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五分鐘後,一輛轎車往西奈山醫療中心急駛而去。
決定了,她受夠了!
「抱歉。」德斯喃喃道。「總之,倩說雖然現在你的身體不允許工作,但是也不可能任由你成天無所事事的虛度時光,那樣就算你的病好了,大概你也差不多要發瘋了。
任沐霈輕笑道:「我把它解釋為,上帝要我停下來思考一下現在的生活方式,是否真是我想要得。」
「半年後,如果你對那個藥沒有反應,就得換另一種藥再試。如果依然不行,那時……」她的聲音開始發抖。「就必須進行骨髓移植。可是我們不知道你有沒有兄弟姊妹,就算有也不知道他們在哪裡。所以,他們已經在審查骨髓捐贈資料中心的資料,看看志願捐贈者中有沒有適合你的骨髓……」
「不是吧?」哈爾咕噥。「我記得是因為你老婆抓到你和別的女人上床,所以才……」
任沐霈不覺竊笑不已。
任沐霈寵愛地摸摸他的腦袋。「好吧!你等我一下,我穿件衣服就帶你去找菲娜。記得吧?她是這兒的管家,以後你有任何事找她就可以了,知道嗎?」
「倩,不是,不是因為妳,」德斯打斷她的自責。「是……醫生懷疑他患有再生不良性貧血,所以才……才……」
「沒錯,連在這兒工作的人,我們都得小心翼翼的篩選,免得他們透露任何消息出去。」理文拿了根香菸點燃,吸了兩口。「過去一直期望you&me能成名,可真正成名之後的麻煩也多得令人苦惱萬分!」
「你該死的不准出院!」吟倩的大吼就這樣不顧一切的衝口而出。「因為你病了,病得好重好重,你得了什麼鬼再生不良性貧血,醫生要試試看能不能用藥物治好你,而那個藥有副作用,所以在半個月內,他們必須看著你……」
「我一直有這種想法,卻不知道該如何向你們提出。」任沐霈承認。「可是現在你們應該都看得出來,我非退出不可了,即時我的病可以用藥物控制住,也是一、兩年後的事了,這……」
德斯反手大拇指比一比哈爾。「上次我和哈爾到斯坦厄普去吃飯,結果什麼也沒吃到兩個人就落荒而逃了,哈爾全身上下除了衣服還破破爛爛地保留再在身上之外,其他什麼小飾品、領巾、手錶等等,全都被搶光,連衣服上的口袋也被拔去了!」
一個五歲的小鬼?
他說完後掃視you&me所有成員一眼。「OK,有任何意見嗎?」
「是啊!不過……」任沐霈笑咪|咪地安撫道:「放心,你們只要忍受兩個月就夠了。」
德斯憐憫地注視著她。「我不想瞞妳,倩,他們幾乎已經確定了,骨髓穿刺只是作進一步證實而已。」
不過,只要不是老婆孩子要離開他,他什麼都不在乎!
