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又是一聲女人的喊叫：「噢！」聲音十分恐怖。
正說著，從西廂房跑出了驚恐萬狀的烏梅。
一行人來到馬號院。
白景琦回頭怒視槐花：「你犯的什麼謅？」突然抬腿掄圓了用腳面打了槐花一個耳光，槐花猛地倒了下去。
馮六：「您叫我跪的！」
蠟燭的火苗跳動著。
李香秀走了過來：「你說誰？」
楊九紅失神地望著蠟燭，蠟燭的火苗跳動著，流下了蠟油。
楊九紅：「跟我說怕什麼的？七老爺跟香秀到底怎麼了？」
三個年輕人忙追了出去，出了院門，眼見申小青發瘋似的一頭扎進了馬圈裏面。
李香秀忙阻止：「不許胡說！不許胡說！」
申兄：「七老爺說得對，我妹子是不能回去了！」
胡玉銘一回頭，才發現金二兩手提著褲子。
崔媒婆：「我都看過了，挺好的，就是眼小點兒。」
紅花：「您還不知道七老爺那毛病？他一那樣兒就連喊帶叫，跟殺人似的，天天夜裏都聽見他喊！」
新房早已佈置好。
李香秀進了屋，在門口叫：「七老爺！」
槐花剛要走，被楊九紅叫住：「槐花！我那根玉簪子呢？」
胡玉銘：「散了、散了！不許出去亂說啊！」
槐花：「總得給七老爺留點兒面子吧！」
槐花吊在樑上，一動不動。
楊九紅拿著白景琦的衣服搭到床頭：「一個月就制了七秀丹，一宿一宿的熬夜也沒個貼心的人兒伺候你。」
忽然，李香秀手中的蟈蟈又叫起來。
馬立秋：「好好兒的差使叫你給弄丟了。」
烏梅：「小姨奶奶搬西廂房住，把兩盆花兒搬那屋去了。」
馬棚裏。
楊九紅：「在火車上不是交給你了？」
水蔥跑進屋，向高月玲、楊九紅哭訴。
李香秀：「您罰他跪在廊子上幹什麼？」
贊禮官趕忙大叫：「拜天地！」
白景琦、李香秀大驚失色，慌忙向西廂房跑去。
馮六：「您剛才不喊了一聲跪下！」
白景琦：「小胡，你看怎麼辦？」
白景琦和槐花也都驚訝愣住。
馬立秋忙上前開了門：「誰呀？」
「對……你說得不錯……勾引爺們兒！」李香秀怒沖沖地：「不會勾引爺們兒你就進了窯子了？」
白景琦由衷地帶著歉意：「小青啊！委屈你了，已經是沒辦法的事兒了。」
白景琦驚訝地望著申小青，問李香秀：「這是金二的媳婦嗎？」
申母和申兄都站著，白景琦坐在椅子上，胡玉銘站在一旁。
白景琦：「事兒真多！嗨！那就相吧！」
紅花急得直跺腳：「哎呀……就是那樣兒了嘛！」
白景琦：「好大的脾氣，小姐！」
白景琦：「我還沒吃飯哪！」
胡玉銘：「不像話！誰呀這是？褲腰帶！」
白景琦走上前：「別介，說出來吧！憋到心裏多難受啊！」
黃立出來，和胡玉銘一起出了院子。
白景琦：「這一個多月你夠累的，還不早點兒睡？」
白景琦：「瞎忙活什麼？香秀！今兒想我沒有？」
槐花：「我哪兒知道！」
楊九紅一下子愣住了，猛回頭看著李香秀說不出話來。
申母、申兄聽著。
好不容易把申家母子哄走，天已黑了。
白景琦停住了，發愁：「你說金二也不缺鼻子不缺眼兒的啊！怎麼他媽長得全不是地方？這樣吧！把他捯飭捯飭，穿闊點兒，人是衣裳馬是鞍……」用手比劃著：「把我那團花兒的皮袍給他穿上，戴上我那水獺帽，上邊兒就蓋上了，弄個大繞圍脖兒一圍，連鼻子帶嘴全擋住，就說病了怕風，照個面兒就叫他裏屋躺著去。」
馬立秋大驚：「老天爺呀！香秀！」
金二：「我的帽子呢？」
紅花已點起了蠟燭，楊九紅像審犯人似的盯著她：「說呀！怕什麼？」
