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黃忙抽回手不說話了。

白敬功嚇得忙低下了頭。

白景琦突然舉刀狠狠向圓桌上劈去……『鏗』！桌上的湯菜亂蹦亂流，碗碟碎了一片，黑漆桌面裂了道大口子。

白穎宇向外疾走，倆丫頭扶著去了。

楊九紅：「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我怎麼一點兒都不知道？」

白玉婷邊走邊對黃立道：「黃爺，這幾天千萬不能出事兒，十二點就上鎖，沒事兒的不許亂串！要人嗎？」

白玉婷：「七哥你真行！我服了你了！」

白景琦回頭，用刀橫掃著眾人：「啊？……」兇狠地望著所有的人。

白景琦也驚訝地看著冷清的院子。

白敬生：「唉！他老人家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吧！」

白景琦不耐煩了，拍打著桌子：「怎麼啦？怎麼啦？嘿！」

白穎宇悲憤地：「死了！」

白景琦舉刀大吼：「七老爺要娶媳婦兒啦！」

敬字輩兒的全跪下了，丫頭僕人們一下子跪了一片。

白景怡只好開口：「老七，我還是那句話，收房可以，續弦不宜！」

「這有什麼？好像不能說似的！香秀！」白景琦站了起來。

白穎宇向門口邊走邊推辭：「對不住，我這兩天鬧肚子，昨兒貪涼，多吃了兩碗冰酪。」

白景琦：「我娶媳婦跟他們商量什麼？娶你的時候，我爹媽都不知道！」

屋裏坐滿了人，楊九紅、白景怡、白景雙、白景泗、白敬業、白敬功、白敬堂、白敬生、白敬賓、白敬誼、唐幼瓊、高月玲，沒有一個人說話，緊張地等待著。

楊九紅走向白景琦：「爺爺！您都六十了，顧點兒面子好不好？」

牛黃問申小青：「嫂子！他行嗎？」伸手摟住申小青的腰，湊近申小青的頭：「他要不行，你招呼一聲，我幫忙！」

白景琦忙拉李香秀舉杯站起：「來來來！喝酒，謝謝諸位賞光！」

白敬功一下子愣住了，侷促不安地望著白景琦。

楊九紅沒好氣兒：「批就批吧！」

李香秀出門上轎，白景琦上了馬車。

白景琦：「我這就跟她去說。」

西裏間。

白玉婷：「這倒清靜！」

李香秀指著公事：「敬功這個錢，一半兒從公中出，一半他自己出吧！」

白景琦撩簾進來，隨隨便便地：「嘿，跟你說個事兒，我要續弦娶位太太進門兒了啊！」

白景琦和白玉婷從屋裏走出，剛到門口，胡玉銘迎了上來。

人們已經失控，猜拳行令，大聲吆喝，互相灌酒。

孩子們起來都高聲地叫著：「奶奶！」、「奶奶！」、「奶奶！」……

楊九紅：「這不是咱們一個房頭兒的事，去！把家裏人都叫齊了，這件事兒，絕不能叫他辦成！」

白玉婷：「你也不躲著了？」

白敬業：「我說，咱們就老躲著？還回不回家了？」

楊九紅：「我不是勸你，我都熬了這麼多年了，沒說過叫你把我扶正吧？憑什麼她來了就當太太？」

白敬業：「是！」忙從李香秀手中接過公事：「爸！媽！慢慢兒吃，我走了。」轉身退出。

楊九紅：「你這不強詞奪理嗎？你跟家裏人都商量過了嗎？」

李香秀翻了翻下幾頁，抬起頭望白敬業：「這都不是你的事兒，他們自己為什麼不來？」

白景琦：「混帳！打那幫混帳小子！」起身走到丁香樹前。