「你應該高興……」任沐霈瞥向滿臉無辜的兒子。「至少你們有三個人都是金毛可以讓他輪流拔,他整整拔了我三個月才放過我呢!」
「骨髓穿刺?」吟倩詫異地睜大了眼。「為什麼?他不是疲勞過度嗎?」
德斯不安地將她摟入懷裡。「別這樣,倩,路克現在最需要的是妳的堅強,他很虛弱,妳必須替他承擔下一切。我們都會幫妳,但是妳才是他真正的支柱。倩,妳瞭解嗎?」
哈爾則靠在病床邊,奇怪地看著神情泰然的路克問:「你一點都不擔心嗎?」
吟倩又和兒子相覷一眼,這回換兒子上場。
「再生不良性貧血?」吟倩呆呆地複述了一次。「那是什麼?」
「好,那麼,哈爾,你的聖伯納可以登場了!」
德斯點頭。「妳應該知道骨髓移植最適合的來源是兄弟姊妹,但是路克即使有兄弟姊妹也可能找不到了,所以,他們已經開始著手審查骨髓捐贈資料中心的資料,希望能找到和路克的HLA符合的捐贈者。」
任沐霈感動地笑了。「她為我設想得真周到,不是嗎?」
「老實說……」吟倩橫手抹去淚水。「我的理想是兩個兒子、兩個女兒。」
吟倩又拿回報紙擱在他面前。「哪!看看日期。」
狗屎!得不到滿意答覆的哈爾不再費事多問,隨手抓起扔在地毯上的長褲穿上,再一把拎起可惡的小鬼,後者又將鬼祟的目光覬覦地投注在他胸前,哈爾連忙將小鬼的視線轉開,然後喃喃嘀咕著走出房門直奔二樓主臥室……
「咦?」任沐霈挑了挑眉。「這次怎麼不是死阿兜阿了?」
「早就好啦!」
「你不怕歌迷造反?」吟倩問,當年的事她可沒忘記。
「如果有反應,是不是表示這個病能治癒?」
「狗屎!」任沐霈低咒。「我已經醒了,為什麼還要住院?我又不是跟喬一樣重感冒了,我只是太累了而已,睡四天應該足夠了,我不需要再睡半個月,又不是快死了!」
「我知道,」甄吟倩打岔道:「是這次我讓你們多浪費了一些時間,你們才會這麼趕,你放心,以後我不會……」
「應該沒那麼久……」任沐霈沉吟著。「大概還剩一個半月吧?」
「倩,路克真的很愛妳,所以妳絕對不能崩潰,否則他也撐不下去了。」德斯溫柔地拍撫她的背。「如果妳喜歡,我和圖書用一個路克的祕密和妳交換,如何?」
任沐霈慢慢蹲下身,臉上依然帶著笑。「兒子,你睡飽了?」
「妳……不會是要把事情告訴妳兒子吧?」
吟倩直嘆氣。「真的不行啊!老公,你真的不能出院嘛!」
「兒子……」
「我很想說你看起來好多了,可是……」喬打量路克半晌,而後搖搖頭走開到小沙發上坐下。「我實在說不出口。」
「咦?你是怎麼跟他說的,他竟然這麼輕易就答應了?」理文頗為訝異地問。
在洛杉磯停留了一個多月左右,分別在洛杉磯本地、舊金山、西雅圖和拉斯維加斯各舉行了兩場演唱會,還有一場公佈未來動向的記者會,又匆匆錄製了專輯CD和團體單曲、個人單曲CD各一張,再趕往攝影棚攝製了四支MTV、一支公益廣告之後,you&me終於啟程飛往德州達拉斯,而那已經比他們的預定計畫遲了三、四天了。
「爸,我也愛你。」任育倫難得羞赧地說了這句他一向批評為很噁心的話。
「我大概是吃太少,所以都沒什麼力氣。等最後一場演唱會結束後,我們立刻啟程回台灣,老婆,到時候就麻煩妳多煮幾樣好菜慰勞一下妳老公我吧!」
下半場一開始,路克便代為向歌迷們道歉,但歌迷們並不是很在意,路克依然在台上,這才是最重要的。於是,演唱會繼續,路克柔情繾綣的歌聲仍是如此迷人,令人時而無法自拔地沉浸在淒美哀怨的氣氳中,時而歡樂地合拍同唱,吶喊尖叫更是必然的點綴。
吟倩和兒子對視一眼,然後抓起他的手晃了晃。「在這兒呢!老公。」
「爸,不用叫媽咪起來一起去吃早餐嗎?」
德斯搖搖頭。「以前再忙、再累,他也不會昏倒……」
「媽咪打輸時也沒有這麼愛講髒話說。」
「兩個月?」哈爾的雙肩倏然一垮,任育倫撲通掉下地。「六十天?」
「取消?」任沐霈吃驚地打岔道:「怎麼可能?票都賣光了不是嗎?難道要教人家退票?這樣會被人罵死的!」
「如果上帝真的要我上去報到,」他瞥一眼自己手腕上的傷疤。「不用等到現在吧?」
直到第二場演唱會一結束,一夥人又馬不停蹄地飛奔到機場,趕搭最後一班往邁阿密的夜機。上了飛機,也不用特意找什麼舒服的姿勢,四個成員全都椅背一躺、頭一歪,一起吆喝著上周公那兒湊一桌打麻將去!
