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我要跟艾迪絲姨婆到長橋去,」喬瑟芬慎重其事地說,「我們要去吃冰淇淋。」
「現在,喬瑟芬,」我說,「我們來攤牌。你到底知道些什麼?」
「可是你們現在不能走吧?」
「你非說不可。你所得到或是調查出來的每一點、每一滴資料,都得交給警方。」
「還有誰打昏了你的頭?」
「也許吧,」艾迪絲說。「現在去拿你的帽子,穿上你的外套,還有你那條深藍色圍巾。今天外面很冷。查理,你最好跟她一起去。不要離開她,我要寫一兩張字條。」
「姆媽被毒死了,」她說。「就像爺爺一樣。這真是非常刺|激,不是嗎?」
「羅傑和克里夢絲?查理,你不會是認為——」
「我想她說的對,還是讓喬瑟芬離開一下的好。不過我們得讓那孩子說出她所知道的事,蘇菲亞。」
「你已經有兩次差點把你的小命送掉。一次你自己差點沒命。另一次害得別人死掉。難道你不明白,如果你繼續這樣得意洋洋的到處去宣揚你知道兇手是誰,那麼兇手會再蠹動——不是你死就是別人替你死?」
「那我倒不懷疑。你那個腦袋瓜子可能把一些相干或不相干的事都裝得滿滿的,快溢出來了。不過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不是嗎?」
她們倆驅車而去,朝我們揮揮手。
「把那果核丟進垃圾筒裏去,喬瑟芬,」艾迪絲說。「你沒有手帕嗎?你看你的手指頭,都黏住了。我來帶你上車去。」她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說:「她離開這裏一兩個鐘頭會比較安全。」喬瑟芬一副反抗的樣子,艾迪絲又加上一句說:「我們到長橋去吃蘇打冰淇淋。」
她叫了起來:
「我不用再查了,」喬瑟芬說。「我知道了。」
「兩份。」
然而我還是深深困擾著。某人剛剛站在那扇門後面,而且和_圖_書聽到了喬瑟芬所說的那些話。我走回去,抓住喬瑟芬的手臂。她吃著蘋果,緊緊地盯住克里夢絲。在她那嚴肅的面貌之下,我想,有某種邪惡的得意感。
喬瑟芬點點頭。
「哦,你認為呢?」
我中斷下來。喬瑟芬從通往客廳的那道門冒出來。她的嘴裏還是免不了咬著蘋果,她的兩眼帶著一種殘忍而洋洋自得的意味,閃閃生輝。
「她應該把這種東西鎖起來。」
喬瑟芬又是點點頭。
她的怒火熄滅。
「或許無關,但是——」
「蘇打冰淇淋什麼時候都很好吃,」喬瑟芬說。「你的肚子裏一冷,就會讓你感到身體外頭熱一點。」
「什麼,在這種天氣?」
「很多事情。」
「當然。」
一陣沉默。喬瑟芬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緊緊盯住克里夢絲。一個有如長長歎息的聲音傳入我的耳裏。我猛然一轉身。艾迪絲.哈薇蘭站在樓梯半途——不過我不認為歎息的人是她。那個歎息聲是來自喬瑟芬剛剛走出來的那扇門後面。
蘇菲亞雙手無助地一攤。
「我們今晚上倫敦去。飛機明天一早起飛。」
至於我,我一再愚蠢、無濟於事地重覆說:
她停頓下來,好像要讓我聽懂她的意思。
「他們認為是洋地黃。艾迪絲平時在服用洋地黃,因為她的心臟不好。她有一整瓶小藥片放在她房裏。現在瓶子是空的。」