申兄：「崔大媽，您拿了多少好處？辦這缺德事兒！」
申母：「要照這樣就不能算數！」
白景琦：「為了你女兒想，也只能這樣了結了！金二長得醜，可人老實！今後你們申家不管有什麼難處，全都包到我身上了！要不咱們也簽個約？」
申小青拘謹地站著，始終低著頭，不敢看人。
金二倆眼瞪著水蔥：「我就跟七老爺要你吧，我長得醜可什麼也不缺啊！」說著一把摟住水蔥。
新宅花房。
槐花沒動，楊九紅憤怒地看著。
李香秀：「甭怕她！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胡玉銘站在一邊，白景琦則坐在一邊偷偷地笑。
槐花嘆了口氣坐到床上。
申兄：「還是相相吧，總得有個禮數。」
馬立秋：「不說了！我看你趕緊找個人家兒嫁了吧！老這兒耽誤著也不是事兒！」
秉寬：「幹什麼？幹什麼？大喜的日子別攪和行不行？」
楊九紅瞪著槐花。
申母一把拉住胡玉銘出了南屋。
楊九紅：「這個不要臉的東西！」
楊九紅：「那他也不能胡來呀！」
白景琦悔恨交加地望著。
槐花正好走出門，沉著臉：「搬這兩盆花兒我跟七老爺說過了，你到裏屋問去。」
白景琦咬了口窩頭，咬了口鹹菜：「呵！真他媽香！」
申母瞪大了眼注意看，申兄站起來看。
一個小夥子把帽子使勁扣到金二頭上。
白景琦：「用不著！面子值多少錢一斤哪？她所以敢跟我這麼張狂，因為我喜歡她！」
新宅上房院北屋西裏間，夜。
李香秀剛要出門，白景琦已走進堂屋。
馬立秋：「別當我不知道你心裏怎麼想的，你愣一天神兒了，你當著人家還會趕著大騾車來接你？好好兒的差使叫你給弄丟了！」
金二：「怎麼著了？」
新宅上房院，清晨。
牛黃、狗寶、鄭老屁和住在下房的僕人們全都跑了出來，向三個年輕人詢問著，三個年輕人指點著馬圈。
申小青羞答答地低著頭。
申小青蓋著蓋頭下了轎，金二上前扶住，拉著申小青向南屋走去。
白景琦：「起來、起來！」
槐花不再忍讓：「我不聽七老爺的，反要聽你的？」
申母：「那就定了吧！」
申母高興地：「是啊！那天叫我們相相姑爺，就算定了。」
紅花：「香秀比槐花可厲害多了。」
白景琦：「還得把她弄回屋裏去呀！走！瞧瞧去！叫上黃爺！」
紅花為難地：「哎呀！沒法兒說！」
申兄向申母點了點頭。
申母把銀票放到桌上：「七老爺，您千萬別誤會，我們是小戶人家，可不是上您這兒訛錢來了，這錢我不要！」
白景琦滿不在乎：「他跟我就這麼沒大沒小的，來，一塊兒吃呀！」
李香秀耐不住了：「大清早晨起來別瞎唸喪，丫頭怎麼了？」
水蔥氣得大叫：「撒手、撒手！你缺德不缺德？」
白景琦：「放心吧！有的是願意的！」
胡玉銘：「七老爺說了，不管窮富，就是要挑個過日子的好人家的閨女……錢好說，這是二百銀票，該辦什麼先辦起來。」把銀票交給申母：「等放大定的時候，再拿三百過來。」
屋裏只剩下倒在地上的瑰花，她慢慢地爬起身來。
申小青回過頭來，原來是個十分俊俏的姑娘。
楊九紅：「真不是個人！」
李香秀在門口把水壺遞給老媽子，立即聽出了弦外之音，冷眼看著。
白景琦詫異地跟在李香秀後面來到廊子上。
白景琦回過頭：「你不跪就這兒站著吧，站到願意跪為止！」
槐花：「我當時就放你匣子裏了。」
水蔥：「我是二爺二奶奶的，新來的，烏梅姐姐嫁人了！」
李香秀坐在靠窗的桌子旁，托著腮幫子衝著窗外發愣。
