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有所思地望著依瑟．華特絲。
「噢，沒錯，不是被責備這不對，就是那不好。不過，」她露出微笑。「我想他應付得挺好的。」
談到傑克遜，依瑟．華特絲顯得顧左右而言他。
「傑克遜先生這位年輕人似乎很聽話？」
「處境很為難？」她接下去。
「親愛的，這話說得好，」她說。「說得真好。沒錯，你說得對極了。」
「坎東太太是個愛操心的人？她看起來總是無憂無慮的。」
「至少這三、四年來，希林頓夫婦每年都會來這裏住一陣，」依瑟說。「而葛雷．戴孫來得比他們早多了。他對西印度群島非常熟悉。我相信他最開始是跟他第一任妻子來到此地。她非常纖弱，每年冬天都得出國或是到暖和的地方去。」
「說得好，」拉菲爾先生說，「又來觸我痛處了。看看我現在，全身都痛，關節也不靈活，你給過我什麼撫慰？你什麼事也不做——你怎麼還沒把那些信打好？」
「你為拉菲爾先生工作很久了？」
「可憐的孩子，」瑪波小姐說。「世界上的確有這種個性的人，而且外人往往看不出來。」
有些人或許會認為拉菲爾先生的話簡直不可理喻，不過依瑟．華特絲已為他工作很多年，深知他的牢騷是雷聲大雨點小。因為疼痛和他如影隨形，唱反調便成了他發洩的方法。所以不管他說什麼，她都八風不動。
「可憐的帕格夫少校，真悲慘，你說是不是？」她說。
瑪波小姐坐定，開始柔聲聊起天來。她一邊說話，一邊打量著依瑟．華特絲。這女人毫無丰采可言，不過如果她試著打扮打扮，可能也會變得很漂亮。瑪波小姐不懂她為什麼不試試。當然，這可能是因為拉菲爾先生不喜歡她打扮，不過瑪波小姐認為，拉菲爾先生應該完全不在意。他太看重自己，只要自己ｗww•ｈetｕbｏok•ｃｏm.coｍ沒被忽視，就算他的秘書打扮成天仙下凡，他也不會反對。再說，他常常很早就上床睡覺，到了晚上鋼樂隊演奏和跳舞的時間，依瑟．華特絲很可以——瑪波小姐一面開心聊著她的詹姆斯鎮之旅，心裏一面思索著合適的字眼——啊，對，像花朵般盛放。依瑟．華特絲晚上有的是機會像花朵一樣綻放光芒。
「為拉菲爾先生工作一定很不容易吧？」瑪波小姐貿然問了一句。
瑪波小姐心裏暗忖，她對男人不感興趣嗎？或許一如大家所說，這種女人——一個似寡婦——終生只對一個男人有興趣。
「我還以為她先生比她更會操心呢。」
「這倒有趣，」瑪波小姐說。
「他長得很帥，」她若有所思地說。
她冷淡地說：
「噢，他們是在希林頓夫婦來這裏之後才認識的，頂多三、四年。」
「我不知道。」
「扶我進去！」拉菲爾先生說，「我現在就要按摩，免得那個愛嚼舌的老母雞又回來。但這可不代表你的按摩讓我受用，」他又補上一句。
「他很能幹，」她說。「是個訓練有素的按摩師。」
而瑪波心裏對於這句話的解讀是：「至少他的行為舉止不像是個已婚的男人」。
瑪波小姐放下手中的針線。
「我想那多半是裝出來的，」依瑟緩緩說道。「事實上，我認為她是那種有精神焦慮的人，老是擔心會出事。」
「你也不認為，是不是，親愛的？」
「我認為莫莉很努力要表現出輕鬆、快樂的模樣。她裝得很賣力，常常因此弄得自己筋疲力盡，所以情緒常會起伏不定。她不太——呃，其實心理不太平衡。」
「其實不見得，只要你了解他就好。他常常大發雷霆，而且說話自相矛盾。我想，他真正的問題是他不喜歡人。他兩年當中換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五個男伴護，因為喜歡找新人出氣。不過他跟我一直處得很好。」
