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圓聚精會神地聽著，似乎想把一切記在心裏。
「不記得了。」
「還有呢——」她追問。
「對，親愛的，當然不是。」
「我根本不知道，」瑪波小姐回答說，「只是我忽然有個念頭——可是一下又消失了。但願我知道，沒時間了，已經沒時間了。」
「早啊，瑪波小姐。到這兒來坐。我只有一個人。」
「我其實並不像看起來那麼笨，」邦妮小姐繼續率真地說，「我知道，如果布萊克小姐遭到暗算，有人——我不願指名道姓——可能會從中得利。布萊克小姐也許太過相信別人了。」
「不，我指的是戴眼鏡的那個年輕人。我見過他在附近晃。」
「是啊，的確如此。」邦妮小姐歎道，「很少有人能像布萊克小姐這樣厚待老友。啊，天哪，那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她以前非常漂亮，又活得開心自在，實在太令人悲傷了。」
「我可理解。」圓圓忽然笑了，笑得有些無奈。「那會讓你覺得自己換了一個人……即使是我都可以理解。」她尋思：「你騙自己說，你會用那筆錢做一堆善事，訂定各種計劃，像為棄養兒提供一個家，在國外設一處悠靜的處所，安置那些辛勤一生的老婦……」
「親愛的，沒這麼簡單，還有各種其他的結果和組合。有皮普的妻子——如果他結了婚的話；或者是艾瑪的丈夫；還有他們的母親——即使她不可能直接繼承遺產，她也會動念。如果布萊克小姐三十年沒見過她，也許現在已認不出她了，上了年紀的女人看起來都很相像。你還記得有個沃瑟普太太吧，她除了領自己的養老金外，還領了巴特勒太太的那一份，儘管巴特勒太太已經去世好多年了。再說，布萊克小姐是個近視眼，你有沒有注意到她是怎麼看人的？還有他們的父親，他顯然不是什麼好人。」
「主要是吧……我想起了艾勒頓護士。她是個極其親切的女人，她照顧過一位老太太，也似乎真心喜歡她。後來那老太太死了，她又去照顧另一位，這患者又死了。結果發現是被注射嗎啡致死的，以最仁慈的方式結束生命。最令人震驚的是，那護士並不認為自己做錯了。『她們反正活不久了。』她說，其中一個患了癌症，相當痛苦。」
瑪波小姐認為，布萊克小姐曾身為大金融家的秘書，按理也應該是深諳世事的。不過，朵拉．邦妮的意思可能是說，麗迪亞．布萊克優渥慣了，因此不了解人性的險惡。
她覺得這種說法很安全，因為她判斷邦妮小姐指的一定是布萊克小姐不久將獲得的財富。
「我以前會擔心，自己雖然到了小圍場，可是萬一——萬一布萊克小姐有什麼不測，我往後麼辦？畢竟意外事件發生頻繁，有那麼多橫衝直撞的車子，誰也無法料得到，對吧？我當然沒說出來啦，可是她一定猜到了。有一天，她忽然告訴我說，她會在遺囑裏為我留下一小筆年金，還有，我珍愛的東西——她所有的漂亮家具。我簡直是喜出望外！而且她還說，沒有人會像我這麼愛惜家具了。這倒是千真萬確，我受不了別人打碎漂亮的瓷器，或是把濕漉漉的杯子放在桌上，在桌面留下印痕。我真的很用心幫她照顧東西，有些人實在粗心到極點，有時甚至更等而下之！」
「不，親愛的，」瑪波小姐說，「坐下來喝一杯吧。」
「你又來了。」圓圓道。
「金錢，」瑪波小姐說，「金錢可以把生活的道路變得非常平坦。」
瑪波小姐靠坐在椅上，低聲喃喃自語：
「是啊，可是他是個外國人。」
「布萊克小姐可能無意間知道了一些她和-圖-書的事吧。」