楊九紅仍不死心：「你看見了？」
新宅上房院北屋。
陳三兒大叫：「不能進！牲口驚了！你不要命了？快去叫胡總管！」
申小青坐在炕裏角落上，背朝外低著頭。
申母、申兄好不容易擠進屋，金二和申小青已跪地磕頭。
申母：「白家的人來說親，我們還有什麼可說的？可你看，我們窮得甭說陪嫁，連件新衣裳也做不起。」
楊九紅打起精神起身迎上去：「不是等你嘛！」
金二不解：「這叫幹什麼？至於嗎？」
胡玉銘無奈：「睡覺吧！也用不著褲腰帶了；去吧、去吧！新媳婦等著呢！」
申家小土屋。
楊九紅：「這是分家呢還是怎麼著？上房的東西也亂拿，去搬回來！」
孩子們和看熱鬧的蜂擁而入，牛黃、狗寶、陳三兒、鄭老屁跑前跑後地維持場面。
「住口！」白景琦不知什麼時候已站在東裏間門外。
李香秀在鋪床，槐花撩簾走了進來，掃視了一下屋裏：「七老爺呢？」
申母：「您叫我把閨女領回去！」
白景琦從西裏間出來：「一大早兒沒吃呢就會撐著了？閒著沒事兒逗嘴皮子玩兒？累不累呀？」
槐花：「她這是想把我折磨死！」
槐花跑向西廂房，李香秀追出，忽然發現了跪在地上的馮六，不禁道：「你跪這兒幹什麼？」
白景琦和眾人圍在床前，看著楊九紅。
申兄：「那個醜八怪是誰？」
馬立秋家北屋，黃昏。
馬號院靜了下來。
申母慌忙坐下，正了正衣襟，申兄站在一邊。
三個年輕人覺得叫聲不對：「什麼聲音這叫？」
胡玉銘：「沒這個道理！這一千元大洋是七老爺的心意，你們……」
金二扔了剪子兩手抱水蔥：「你就跟了我吧！啊？」
申家只有一間房，家徒四壁。
白景琦弄了個下不來台，自嘲地：「嘿，你們瞧嘿！衝我來了！」
新宅頭廳院北屋外客廳。
水蔥笑著：「哎呀，可別把我給你，嚇死我！」
申母急了：「這不是糟蹋我們閨女嗎？」
李香秀提著開水壺走進東偏廳，槐花一見趕快忙活沏茶。
馬立秋正在擺碗筷：「你不吃飯了？」
金二在剪花，丫頭水蔥接過花插在花瓶內。
楊九紅勃然大怒，一把將梳妝的鏡子、盒子橫掃在地，起身看著白景琦大叫：「景琦！你聽見了嗎？」
胡玉銘：「一見面兒那不露餡兒了？就金二那德行，能相得上嗎？還不把人嚇著？」
和*圖*書胡玉銘把人們往外推：「行了、行了！鬧了半天了，歇了、歇了！」
北屋西偏廳，紅花正給楊九紅梳頭。
楊九紅站在北屋門口問烏梅：「這兒原來放的兩盆兒月季那兒去了？」
白景琦斜眼看著楊九紅：「你說為了什麼？」
馬立秋：「你看看，這像什麼話？弄得怪寒磣的。」
申母、申兄互相看了一眼，沒好說什麼。
申兄：「媽，也得先相相姑爺吧！」
楊九紅不屑地：「穿上龍袍，你也不是太子！燒成了灰你也不過是個丫頭！」
申母：「那怎麼……長成了……那天看的不是這個人！」
槐花將宜興茶壺蹲在茶焐子裏，端起向西裏間走來。
胡玉銘：「誰拿他帽子了？還他！」
金二、申小青轉過身向申母跪下去。
猶疑再三，申兄終於扶著申母走了出去。
紅花：「我怎麼看著？我能進他屋裏去不叫他……哎呀，真是的！」羞得忙低下了頭。
屋裏贊禮官聲情並茂地喊：「送入洞房！」
楊九紅無比地失落：「睡覺！」上了床，臉向裏蓋上了被子。
白景琦和申家母子在頭廳院外客廳見了面。
白景琦：「這事兒弄的！本想辦件好事兒，弄得比辦喪事還喪氣！」
楊九紅：「別毀了人家姑娘！」
成親的日子到了。
槐花：「我不搬！」
李香秀：「你犯什麼錯兒了？」