他們彼此相愛。他們彼此寫了一些愚蠢、濫情、浪漫的情書。他們沉浸在一個希望裏,希望布蘭達的老公能迅速、平靜、快樂地死去——但是我不認為他們會希望他死。我一直有種感覺,覺得一段絕望、不快樂的戀情跟跨入和*圖*書平庸的婚姻生活對他們無異,或者說,更適合他們。我不認為布蘭達是個激|情、衝動的女人,她太貧乏、太冷淡了。她渴望的是一段羅曼史。而且我也認為,羅倫斯比較喜歡挫折感和一種朦朧的幸福夢境,而不是實實在在的肉體滿足。
「再見,親愛的,」她說。「不要太擔心。有些事是不得不面對、忍受的。」
蘇菲亞顯得很驚訝。
「在一些小說裏,人一個接一個的被殺掉,」喬瑟芬得意地告訴我。「到最後你就找到了兇手,因為他或她實際上是唯一剩下來的人。」
「聽著,喬瑟芬,也許你非常聰明——」喬瑟芬露出一副感謝的樣子。「但是如果你不能活著,光是聰明對你沒有多大的好處。難道你不明白,你這小傻瓜,你再這樣保守秘密下去,你會有很大的危險?」
我不知道她的言外之意損的是我或是警方,不過我不予理會,繼續說下去:
蘇菲亞皺起眉頭。她顯得十分擔憂,我被她蒼白的臉色和眼下的黑暈嚇了一跳。
我想喬瑟芬本來可能想反抗,但是我可不容她再胡鬧。我逼著她跑回她家去。那裏有一個小小的客廳,我確信我們在裏頭不會受到干擾。我把她帶進去,把門緊緊關上,讓她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我拉過另一張椅子,坐在她前面,好跟她面對面。
「那個人?誰?」我再度看著那堆行李。我突然大聲說:「他們不能走。不能讓他們走。」
「你真是難纏,查理!羅傑和我就要離開,去過我們自己的生活。我們何必毒害一個從沒傷害過我們的笨老太婆?」
「她或許什麼都不知道。她只是在炫耀。喬瑟芬喜歡讓她自己看起來很重要,你知道。」
我的眼睛再度被那些行李箱和上面的藍標籤吸引住。為了某種原因,它們引起我隱隱約約的m.hetubook•com.com不安。
我們回到小客廳。艾迪絲剛剛封好一兩個信封。她敏捷地站起來。
「那麼我們更不可能毒害一個小孩子。」
「難道你一點都不感到難過嗎?」我厲聲問道。「你喜歡她,不是嗎?」
「你知道是誰毒死了你爺爺?」
「為什麼你說『或許無關』?是跟我們無關啊!羅傑和我一直都在樓上整理行李。那杯可可放在門廳桌上的那段時間,我們根本都沒有下樓。」
「你喜歡過任何人嗎,喬瑟芬?」克里夢絲問道。
「你是可以,但是你不會。不管怎麼說,你到底在等什麼?」
「我可以不告訴你實話。」
「我們現在動身,」她說。「我已經要伊凡斯把那輛福特開過來給我。」
「當然我知道,我又不笨。」
「我不說。」
「我可以替羅傑做證,而羅傑可以為我做證……」
我的注意力被門廳裏的一堆行李箱吸引住。上面都貼上標籤準備好運走。我正看著,克里夢絲走下樓梯,穿過底層敞開的門。她同樣穿著那件紅色衣服,上面加了一件斜紋軟呢外套,戴著一頂紅藍帽。
「為什麼不能?」她的聲音生硬。
「那麼你要把你所知道的說出來。你要把一切告訴我——現在就說!」
我深信危機隨時都在這孩子左右。
她快步走出去到門廳。我們跟在她後頭。
喬瑟芬把她殘忍的眼光移向克里夢絲。
「喬瑟芬不是普普通通的小孩。她對人的了解很多,她——」
「這要看是什麼小孩,不是嗎?」
「我愛艾迪絲姨婆。而且我可能也愛尤斯達,只是他總是對我很惡劣,沒有興趣查出這一切是誰幹的。」
喬瑟芬眼睛一亮說:
「姆媽的死跟我們無關。」
她進了車子。喬瑟芬爬上去坐在她一旁。
「你正好趕上跟我們說再見,查理,」她說。
「不只是這和圖書樣。他們知道可可裏面下的是什麼毒嗎?」
當我在監視著喬瑟芬打扮時,蘇菲亞走了進來。見到我她好像很驚愕。
