不說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