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遲早也會這樣。我可不可以一同去?不是去工作,而是以妻子的身分同行。也好有人將拖鞋替你放在爐子前面,也可以讓你在一日辛勞之後,回家享受一頓熱騰騰的晚餐。」
終於談妥了;麥多斯先生明天決定搬過來。
翌日,唐密算好時間,準六點鐘搬了來。普林納太太出來到過廳裡來迎接他。她對一個樣子像白癡的女僕吩咐了一大套話,叫她如何安置行李。那女僕張著嘴,瞪著眼,望望他。於是,普林納太太便把他讓到她叫做休息室的一個房間。
「怎麼樣?」在這短短的三個字裡,她放進了無限的深情。
「我想,這一類工作,他們是要把男女隔開的。否則,太分心了。」
「這個字聽起來倒有一種軍隊味。幾乎令人想起閃擊戰了。」
普林納太太帶著他上樓去看房間,一邊仍在滔滔不絕的講。她提到週租的數目。唐密假裝很失望的樣子。普林納太太說近來物價漲得實在嚇人。唐密說:真是不幸,一來他的收入近來減少了,二來,稅捐又那麼重……
「是拍密電呢?或是譯密電?是和德波拉擔任的一樣的工作嗎?唐密啊,一定要小心。擔任這類工作的和_圖_書人,常常會變得很古怪,夜裡都睡不著覺,整夜走來走去,不斷地哼哼,不斷地唸九七八三四五二八六一類的數字。到末了,都是神經崩潰,送進療養院。」
「總之,」唐密有氣無力的說,「你知道,你還可以織毛線呀。」
「我總是要介紹房客們認識認識的。」休息室裡有五人,一個個投過懷疑的眼光。普林納太太毅然的笑笑,這樣說:「這是我們新來的房客,麥多斯先生——這位是歐羅克太太。」那是個像座山似的女人,眼睛小而亮,嘴上還長著鬍子。她對他滿面堆下笑容。
「我可不會這樣。」
布侖肯太太!原來是秋蓬!真是不可想像——秋蓬居然坐在逍遙賓館的休息室,並且在鎮靜的大織毛線。
半小時以後,秋蓬闖了進來。她上氣不接下氣的,並且一臉好奇的表情。這時候,唐密正獨坐在安樂椅上吹口哨,面帶猶豫的神氣。
「但是,你覺得應該去。」秋蓬回想到以往,不勝感慨。
不久,她又口若懸河的談起來。她說她那裡有一間一定會讓麥多斯先生合意的房間。從那間房間可以俯瞰美麗的海景。她以為麥多斯先生要離www•hetubook.com.com開倫敦,實在是對的。她曉得近來城裡的生活很沉悶。當然,經過一陣流行性感冒以後……
「德尼摩先生。」這是個年輕人,金黃色的頭髮,藍眼睛,態度非常呆板。他站起來,對他一鞠躬。
她抓起她那頂毛線織的登山帽,扔到地上。
唐密露出不安的樣子。
「這是閔頓小姐。」閔頓小姐是一個上點年紀的女人,身上掛了許多珠子。她正在用淺綠色的毛線織東西,並且不住吃吃的笑。
「該死,老卡特為什麼這樣卑鄙?」
普林納太太問她:麥多斯小姐現在可好?
唐密說話很謹慎。他說是的。他知道:麥多斯小姐是實有其人的。情報部對於這種細節很認真的調查過。
「我討厭淺綠色的毛線,也討厭深藍色的毛線,和淺藍色的。我想織個magenta色的東西。」
她的眼光和他相遇——那是客氣的,毫無關係的,陌生者的眼光。
唐密也說:他以為,那個叫希特勒的傢伙真該絞死。瘋子!這個人實在是個瘋和*圖*書子!
他竭力的振作了起來。啊!命令總是命令!