德斯自然也知道吟倩記起當年的事了。「現在情況不同了,路克的地位已經穩固,歌迷不會那麼輕易就背棄路克的。」
他又愣了片刻才失笑道:「真沒想到這麼容易就解決了,我猜大家都樂死了吧?這一回大家真的都累壞啦!」他搖搖頭,隨即又想起什麼似的雙目一凝。「喬沒事了吧?」
任沐霈說著就想自己拔掉點滴,吟倩一驚,忙抓住他的手。
「沒錯,可是……」
來回看著同樣濕淋淋的兩張臉:一個豪放派老實不客氣地抽噎、猛吸鼻子,一個死硬派緊咬住下唇打死不肯哭出聲:任沐霈的嘴角微微勾起。
德斯又遲疑了下。「是有百分之五十到七十的患者對藥物會產生反應,在長期治療下的確是會治癒;但即使治癒了,還是有百分之十的可能性會再復發,而且轉變為骨髓發育不良症候群或急性髓樣細胞白血病。」
「媽咪,爸爸好像不太對勁耶!」
德斯受不了地擺擺手。「好了、好了,等一下再試試聖伯納,現在先聽我說。」等大家都勉強斂起笑聲後,他才滿意地頷首。
瞬間絕望地垮下臉,「怎麼會這樣?」吟倩哽咽著喃喃道:「怎麼會?」
砰砰砰!砰砰砰!
「不行啊,老公!」
理文頭一個鬧嚴重胃痛,路克直接昏倒在機場,在這大熱天裡,喬居然重感冒,只有最年輕的哈爾沒出什麼大毛病。
兩人同時朝舞台邊的德斯瞥去,德斯毫不猶豫地暗暗點頭,他們會意地輕輕頷首,隨即邊唱著合音邊朝路克靠攏過去,準備一有什麼不妥就可立即伸出援手。
「說個屁!」任沐霈怒道:「醫生就是喜歡叫人家住院,我可不想聽任他們擺佈!」他絕然地揮揮手——沒力氣,只好隨便搖一搖意思意思。「好了、好了,我沒事了,既然演唱會也取消了,那我們就可以立刻回台灣,就這樣!」
「不要這麼悲觀,倩,」德斯撫慰地拍拍她的手。「別忘了他是路克,只要隨便散佈個消息出去,你等著看好了,不知會有多少人搶著要捐贈呢!」
哈爾雙眼一瞪。「你以為我不會?哼!汪汪!」
哈爾忿忿地摸了摸自己的胸膛。「拔我的胸毛。」
於是,剛下飛機的當晚,連口氣都還沒喘上,you&me便匆匆忙忙趕去履行美南的第一場演唱會。接著又是當地電視台的訪問、慈善晚會,還有一場幾乎引起暴動的CD簽名大會。
「兒子,你爸爸他……」吟倩咬了咬牙。「他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對他的怒聲責問,小男孩——任育倫僅僅回他一個淡然眼神,隨後又繼續好奇和-圖-書地研究手中的金色鬈毛。「是真的耶!」他喃喃咕噥。
原來這就是始終在他心底深處隱隱啃噬的不安,他所預感到的臨頭大禍,他一直以為是老婆會因為某種誤會而離開他,沒想到竟是可能會要了他老命的病。
吟倩咬著下唇問:「如果……找不到呢?」