「哦，親愛的，你是說那種殺人滅口的老故事啊？太誇張了吧。」
「我們得回家了，」布萊克小姐說，「東西買完了嗎，邦妮？」
「是的，親愛的，她也一樣，很不擅於站在桌旁伺候別人。桌上常堆得亂七八糟，菜刀跟餐刀混成一團，還有她的帽子——這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親愛的——從來沒有戴正過。」
「高興點，親愛的瑪波阿姨，」圓圓說，「我是絕對不會殺任何人的。」
「這裏的蛋糕啊，」邦妮小姐神秘兮兮地悄聲說，「相當好吃。」
「他們當然還會下手，」瑪波小姐幾乎是心不在焉地說，「有一就有二。一旦決心殺掉某人，絕不會因第一次失手而放棄，尤其是當你確信自己還未被懷疑時。」
「我明白。」瑪波小姐溫柔地說。
「可是如果是皮普和艾瑪的話，」圓圓說，「那就只有兩個人有可能啦。那一定就是派屈克和茱莉亞，他們是兄妹，而且年齡剛好吻合。」
「我常聽人說，『我寧願桌上只有鮮花，也不要沒有鮮花相襯的食物。』說這話的人到底餓過幾頓飯？他們根本不了解挨餓的滋味。沒有挨過餓就不可能知道。麵包、一罐肉醬，一丁點乳瑪琳，日復一復的吃著這些東西，你知道你會多渴望能好好吃一盤肉和兩三樣蔬菜嗎？再說衣服，破破爛爛，補了又補，一心巴望補丁別露出來。接下來是申請工作，別人總嫌你太老。就算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結果又因為身體衰弱，做到暈倒，還不是又回到原地。可是房租（總是房租）非付不可呀，否則就得露宿街頭了。這種日子不好受啊，養老金又維持不了多久，根本支持不了多久。」
過了片刻，她補了一句：
瑪波小姐同情地點點頭。
「三先令六便士。」晚娘臉孔的女侍從陰影裏走過來，她胸口劇烈起伏地說，「我想知道，哈蒙太太，你為什麼說我怪里怪氣。我有個姑姑的確是信仰療法怪人團的信徒，但我一向是虔誠的聖公會教徒，關於這一點，退休的霍普金牧師可以證明。」
「可是人根本就不該，」她說，「不該殺任何人。即使是老人、病患或做過傷天害理之事的人，即便是騙子，或——十惡不赦之徒，都不應該。」她小心地從咖啡渣裏夾出一隻蒼蠅，放在桌上晾乾，「因為人總是珍惜生命的，不是嗎？蒼蠅也一樣。即使你老了，病魔纏身，只能從屋裏爬到陽光下。朱利安說過，這些人比年輕力壯的人更想活下去。他說，死亡對於他們來說更難，所以掙扎也就更大。我自己就喜歡活著——不僅是因為我很快樂、幸福、美滿；我說的是活著——醒來，並感覺自己的存在，一分一秒地活著。」
「家庭的凝聚力是種非常強大的力量。你還記得某個有名的案子嗎——我想不起是什麼名字了。據說有個先生毒死了妻子，毒藥是放進酒裏的。後來審判時，女兒說她喝了母親另外半杯酒，因此便推翻了加諸於她父親的指控。不過據說——當然也許只是謠言——後來女兒再也沒跟父親說過一句話，也沒再跟他住在一起了。當然，父親是父親，侄兒或表弟又是另一回事。不過情形還是差不多的，誰也不希望自己的家人被吊死，對吧？」
「在你記憶裏，有沒有在印度服過役的英國上校，親愛的？」