白敬業突然抬手打了自己一個嘴巴：「我是賤骨頭！這天下怎麼都倒過來了？我今後進這個門兒，我得拿著大頂倒著走我！」

白穎宇：「日本飛機轟炸重慶，給炸死了！」

在座的人無一敢與白景琦對視，都躲著他的目光。

白玉婷上了迎親太太的轎子，白景琦一身新郎打扮，上了一輛新式馬車。

三老太爺白穎宇、白瑞嫻、田木青一一家、白占元、白占安、白白平、白美、白慧站在門裏驚訝地向外張望。

白景琦大叫：「白家門裏，上上下下、裏裏外外、男男女女、大大小小，歸了包堆，全他媽混帳王八蛋！」

白敬業一掀簾子走了進來，看見白景琦忙垂手侍立一旁：「爸！姨奶奶找我？」

楊九紅一愣忙站起身：「哎！敬業，不是那個意思……」

白景怡也有些發怵，婉言說道：「老七，話不能這麼說，大夥兒也是為了你好。」

沒一個人坐，侷促地望著白景琦。

白景琦：「等你知道，黃花兒菜都涼了。」

李香秀抬頭，一下子愣住了。

門口。

白景琦從楊九紅身邊走過，看都沒看她一眼就進了北屋。

白景琦沒有接：「以後有事問七太太，甭找我！」

白景琦：「各人過各人的日子，我向他們交代得著嗎？」

白景琦：「好，走了好！本家兒的一個都不來，挺好！省得礙眼，惹得我心裏不痛快！走！」

白景琦：「我自個兒活得自在就行了，這家是我一個人兒的家！」

白敬業看看李香秀，張了張嘴，終於沒叫出口https://www.hetubook.com.com，低著頭走到桌前。

門口。

白景琦：「我可告訴你，我娶了媳婦兒了，沒正兒八經地辦過一回喜事，這回我可要風光風光！」

白景琦：「都別客氣！別拘束，敞開了吃，敞開了喝，我和我太太先敬諸位一杯！」

田木青一回過神兒，應酬道：「好、好！頭一次喝這麼好的酒。」

一飯桌前，人們都站著，圍了厚厚的一圈兒。

東裏間裏。

白敬業從東裏間走出，低頭看著公事，一抬頭發現楊九紅正迎著他站著，忙不好意思地笑著停住了。

上房院北屋廳。

楊九紅狠狠地望了一會，無奈地嘆了口氣，回屋裏一個人坐在擺著飯菜的飯桌前發愣。

李香秀：「天涼了，我叫他們明兒把各屋的洋爐兒都安上。」

白敬業：「爸！」

上房院北屋。

楊九紅知道是真的了：「等等！就說這麼一句就走了？」

楊九紅忙站起來上前：「三叔，您不能走！」

白景琦：「由著她鬧，她鬧她的，我辦我的喜事兒，誰都礙不著誰！」

楊九紅：「你也不問問娶的是誰？」

吹鼓手、八抬大轎、全套執事、開道鑼、朝天綬、旗羅華蓋，迎親的隊伍出發了，喜樂大作。

白玉婷：「胡總管，七老爺高興，誰也別出妖蛾子，誰出了事兒把誰趕出去！」

胡玉銘：「該動身了，全都齊了。」

白景怡驚愕地望著白景琦，無言以對。

白占元正和田木青一划著拳，喊得臉紅脖子粗。

院內。

迎親的花轎到了，轎子落地，白玉婷下轎向門裏走去。

白景琦笑著：「白家有咱們倆這麼一摻和，老顯得那麼熱熱鬧鬧的！」

白景琦：「還愣著幹什麼？這就去，愈快愈好，誰請得多我有賞！」

白敬業忙攔住：「姨奶奶，走不得！別忘了，她是大，你是小，弄不好你下不來台！」

古大夫的兩個老婆抱著孩子在一邊兒看熱鬧。

白景琦：「你這兒勸我呢？我這人不識勸！我不是來和你商量，就是來告訴你一聲兒！」

