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要是我知道他們是否找到了……」
他搖搖頭。
我當時就微微感到危機的存在。我當時立即採取了行動,但後來看來好像我的疑心太過戲劇化,是不真實的。相反的,我早該有所體悟,這是件謀殺案,不管兇手是誰,他是冒著上絞台的危險,因此如果為了確保他的安全,這個兇手會毫不考慮地故技重施。
蘇菲亞顫抖起來。
「這麼說,是有人在那之後到十二點四十五分之間佈下了陷阱。你說那塊大理石是你們用來當做大門門檔的?知不知道它是什麼時候不見的?」
「大門一整天都沒開。今天太冷了。」
「沒有,」蘇菲亞說。「我不讓任何人動它。」
然後他看著我,表情有如一隻剛剛飽餐一頓上好奶油的貓一般。
「屋子裏每個人都知道,我想。」
「這屋子裏任何一個人,你說?」
「我知道你的意思,查理先生。她那個樣子非常陰險。我常看到她舔舔鉛筆,然後記下來,然後再舔舔鉛筆。我說:『不要那樣,你會鉛中毒。』而她說:『噢,不,我不會。鉛筆裏面並不真的是鉛,是碳。』我不明白怎麼會這樣,因為如果你把一樣東西叫做鉛筆,當然是因為裏面有鉛。」
「你說,她有這樣玩的習慣?這一點有誰知道?」
「噢,沒有,查理先生,沒有筆記本。」
「怎麼發生的?」泰文勒問道。
也許瑪格達出自某種朦朧的母性本能,知道喬瑟芬身處險境,而這可能觸發了她急著要把那孩子送去瑞士的想法。
泰文勒點點頭。
他中斷下來,看著那扇門,輕輕地搖晃著。
「我們沒聽到聲音。我們不知道出了事,直到我走過來,發現她臉朝下躺著——四肢癱開。」蘇菲亞的聲音有點嘶啞。「她的頭髮上有血。」
「看來好像先行實驗過,看看門檔會怎麼落下來,以確保聲音不會傳到屋子裏去。」
「她是什麼樣子你也很了解,查理先生。www.hetubook.com.com她喜歡知道一些事情。她從很小的時候就是那樣。她經常躲在餐桌下面偷聽女僕談話,然後要脅她們,以表示自己很重要。你知道,她不受女主人的注意,她不像其他兩個那樣好看。她一直都是個平庸平凡的小傢伙。女主人說她是被妖精偷換來的醜八怪。我責怪女主人這樣說她,因為這會讓小孩子不高興。不過可笑的是,她用查出他人的私事同時讓他們知道她知道那些事情來扳回她的地位。但是,當屋子裏出現了一個下毒者時,這樣做是不安全的!」
我想起喬瑟芬從水槽室冒出來,裝腔做勢地說「是差不多發生第二件謀殺案的時候了」。那可憐的孩子不知道她自己就是「第二件謀殺案」的被害人。
「靜一靜,親愛的,」菲力浦說。「靜一靜。」
他試試看把門盪來盪去。然後他俯身看向那個大理石門檔,不過並沒動手摸它。
我感到我在這種焦慮、悲慟的家庭場面裏沒有立身的餘地。我悄悄地退出去,找到姆媽。她正坐在廚房裏飲泣。
「令堂呢?」
我的腦子裏有什麼在騷動,一個記憶……
「那是當做洗衣房的地方,」蘇菲亞說明。「門的底部打了個貓洞,喬瑟芬經常腳插在貓洞上盪來盪去。」
「進來這裏,」他說。「我就在那孩子的房間裏。你有沒有見過這種景象?」
「做得對。誰發現她的?」
我想起了我小時候攀住門盪來盪去的景象。
「笨把戲,」他說。
泰文勒正好問中了我在想的事:
「可能有指紋,」他說,不過聽他的口氣希望不大。「不過我倒認為下手的人——相當小心謹慎。」他對我說,「你在看什麼?」
「幾乎沒有人進去過。」
蘇菲亞搖搖頭。
姆媽把蒙在眼上的手帕移開一角,用精明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你知不知道她把一本黑色小筆記本藏在哪裏——她經常和_圖_書用來記東西的小本子?」