白景琦看了一眼：「怎麼想起買蟈蟈？」
申母矜持地：「見見吧！」
楊九紅呆坐著，紅花不知所措地站著。
白景琦：「我沒說你們訛錢，這是我的一點兒心意，我也覺著挺對不住你們，可這事兒總得有個了結！」
申兄：「那叫小點兒？我就沒找著他眼睛在哪兒！再說那鼻子呢？哪兒去了？」
楊九紅向李香秀的方向瞥了一眼，臉色十分難看。
胡玉銘和申母都在契約上摁了手印。
忽然李香秀手中的蟈蟈籠子裏發出叫聲，白景琦回頭瞪李香秀，李香秀忙捂住籠子向後退去。
馬立秋：「聽見沒有？這孩子，把燈點上！」
馬立秋、李香秀都坐下了。
白景琦：「我沒有！」
申小青：「胡大爺慢走！」
李香秀一進屋，慌忙靠邊兒站著。
胡玉銘拿出銀票：「這銀票您收好，請摁個手印吧！」
胡玉銘：「親家！別這麼說話呀！那是新姑爺金二爺呀！」
白景琦笑著：「老太太賞頓飯吧！」
李香秀洗著茶杯十分得意地：「不想！一輩子瞧不見也不想！」
胡玉銘剛走，三個年輕人躡手躡腳推開院門，溜到了南屋窗根兒下，就聽到屋裏一聲女人的喊叫：「噢……」
楊九紅氣急敗壞地走過來：「景琦！今兒你要不處置她，我就死給你看！」
申小青蜷伏在草堆上渾身發抖。
胡玉銘：「不行啊！人家要相姑爺！」
「那樣兒了？」楊九紅聲音中已充滿了惶恐。
胡玉銘氣喘吁吁：「……把人家姑娘嚇壞了，光著屁股就跑出來了！」
胡玉銘得到信兒，二話沒說，奔了上房院，把白景琦叫了起來。
李香秀抱個小褥子跑出來放在椅子上：「這是我的褥子。」忙又拿起茶杯去洗。
白景琦：「我就想吃窩頭，端上來！」
申母：「不行！這親我們退了！」
楊九紅氣狠狠地：「活土匪！」
白景琦十分不安地望著。
崔媒婆：「親是你們自己相的，怎麼賴上我了？我事先說過他眼睛小點兒！」
繼而一聲女人撕心裂肺的號叫，屋裏傳出『乒乒乓乓』的摔打聲。
突然一聲開門的巨響，三個年輕人轉頭看，申小青一|絲|不|掛、精赤條條地衝出了屋門，一路留下了淒厲的慘叫。
楊九紅：「怎麼沒有了？」
楊九紅：「景琦，你答應過給金二配個丫頭？」
李香秀：「她都不留，你留什麼？」
李香秀：「我們也剛要吃。」
金二：「反正七老爺答應過我，他說話不能不算數。」
金二：「可不真的！」
瓶子裏的花兒全撒到地下，被兩個人跺得亂七八糟。
申兄：「不行！胡總管，你們怎麼把人換了？」
槐花：「告訴你，我不是丫頭！」
烏梅：「姨奶奶，不就兩盆花兒嗎？」
白景琦：「昨兒入了洞房，夜裏當著那麼多人又光屁溜兒跑了出來，以後還嫁得出去嗎？」
胡玉銘：「您怎麼了？新姑爺有來回換的嗎？」
白景琦：「嗨！不是這個意思！給他找個媳婦兒吧，別把他憋壞了！」
秉寬忙撩開裏屋門簾兒，金二站在門口，一身華貴，微微鞠了一躬。
李香秀：「這是我的碗！」
李香秀：「小姨奶奶要，說掛到月季花盆兒上。」
胡玉銘翻臉了：「毀約？那好！咱們得找個地方說理去！是找警察還是上衙門？你們說，我陪著！」
胡玉銘慌忙催贊禮官：「快、快！成禮、成禮！」
申母哭了起來：「活活兒地要了我的命了！」
白景琦笑著：「我隨便一說，他當了真了。」
「這回你明白了吧？其實你早明白了！」說完，白景琦回身向東裏間和圖書
走去。
李香秀：「行啦、行啦！人家這兒正煩著呢，你還嘮嘮叨叨沒個完！」
鼓樂聲中，花轎進了馬號大門，申母、申兄跟在花轎後面。
槐花：「當著那麼多客人，鬧這事兒，多丟人！」
