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好吧,我們仔細討論一下。蘑菇湯——我猜是罐頭食品?」
這時電話鈴響了。
「是下毒者出錯了嗎?」
「也許是我多慮了,」昆珀說,「不過我不得不處處小心。這是做醫生最倒楣的地方。我們繼續往下說吧。咖哩雞,你有吃過嗎?」
三個小時之後,醫生和露希才疲憊不堪地在廚房的桌旁坐了下來,大杯大杯地喝著黑咖啡。
「晚安。」
「好像是這樣。」昆珀醫生乾澀地說。
其實這份調查也不算讓人滿意。奧菲獨自住在公寓裏,出入時間不定;他的鄰居們不愛挖人隱私,而且都是坐辦公室的,整天不在家。但快看到最後的時候,韋瑟羅用大拇指指著最後一段讓他看。
「沒找到您所謂『決定性』的資料,」韋瑟羅警佐像往常一樣陰著臉說。
蓋達克敏感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只見他臉上流露出幾分好酒沉甕底的自得。
「我要把咖哩和湯帶走,辣醬呢?有沒有配辣醬?」
「是啊,你安然無恙,我倒把這點給忘了。」
「那可不一定,」奧菲反駁道,「如果不是真的鐵證如山,可以證明你不在現場的話,那你還不如別把那種證明提供給警方。他們要識破那些東西易如反掌。」
「有兩個人要特別照顧好,」他說,「一個是艾瑪,我不希望她有什麼不測……」他的聲音中流露出無法抑制的感情:「她甚至還沒有真正開始生活。你知道,艾瑪.桂康索這樣的人最難能可貴了。艾瑪,嗯,艾瑪對我很重要。我還沒有這樣告訴過她,但是我一定會的。好好照顧艾瑪。」
「如果您指的是清洗碗碟的話,那麼我是已經全部洗完放好了。」
「你現做的?用什麼做?」
「啊,」昆珀醫生一口氣喝完,把杯子放下來,茶托「啪」地響了一聲。他說:「我很需要這杯咖啡。現在,艾拉貝羅小姐,我們來談談這件事吧。」
昆珀醫生的眉毛一揚:
不管在布拉漢頓車站還是派汀頓車站都是一無所獲。時間差不多是在四星期之前,已經不太可能有人記起什麼了。
「我也要帶點回去。」他起身說:「我得上樓去看看他們。看過之後,你能不能撐到明天早上?留心看護他們。最晚到八點鐘,我會派一個護士過來,我會給她詳細指示的。」
「哦,別再說了,哈羅德。」艾瑪叫道。
「對,是戴安娜吐司。」
「您可以百分之百地相信,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我是昆珀。我知道了……是的,非常正確……好的,繼續保持,我們現在就過去。」
露希的臉紅了起來。
「除了艾拉貝羅小姐。」
「半磅蘑菇、雞湯、牛奶、奶油和麵粉做的芡糊,還有檸檬汁。」
他把話筒遞給醫生。
「感謝上帝,幸好有那場賽馬!m•hetubook•com.com」蓋達克說著把報告放到一邊。
不管怎麼樣,她還得給這家人做頓可口的晚餐,餵飽這些壞傢伙!