「還有布侖肯太太。」又是一個織毛線的人——一頭褐色亂髮的女人。她正在低頭織一頂毛線登山帽,現在抬起頭來。
「找到……一種工作。」
「老伴兒,抱歉,抱歉,我實在不想離開你……」
當車子駛出站去,唐密眼望著她那孤單單的樣子,默默的走下月臺。只有在這一剎那,他才感到喉嚨裡像是有塊東西。管他戰爭不戰爭。他覺得他現在是把秋蓬遺棄了……
唐密很傷心的說:麥多斯小姐已經去世了。普林納太太很表同情的,將牙齒碰得『得得』響,並且發出感喟的聲音,臉上也露出該表現的愁容。
普林納太太哼了聲道:
他確實感到很不高興。但是,秋蓬是一個很剛強的女人,她表現得很勇敢,她說她並不在乎。她又附帶著說,她聽說救護站方面需要一個負責打掃的女人,她也許能勝任。
「這位是布列其雷少校。」少校以一種打量的眼光瞟他一眼,然後呆板的向他點點頭。
唐密連忙鳴鼓收兵,他答應回去考慮一下再決定。普林納太太一直跟他到大門口,仍然口若懸河的談著。同時,她還顯得非常和_圖_書狡猾的樣子,使唐密大吃一驚。他承認,在某一方面說,她很漂亮。不過,這個女人究竟是那一國人呢?一定不是英國人罷?她的姓是西班牙姓或葡萄牙姓?不過,那是她丈夫的姓,不是她的。他以為,她雖然沒有愛爾蘭土腔,可是一定是愛爾蘭人。這也許是因為她這人精力充沛的關係。
準時到達蘇格蘭以後的第二天,他就搭火車到曼徹斯特。第三天,有一輛火車把他送到利漢頓。他先到當地主要的大旅館去看看。翌日,他又到一家一家的旅社和招待所去巡禮一番,一方面看看房子,一方面打聽打聽長住的條件。
「在蘇格蘭荒野地帶坐辦公廳。機密的公事,看情形不太帶勁兒。」
「織毛線?」秋蓬說,「織毛線?」
「我們兩人去呢?或是只你一人去?」
秋蓬憂鬱的說:
三天以後,唐密動身到亞伯丁去了。秋蓬到車站去送行。她的兩眼亮亮的,只盻了一兩下眼,但是始終保持堅決而愉快的樣子。
唐密低聲向她提到自己有一位上了年紀的堂姊,麥多斯小姐,兩年以前,在逍遙賓館住過。普林納太太記得很清楚有這麼一個人,她說那位老太太真好,非常活躍,而且富有幽和*圖*書默感——也許,她實在並不老。
普林納太太也說是的。她又說,一半因為糧食配給太少,一半因為肉商很難供應他們的需要——有時候簡直困難極了——同時甜麵包和肝可以說根本見不到。因此,當家實在是件苦事。不過,麥多斯先生既然是麥多斯小姐的本家,房租可以再減半個基尼。
「這可怕的戰爭……」
秋蓬!
他不禁暗暗佩服!
唐密做了個鬼臉。
「什麼樣的工作?」
普林納太太是一個中年婦人。她本人就有點兒不整潔的樣子。一頭濃密的、難看的黑鬈髮。臉上有一點模模糊糊的化粧,臉上掛著一副堅定的笑臉,笑起來露出一嘴很白的牙齒。
「恐怕只有我一人去。」
逍遙賓館是一個深紅色,維多利亞式的別墅。這所別墅建立在一個小山邊,由樓上的窗口俯瞰,海上的景色,盡收眼底。一進到過廳裡,就聞到一股輕微的塵土和燒菜的油煙味。同時,地毯也已破舊不堪了。但是,同他剛看到的其他地方一比,還算比較好的。他在女房東普林納太太的公事房談談。那是一間不整潔的小房間,裡面放著一張大的辦公桌,桌上滿是零亂的文件。
唐密突然屏息;他覺得房屋直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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