「後來我寫信給麗迪，我剛巧在報上看到她的名字。那報導是關於資助米徹斯特醫院而舉行的一次餐會。上面白紙黑字寫著麗迪亞．布萊克小姐。這勾起了我的回憶，我很多年沒聽到她的消息了。她幫那和圖書個大富豪戈德勒做過秘書，麗迪向來聰明——是那種可以出人頭地的人。她靠的不是容貌，而是性格。我當時想——對，我是這樣想的——或許她還記得我，我可以求助於她。我的意思是，這個從小認識、一起唸書的朋友，會知道我寫信來不是只為乞憐的——」
圓圓瞪大眼睛說：
「對，」圓圓想了想說，「我想是的。」
「那她就錯了。」
「我只是想起了我家的打雜女僕，親愛的。」
圓圓不由自主地整好自己的帽子。
她滿懷憐憫地望著邦妮小姐那張抽搐的臉。
瑪波小姐頓了一下，想著怎麼開口。
朵拉．邦妮伸出手，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口紅色蛋糕。
咖啡屋裏面已有四、五位女士逛街逛累了在此小憩，店內十分陰暗，瑪波小姐眨了眨眼，假裝在裏頭閒蕩，接著邦妮小姐的招呼聲便自她身邊響起了：
「是聖瑪莉米德村的人嗎？」
「真巧啊！」女侍心情略佳的說，「我相信你不是在說我，可是聽到自己的名字，我以為——呃，我當然會以為別人是在談論我，便豎起耳朵聽啦。謝謝。」
「沒錯，親愛的。還有一位羊毛店的克雷太太，對兒子全心全意，當然也把他慣壞了。結果那兒子交上一幫不三不四的人。還記得瓊．克芙嗎，圓圓？」
「不，不是，那倒不是，親愛的。我只是想，牽扯到那麼龐大的金額，而我很清楚，人們為了一份，會幹出多麼可怕的事來。」
「聽說你和布萊克小姐是同學啊？真有意思。你們的友誼一定很深厚。」
然而這句話卻令邦妮小姐換了話題。
「謝謝。」
瑪波小姐沒有馬上回答，她等圓圓點完茶點後才說：
瑪波小姐溫柔地說：
「這就是你的想法嗎？」
「對，這是真正的慈悲心。」
「不，不。她們立了遺囑，把錢留給她。她是為了錢，你知道。還有商船上的那位年輕人，是紙店普塞太太的侄子。他把偷來東西拿回家讓她處理，說是他在國外買的，普塞太太也就相信了。後來警察上門東查西問，年輕人還企圖殺害普塞太太，以免洩漏口風。這年輕人，實在太壞了，但他長得非常英俊，有兩個女人愛上了他，他在其中一人身上花了不少錢。」
「聰明不代表一切，」瑪波小姐搖頭道，「啊，我們的咖啡來了。」
「是嗎？我漏掉什麼了？茱莉亞嗎？茱莉亞，漂亮的茱莉亞怪里怪氣的。」
瑪波小姐經過紅牛商店和肉鋪，在艾略特的古董店前稍事停留，往櫥窗裏看了看。這間商店就開在藍鳥茶館兼咖啡屋的隔壁，這樣，開車的有錢人在茶館品過香茗，嚐完漂亮的「手工蛋糕」後，便會忍不住到艾略特先生那頗有格調的櫥窗看一看了。
「是她的先生姓海默斯，人家是寡婦。她先生在西西里島還是義大利本土被殺了。當然了，你說的那位海默斯上校，也有可能是她公公。」
「她說的不是實話嗎？」
「年輕人就是這樣不顧別人的感受。」瑪波小姐說。
「生活本來就是不容易的。」她輕聲說。
「你在想誰呢，瑪波阿姨？」
她拿了小費離開了。
瑪波小姐全神貫注地望著櫥窗裏的東西。艾略特先生像隻肥蜘蛛般，從他那撒開的大網裏向外窺視，期望這位新客人能自投羅網。
邦妮小姐顯然很不喜歡此人。
朵拉．邦妮眼裏淚光閃動。
她忽然住嘴，臉色變得蒼白。瑪波小姐轉過頭，看見布萊克小姐站在她們的身後。她一定是剛剛才進來的。
藍鳥的店門在她們身後閤上後，圓圓問道：
「是啊，這倒是實話。」瑪波小姐說，「何況還是個英俊和圖書的小伙子。」
「很多人，親愛的，很多人。」瑪波小姐含糊其詞地答道。
「你嘛，親愛的，你就像你自己。我不知道你能讓我想起誰來，除了——」