不悅地睜開疲憊的眸子,「見鬼!」任沐霈低咒。
「我該死的要出院!」
這次,甄吟倩在沉入睡鄉前說了兩個字,「奸臣!」
果然如他所料,吟倩立即抬起頭來問:「什麼祕密?」她的雙眸在淚水的洗禮下更為烏亮晶盈。
吟倩探索的眼神端詳他好一會兒,深吸了口氣,然後平靜地說:「我已經準備好了,無論是好消息或壞消息,不要隱瞞,全部告訴我吧!」
「呃?」任沐霈大大一愣,三秒後,他的嘴角開始抽搐,接著,笑意開始冒出來,最後,爆笑聲很不客氣地對著哈爾的臉衝過去。
吟倩自然明白他的顧慮,「你放心,那小鬼精得很,他會懂得該怎麼做的。而且……」她輕嘆。「別看他只有五歲,他可比我堅強多了。」
笑容驟失,「以後我再也不要講那個字了!」任育倫緊繃著小臉蛋咕噥。
吟倩猛皺眉。「早說嘛!我還以為是他不想要了哩!」
護士不斷來去,醫生也不斷來去,最後,德斯也來了,他的臉色相當凝重。注視路克許久後,他才遲疑地拍了一下吟倩的肩膀。
「做名人還真累啊!」吟倩喃喃道:「居然有那麼多人要自動攀上來。」
病房裡頓時響起一片轟然大笑,只有哈爾不滿地喃喃道:「你們又沒有指定要什麼狗!」
哈爾怒吼一聲彈坐起來,惺忪碧眼猛然大張,憤怒的視線掃向四周,「誰?是誰竟敢拔……」他突然頓住,驚愕地瞪著床邊那個黑髮黑眼的漂亮小男孩。「裘依?你跑到我的房間做什麼?」
「OK,倩希望把所有練唱、錄音和錄影的工作統統挪到台灣去進行,演唱會則要視路克的身體狀況來決定一年能舉行幾場,還要縮短演唱會的時間,而且要增加中間休息的次數,不能只在中場時才休息一次而已。但這一切都要在路克的病能夠完全被控制住之後,才能開始進行。」
「八月十……」他的雙眼睜得更大。「老天,這是今天的報紙?」
「不是莫名其妙,爸爸,」任育倫小聲地說:「事實上,醫生說你至少還得再住院半個月……」
死?!
她粗魯地橫手擦去臉上縱橫的淚水。
「昨天!」任沐霈又大叫。「妳是說我莫名其妙睡掉了四天?」
是嗎?
吟倩望著那張神似任沐霈的小臉蛋,心中一陣酸楚油然而生,她咬緊下唇深深吸了口氣,強行壓下哭泣的衝動。
任育倫歪頭打量他半晌,「不過你的毛比老爸多。」他自言自語的道。
「好,那麼,三位會反對you&me的行程完全依據路克的需要來安排嗎?」
「可是……」倚在窗邊的理文遲疑了一下。「你這個病又怎麼解釋?」
他想再多睡一下,但是他記得自己是在演唱會上失去知覺的,若是睡太久,老婆一定會擔心,所以硬是撐開了如千斤重的眼瞼,想要讓老婆知道他沒事。
該死!什麼時候不好發作,偏偏選在這種爛時刻,人家為他擔心得要死,他卻鬧起小孩子脾氣來!想好好跟他說,他卻大耍其蠢男人威風!