「那麼是有人下毒囉?」
「當然。她知道,艾拉貝羅小姐也知道。您當然最了解自己的工作了,不過如果我是您,我會趕過去說明他們是中了砒霜的毒。那有可能讓兇手心生恐懼,從而不敢執行原來的計劃。現在,他也許正指望他在食物中下毒的計謀能夠得逞呢。」
「會不會是發瘋啊,」培肯提醒道,「那些人平時看來與常人無異,但很容易就會發狂。」
蓋達克警官看上去非常心煩意亂,叨叨唸著:「砒霜?砒霜?」
醫生點點頭說:
「這種情形就叫『手腳太快』。」
「還有一點情報可以提供給你,二十號那天我並沒有在國外!」賽巨說,「警方非常聰明,已經知道這件事了。所以我們大家都在懷疑之列。」
「蘑菇湯、咖哩雞、奶泡酒、雞肝和燻肉做的點心。」
「好的,接過來吧。」他聽了一兩句後,對昆珀說,「是您的護士。是的,你好,請說吧……什麼?嚴重的復發……是的……昆珀醫生現在跟我在一起……如果你想跟他說話……」
他放下電話,轉向培肯。
警官桌上的電話響了。他拿起話筒說:
「火車站的情況怎麼樣?」
昆珀醫生罵了一句,拿起聽筒。
唉,算了。她坐下來開始剝蘑菇。
「有事嗎,桂康索先生?」
「主要是在責怪艾瑪。」
「不是。我看更有可能的是,那人在咖哩中下的毒,只達到引起食物中毒的程度,這樣大家就很容易歸罪於蘑菇——人們總是固執己見,認為蘑菇是有毒的。然後有個人後來可能病情惡化,突然死亡。」
他對她簡短指示了該採取的應急措施。
「恐怕你就沒那麼幸運了。」哈羅德冷冷地回答。
「有。那些石缸裏有一個裝的是辣醬。」
昆珀醫生結束了他與桂康索老先生的密談,從書房裏走了出來,目光落到了露希拿著的酒壺上。
露希淡淡一笑:
「好吧,桂康索先生,您會如願的。」
專管卡車盜竊案的利基警佐,曾在沃丁頓到布拉漢頓的公路上一家叫「磚屋」的路邊飲食店裏,監視過幾個卡車司機。他注意到鄰桌坐著和迪基.羅傑斯一夥的奇克.伊萬斯,還有曾在迪基.羅傑斯一案中出庭做證的奧菲.桂康索,他一眼就認出來了。不知他們在搞什麼名堂。時間是十二月二十日,星期五,晚上九點三十分。奧菲.桂康索幾分鐘後上了一輛公共汽車,朝布拉漢頓的方向去了。威廉.貝克——布拉漢頓火車站的檢票員,在十一點五十五分開往派汀頓方向的火車發車之前,曾經給一和*圖*書位男士剪過票。他一眼認出那是桂康索小姐的兄弟。他還記得那天下午有個頭腦不太正常的老太太發誓說,她看見火車上有人被謀殺了。
蓋達克瀏覽著十二月二十日哈羅德.桂康索不在場證明的調查報告。
而同時在鹿瑟福莊園裏,桂康索一家人正聚在一起。哈羅德和奧菲也專程從倫敦趕來了。沒過一會兒,他們講話的聲調越來越高,火氣也越來越大。
有人三點三十分左右在蘇富比拍賣會見到他,但不久他就走了。拉塞爾茶館沒人認出他的照片。但那時正是下午茶時間,生意非常興隆,他又不是常客,沒認出來也不足為奇。他的男僕證實他六點四十五分回到卡地根花園換衣服赴宴。宴會七點半開始,時間已經不早了,因此桂康索先生顯得有些急躁。男僕記不得那天晚上曾聽見他回來,不過事隔一段時間也實在記不清楚了,而且他不常聽見桂康索先生回來的聲音。他們夫婦總是很早就休息。哈羅德在後面小街的車房是他租的私人車庫,平常是鎖住的。沒人會去注意誰來誰往,也不可能特地記住某個晚上的情形。
「你倒好,賽巨,」哈羅德大為惱怒,「他們調查我們二十號那天的行蹤,你呢,人不在國內,但奧菲和我可就倒楣了。幸好我還記得那天下午在哪裏、幹了什麼事。」
「是的,在咖哩裏。這個是剩下的咖哩,您手下的人可以再檢查一下。我只用一小塊雞肉粗略地檢驗了一下,不過結果是確鑿無疑的。」
「病了?怎麼個病法?有什麼症狀?」
「啊,也許有人會說:『一定是蘑菇的緣故』。」
「我是露希.艾拉貝羅,從鹿瑟福莊園打來的。我想您最好過來一趟,這裏的人好像都病了。」
「我已經想到這一點了,那正是我會向您報告的原因。現在就看您的了。我讓一個可靠的護士在那兒照顧,不過她也無法面面俱到,依我看,並沒有人服下足以致死的劑量。」
「小女孩!」
「分辨出她比別人吃得少?大概不行。不管怎麼說,人對毒性的反應並不完全相似,同樣的劑量可能對某些人影響就比較大。當然,」昆珀醫生笑嘻嘻地加了一句,「一旦病人死了,你就能比較精確地測出他所服下的劑量了。」