「就像我一樣，」圓圓說，「儘管到目前為止，我只有愛德華和蘇珊。」
「血統上是，但他的英文未必不好，說話時也不一定要比手劃腳不可。他可跟任何人一樣，成功地扮演一位在印度服役的英國上校。」
臭臉女孩重重放下咖啡杯，瑪波小姐和邦妮小姐相互推讓蛋糕。
「『勇敢地承受痛苦的磨難。』」邦妮小姐含著眼淚說，「我總是想起這個詩句。真正的容忍與退讓，我說啊，這樣的勇氣和耐心應該受褒揚。好心應該要有好報，無論她得到什麼好報，都當之無愧。」
「沒錯，」朵拉．邦妮大聲說，「我晚上擔心到睡不著覺——因為有一天，我在灌木林裏撞見派屈克。當時我正在找雞蛋——有隻雞走到外頭去了——然後我看到派屈克拿著一片羽毛和一個杯子——一個油答答的杯子。他一看見我，便像做了虧心事似地嚇了一大跳，他跟我說：『我正在納悶這東西怎麼會在這裏。』當然啦，他腦筋轉得很快，雖然被我嚇一跳，卻很快就編出這個藉口了。除非他是來找那東西的，除非他完全清楚那東西就在那兒，否則他怎麼會跑到灌木林裏去找呢？當然了，我什麼也沒說。」
她朝那只蒼蠅輕輕吹了口氣，蒼蠅動了動腿，然後搖搖晃晃地飛走了。
就在他覺得這位住在牧師家（艾略特先生當然跟所有人一樣知道她是什麼人囉）的女士就要擋不住誘惑時，瑪波小姐的眼角餘光卻掃到朵拉．邦妮走進了藍鳥咖啡屋。瑪波小姐當即決定也進去喝杯好咖啡，驅走早晨的寒意。
她的聲音還是很溫和，但臉露不悅。
瑪波小姐感激地坐到咖啡屋硬梆梆的藍色小扶手椅上。
「蘇格蘭的那位老太太隨時都可能死去。」
「是了，」瑪波小姐喃喃自語，「不可能那樣的，沒有道理——」
「可是你沒看懂他們。」瑪波小姐溫和地說。
「未必。你知道，圓圓，你不是那種十分在乎別人眼光的人。」
「我像誰呢？」
「這季的風好刺骨啊，」她抱怨道，「我的腿患風濕，走不快。」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她說，「你在想，我是最糟糕的那種人，因為我會自欺欺人。如果你是出於自私的理由而想要那筆錢，那麼你會很清楚自己是什麼樣的人。可是一旦你藉口是要用錢去做善事，就能說服自己說，殺個人其實沒什麼關係……」
「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意中人？」瑪波小姐調皮地暗示道，「是跟那個高高的年輕人嗎？」
「人跟人之間實在非常相像，走到哪裏都一樣。」
她戛然打住話。
門砰的一聲打開了，圓圓．哈蒙跑進了藍鳥。
邦妮小姐很快接著說，她越說越起勁，臉也脹得緋紅：
兩位女士嘰嘰喳喳地談了一會兒風濕病、坐骨神經痛和神經炎。一位臉拉得老長、身穿印有飛翔藍鳥罩衫的女孩，一邊十足不耐地打著呵欠，一邊寫下兩人所點的咖啡和蛋糕。
邦妮小姐忽然神秘兮兮地把身子湊上前。
「你陪我出外訪客時，可能見過她。她經常叼著煙或煙斗走來走去。有一回某家銀行遭到搶劫，而瓊．克芙當時正好在銀行裏。她把那個男的撂倒在地，奪過他的左輪槍。法官還因為她的英勇表現而讚揚她一番呢。」
「可是我好好看了他一眼，如果你明白我意思的話。」
「當然啦，孩子。拉奇斯有位沃恩少校，西姆拉洛奇有位賴特上校。他們倒沒什麼問題。不hetubook.com.com過我記得銀行經理霍奇森先生，他去搭遊輪，結果娶了一個年輕得可以做他女兒的女孩。不知她是哪裏來的——當然她是有自己的說法。」