「怎麼會不美？」拉菲爾先生說。「我們就是為這個來的，不是嗎？」
「他很愛說一個故事，」瑪波小姐說。「是關於一起謀殺案。我相信他也告訴過你，是不是？」
「噢，不，我看不會。坦白說，」依瑟．華特絲說。「這裏的人在那種『及時行樂，享受為上』的氛圍下，任何事情都不會記得太久。聽到有人死去，我想大家頂多難受個二十四小時，葬禮一結束，便沒有人會再去想它，除非有人提起。我就是這麼對莫莉說的，不過她就是愛操心。」
她的語氣似乎不以為然，依瑟．華特絲立刻看向她。
「你知道，大家來這裏就是為了享受，對不對？」依瑟說。「就是為了要忘記疾病、死亡、所得稅、結凍的水管這些煩心事。大家並不喜歡——」她接著又說，口氣突然一變。「碰到與死亡有關的事。」
瑪波小姐換了個話題。
「帕格夫少校從未告訴我他有高血壓，」瑪波小姐說。「他對你說過嗎？」
傑克遜走了出來。
「我想我的口紅掉了。」她又問。「對不起，你剛說什麼？」
依瑟．華特絲打開皮包，開始在裏頭翻找。她拿出一支口紅，口中說道：
「我還沒有時間做。」
「他很老練，也很機靈，」依瑟說，「當然，有時候他——」她沒說下去。
「原來如此，」依瑟開懷笑了起來。
瑪波小姐想了想。
「四、五年吧。我丈夫去世後，我不得不再出來找工作。我女兒還在上學，丈夫也沒留給我什麼遺產。」
「原來如此，」瑪波小姐若有所思地說，「我想你一定覺得他是個令人厭煩的老頭吧？老愛說自己的故事，翻來覆去說了又說。」
「那就快去做，可不可以？我帶和-圖-書你到這裏來是要你做點事，可不是為了讓你躺著曬太陽、炫耀身材。」
「很多老太太都來不起西印度群島，」依瑟說。「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好運。」
「呃，我有時會想……」
瑪波小姐再度思索。這些資訊對她沒什麼用。她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不久就聽到許多四人組的事蹟——熱愛大自然的戴孫夫婦和希林頓夫婦。
「我想他跟在拉菲爾先生身邊很久了吧？」
「這地方大不如前了，」拉菲爾先生注意到瑪波小姐正朝著他和秘書坐的方向走來，不禁煩躁地說。「走到哪兒都有一些老母雞跟著你。這些老太婆到西印度群島來到底要做什麼？」
「是的，他們倆話都不多。」
「傑克遜！」拉菲爾先生大喊。
「大家都說他們十分恩愛，」瑪波小姐說。
「我是不介意的，」瑪波小姐說。「因為這事對我來說，早已成了家常便飯。如果有人要講同樣的故事給我聽，我不介意，因為我通常聽過就忘了。」
「他結婚了沒？」瑪波小姐試探地問了一句。
「他有一張照片，」瑪波小姐說。「他常拿給別人看。」
「我是說，帕格夫少校有沒有告訴你一個謀殺的故事？」
瑪波小姐輕聲一笑。
「那你認為她們該去哪裏呢？」依瑟．華特絲問。
「她沒離婚，是死了，我相信就是死在這裏。我不是指這個島，而是西印度群島中的一個島。我聽說還出一點麻煩，有些閒言閒語的。他從沒提過她，這些都是別人告訴我的。據我猜想，他們處得並不好。」
剛說完，他就在男伴護的攙扶下站起身，走進他的草屋。
依瑟．華特絲表示同意，不過似乎有點敷衍。
話說回來，已婚男人舉止不像是結過婚的人多得是！瑪波小姐隨隨便便就可以想出一打來。
「天色真美，是吧？」瑪波小姐在他身邊停https://m.hetubook.com.com下腳步。