「他們還沒從醫院打電話過來?」
泰文勒看了幾段,吹了聲口哨,胡亂地翻動著那一堆信。
「你上次看到那個孩子時她在做什麼?」
是不安全。這令我想起了什麼。我問姆媽:
我坦誠接受我父親對我含蓄的指責。我的確應該多注意一下喬瑟芬。儘管泰文勒和我對於誰毒害了老柳奈毫無線索,但是很可能喬瑟芬有。所謂小孩子的胡言亂語和「炫耀」很可能不是那麼一回事。喬瑟芬,基於她最喜歡的窺探遊戲,可能知道一些她自己並不知道的重要消息。
「我完全不知道,先生,她總是神秘兮兮的。」
「而姆媽在大約二十分鐘前看過她走出來。知不知道在那之前,誰是最後一個待在洗衣房裏的人?」
「還有誰在使用這個洗衣房?園丁?」
「奇怪,」泰文勒說。「有人用沾著泥土的腳站在那張椅子上。這是為什麼?」
「可是到底是誰——沒有人能進來這裏這樣東翻西找而不被人聽見、看見吧?」
「好了,」他柔聲說。「這下布蘭達.柳奈太太可要名節掃地了——還有羅倫斯.布朗先生。原來是他們,一直是……」
「這屋子裏有股邪氣,就是這樣。我不願意去想它或相信它。但是眼見為憑。有人殺害了主人,而這個人一定又想殺害喬瑟芬。」
我衝出門去,爬上樓梯。我穿過左方的一道門,上到閣樓。我推開水槽室的門,爬上兩級階梯,低下頭,因為天花板低矮傾斜。我向四周看著。
「等一等!」我說。
「怎麼不能?柳奈太太一個上午都在她的房裏弄指甲、打電話給她朋友,試穿她的衣服。菲力浦坐在他書房裏看書。那個照顧孩子的女人在廚房裏削馬鈴薯、剝豆子。這在一個相互知道各人生活習慣的家庭裏是件很容易的事。而且我告訴你,這屋子裏的任何一個人都可能幹下這件事,可能為那和_圖_書孩子設下陷阱,同時把她房間整個翻過來。不過,他是個匆匆忙忙、沒有時間靜靜找的人。」
「有沒有任何人動過它?」
接下來還有很多,但是我無意繼續看下去。
「為什麼他們不讓我跟她去?我的孩子——我那可笑、難看的孩子。我經常說她是被妖精換來的醜小鴨,讓她好氣憤。我怎麼能那麼殘酷?現在她就要死了,我知道她會死掉。」
他用那條圍巾小心翼翼地把那大理石門檔包起來。
「那是她的圍巾?」泰文勒指著地上一條格子條紋毛圍巾說。
「為什麼他們想要殺害喬瑟芬?」
泰文勒伸手到門的上緣。這是一道矮門,上緣離他頭部只有大約一呎距離。
噢,羅倫斯,我心愛的,我衷心深愛的……昨天晚上你唸的那首詩真美。我知道那指的是我,儘管你沒有看著我。亞瑞士泰說:「你的詩唸得很好。」他猜不透你我心中的感受。我親愛的,我深信不久一切都會好轉。我們該慶幸他永遠不知道,慶幸他快樂地死去。他一直待我很好。我不想讓他受苦。但是我真的不認為人過了八十歲還活著有什麼樂趣。我才不想那樣活著!不久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當我可以對你說:「我最最親愛的丈夫……那該會有多美妙!」我最親愛的,我們是天生的一對,地造的一雙。我愛你,愛你,愛你……我們的愛、永無休止,我——
「她被人發現時,沒有帶著那本筆記本?」
「那時應該是一點過五分。」
我們回到屋子裏。我跟隨蘇菲亞到書房去。菲力浦坐在他慣常坐的椅子上,一臉蒼白憔悴。瑪格達綣縮在他膝頭上飲泣著。蘇菲亞問道:
「是的,我查過了。每個人都有一段時間很可疑。菲力浦、瑪格達、那個姆媽、你的女朋友。樓上的也一樣。布蘭達整個上午大都自己一個人。羅倫斯和尤斯達休息過半小時——十點半到十一點——你那段時間有一陣子m.hetubook•com.com跟他們在一起,但是不是整個休息時間。哈薇蘭小姐獨自在花園裏。羅傑在他的書房裏。」