「噢，是妃麗柏．海默斯。我們都叫她『房客』。」邦妮小姐為自己的幽默發笑，「是個文靜的好女孩，一個『淑女』，如果你懂我的意思。」
「你是指安樂死嗎？」
「那個派屈克！」邦妮小姐突然厲聲說道，著實把瑪波小姐嚇了一跳。「據我所知，至少跟她要過兩次錢。他裝窮說自己欠了債之類的，布萊克小姐太慷慨了，我勸她時，她只對我說：『那孩子還年輕，朵拉，年輕的時候就是要恣意行樂。』」
「還有那年夏天，聖珍德林斯的那個女孩，很文靜——不是文靜，而是沉默寡言。大家都很喜歡她，但誰都不是很了解她……後來我們聽說她丈夫是個偽造犯，這她覺得自己與人格格不入。最後便變得有點古怪，大概是不快樂吧。」
「是呀。我和你，瑪波小姐，都了解這個世界。但親愛的布萊克小姐呀——」她搖了搖頭。
「沒有，」現波小姐說，「她嫁給一個浸信會牧師，現在一家子已經有五口人了。」
艾略特先生在這個古老的弓形櫥窗裏，擺上各式各樣的商品。兩個華特佛出產的玻璃酒杯放在一個絕美的冷酒器旁；一張用核桃木拼成的書桌，一看便是極品。櫥窗裏的桌子上，擺著各色門鎖和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包括幾件德瑞斯頓的雕花陶瓷、兩串項鍊、一個刻有「坦布里奇贈」字樣的連柄大杯子，以及一些小件的維多利亞式銀器。
「你說沒時間是什麼意思？」
「瑪波阿姨，」圓圓說道，「你別那麼懊惱嘛。怎麼了？」
「我想大概沒有比這更卑鄙的了。」圓圓說。
「哈囉，」她招呼道，「我是不是沒趕上喝咖啡？」
瑪波小姐搖搖頭。
她拄著哈蒙牧師結實的木杖，快速前行。
「你不會把話傳出去吧，親愛的？」她請求道，「可是我覺得他一定跟這件可怕的事有關，我認為他認識那個年輕人——茱莉亞也認識。我不敢向布萊克小姐透露這件事——其實我還是說了，卻被她罵個狗血淋頭。當然了，這件事很麻煩了，因為派屈克是她的侄兒嘛——或至少是她表弟。若說那個瑞士年輕人槍殺了自己，那麼派屈克可能得負起道義上的責任，不是嗎？我是指，若是他支使那年輕人幹的話。我實在被整件事弄糊塗了，每個人對客廳那另一道門都有意見，這又是一件讓我煩心的事——警官說門給上過油了。是這樣的，因為我看見——」
「那天從布萊克小姐家出來時，我碰見了一個很漂亮的女孩，我對她很感興趣，」瑪波小姐說，「她好像說她是做園丁的。她是本地人嗎？名字是不是叫海妮斯？」
「還不錯嘛，」圓圓點頭道，一面扳起手指數人，「我們有全心全意的朵拉、儀表堂堂的派屈克、司威頓太太、艾德蒙、妃麗柏．海默斯、伊德布上校和伊德布太太——我覺得你對伊德布太太的看法完全正確，我們真的不清楚她的底細。可是她沒有理由謀殺麗迪亞．布萊克呀。」
「瑪波阿姨！」
然後圓圓的眼睛又亮了起來。
「打雜女僕？我一定是個很爛的女僕。」
「錢！」她憤憤地喊道，「除非有過切身經歷，否則我不相信誰能真正體會有錢或者沒錢的感覺。」
「是，是的，謝謝你，麗迪。我得順道去藥店買點阿斯匹靈和雞眼膏。」
「對，對，千萬不能說。」
「沒什麼，親愛的。」她說。
「真是太難為你了，」她同情地表示，「你當然不希望任何事https://www.hetubook.com.com傳到警方那裏。」
「我想是的，」圓圓表示，「可是這對他們沒有什麼好處，對吧？不會有好下場的。」
