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芭芭拉低頭看著她的漂亮的黑頭髮的堂嫂。「你不會是有什麼好消息告訴理查吧?」她問道,「就是為了那個事兒嗎?」
「醫院儲貨?你在說什麼?什麼醫院儲貨?」她的姑媽問道。
「如果材料具備的話,和起來倒是挺簡單的,」芭芭拉道。「只不過是白蘭地加等量的薄荷酒。別忘了加一撮辣椒粉,那是最重要的。它簡直棒極了,保證能讓你神清氣爽。」
芭芭拉.阿莫里走近她時,露西婭才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是的,謝謝你,親愛的。」她答道,「我已經完全好了,真的。」
「說真的,芭芭拉,」她的姑媽說,「我希望你不要把口紅塗得那麼厚,這種顏色很鮮豔的。」
「看來這裡沒有什麼可以給露西婭做興奮劑用的,這是肯定的。」她笑著開始瓶子管子都放回鐵盒。正當她右手舉著一管嗎啡時,通向走廊的門開了,特德韋爾領著愛德華.雷諾,卡瑞里醫生和克勞德.阿莫里爵士走了進來。最先進來的是克勞德的秘書,愛德華.雷諾,一個長相普通的年近三十的年輕人。他走到芭芭拉跟前,站著看那盒子。「你好,雷諾先生,對毒藥有興趣?」她繼續收拾著瓶瓶罐罐。
阿莫里小姐也笑了一下。「噓,芭芭拉。」然後她又轉向露西婭,說道,「我剛才是想說,愛德娜在戰爭期間受訓成為藥劑師。她在我們這兒的醫院工作。你知道,戰爭期間,鎮上的議政廳改裝成了醫院。戰爭結束後,愛德娜一直在縣醫院的配藥房工作,直到她結婚。她以前對藥物非常在行,我想她現在也還是在行的。這些知識在hetubook.com.com印度一定是格外地有用。對了,我們剛才說到哪兒了?哦,她去了印度。那她的那些瓶瓶罐罐我們怎麼處理了呢?」
儘管露西婭低聲說著:「別麻煩了,親愛的,我真的什麼都不需要。」芭芭拉還是把盒子拿了過來,放在了房間中央的桌子上。
她站起來,把椅子放在書架前,站在上面,舉起手臂,從書架的頂上拿下一個黑色的鐵盒。
卡瑞里醫生也走向桌子。他年紀在四十左右,皮膚黝黑。卡瑞里醫生身著合身的晚禮服,風度翩翩。他說話時有輕微的義大利口音。「這裡都有些什麼,我親愛的阿莫里小姐?」他詢問道。
「好,」她說,「既然我已經把它拿了下來,至少我們可以看看裡頭的東西。」她打開盒子。「呵,真是五花八門,」她邊說邊把各種式樣的瓶子拿了出來。「碘酒,複方安息香酊,貼著『Tinct Card Co』標籤的蓖麻油。」她做了一個鬼臉。「啊,這裡有些有趣的貨色,」她叫起來,從盒子裡拿出幾個棕色的小玻璃管。「阿托品,嗎啡,馬錢子鹼。」她一一讀著標籤。「小心,姑媽。如果你惹怒了我的急脾氣,我就把馬錢子鹼放在你的咖啡裡,你會死得很痛苦的。」芭芭拉對她姑媽做了個假裝威脅的手勢。阿莫里小姐不屑地揮了揮手。
「我覺得她需要來點烈性的飲料。」芭芭拉建議道,她坐在咖啡桌上,她的目光十分犀利,但也不乏同情。「姑媽,這是所糟糕的房子,落伍極了。這裡從來沒有舉辦過雞尾酒會。餐前酒永遠是雪利和和-圖-書威士忌;餐後酒則永遠是白蘭地。理查連個像樣的『曼哈頓』也不會調,更別提向愛德華.雷諾要杯『酸威士忌』了。現在能讓露西婭精神馬上振奮起來要數『撒旦的鬍鬚』了。」
「我倒是希望它足夠鮮豔。」芭芭拉抹完口紅。「畢竟,它花了我七先令六便士呢。」
「得了,姑媽,」芭芭拉答道,「你知道你是個維多利亞時代的女人。你出生的時候距離維多利亞女王逝世足足有二十年。你是老一代的代表人物,而我敢說我代表我這代人的思想。」
阿莫里爵士在門口稍頓片刻和特德韋爾交談。「你明白我的指令了嗎?」他問道。特德韋爾的回答「完全明白,阿莫里爵士」使他感到滿意。接著特德韋爾離開了房間,而阿莫里爵士則走向他的客人。
芭芭拉走過來,坐在靠近她姑媽的椅子上。「你還記得嗎?愛德娜的那些東西。」
「好消息?什麼好消息?我不懂你在說什麼。」露西婭反問道。
「這支口紅叫做『吻不留痕』。」
芭芭拉說:「我記得清清楚楚,愛德娜從配藥房拿回來的很多藥都收在一個盒子裡。我們原來是要整理過後送到醫院去的,可是後來大家都忘了這事,反正結果是誰也沒做什麼。那些藥就被擱置在閣樓上,直到後來愛德娜收拾行裝去印度才又被拿了出來。它們就在那上邊,」她指了指書架,「還是沒有整理過。」
「我不知道他說了什麼,」芭芭拉答道,「但是這家裡每個人都知道阿爾傑農叔公人稱『三瓶酒』。」
芭芭拉努著嘴唇想了一會兒。「有了!」她叫道,「醫院儲貨!和-圖-書
一開始阿莫里小姐看上去像是要氣炸了,但是她嘴角一撇,露出微笑,只不過說了句:「男人是不一樣的。」