白玉婷沒有回答，自言自語道：「真夠可以的！自己不來，也不叫客人來，這下可攪了！」

喜樂高奏，大門口披紅掛花，雙喜字迎門，鮮花怒放。

楊九紅：「那不行！香秀是個丫頭，誰也不許按太太的格兒稱呼她！不能開這個先例！」

白敬業傻笑著。

李香秀接過來，看了第一件，回頭對白景琦：「櫃上大頭兒的媽死了，是不是按份例以外再多賞幾塊錢？這人一直盡心盡力的。」

白景琦舉杯：「謝謝諸位了！」

「是你們娶媳婦兒還是我娶媳婦兒？」白景琦威嚴地掃視著眾人。

八抬大轎進了大門，白景琦隨轎而進。

白景琦：「那麼多閒話是從哪兒來的？」

楊九紅輕輕地『哼』了一聲。

楊九紅大驚，一下子站了起來：「站住！白景琦！你真做得出來呀？你不是鬧著玩兒吧？」

白景琦激動地：「三叔！想開點兒，還有我呢！啊？想開點兒……」

胡玉銘忙應著：「是！」

白景琦、李香秀回頭。

楊九紅看了白敬業一眼沒說話。

一個變戲法的手裏拿著一塊紅布正在吆喝著。

白景琦：「聽說我娶媳婦兒你顛兒顛兒跑回來啦！你小子在濟南又娶了兩房姨太太，別以為我不知道！趁早兒買火車票給我滾回去！胡總管，給他買票去！」

白玉婷：「你是和尚打傘，無法無天！我走了。」

僕人們肅立恭聽。

白景琦：「怎麼又回來了？」

白敬業故作驚歎地：「喲！姨奶奶，這會兒您想老太太了！」

白景琦蹲在台階上抽煙，看金二在院子裏剪丁香。

白敬業掀簾又進了屋。

白景琦、李香秀向飯廳走去，白景琦邊走邊拱著手：「慢慢喝著啊！」

楊九紅：「難道占元管她叫奶奶？」已經急了。

白景琦：「香秀說了，差一道禮數，她都不進咱白家的門兒！」

百草廳公事房。

白景怡：「看看吧、看看再說！」

白玉婷說著：「留神！別踩了裙子，慢點兒走！」

朱伏不斷地往後推著：「往後、往後，幫幫忙，勞駕了您哪！」

白景琦：「哈！躲了！」

白景琦悄悄問白穎宇：「三叔，怎麼了？今兒心裏不痛快？」

白景琦高興地：「入座、入座。」

白景雙：「聽說你要辦喜事兒，我們……」

不一會兒，白玉婷和段大蘭扶著蒙著蓋頭的李香秀走向院門。

門口掛著紅，陪嫁的東西擺了有二三十米長。

白玉婷也笑了：「我是總提調，全都交給我吧！你幫過我的忙，我也決不能虧了你，我出一大份兒！」

「她怎麼不能當太太？」白景琦坐到椅子上，盯著楊九紅，準備舌戰。

楊九紅湊到白景怡耳邊：「待會兒得您先說！」

楊九紅關注地：「您要的是https://m.hetubook.com.com那家的千金？」

白敬業：「這算什麼碼子回事啊？逼著咱們認她！」

楊九紅氣哼哼地望著。

楊九紅：「這事兒還沒說呢！」

白景琦走向圓桌：「甭叫三叔，他比你們精！怎麼著？今兒來得夠齊的，怎麼這麼巧都走到一塊兒了？」

李香秀不再理會白敬業，轉對白景琦道：「您嚐嚐這個菜，是我親手做的。」

白玉婷：「瞧瞧去！」

僕人們驚訝地聽著。

白敬業：「喲！姨奶奶沒吃哪？」

白敬業已一瘸一拐地走了。

白穎宇始終臉色難看，沒好氣兒地：「開眼吧，日本鬼子！中國人的事兒，你且弄不明白哪！」

眾人大笑。

白敬業故意做恍然大悟狀，拍著自己的腦門兒。

三人起身出了屋。

白景怡：「說你們二房的人都有神經病，從白雅萍、白玉婷到你都不正常！」