「你不了解,」喬瑟芬說。「也許我永遠不會說出來。你知道,我可能——喜歡那個人。」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轉身親吻蘇菲亞。
喬瑟芬贊同地點點頭。
就在艾迪絲.哈薇蘭走進來時,她戲劇化地伸出食指一指。
「原來不是布蘭達和羅倫斯,不是布蘭達和羅倫斯」
她平靜地微笑著,但是我想她的眼神帶著警覺。
「啊,查理,你變成看護了?我不知道你在這裏。」
我真的曾經認可過嗎?我曾那麼地慶幸是他們。那麼慶幸避開了另一個更邪惡的可能性……
她洋洋自得地把話說完。
我猛然跨步過去,把那扇門拉開。沒有見到任何人。
「今天天氣相當好,」艾迪絲.哈薇蘭戴上手套,抬頭看看天色說。那部福特車停在屋前。「冷,不過很能提神。一個真正的英國秋天。那些光禿禿的樹枝伸向天空是多麼地美,只有一兩片金黃的葉子還掛在上頭……」
「來吧,喬瑟芬,」
「我不知道,查理,」她低聲說。「我只知道我又回到……又回到夢魘裏……」
我向上天祈禱,然後再耐心地從頭開始問起。
「這可不是什麼偵探故事。這裏是三山牆,奚雲里,而你是個看了太多沒用的書的傻女孩。即使我得把你搖得牙齒打顫,我也要你告訴我你所知道的事。」
「來吧,喬瑟芬,」我說。「我們去談一談。」
我們到達前門停車。泰文勒下車,我跟隨在他身後。有一個我不認識的便衣警察在門廳裏。他向泰文勒敬禮,泰文勒把他拉到一邊去。
「你這是什麼意思?」
「不特別喜歡。她總是罵我這個罵我那個。她很囉嗦。」
「因為這真的是如假包換的夢魘https://www•hetubook.com•com。走在一群你認識的人之中,看著他們的臉——而這些臉突然都變了,變成不再是你所認識的人,變成了陌生人,殘忍的陌生人……」
喬瑟芬再度點點頭。
泰文勒間歇咒罵著。
「你能提出證明嗎?」
「發生了這樁命案——」
她在書桌旁邊坐下來,我護送喬瑟芬出去。即使艾迪絲沒有提醒,我也會像吸血鬼一樣緊緊黏著喬瑟芬。
「你們要走了?」
「可能你們想要毒害的不是她。」
「到外面去,查理,到外面去。外面比較安全……我害怕待在屋子裏……」
「就只是這樣。你們可是夫妻,記住。」
然後她說:
「你最好不要再去查什麼了,喬瑟芬,」我說。「這非常不安全。」
我們再度回到夢魘中。泰文勒和我驅車離開倫敦時我這樣想著。這是我們上次旅程的重演。
他們掉進了陷阱裏,嚇壞了,而且沒有找出生路的智慧。羅倫斯笨得令人不可思議,他甚至沒有把布蘭達的信毀掉。布蘭達想必已經把他的信給毀了,因為他給她的信並沒有被發現。而且把那塊大理石門檔放在門上的人不是羅倫斯。是某個真面目仍然藏在面具後面的人。
「而且如果我真的說出來了,」她繼續說,「我會好好的說。我會要每個人都圍坐在我面前,然後我會從頭說起——說出一些線索,然後,相當突然的,我會說:『就是你』……」
「她是鎖起來了。我想那個人大概不難找出她把鑰匙藏在什麼地方。」
「我知道。跟泰文勒開車過來時,我正是對自己這樣說的。」
「你知道是誰在你的可可裏加東西?」
「我什麼都不會告訴警方。他們太笨。他們以為是布蘭達幹的,或是羅倫斯。我不像他們那麼笨。我非常清楚不是他們幹的。我一直都知道是誰幹的,後來我做了一次試驗——現在我知道我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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