「只有克里夢絲在倫敦上班。」
「這,」我說,「可能是我們那位身份不明的朋友想要找的東西。」
洗衣房狹小而且陰暗。裏頭有一些木箱,一些舊橡皮水管,幾件遺棄的園藝工具和一些破舊的家具。一具大理石獅門檔就放在門口。
我當時問喬瑟芬在那裏幹什麼時,她說她是在「調查」。
「我出去散步。尤斯達和喬瑟芬上課上到十二點半——這中間十點半時休息一次。爸爸——我想,整個上午都在書房裏。」
我跨過門檻,呆立住。
「正是。」
蘇菲亞停頓下來。
我正在看廢棄物中一張廚房用的木椅,它的椅背已經破掉,座墊上有些土屑。
「老天爺,」我叫了起來。「這打的是什麼主意?」
「我。她一點鐘時沒進去吃午飯。姆媽在喊她。她大約在那之前十五分鐘穿過廚房進入馬廄。姆媽說:『她一定又去拍球或是在那扇門上盪來盪去。』我說我去找她。」
「我散步回來時她剛走出臥房——那時大約十二點過一刻。她一向起得晚。」
我不明白在一個滿是蜘蛛網和貯水槽的閣樓裏有什麼好調查的。但是這樣一個閣樓倒是藏東西的好地方。我想或許喬瑟芬把什麼東西藏在那裏,某樣她相當清楚她不該有的東西。如果是這樣,應該不難找到。
蘇菲亞搖搖頭。
「而且從屋子裏看不到這個院落?」泰文勒思量著說道。「任何人都可以從屋子那邊溜過來,或是從前門出去,一直繞到這裏來設下這個陷阱。不過這個陷阱不太牢靠……」
他的眼光掃射著凌亂不堪的房間。
蘇菲亞帶路繞到屋子後頭,穿過一道門,進入一座廢棄的院子。院子的一個角落裏,有一扇門半掩著。
我們抵達時,蘇菲亞出來迎接我們。她說,喬瑟芬已經被救護車送往市區綜合醫院。葛瑞醫生www.hetubook•com.com看過X光就會馬上通知他們。
瑪格達嗚咽著說:
菲力浦搖搖頭。
「你是會這樣認為,」我同意。「不過事實上她說的對。」(喬瑟芬總是對!)「那本筆記本呢?你知不知道她放在什麼地方?」
我和泰文勒飛快驅動警車前往奚雲里。
「是的。」
這小小房間看來有如被暴風颳過。所有的抽屜都被拉出來,東西散落一地。床墊、床單、被褥全被拉掉,地毯被掀做一堆;椅子都被倒翻過來,牆上的畫被取下來,照片被扯得脫了框。
「這是對我的報應,查理先生,對我那些刻薄想法的報應。報應,真是報應。」
「知不知道今天上午每個人的行蹤?」
我環顧四周,吹了聲口哨。
「不牢靠。打中或錯過,機會各半。而且還比較可能打不中。不過她運氣不好,對她來說,這次打中了。」
「那是從大門拿來的門檔,」蘇菲亞說明。「兇手一定是把它平擺在門的上緣。」
那是被人拿走了?或是她把它藏在自己的房間裏?我想去找找看。我不太確定哪一個房間是喬瑟芬的房間,我正站在走道上猶豫時,聽到泰文勒叫我:
「某人在找某樣東西。」
我沒想去探尋她的意思。
他仔細看著那扇門,上面有各種凹痕。
「你發現她時是幾點,柳奈小姐?」
我繃著臉下樓去,把這包信丟進泰文勒手裏。
「我不知道。或許是喬瑟芬自己。喬瑟芬今天吃過早飯之後在盪那扇門,我知道。」
蘇菲亞聳聳肩頭。
「你認為呢?」
我想起了花園裏樹枝折斷的聲音。
「不,甚至她也不能排除在外。她今天頭痛待在家裏,單獨在她的房裏休息。他們任何一個人——任何一個都有可能!而我不知道是哪一個!我不知道。要是我知道他們要來這裏找什麼——」
我看著第一封信。
我只花了三分鐘。我在最大的一個水槽後面——這水槽的內部發出了嘶嘶怪聲——發現一包用撕破的牛皮紙包著的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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