幾個人愕然地瞪著早已歪斜在沙發上呼呼大睡的路克,好半晌,喬才以曖昧的眼光瞥向吟倩。
吟倩瞪著他半晌,突然間,她明白了,當年任沐霈的憂鬱症雖然在回台灣不久後痊癒了,但卻留下了一個後遺症——突發性執拗症。偶爾,僅是偶爾會爆發上那麼一次,大多是在他心境極度不安的情況下才會發作。
德斯聳聳肩。「我直接告訴他說吉兒這麼做讓路克很為難,因為路克已經有愛人了。」
「倩,到外面來一下好嗎?我有點事想告訴妳。」
任沐霈把腦袋埋在妻子頸項間,粗重地喘息著。「好……先、先讓我們……商量一下……陪、陪我直到……工作結束後再……一起回去。」
「哇!」理文讚嘆。「更貪心了!」
「嗨!兒子。」他也想捏捏兒子的鼻子,可是……他又往下望去,「我的手為什麼抬不起來?是你們誰綁住了我嗎?」他直率地問。
「好,我自己去辦!」
任沐霈聳聳肩。「說不擔心是假的,可是我寧願相信自己不會死。」
「也有可能不是,對不對?」她懷著最後一絲希望說:「他們還沒做骨髓穿刺不是嗎?」
視線有點模糊,他吃力地眨了眨眼……嗯,清楚了。「老婆。」他親暱地低喚,想要摸摸她,卻發現兩隻手都抬不起來,他不由得困惑地垂眼向下望……
「真的?」喬戲謔地眨眨眼。「好,先叫兩聲來聽聽吧!」
除了哈爾和任育倫在電視機前火併電動遊樂器外,其他人都聚集在客廳中央開討論大會。
吟倩沉默片刻。
「你少說兩句會死啊?」德斯老羞成怒地罵道:「就沒見過你這麼不會說話的人!」
「怎麼說?」
「那倒是事實,」理文附和道和圖書:「路克的歌聲才是最吸引他們的地方,他是不是已婚並非那麼重要。何況,這樣就能徹底杜絕那些花癡女人的癡心妄想。」
哈爾點個頭便轉身進病房去了。德斯遲疑地看著她。
吟倩笑盈盈地拿開報紙。「就這樣。」
哈爾更不開心了。「很高興你覺得有趣!」
「如果找不到,德斯打算把消息散佈出去,希望你的歌迷願意挺身而出,只要他們之中有一個適合就夠了,一個,只要一個就……夠了……」
「不用了,讓媽咪多睡一下。」任沐霈隨便抓了一件T恤、褲子套上,就牽著兒子出房去。
任沐霈不覺得意地咧開了嘴,親了親愛妻之後雙眸滿足地闔上,正想追隨愛妻腳步再補一下回籠覺……
德斯失笑。「倩,是妳自己……」
好累!
「好好好,隨便你,隨便你!」
尋求不到助力的德斯,無奈地轉回頭來,只能孤軍奮戰了,他暗嘆。
砰砰砰!
他愕然的抬起眼。「就這樣?」
緊接著邁阿密之後是奧蘭多、亞特蘭大、聖路易、芝加哥和底特律,接著來到東岸的匹茲堡、華盛頓和波士頓,最後終於來到終站——紐約。
「沒有人不高興,老公,」吟倩忙道:「他們都要求用演唱會的票來交換你最新的專輯和單曲CD。」
「好。再生不良性貧血是因為骨髓內的血球母細胞出問題,而引起血球再生不良,不僅紅血球再生不良,血小板、白血球也會減少,以他現在的狀況來講,他的病情已經不輕了……
德斯嘆息。「我剛剛不是才說過嗎?她希望你在健康情形允許的情況下,仍然能保有你的興趣,作曲是一種,但是你真正喜歡的還是唱歌,不是嗎?」
德斯微笑。「他好想要一個女兒,可是他說當年為妳接生的醫生說,妳在生兒子的時候一直哭叫著,絕對不再生了,所以他就不敢要求妳再生一個。」
「這件事情我和倩討論過。」始終無語靜坐在沙發上的德斯突然開口道。
「她的確是個好妻子。」德斯讚佩地點點頭。「我的前妻要是有她一半關心我,我們就不會離婚了!」
吟倩狠狠的白了他一眼,繼而朝哈爾強笑道:「哈爾,拜託你去把我兒子抱出來好嗎?」
「你要退出you&me?」哈爾驚叫。
「耶?」任沐霈頓時張口結舌,差點說不出話來。「為……為什麼?」
「醫生說……說需要替路克做骨髓穿刺。」
「不行啊,爸爸!」
「小鬼,你給我閉嘴!」吟倩回頭吼了一句,隨後又回到討論話題。「你剛剛說什麼,德斯?」
「老天!」哈爾的臉色慘然一變。「三個月?」
任沐霈沒有說話。德斯習慣性地掏出菸,卻在理文的皺眉示意下又收了回去。
「該死!」他猛然抓起眼鏡戴上,旋即跳下床到浴室抓了條浴巾圍在腰間,再大步走向正砰砰亂響的房門,用力打開。「該死的是誰一大早……」他倏地住口,詫異的雙眸來回在哈爾和兒子的臉上掃來掃去。「哈爾……小倫……你們怎麼……這麼早……」又中又英的,他說著連自己都不懂的話。
「可是……」任沐霈還待再說,吟倩已先拿來一張報紙攤在他面前,「咦?這……you&me主唱路克演唱途中昏厥,歌迷淚灑當場,演唱會以嚎哭聲畫下悲情句點……」他無意識地唸著醒目的標題。「最後一場演唱會取消,歌迷毫無怨言,也無意退票,寧願以票交換you&me的最新專輯CD……」
「汪汪?」理文失笑。「這是什麼?瑪爾濟斯還是吉娃娃?」
吟倩沒有回答,僅是把整顆頭顱都埋入他懷裡,雙手緊抓住他的衣襟,全身微微顫抖著。德斯向遠處的哈爾和理文撇了撇頭,示意他們過來幫忙,他們立刻半跑過來在吟倩身邊蹲下。
現在,正是他的執拗症又爆啦!