「他說過好多故事，」依瑟．華特絲帶著歉意說道。「不過一如我所說，沒人會注意聽。」
「所以，你認為這件事會對他們造成巨大的傷害？」
「不，我不認為。我認為愛操心的是她，而且因為她總是擔心這擔心那，所以他也開始擔心，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像希林頓上校這樣安靜的男人，對那些愛招蜂引蝶的女人來說很有吸引力，」瑪波小姐說。她故意頓了好一陣，才又開口說道：「好運——這名字真怪。你認為戴孫先生會不會注意到——注意到有什麼不對勁？」
她慢慢將話題轉到傑克遜身上。
她把編織袋往桌上一放，快步朝自己的草屋走去。
「似乎不太像，」瑪波小姐說。
「你知道，他們還很年輕，」依瑟．華特絲繼續說道。「他們六個月前剛從桑德森夫婦手中接下這家飯店，很擔心能否經營成功，因為他們沒什麼經驗。」
愛嚼舌根的老太婆，依瑟．華特絲心想，這些老女人，真是的！
「我想有吧，但我現在記不起來了。他拿給你看過？」
「當然沒有，」依瑟．華特絲說。「我得去打一些文件，不過我想先坐個十分鐘，欣賞一下夕陽。」
依瑟．華特絲望著他們的背影，才一回頭，就看到瑪波小姐拿著一團毛線走回來，似乎想在她身旁坐下。
「她死了嗎？還是離婚了？」
「我想有吧，現在我想起來了。是說某個人開煤氣自殺，對不對？其實是他的妻子害死了他。我的意思是，她先讓他服了鎮靜劑，然後把他的頭按在煤氣爐上。是這個故事嗎？」
「希林頓夫婦看來很和氣，」瑪波小姐說。「當然，也很沉靜。」
「希望我沒有打擾你，」瑪波小姐說。
「去赤特罕、波茅斯、托基，」拉菲爾先生立刻回答。「或是蘭頓道瀑布，」他又建議。「選擇多的是。她們就喜歡那種地方，去那裏她們才能盡興嘛。」hｅｔuｂｏok•coｍ•ｃｏm
「沒錯——我想他是很帥，」依瑟說，語氣顯得毫無興趣。
「我其實很為坎東夫婦難過，」她說。
她問：
「然後他就娶了這個太太，這個叫『好運』的。」（瑪波小姐道出她的名字時略帶不屑，似乎在說：「真是的，怎麼取了個匪夷所思的名字！」）
「噢，沒有，才九個月左右吧，我想。」
「他們和希林頓夫婦以前就相識？」
「據我所知，她是他第一任妻子的親戚。」
「他曾經跟某個人說過——我也不知道是誰，可能是拉菲爾先生。我知道拉菲爾先生的說法正好相反，不過他這人就是這樣！傑克遜也跟我提過一次。他說少校飲酒方面應該多留意些。」
「的確，他們裝得太好了，對不對？不過，」依瑟又說。「我認為莫莉根本無需擔心這件事。我的意思是，這年頭死於冠狀動脈阻塞或是腦溢血的人比比皆是，至少在我看來，這樣死去的人比過去多很多。只有食物中毒、傷寒之類的事，才會把客人嚇跑。」
「結婚？我想沒有吧，」依瑟有點吃驚。「至少他沒跟我提過——沒有，」她接著又說。「我敢說他還沒結婚。」
「你太嚴肅了——天氣不是英國人標準的社交話題嗎？大家常會忘記——噢，老天，我的毛線拿錯顏色了，」
「沒錯。我想飯店裏出了這種事，實在是運氣不佳。」
看她的表情，似乎覺得這問題很好笑。
「沒有，」瑪波小姐說。「他沒有拿出來，因為我們的談話被打斷了——」
「你不認為嗎？」她說。
「這真是最可怕的事，」依瑟說。「同樣的故事，耳朵聽得都快生繭了，除非你能想辦法趕緊讓他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