瑪波小姐雖不懂這何來「令人悲傷」，卻也跟著歎氣搖頭。
「喝咖啡閒聊呀，邦妮？」布萊克小姐說道，語氣裏頗有責備之意。「早啊，瑪波小姐。很冷，是吧？」
「後來呢？」她迫不及待地問。
瑪波小姐走出牧師家大門，朝通向大街的巷子走去。
「她沒去殺人吧？」刖圓問，「我是指你的打雜女僕。」
「人帥做人也該很帥，」朵拉．邦妮說，「也不該老拿別人取樂呀。我看他跟不少女孩都有一手。每個人都感覺，我只是他玩弄的對象，就這麼回事。他好像不了解別人也有感情。」
「啊，是了，你是說艾德蒙．司威頓。噓！坐在角落裏的是他母親，司威頓太太。老實說，我並不清楚。你覺得他很喜歡她嗎？那年輕人挺怪的，老是說些討人厭的話。據說他很聰明。」
「又有一天，我偷聽到他跟茱莉亞一番奇怪的對話。他們似乎在吵架。他說：『要是我知道你跟這種事有牽連的話——』茱莉亞（她向來很鎮靜）說：『哦，小弟，那你想怎樣？』可惜這時我踩到了那塊一踏上就吱嘎亂響的木板，然後他們就看見我了。於是我就笑著問：『你們在吵架啊？』派屈克說：『我在警告茱莉亞別向黑市買東西。』噢，真是太滑舌了，可是我認為他們絕不是在談那件事！我看，派屈克八成是在給客廳的枱燈動手腳，好把燈弄熄，因為我記得清清楚楚它本來是牧羊女而不是牧羊人的那一盞。然而到了第二天——」
「我把她留下來啦，因為家裏有她實在很愉快，她總是逗我發笑。我喜歡她講話直來直往的方式。有一天她跟我說：『夫人，我不是很清楚啦，』她說，『可是弗蘿莉的坐姿，跟結婚了女人實在很像咧。』果不其然，可憐的弗蘿莉遇到麻煩了——她跟一名英俊的髮廊助手有一腿。幸好我及時跟那小子談了談，小兩口舉辦了一場溫馨的婚禮，幸福地安頓下來了。弗蘿莉是個好女孩，可是就是喜歡外表斯文帥氣的男人。」
「這麼說，你真的相信有皮普和艾瑪了？你認為是他們幹的，而且他們還會再次下手？」
「實在抱歉，」圓圓說，「我只是在拿一首歌做例子，絕對不是指你，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也叫茱莉亞。」
「你們在談什麼？」
「你是指派屈克啊？噢，我不知道——」
「對。但他們通常不會這樣想。」
「你是不是知道兇手了？」圓圓問，「是誰呢？」
瑪波小姐歎了口氣，旋即又和悅地笑笑。
「我以前認識一位海默斯上校，是印度騎兵團的人，會不會是她父親啊？」
「後來洛蒂來將我帶走，還說她需要有人幫她。當然了，我非常吃驚，真的很訝異——但報紙也是會出錯的。她是這麼的仁慈而富同情心，以往的事她記得一清二楚……我願意為她赴湯蹈火，真的。我也很努力，但有時我真的把事情弄得一團糟——我的腦子沒以前靈光了。我老做錯事、丟三落四，嘴又笨。但她非常有耐心，總是假裝我對她有用。那是真正的慈悲心，不是嗎？」
「啊，我了解。我有一年患了坐骨神經痛，那一陣子我大半時間都坐臥難安。」
圓圓的神情變得陰鬱起來，眼神黯然而悲涼。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圓圓忽然說，「如果你身世凄涼，但後來像隻飢寒交迫的流浪貓找到溫暖的家，有人疼，有人愛，有人全心全意將你捧在手心裏，那麼你一定會不顧一切的捍衛這一切……天啊，你真是讓我見識了形形色|色的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