申母一看金二的模樣，嚇得忙看申兄，申兄也嚇呆了。
李香秀轉身拿過一個盤兒，忙從鍋中撿窩頭：「媽，你別管，他什麼好的沒吃過？買什麼都不稀罕！就這窩頭稀罕！」
馬圈外站著一圈人，白景琦和胡玉銘站在最前面，黃立脫下棉袍進了馬圈。
屋裏忽然傳出白景琦憤怒的喊聲：「跪下！」
「跪下！」白景琦又說了一句，槐花仍不動。
李香秀看著槐花：「你可真窩囊，今兒在飯桌兒上，你怎麼不給她幾句？」
胡玉銘：「一張嘴說話就他那齉齉鼻兒，能糊弄得過去嗎？」
這時，在院門口站著等了半天的金二和申小青向白景琦走了過來。
院裏傳來白景琦的喊聲：「拉了閘了，小心火燭……」
秉寬：「我們這宅門兒裏就一個金二爺！」一邊驅趕圍觀的人：「走了、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申家母子就來到白家要見白景琦。
黃立慢慢靠近了牲口，用手輕輕撫摸大青騾子：「吁……吁……」
李香秀躺在裏屋床上：「不吃！」兩眼睜得大大的，呆呆地望著頂棚。
胡玉銘過來把藥交給金二：「等會兒把這藥給她吃了。」
只見李香秀勢不兩立地瞪著楊九紅，毫無懼色。
胡玉銘：「你們劃了押、相了親、拿了錢，怎麼好把人領回去？」
白景琦聽出了弦外之音，故意地：「有！怎麼沒有？疼我的人多著呢！」
新宅二廳院。
鄭老屁跑到馬圈想進去，馬圈裏的騾馬正在亂踢亂跳。
白景琦轉到跪著的馮六面前：「你跪這兒幹什麼？」
新來的丫頭烏梅和僕人們正幫著槐花把箱、籠、椅、櫃往西廂房裏搬。
胡玉銘掏出了婚約：「這婚約算數不算數？」
白景琦：「毀嘍！怎麼找了個這麼漂亮的姑娘？」
馬立秋：「老天爺呀！七老爺跑我們這兒吃窩窩頭，這算怎麼回事兒？」
白景琦攔住胡玉銘：「你別說了！這事你們反過來想想，你閨女就算跟你回去，她以後怎麼做人？怎麼嫁人？」
白景琦一愣：「我？……我累什麼？」
李香秀依然發著呆。
楊九紅兇狠地望著。
白景琦尷尬了，裝著漫不經心地：「說實話，這些日子弄這七秀丹弄得我昏天黑地，什麼都顧不得想了！」
申母和胡玉銘坐在炕沿兒上，申小青的兄嫂站著，崔媒婆坐在小板凳上。
馮六挪了挪步：「謝謝七老爺！」頂著油盤走了。
楊九紅：「這倒好，狼沒轟出去，又進來一隻虎。」
白景琦回頭喝斥：「別嚷！」
白景琦道：「沒事兒，鼻梁骨斷了，四個鐘頭給她換一回藥。」
李香秀沒好氣兒地：「我願意！」
李香秀笑了：「富人生了個窮命，賤骨頭！」
槐花忍無可忍，大怒：「你血口噴人！我是丫頭！可是老太太跟前兒的丫頭！是老太太把我給了七老爺，就比你這個千人騎、萬人跨的窯姐兒強！」
丫頭、老媽子們忙擁了上去，楊九紅已昏了過去。
胡玉銘：「怎麼著？請出來見見？」
馬立秋：「聽她胡說呢！今天一天跟沒了魂兒似的……」
紅花忙將她抱起，血從楊九紅臉上流了下來。
紅花難於啟齒地：「他們……他們早就那樣兒了！」
「我還不用您轟！我自己走，到那兒不吃碗清靜飯！」李香秀轉身出門而去。
胡玉銘：「天地良心！相親那天可不只一個人兒在場，這可不能賴！崔媽你說！」
三個年輕人『噗哧』笑了，其中一個衝屋裏喊：「金二爺！悠著點兒！」
馬立秋慌忙說道：「哎呀！不行、不行！香秀……」
與此同時，紅花抱著楊九紅大叫：「七老爺，姨奶奶不好了！」