「我做的。」露希回答。
「這完全是你的錯,艾瑪。」哈羅德低沉的聲音中帶著怒氣,「你竟然會這麼目光短淺、這麼愚蠢,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如果你不把那封信拿到蘇格蘭警場去,哪會惹起這許多的麻煩?」
「昆珀醫生嗎?」
奧菲的男高音接了下去:
露希很不情願地回過身去:
「我希望您跟我直說。您覺得這是食物中毒,還是……還是,唔,有人下毒?」
「沒有,在烹煮的www•hetubook•com.com時候我已經聞飽了。不過我當然嚐了嚐味道,還喝了點湯和奶泡酒。」
「我就知道你還記得。」奧菲說,「如果你要策劃一場謀殺,哈羅德,一定也會仔仔細細安排好自己的不在場證明,對此我深信不疑。」
「你竟敢說——」
「啊,昆珀醫生,我正想跟你說幾句話。」那是哈羅德的聲音,嗓門比先前更尖了,怒氣沖沖的:「我倒想知道,你干涉我們家的私事,慫恿我妹妹去報告警方,到底是什麼意思?」
「都做了些什麼?說詳細點。」
「你一定是昏了頭了!」
「那兩個孩子?那兩個孩子?他們算什麼?我才是最重要的人。而且他們已經走了,那真是一大快事。我想吃點熱呼呼、美味的咖哩料理。聽見沒有?」
那是桂康索老先生的習慣性稱呼,他正從露希身後的書房往外窺視著。
「互相指責嗎?」
然後他飛快地重新穿好衣服,往急救包裏又塞了幾樣東西,匆匆地上了車。
「你是怎麼上奶泡酒的?」
「他的確在凱特林俱樂部的宴會上出現過,但早在演講結束之前就離開了。」
「看來她倒有點可疑。」
蓋達克點點頭。是的,奧菲可以乘四點三十三分那趟火車去布拉漢頓,在途中執行謀殺行動,然後乘火車去「磚屋」,九點半離開,還有充足的時間去鹿瑟福莊園,把屍體從路堤下移到石棺裏,再及時回到布拉漢頓趕十一點五十五分回倫敦的那班車。迪基.羅傑斯那幫人中的某一個還可能幫他搬運屍體。不過,蓋達克也只是懷疑而已。那幫人是很可惡,但並不是殺人犯。
「您知道,那兩個孩子不太愛吃咖哩。」
「我已經告訴你了。醫生說話不能只是『覺得』,必須有切實的把握才行。如果這些食物採樣確實有毒,我就可以做出結論了。否則——」
「噢,你們別吵了。你們當然誰也沒殺死那女人!」
露希看著他,由於勞累,他臉上的皺紋清晰可見,使他看上去比四十四歲的實際年齡要老得多,兩鬢的黑髮也已經泛起星星點點的灰白,眼角還出現了皺紋。
「這份是奧菲的。」韋瑟羅警佐說,聲音微微有些異樣。
「你說他們全都中毒了,除了那位艾拉貝羅小姐?」
他從露希手中拿過酒壺,推開圖書室的門走了進去。
「要不是艾瑪——」
「是嗎?」
昆珀醫生把一隻手放在她的肩上。
「否則什麼?」露希問。
「奧菲?」蓋達克放下報告,「奧菲?我很懷疑。」
「她會有什麼動機呢?」
「就我的判斷,和圖書」醫生說,「他們都會沒事的。但我想知道怎麼會這樣。今天是誰做的晚餐?」
昆珀醫生上樓進了臥室,開始脫外套。他瞥了一眼手錶,三點過五分。給這對雙胞胎接生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困難,幸好最後一切順利。他打了個哈欠,真是疲憊不堪,實在太累了。他欣慰地看看自己的床。
「還有剩下什麼嗎?」
「這是什麼?在慶祝什麼嗎?」
「是誰?」
「我沒那個意思。你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子,如果我想的事情是你以為的那樣,那你現在一定會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我對你很了解,我認真調查過了。」
「不是蘑菇。我自己也喝了點湯,可是我一點事都沒有。」
「當然不是,是我現做的。」
露希在一個壺裏調好冰雞尾酒,端到圖書室裏去。從門廳裏可以清楚地聽見裏面的聲音,顯然,很多話的矛頭是指向艾瑪的。
「桂康索小姐徵求我的意見,我也告訴她了。我覺得她做得很對。」
「別罵她了啦,」賽巨開口了,「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如果他們證實那具女屍就是失蹤的馬蒂娜,而我們卻對收到她來信一事守口如瓶,不是顯得更加可疑。」