大家又喝起了酒來。

白景琦：「哈哈！哈哈！看他媽誰耗得過誰？哈哈！」

丫頭端著油盤進了東裏間，白景琦、李香秀也跟著走了進去。

白景怡：「……族中一向沒這個先例呀！」

金二：「是！」

白景琦：「你什麼時候來的？」

白景琦：「怎麼死的？」

田木青一懷疑地：「噢，朋友？」

白敬業：「不就叫她聲『媽』嗎？又丟不了房子丟不了地！」扭頭就走。

楊九紅：「景琦！」

楊九紅：「他那臉往哪兒擱？」

白景琦忙將白穎宇拉起：「三叔，出去走走；香秀，走，到外邊兒看看！」

田木青一一驚，注視著白穎宇。

楊九紅無奈地：「整個一個活土匪！」

白景琦終於忍無可忍，站起、回身，從條案的架子上拿下鬼頭刀，『噌』地拔了出來。

白景怡家客廳。

白穎宇說道：「別提這煩心的事兒，大喜的日子，我不應該說。」

金二：「都備齊了。」

楊九紅：「唉，比吃了蒼蠅還噁心！」

大家都不說了。

轎子裏。

白敬業嚇得撲通跪到了地上，白敬功也忙跪下了。

白景琦：「當了太太就不是丫頭了！」

白景琦挽著李香秀從屏門走出來到了廚房院，李香秀顯得有些緊張。

變戲法的：「那位說了，變戲法的，您今兒有什麼絕活兒？我說了，七太太大喜的日子，我得露兩手兒，變戲法兒，講究的是手急眼快……」

白景琦提高了話聲：「她怎麼就不能當太太？」

白敬業：「啊？……啊！我的媽喲！我這不是做夢吧？」

白景琦：「我已經吩咐過了，辦事、用錢，全都聽你的分派！」

白玉婷一驚：「這是楊九紅他們做了手腳了，夠下功夫的！」

圍觀的人踮著腳、側著身、伸著頭，堵了半條街。

李香秀激動地看著。

白景怡嚇呆了，楊九紅忙低下了頭。

一下子又像開了鍋，紛紛勸阻：「是呀，還不是為了這個家嗎！」、「為咱們白家想，你也不能這麼做！」、「這事兒傳出去叫人笑話！」、「不是為了宅門兒的名聲，誰也不管這破事兒！」、「什麼事兒也越不過個理字！」、「辦事總要前思後想，不能由著性子來！」……

陳三兒瞪起了眼，叱喝牛黃：「扯什麼臊！不想喝酒回馬圈喝馬尿去！」

楊九紅冷冷地看著白敬業。

迎親的花轎執事堆在門口，僕人們喜氣洋洋，往外抬嫁妝。

門口兩邊站著各房的丫頭，老媽子們端著菜出出進進，胡玉銘在指揮著。

白景琦耐著性子聽著。

李香秀：「老爺，吃飯了！」

白景琦回過身：「你還想聽什麼？」

李香秀情不自禁地掀起了蓋頭，激動而欣喜地笑著，聽著外面的動靜。

白景怡：「你不要掩耳盜鈴，她明媒正娶，你怎麼能不認？」

白景琦：「對了！我娶個八十歲的，那不是媳婦兒，我管她叫媽！」

白景琦：「我自己的事兒，你們瞎操什麼心？我娶個媳婦兒跟捅了你們的心肝兒肺似的！」

白玉婷驚訝地望著。

院子裏。

新宅廚房院。

有兩三個人大著膽子喊著：「甭客氣您哪！」、「給您道喜了！」、「得謝謝您賞飯哪！」

朱伏正在張羅：「都聽著、聽著，迎親的快到了，先把這陪嫁東西往邊兒上靠靠，自己守著自己那一攤兒，不許亂跑！」

話音一落，頓時人們像開了鍋一樣議論起來：「是啊、是啊，收個房算啦！」、「咱們白家向來沒這規矩！」、「那怕先收了房，過幾年再扶正呢！」、「大宅門兒裏講究的是個門當戶對！」、「這要是老太太在世，恐怕……」