不一會兒,哈爾抱出滿眼惺忪的任育倫,他坐在吟倩身邊揉著眼睛咕噥抱怨道:「幹嘛啦!人家睡得好好的說。」
「不行?」任沐霈兩眼一瞪。「一個是我任沐霈的老婆,一個是我任沐霈的兒子,全都是我的!我的!懂嗎?意思就是,我任沐霈才是任家的一家之主,你們誰敢說我不行?」
倏地抽一口冷氣,「骨……骨髓移……移植?」她吶吶道。
吟倩順從地點點頭。「好,不過最後一場演唱會已經取消了,而且……」
哈爾忿忿地掀開被子又問了一次。「裘依,你沒事跑來拔我的胸毛做什麼?」
任沐霈笑得更開心了。
「四十五天?」哈爾喃喃道:「天哪……我發誓,以後我都要鎖門睡覺,對了,叫馬丁再幫我多加兩個鎖,沒錯,就這樣……」他嘟囔著走向樓梯。「那個小鬼要拔就去拔喬或理文的,我絕不會再讓他碰到我的毛……絕不……」
「所以她認為你應該在許可的範圍內,繼續創作曲子,再讓我替你發行,這樣你就不會閒得發瘋,也不會覺得自己是個百無一用的病人了。」
任育倫再點頭,任沐霈起身走向衣櫥,任育倫跟在後頭,還細心地將門關上。
「耶?」喬驚訝地睜大眼。「你真的這麼跟他說?」
「真深奧…和_圖_書…」哈爾喃喃道:「能不能麻煩你解釋一下?」
「你在說什麼啊……」吟倩又氣又急,她猛然踱了踱腳。「反正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任沐霈使盡了吃奶的力氣,才讓自己的手指和她交握住,他笑笑。
吟倩這才注意到哈爾和理文都在那裡,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們都不肯過來和她打招呼或看看路克,而且他們臉上的神色都很怪異,彷彿是在害怕什麼事,所以不敢過來。
「呃?」任沐霈微微一愣。「你和我老婆討論過?」
「我才捨不得你們兩個呢!就算上帝真的打算要送我一副最閃亮的光圈,我也不要,我有你們兩個就夠了!」
吟倩沒有出聲,她恐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失聲哭出來。
任育倫又點頭。
「老公,我愛你。」吟倩悄悄耳語。
在中央公園的第一場演唱會中,有三個人是吊點滴硬撐上台的,所以這次四個人都放棄使用樂器,把伴奏的部分統統交給一直陪伴他們轉戰各地的專屬樂團。然而,演唱會進行不到一半,喬便開始往哈爾身上靠過去,哈爾只好撐著他直到中場休息。
「一天?」任育倫嘆氣。「爸,你整整睡了四天啦!」
但他們現在也不能把舞步施展出來,總不能讓路克一個人呆立著,而他們圍著他跳吧?又不是印地安人跳戰舞!