「如果你是在暗示我殺了那女人——」
「今天晚上你要給我們做什麼菜?我想吃咖哩。你的咖哩料理做得很好,我們已經好久沒吃了。」
露希回到廚房,打消了原來做醬汁雞肉的計劃,開始準備做咖哩。這時前門忽然砰的一聲,她透過窗子看見昆珀醫生怒沖沖地大步走出屋子,鑽進車裏開走了。
蓋達克長歎一聲:「都不夠確定。」
「也要好好照顧老先生。我不能說他是我最喜歡的病人,但他仍是我的病人。我要是放任他被人害死,那我就罪無可赦了。可能某個兒子——也可能三個都是——他們都希望他一命嗚呼,好得到他的財產。」他猛然揶揄地看了她一眼,說:「哎呀,我說得太多了。你是個好女孩,你要提高警覺,而且少說為妙。」
「一人一個玻璃杯。」
「我之所以立即向您報告,並且派了一名特別護士在那兒看護,就是為了這個原因。」
昆珀醫生呻|吟了一句:
蓋達克又歎了口氣,伸手拿起賽巨的資料。又是些不夠確定的證明。有個計程車司機模模糊糊記得那天下午曾載一名乘客去派汀頓火車站,「那人長得有點像這個傢伙。穿著髒兮兮的褲子,頭髮亂蓬蓬的。因為車錢比他上次來英國時上漲了,他嘴裏還一直罵個不停咧。」他之所以還記得那一天,是因為一匹叫「爬行」的馬在兩點三十分那場比賽中獲勝,而他正好在那匹馬上押了一大筆錢。就在那位乘客下車之後,他從車上的收音機裏聽到這個消息,就hetubook.com.com立即趕回家去慶祝了。
「她知道砒霜的事嗎?」
「奧菲?」他疑慮重重地反覆唸著這個名字。
昆珀醫生冷靜地說:
「艾拉貝羅小姐並沒有發瘋。我以一個醫學工作者的身份保證,她跟你我一樣正常。如果艾拉貝羅小姐把砒霜放在咖哩裏讓桂康索一家人吃的話,她總得有個理由吧。而且她是個非常聰明的年輕小姐,一定會小心不讓自己成為家中唯一沒有中毒的人。她一定會——或者說任何有頭腦的下毒者都會——吃進一點點有毒的咖哩,然後把症狀誇大。」
「您真的以為——」
「倒不如說,想用它來平息他們的怒氣。他們已經在那兒唇槍舌劍了。」
艾瑪叫了起來:
「是的,就現在的情形來看,我能了解。但做都做了,我也沒有辦法。」
露希詳細描述了一番。
「是我。」
「那才對,你是個好女孩,露希。你關照我,我也會關照你的。」
昆珀醫生的嘴唇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線。
「不然就是……」培肯警官略略停頓了一會兒,繼續提出他的想法,「可能是桂康索家裏某個人誇大了自己的症狀。他或許也混充中毒,以免引起別人的懷疑。這個想法怎麼樣?」
「我現在馬上過去……」
「他有可能在做案現場。」韋瑟羅指出。
「因為我覺得有責任調查來這兒居住的外人。你以從事這種特殊的工作維生,而且是一位誠實的年輕女士,在來這兒之前與桂康索家族也沒有任何瓜葛。所以你並不是賽巨、哈羅德或奧菲的女朋友,不是來幫他們幹些齷齪勾當的。」
露希歎息了一聲。她想念起那兩個男孩子來了,還有些掛念布萊恩。
「奧菲,」昆珀醫生說,「他死了。」
「那樣您就無法分辨了嗎?」
「因為第二次中毒?」
「那你現在都已經清理完畢了?」
「還剩下一點咖哩,放在食品櫥的一個碗裏。我原打算今晚用它做為咖哩濃湯的湯底的。蘑菇湯也還有剩下,就是沒有奶泡酒和點心了。」
昆珀醫生把車子駛進車庫時,正是凌晨三點。他關上車庫進了屋子,隨手疲倦地帶上前門。喬希.辛普金斯太太生了一對健康的雙胞胎,給她現有的八口之家又增添了新力量。辛普金斯先生沒有對雙胞胎的誕生表露出絲毫喜悅之情,只是很苦惱地說:「雙胞胎,雙胞胎有什麼好的?四胞胎倒也罷了,還能撈點好處,自有人寄來各種各樣的東西,新聞界圍著你轉,報紙上還登出照片,女王拍來賀電的時候報上也會大力宣揚。但雙胞胎呢,除了平白多出一張嘴要餵之外,沒什麼好的!我們家族從來沒人生過雙胞胎,我妻子那邊也是。真是不公平!」
「您的意思是——」
「您為什麼要那樣做?」
「戴安娜吐司。」昆珀醫生出人意料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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