白穎宇開心地看著。

秉寬忙舉起杯：「金二，咱爺兒倆乾一杯，咱們這裏你是最有褔氣的，乾！」

金二憤怒地望著牛黃。

白景琦道：「今兒我辦喜事兒，大傢夥兒來喝喜酒，這是看得起我！我跟我太太給諸位道謝了！」

飯廳門口。

人們和-圖-書轟地一聲笑了，氣氛頓時熱烈了，又開始亂亂哄哄。

客人中有人大聲叫好！

丫頭端上墊著紅布的托盤，上面放著大元寶，孩子們高興地叫著，一人拿了一個……

白敬功：「她現在學西醫呢，快畢業了。」

白穎宇：「老七，我要喝你那四十年的老紹興黃！」

白玉婷向裏間一呶嘴：「哪位知道了嗎？」

白景琦：「嗯。」

新宅大門口。

白敬業恭敬地：「是！」

白景琦問道：「各屋的人呢？」

楊九紅譏諷：「行啦！你往後有人疼啦！」

馬立秋家。

楊九紅：「我叫什麼？」

白敬功：「只要回去，那就是低了頭認了！我無所謂，明兒回濟南了，你們抬頭不見低頭見，怎麼處？」

上房院。

白景琦、李香秀、白穎宇站在前面看。

白敬業驚奇地：「是嗎？那真得給爸爸道喜了。」

大家又都不說話了，視線又都集中到白景怡身上。

桌上的人都一愣，緊張地望著。

白景琦開心地『嘿嘿』笑著：「哈哈！這下可更熱鬧了！」

白景琦頭也不回，不耐煩地：「你們吃吧，我不餓！」

白敬功：「爸爸！這事兒還是再商量商量！」

楊九紅故意激白景琦：「七老爺說呀！」

白敬業掀簾子進屋：「爸！」

李香秀忍不住地抿著嘴笑，接過了公事。

金二：「我惹不起他們！」

金二：「我這德行，能打得過誰呀？」

吹鼓手們賣力地吹打著，送親的隊伍出發了。

楊九紅：「今兒他這喜事就辦不成，沒一個客人去！」

馬立秋激動地跟在後面。

白敬業沒了轍，求助地望著白景琦。

白景琦：「什麼事兒？」

白景琦持刀走到白敬業、白敬功面前用刀尖指點著：「誰敢再胡說八道，就照著我這口刀說話！」

白景琦：「改了主意了，你來辦什麼事兒？」

白景琦笑了笑轉身就走：「等著喝喜酒吧！」

大家都喝了酒。

白敬業拿著一摞公事，匆匆走了進來。

牛黃：「金二，好褔氣！兩個閨女兩朵花兒，可別再插到牛糞上了！」

白玉婷帶著白占元等孩子們走過來，丫頭們忙在地上鋪了墊子。

「你的孫子都快趕上她大了，香秀才二十幾！」楊九紅走到白景琦前。

白敬業問白敬功：「佳莉在濟南還好嗎？」

李香秀帶著端個大油盤的馮六，從北廊走到了門口，馮六把盤子交給丫頭。

白玉婷等忙回頭，白景琦走了過來。

白景琦：「等著喝喜酒吧！」

楊九紅站起身：「聽見了嗎？你要開得了口叫她一聲媽，我情願叫她一聲太太！」

白玉婷指著下面的幾排酒罈：「這是四十幾年的紹興黃，要五十罈兒；還有五十罈兒，不超過十年的就行了。」

李香秀忙跟上：「謝謝諸位了！」二人一飲而盡。

白景琦和三老太爺白穎宇走了出來。

胡玉銘：「姨奶奶昨兒晚上出去就沒回來！」

白敬業走到桌前指著手中文件：「我找我爸爸批幾件公事。」

白景琦掃視一下院內，皺起了眉頭。

白穎宇：「上個月，我沒跟你說，省得給你添堵！」

北屋。

院子裏一下子冒出了小二百人。

丫頭忙端酒過來，白景琦、李香秀各取一杯。

大家回頭看他們，幾個人不好意思地笑著。

白景怡頹然坐到沙發上：「我這個大哥說了也沒用，你知道人家怎麼說你們二房？」

楊九紅：「回！自己的家！為什麼不回？都不回去，香秀那丫頭才得意呢！」

人們哄堂大笑。