楊九紅：「小姨奶奶脾氣見長啊！有人撐腰吧？不就是個看家護院的嗎？你還搬到他房裏去住啊！」
紅花：「醒了。」
李香秀站得遠遠的驚恐地看著。
白景琦：「還沒吃哪？」
李香秀顧不上再問，忙又跑回北屋，到了西裏間門口。
胡玉銘和秉寬搶先一步跑到馬號小跨院堵住了門口，一邊喊金二出來，一邊把申家送親的全攔在了門外。
馮六哭咧咧地：「是七老爺叫我跪的！」
馮六懊悔地委屈道：「我沒事兒撿這冤大頭幹什麼？」艱難地站了起來。
申兄：「你說的不假，真要鬧到衙門裏，我們也惹不起你們這大戶！請七老爺開恩，放了我妹子吧！」
胡玉銘：「別鬧、別鬧！」
白景琦一邊繫棉袍的扣子，一邊開心地笑：「嘿嘿嘿嘿……活見了鬼了……嘿嘿嘿……金二這個王八蛋！媳婦兒不是那麼好要的！」
水蔥：「就你長得這醜八怪兒，誰跟你呀？」
楊九紅呆呆地喃喃自語：「哼！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李香秀似乎沒有聽見，仍呆呆地望著窗外。https://m.hetubook.com.com
正在這時，李香秀手裏拿著個蟈蟈籠子從東廊子拐彎跑過來，廚子馮六頭上頂著擺滿盤碗的大油盤也穿過廊子。
胡玉銘忙搖手：「沒有、沒有！偶感風寒，行！等我回信兒。」起身走了。
胡玉銘裝糊塗：「換誰了？」
楊九紅：「你沒見這些丫頭都成了精了？除了勾引爺們兒還會幹什麼？」
胡玉銘：「話不能這麼說！你們想想，真到了衙門，有婚約為證，你們可就雞飛蛋打，人財兩空！」
白景琦：「別叫你白挨，香秀，上回兩元錢是養踝子骨，這回兩元錢讓他養養磕膝蓋兒！」
白景琦：「胡鬧什麼？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他就不該娶個媳婦兒？」
李香秀回過頭：「窩頭！」
花轎撒開，人們擠了進來，申母、申兄很費勁地往南屋裏擠。
白景琦：「告訴金二，今兒晚上別再碰人家姑娘了啊！」
電燈突然滅了，屋裏只剩了燭光。
金二、申小青走到白景琦跟前。
胡玉銘緊張起來，金二卻十分認真地把頭磕完，站起身來。
白景琦回頭忙走向門口：「什麼事兒？」
李香秀：「我們家吃得起六必居？大醃兒蘿蔔您哪，湊合著吃吧！」
楊九紅大出意料，反而窘住了，望著白景琦再也無話可說。
胡玉銘：「我都聽明白了，我去教訓他一頓，趕他走！」
申家母子大叫著往屋裏衝，早被牛黃、狗寶、鄭老屁、秉寬等人死拉活拽地弄出了院門。
白景琦奇怪地：「馮六？怎麼了？」
胡玉銘跑到南屋，好幾個人還在鬧房，打鬧調笑，把金二弄得十分狼狽。
李香秀直起身：「那位把他叫西裏間兒去了。」
申母嗚嗚哭了：「這可是坑了我的閨女了……」
馬立秋緊張地：「你看這屋裏這麼亂，快收拾收拾。」
馬立秋：「你都多大了還不提？不能當一輩子丫頭！正好，你也出來了，好些人來提過親……」
人們亂哄哄將楊九紅抬走。
胡玉銘掩上院門，也走了。
金二裹著棉被站在門口大叫：「攔住她！攔住她！」
黃立扛著申小青進了馬號小跨院，金二仍裹著棉被站在南屋門口。
申小青表情木然，毫無反應地低著頭。
李香秀興奮莫名：「七老爺！」
金二：「嫁人了？嘿！七老爺還說賞我個丫頭，怎麼都嫁人了？」
槐花嘆了一口氣：「我聽好些人說，她原來不這樣，怎麼這幾年變得這麼惡……」
申母跳起來就往外跑：「錯了！錯了！」