「毫無疑問是我那個時代好——」她姑媽剛一開口又被芭芭拉的笑聲打斷。「我覺得維多利亞時代的人可真了不起。他們告訴小孩子嬰兒是從醋栗樹下撿來的!真不可思議。我覺得這個說法倒是蠻溫馨的。」
「噓,噓,」阿莫里小姐低聲道,站起身來走向露西婭。她輕輕拍打著露西婭的肩膀。「噓,噓,親愛的。我懂你的心思,在外國住了那麼久,這對一個年輕女孩子來說是多麼不合適。沒有正統的教養,他們大陸人對於教育有著很奇怪的觀念。噓,噓。」
「頂頂能幹的,」芭芭拉也贊同。「她剛生了對雙胞胎。不過印度沒有醋栗樹,我想他們一定是在一棵雙芒果樹下撿的嬰兒。」
芭芭拉可不能接受這個觀點。「他們沒有任何不同。」她說,「至少我想不出什麼理由為什麼男人可以做不同的事。以前他們那樣算是他們走運。」她從手提包裡拿出一面小鏡子,以及粉盒和口紅。「我看上去怎麼樣?」她自言自語道,「哦,我的老天!」她開始用力地抹口紅。
「你說什麼?」
「好啦,」芭芭拉道,「有時候會發生意外的,你知道。」
「是支『吻不留痕』,姑媽。」
「失陪了,卡瑞里醫生。」他說,「我這就去書房了。今晚上有幾封重要的信要寫。雷諾,你能跟我來一下嗎?」於是秘書和主人直接走進了爵士的書房。當他們把門關上的時候,芭芭拉手裡的管子突然掉到了地上。
露西婭突然和圖書傷心的哭起來。她擦著淚珠,啜泣著說:「你們都對我這麼好。在我來這裡以前,在我跟理查結婚前,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好過。跟你們住在這裡我真是喜歡。只是我身不由己,我——」
芭芭拉打斷了她的話,「我親愛的卡洛琳姑媽,相信我,對女孩子來說,口紅怎麼塗都不會嫌多。畢竟,在坐出租車回家的路上不知道會掉多少口紅呢。」她一邊說著,一邊把鏡子,粉盒和口紅都放了回去。
芭芭拉站起身來,從長沙發後繞過來,向露西婭彎下身去。「沒關係,露西婭懂的。是不是,親愛的?」說著,她輕輕地撓了撓露西婭的下巴。
露西婭站起身來,疑惑地看著她。她任由阿莫里小姐將她引到長沙發前,在一端坐下。阿莫里小姐把靠墊墊在她的身子周圍,然後在她的身旁坐下。「你當然會感到煩躁,親愛的。不過你要儘量忘記義大利。當然,義大利的湖水在春天是非常美麗的,我一直都這麼認為。義大利是個渡假的好去處,但是沒有人會想在那裡住下來的。好啦,好啦,別哭了,親愛的。」
芭芭拉從手提包裡摸出香煙和打火機。她點燃香煙,正要開口,阿莫里小姐示意她安靜。「別說傻話了,芭芭拉。我真的非常擔心可憐的露西婭。另外我也希望你別再開我的玩笑了。」
於是卡洛琳.阿莫里重新把注意力放在露西婭身上,又談起有關露西婭身體健康的話題。她說:「你知道,親愛的,我真的非常擔心你。」她轉向芭芭拉說,「得想點辦法,芭芭拉。家裡有什麼呢?嗅鹽當然是最理想的了。倒楣的是早上那個毛手毛https://www.hetubook.com.com腳的艾倫在清理我臥室的時候把我的嗅鹽瓶給打破的。」
露西婭.阿莫里木楞楞地轉過頭來。「真是對不起,」她對芭芭拉說,「我沒在聽,你剛才說了什麼?」
「七先令六便士!真是糟蹋錢,不過是支——」
阿莫里小姐面露喜色。「我當然記得!」她對露西婭說,「真可惜你沒見著愛德娜,我的大侄女,也就是芭芭拉的姊姊。她跟著丈夫去了印度——哦,那應該是你和理查來之前三個月的事情。愛德娜可真是個能幹的姑娘。」
她姑媽猛烈地搖著頭。「我可不懂現在的年輕姑娘們是怎麼回事。」她這話並不是專門對著芭芭拉和露西婭其中的一位說的。「我做年輕姑娘那會兒可不能這樣隨隨便便地談論為人之母的,我也不允許——」她聽見有人打開房門就停了下來,轉過頭來正好瞥見理查離開。「你讓理查尷尬了,」她對芭芭拉說,「我一點兒也不奇怪。」
她姑媽吸了吸鼻子表示不滿,說道:「當然了,我知道在大風裡待久了,嘴唇會裂的,用一些油脂可以保護嘴唇。比如,我就用羊毛脂——」
「芭芭拉,你知道我反對服用含酒精的興奮劑。」阿莫里小姐驚顫著叫道,「我父親一直說——」
阿莫里小姐一臉的困惑。「你說的『坐出租車回家』是什麼意思?我不明白。」
芭芭拉圍起手臂,做了個搖嬰兒的動作。露西婭對芭芭拉的啞謎還以黯然一笑,然後搖了搖頭。阿莫里小姐則大驚小怪地跌坐到沙發上。「哎呀,芭芭拉!」她叫道。
阿莫里小姐看著她的侄女,一臉的驚愕,她驚恐地問:「『撒旦的鬍鬚』到底是什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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