白玉婷：「哪位可不是省油兒的燈，還不跟你鬧？」

白敬業充滿好奇地：「誰呀？」

楊九紅詫異：「我說什麼了？」

白占元高叫：「給爺爺奶奶道喜！」

白景琦提高了聲兒：「全都請來給我吃喜酒！」

眾人又大笑。

白敬業來回地看著倆人，灰溜溜地轉身走了。

僕人們像炸了窩，喊著叫著四散奔去。

田木青一問白景琦：「外面的都是些什麼人？」

白景琦：「打我這兒起，這不就有了嗎！什麼規矩不是人定的，我怎麼就不能開個先例，定個規矩？」

大門口。

胡玉銘點著頭：「知道了。」

白景琦叫黃立：「黃爺！給他們上白酒，您幫著招呼一下；諸位！今兒要不喝得躺下二三十個，就不是好樣兒的！」

白景琦：「我這兒辦喜事兒忙得三孫子似的，有工夫跟你鬧著玩兒？」

西廂房上著鎖，南屋上著鎖。

白穎宇：「你看前面黑洞洞！嘿、嘿！不行了，老胳膊老腿兒了，看你的！」

白景雙：「他那個人才不管什麼臉不臉呢！」

金二：「我不能整天在家裏看著她呀！」

花轎終於在北屋門口落地，李香秀下了轎。

白景琦：「不管是聽差的、老媽子、廚子、丫頭、拉車的……去把你們的親朋好友，七姑姑八姨兒、爛眼子二舅母、有一個算一個……www.hetubook.com.com」

狗寶：「金二，這倆閨女是你的嗎？」

胡玉銘：「我不敢跟七老爺說，得想個主意。」

花轎忙上前停在門口。

院裏搭了喜棚，四面擺滿了鮮花。

院子裏。

胡玉銘把白玉婷拉到北廊頭兒上，火急火燎地：「姑奶奶，麻煩了！宴席擺好了二十桌，可一個客人也沒來。」

白景琦：「您敞開兒喝！管夠！……怎麼著？堂會上您還能來一齣嗎？」

白敬業忙又走到桌前：「今兒這幾件事非辦不可。」忙轉頭向著李香秀：「您就賞個臉批了吧，媽！」

白景怡停住了腳步，探過身衝著白景琦懇切地勸道：「老七，你娶多少我都不反對，可這香秀，收個房算了！」

白穎宇的眼淚一下子湧了上來：「我操小日本兒的姥姥！」

白玉婷著實興奮了，大叫：「聽見了嗎？快去呀！」

白景怡低頭來回走，似自言自語地：「咱們白家向來講究個門當戶對，丫頭收房的不少，可從來沒有過填房當太太……」

白敬功：「聽說爸爸要娶香秀，急著忙著趕來了。」

白占元、白占安、白占平、白美、白慧跪地磕頭。

大家都愣了，沒一個人敢插嘴。

孩子們磕完頭，李香秀忙站起拉白占元：「起來、起來！」

白敬功：「今兒剛到，本來聽說爸爸要去濟南呢！」

白景怡哭笑不得：「你、你……這麼大事兒怎麼像兒戲一樣！你不是小孩子了，上上下下這麼多人，你怎麼交代？」

白景琦：「怎麼說？」

院中整整齊齊擺著二十個圓桌，可一個客人都沒有。

胡玉銘：「放心吧，上上下下都等著領七老爺一份兒重賞呢！」

僕人們仍在佈置。

僕人們愣著，沒一個人動，不知是真是假。

圍觀的大人、孩子往前擠。

黃立：「我一人兒行了。」

白景琦：「聽說你還淨打你媳婦？」

金二：「我也就打打她吧，反正她也不敢還手，她還手我也不是個兒！」

新宅上房院北屋西裏間。

楊九紅站在屋門口：「景琦，吃飯了！」

金二怒目而視，申小青低頭吃飯，不敢抬頭。

白景琦：「該叫什麼叫什麼！」

白玉婷道：「七哥，孩子們給你道喜來了。」

白敬業：「您得叫『太太』！」

靠邊兒的一桌上坐著金二和申小青，身旁坐著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六歲的金梅和五歲的金葵。