白景琦也躺到床上仰臥著，兩眼望著屋頂。
從申家回來，胡玉銘向白景琦講了申家的要求。
金二：「你是那屋的？沒見過！」
白景琦仍在逼紋絲不動的槐花：「你跪不跪？」
李香秀嚇了一跳，忙跑進了北屋。
白景琦：「幹嗎？你們吃什麼，我吃什麼！」
水蔥抬手在金二臉上亂七八糟地抽打著，金二鬆了手，水蔥哭叫著跑出了花房。
馬立秋：「剛要吃。」
白景琦：「金二！這可是鮮花兒插|你這牛屎上了，好好兒待你媳婦兒，你要欺負她，我把你歪脖子擰折嘍！」
白景琦忙走到楊九紅前：「快！抬裏屋去。」
白景琦：「他怎麼不是人？長得寒磣點兒就是了，他也有七情六慾，三十好幾了，他憋的！」
楊九紅突然轉回頭，兩眼盯著白景琦，充滿哀怨和疑惑：「你還想我嗎？啊？」
胡玉銘：「對不起，金二爺病沒好利索，怕風，不能陪你們。」回頭叫：「金二爺！」
此刻，大宅門一片黑暗。
花轎堵住門口，把人都堵在了外面。
申母：「等等！錯了！等等！」
李香秀瞅她隨時可能倒下去，忙追了過去。
胡玉銘一愣，其他人也愣了。
胡玉銘：「都拜了天地入了洞房，你退親？」
白景琦：「我那是叫槐花跪下。」
水蔥瞪大了眼：「真的？」
馬立秋：「那可不成！」
金二：「七老爺，我們兩口子給您道謝來了！小青，給七老爺磕頭。」說著雙雙跪下去。
崔媒婆：「就是這個金二爺！那還有錯！」
申兄有些懷疑：「金二爺是不是有什麼病呀？」
大青騾子不安地晃動著，看見黃立進來，不停地倒著蹄子。
白景琦走到槐花前：「槐花！我早立過規矩，誰也不許提過去亂七八糟的事兒！你跪下給九紅賠個禮！」
客廳只點著一盞煤油燈，申母、申兄、崔媒婆、胡玉銘以及站著的秉寬和鄭老屁，像一個個黑影。
李香秀走了過來，馬立秋掏出錢給李香秀小聲嘀咕著。
楊九紅：「你別胡鬧啊？」
李香秀拉下了臉：「少跟我提這事兒啊！」
萍丫頭提著一壺開水從屏門走進，穿過東廊，老媽子們在掃院子、倒髒水桶、擦痰盂，丫頭們端盆、提水壺進進出出，各人都靜靜地幹活。
李香秀忙把申小青拉起。
「拉了閘了，小心火燭……」須臾，外屋傳來了開門聲和走路聲，白景琦一撩門簾兒走了進來：「還沒睡？」
上房院北屋。
紅花連忙走了。
楊九紅氣急敗壞地和圖書：「你是傻子還是怎麼的？把你留在家裏幹什麼？你怎麼不看著點兒？」
申母：「怎麼了這是？怎麼換人了？」
白景琦：「小心著點兒！」
忽然屋外有人喊：「有人兒在家嗎？」
楊九紅：「你是什麼？蹬鼻子上臉就忘了自己的身分？當丫頭就要守丫頭的本分！」
楊九紅突然瘋了似的大叫：「她不跪我就死！」猛然向大青花兒的瓷花盆撲去，一頭撞在盆沿上，倒了下去。
馬立秋大驚：「嘿！這是怎麼說話呢？」
胡玉銘把銀票又交給申母：「收好了！以後吃、喝、穿、孩子上學，有什麼難處儘管來！七老爺不是說了麼？」
大青騾子安靜了下來，黃立這才慢慢走到牲口屁股後面，把棉袍蓋在申小青身上，將她抱起扛在肩上，慢慢走出了馬圈。
李香秀恐怖地望著，手中的蟈蟈兒又叫了起來，聲音似乎格外大。
楊九紅訓斥著：「輪不著你說話！叫槐花來！」
黃立：「暈過去了，你好好看著她，今兒晚上不許再碰她！」把申小青扛進屋去。
「晦！我累什麼？我看這一個多月，你可是比我累！」楊九紅說著幫白景琦脫衣服。
白景琦：「挺好！這不還有六必居的醬菜嗎？」
突然，槐花跌跌撞撞向門外跑去。
李香秀：「可不就是嗎！」