楊九紅又氣又急：「哎，三叔……」

楊九紅心情沉重地：「要是老太太活著，景琦絕不敢！香秀也得不了逞！」

白景琦回頭看看西裏間，西裏間也上著鎖。

八抬大轎進了垂花門，白景琦在前引路，眾人隨後跟著，花轎進了屏門直奔北屋。

白敬業著實地目瞪口呆了，張開嘴合不上。

白景琦：「怎麼了？我五哥一直沒來信？」

一桌的人沒有一個人動，大家的視線，不約而同轉向了白景怡。

前面的一桌人站了起來，後面也跟著陸續站了起來。

擺了兩桌席。

白穎宇突然捂住肚子：「哎喲，不行！說來就來，我對不住了啊！」

白玉婷正愣著，白景琦走出屏門：「怎麼了？」

東裏間裏。

人們都回過頭去看，院裏一下子靜下來。

白敬業將公事遞上：「有幾件公事請您示下。」

申小青嚇得一個勁兒地扭腰。

朱伏、段大蘭、古大夫和倆媳婦，賣苦力的、拉洋車的、賣菜的、擺攤兒的，應有盡有，亂亂哄哄，孩子們奔來跑去。

白景琦低聲和白穎宇說著話。

白景琦：「金二，那倆閨女是你的嗎？」

新宅上房院。

白景琦有些擔心地望著白穎宇。

金二喝了酒，扭頭仇視地望著申小青。

金二吞吞吐吐：「有……有……好幾個吧！」

白景琦、李香秀忙坐到準備好的椅子上。

白景怡：「沒人兒去，喜事他還不是照辦！」

申小青低著頭。

李香秀：「二老爺這賬目不清楚，叫外賬房打細目過來！」

白景琦驚愕地望著白穎宇，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白景琦抬頭看著白景怡：「大哥！你為什麼難？我就是來請你喝杯喜酒。」