狗寶：「別從後邊走！」
白景琦大喝：「不許再胡說了！香秀，你太放肆了！越說越出圈兒，今後誰要再敢提那些爛七八糟的事兒，我就把她轟出去！」
申母：「你這扙著有錢有勢欺負人嗎？」
馮廚子嚇懵了，又轉不過身來，以為七老爺對自己喊，聽到喊聲忙直直地跪了下去。
申母接過銀票，快傻了：「到底是大戶人家，真是的，可怎麼謝謝七老爺？」
胡玉銘為難地：「那我回去跟七老爺說一聲，不過……這些日子金二爺身子骨兒一直不大好。」
「媽，你別管！」李香秀喊著忙跑進了裏屋。
李香秀：「您去看看！」
馬立秋關上門忙讓座兒：「快坐吧！真對不住，不知道您來，瞧這亂，坐這兒！」
槐花也忙端著茶焐子跟了去。
不小人圍著看熱鬧，表情各異地議論紛紛。
槐花走過紅花身旁輕聲問：「七老爺醒了嗎？」
楊九紅跌坐在椅子上，兩眼發直地盯著蠟燭。
胡玉銘：「您看這事兒怎麼辦哪？」
楊九紅冷笑道：「我倒不明白，一個丫頭敢跟老爺這麼張狂，究竟為了什麼？」
人們哄笑著跑了。
申母忙回頭叫：「小青，胡大爺走了！」
白景琦：「給錢！有錢還怕娶不著媳婦兒？人是英雄錢是膽！我出錢！不拘花多少錢，你把這事兒辦成嘍！」
楊九紅愣住了，大出意料地望著槐花，槐花也毫不示弱地盯著楊九紅。
李香秀劃火柴點上了煤油燈，繼續發著愣。
白景琦：「那就瞧你的了！別叫他說話，到時候晚上來，把閘拉了，點油燈，黑糊糊誰也看不清！」
蒸鍋座在火上，冒著熱氣，馬立秋在蒸窩頭：「聽見沒有？把燈點上，我這兒沾著手呢！」
李香秀：「壞骨頭馮六怎麼了？」
只聽烏梅慘叫著：「七老爺！小姨奶奶她……上了吊了！」
李香秀比劃著：「這要是我，上去『啪啪』先給她倆耳刮子，要丟人咱們就一塊兒丟到家！」
新宅馬號院。
秉寬趕緊又把簾子放下了。
李香秀端上窩頭，白景琦拿起一個。
胡玉銘：「請多包涵，金二爺剛吃完藥，得發發汗，改日再陪你們聊。」
夜幕中，黃立提刀拉狗在院中巡視……
李香秀忙把馮六拉起：「起來吧，這是那兒挨那兒呀？」
楊九紅：「你搬不搬？」
金二向裏屋走去。
楊九紅坐回椅子上，紅花已收拾好梳妝匣子，接著給楊九紅梳頭。
申兄也急了：「我們家再窮，也不至於找這麼個女婿！」
李香秀生氣地站起來：「再敢跟我提這事兒我就走！我一個人兒回老家！」說著，怒沖沖走進了裏屋。
楊九紅陰陽怪氣地：「算了吧……大家都留點兒面子吧……」
新宅上房院北屋東裏間，夜。
贊禮官：「拜高堂！高堂落座！新郎新娘成禮！」
楊九紅：「我跟槐花說，你吃什麼味兒呀？你又沒勾引爺們！」
楊九紅照著鏡子：「你心裏明白，別叫我說出來！」
白景琦說罷要走。
馮六委屈地：「我也不知道！」
李香秀拿著茶杯到桌前剛要倒茶，白景琦攔住：「我不渴！」
李香秀像被彈起來一樣，一躥下了床，趿拉著鞋就往外跑。
圍觀的人鬆了一口氣，開始議論紛紛。
楊九紅：「七老爺說沒用，我叫你搬回來！」
西廂房裏。
白景琦：「我沒有！」
金二：「我的褲腰帶呢？」
鄭老屁站在門口：「我！七老爺來了！」
胡玉銘：「院子小、院子小！先在外頭等會兒，叫新娘下了轎。」
槐花：「我不知道！」說罷轉身要走，又被楊九紅叫住：「等等！當丫頭的說句不知道就完了？」
胡玉銘：「怕是沒那家兒願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