白敬業賴嘰嘰地看著楊九紅，拍打著公事做了個無可奈何的手勢。

白景琦：「行！你說了算！」

白敬業：「姨奶奶，您可說過，只要我叫『媽』，您就叫什麼來著？」

大人和孩子分兩桌坐下。

楊九紅一驚：「叫她批？」

新娘打扮的李香秀還在照鏡梳妝，雍容華貴。

新宅後花園。

頓時全屋一片死寂，都緊張地看著他。

白景琦坐在沙發上，白景怡不安地在屋裏來回走動著。

白玉婷一撇嘴：「啊……香秀！這丫頭可真夠厲害的，七哥，你值！」

楊九紅連忙衝著白敬業道：「好極了，快給你爸爸道喜，你爸爸要續弦了。」說著坐了下來。

楊九紅瞪著眼：「你少跟我耍貧嘴！」

白敬業：「哎喲！對、對對！還是您說得hetubook.com.com對！」

白景琦沒有理睬，仍和金二說著：「明兒我查明白了再說！」

白玉婷：「金二，正日子那天，把你的花兒全給我擺出來，給你雇四個工，到公中支錢。」

白玉婷：「交給我還不放心？」

白景琦抬手招呼著：「坐、坐！都站起來幹嗎？」

楊九紅又坐下了，陰陽怪氣：「這麼說你都認了她是大了？你進去叫她一聲媽，不是什麼都辦成了？」

新宅大門口。

楊九紅：「你這是娶太太，不是娶姨太太！」

白景琦：「外邊兒的？朋友，都是我的好朋友！」

新宅上房院北屋。

白景琦：「來了！」轉身向北屋走來。

東裏間門口有了響動，大家都轉頭望去。

白景琦一下子翻了臉：「商量什麼？我就知道你肚裏沒揣著好屁！這些年家裏出了那麼多大事兒，你也沒說回來看看……」

白景琦和李香秀正在吃飯，一個小桌兒擺在床前，白景琦坐在床上吃。

見白景琦和李香秀進來，白穎宇、白玉婷、田木青一、美智子紛紛上前道喜。

白穎宇依然面色陰沉：「老七！給你道喜！」自己先一口乾了。

僕人、老媽子、丫頭站了一大圈兒，惶惶然地望著。

飯廳門口。

田木青一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白穎宇又乾了一杯：「沒什麼。」

院子裏吆三喝四亂成了一片。

白敬業：「怎麼了這是？」轉身走向東裏間。

白景琦一下明白了：「愛來不來，我還犯不著請他們！」上前兩步，對僕人們說道：「你們都聽著！」

胡玉銘、馮六、黃立、金二、二頭兒、老媽子頭兒正在聽白玉婷吩咐佈置。

「沒錯兒！都來了好，省得我一個一個去請了，到時候都來喝喜酒，今兒就算都說到了啊！來吧！先吃飯。」白景琦坐下了。

白景琦笑了：「他們才有神經病呢！不正常的人看見我們這正常的，他總覺著彆扭！」

白敬功站了起來：「爸！三爺爺！」

白玉婷、段大蘭、胡玉銘、黃立全跟著。

三個人下了台階往外走時，白玉婷道：「七哥！佩服！為了一個丫頭，家都不要了！」

白景琦躺在床上兩腿仍豎著伸在空中。

段大蘭和兩個丫頭將李香秀扶起穿衣，馬立秋在一旁不住地擦著眼淚。

白敬業來到正在吃飯的楊九紅跟前。

白穎宇見氣氛不對：「老七，你們吃吧，我走了。」

白敬業：「是！」忙將公事遞給李香秀。

白敬業：「您瞧您瞧，幾件公事，爸不管，愣叫香秀批！」

白景怡、白景雙、楊九紅、白敬業、白敬功、白敬生坐在沙發上。

楊九紅一摔筷子站起身：「真是沒了規矩了！我去！」

白玉婷、胡玉銘出了屏門，胡玉銘指了指廚房院。

白敬業仍傻愣愣地站著。

北屋廳。

白玉婷忙打岔：「田木先生，嚐嚐我們四十年的紹興黃酒，怎麼樣？」

蓮心、紅花等大丫頭在幫著老媽子擺菜，大圓桌上杯盤都已擺好。

白玉婷：「你看！」

僕人們垂手侍立，怔怔地望著白景琦。

馮六：「明白！」

白景琦漫不經心地：「你見過，香秀！」轉身又要走。

楊九紅正躺在床上抽大煙。

白景琦大驚：「死了？什麼時候？」

李香秀把公事往桌上一甩：「叫他們自己來！」

李香秀的眼淚一下子湧了上來：「賞！賞！」

白玉婷帶著各人走到井邊，指著井口：「六十隻雞和鴨子褪淨了以後，都要在這井水裏拔一天一夜才能下廚。」

馮六走上前問白玉婷：「六個廚子全來了，倒是做不做呀？」

飯廳裏。

胡玉銘：「一撥兒一撥兒的全走光了。」

白敬業尷尬地：「他們……他們都忙，托我替他們來辦一下。」

金二：「自從我娶了媳婦兒，那幫小子就老往我家裏跑，動手動腳的想佔便宜！」

飯廳裏。

白景琦走到白敬業前輕輕拍著他後腦勺：「怎麼了？瘸兒子，嚇傻了？以後見了香秀你得叫媽！」轉身走出了屋門。

楊九紅立即放下煙槍坐了起來，怔怔地望著白景琦。

白景琦：「告訴我，都是誰？我扒了他們的皮！」

白景琦：「你還不敢說？」

白景琦、李香秀二人拜天地，三叩首，鼓樂喧天。

楊九紅：「她是丫頭！」

牛黃、狗寶、鄭老屁、秉寬、陳三兒等人正在拿金二開涮。

二人忙轉身走去。

白景琦：「這聲媽叫得好！叫得好！」

馬立秋站在門口還在擦眼淚。

白景琦和白玉婷從東裏間出來，站在門口低聲交談。

白景琦：「你把媳婦管好了不就成了？」

白景琦笑了：「嘿……傻小子，乾瞪眼了吧？跟我較勁有你們什麼好兒！」

白景琦也在發愣，突然把身子向後仰，躺在床上，兩腿不住地向空中亂蹬，開心地大笑。

靠後山牆，一罈罈的紹興黃酒摞得幾乎和牆一般高。

白景琦：「不躲了，再躲王喜光還當我真怕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