「什麼事,媽咪?」
「爸……」
「Shit!」
任育倫點點頭。
「我們就不敢隨便出去,」喬喃喃道:「特別是路克,沒什麼事他根本不出門,他說……耶?他怎麼睡著了?」
大家一致搖頭,包括任沐霈。德斯滿意的笑了。
看來無論喬是否缺席,這依然會是一場完美的演唱會,只要路克能撐到最後一刻。可是……
吟倩頷首表示明白,雖然她並不是很明白。
吟倩慢吞吞的收起報紙。「昨天。」
任沐霈震驚地瞪大眼睛,脫口大叫:「四天?怎麼可能?」
任沐霈不在意地笑笑,「原來我真的病了,難怪我覺得全身一點力氣都沒有,想摸摸你們都沒辦法。」他雙手向上。「你們自己過來讓我摸摸如何?」
吟倩狐疑地看他一眼,隨即將兒子抱到沙發上放下,德斯隨手將身上的短外套脫下來替他蓋上,然後腦朝外面點了點,吟倩會意地走出病房外,德斯隨後而出。兩人在長椅上坐下,吟倩等待著,德斯猶豫好半晌後才吞吞吐吐地開口。
是誰綁住他了嗎?
臉上震驚之色逐漸褪去,任沐霈深思地凝注她。
「SHIT!」
任沐霈驚愕地瞪著她,她嘴角微微抽搐了下。
「老公!」
「爸,你以為你睡多久了?」
「我會設法延後下一場。」德斯自動允諾。「就只剩下三首歌了,希望他撐得完這一場。」
德斯輕輕點頭。「事實上,是她主動找我商量的。她說你喜歡唱歌,所以就算她不喜歡你為了工作而常常出國,她也從不曾要求你退出you&me。就像雖然她的工作導致你們的家庭生活不太正常,但是因為她喜歡教書,所以你也不願她犧牲她的樂趣一樣……」
或許等老婆不注意的時候再偷補一下眠,這些日子來確實是忙壞了!
「你想幹什麼?」
哈爾輕咳兩聲,臉色非常嚴肅,「抱歉,我在我的房間裡撿到這個。」他拎高了手上的「東西」。
幽靜的病房內,吟倩抱著熟睡的兒子坐在床邊,若有所思地凝視著蒼白憔悴的老公,天色逐漸濛濛亮,她依然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瞧。
德斯和理文兩對懷疑的視線絞在一起。
任沐霈即刻快馬加鞭將妻子送上歡樂顛峰,不願讓她有機會將承諾收回去。
「我和湯尼說好了,不會再讓吉兒和他們上台了。」
母子倆同時瑟縮了下,兩人怯怯地互覷一眼,吟倩推推兒子,任育倫回瞪母親一眼後才不情不願地說:「可是醫生說你一定要……」
哈爾好奇地張大眼瞧著吟倩。「不會是妳自己也想要個女兒吧?」
「不用可是了,」德斯立刻打斷他的囉唆。「我們都說好了,我現在把結果告訴你,如果你有什麼異議,麻煩你和老婆商量好後再通知我,我會盡量配合你們,OK?」
當然沒人反對,就算反對也沒用,這已經是明擺著的事實了。
「是我說的又怎麼樣?」吟倩猛然坐正。「你沒聽人家說過,女人在生產時說的話都是在放屁嗎?」
任沐霈雙眼一瞇。「妳是說妳不願意去幫我辦出院手續?」
吟倩立刻先將兒子拎上床,自己再緊偎過去,母子倆一人一邊將他緊緊抱住。
就算哈爾不說,大家也早就知道啦!
「最多一天吧!」
哈爾和理文不約而同擔憂地覷一眼路克,他的歌聲依然柔美,但是表情呆板、眼神渙散,而且始終不動地僵立著,以往他的習慣總是很自然地隨著音樂晃動,尤其現在唱的還是一首相當俏皮輕快的歌曲,甚至還搭配有一套特定的舞步。
吟倩吃力地吞了好幾口口水後,方始更膽戰心驚地問:「如果他對藥物沒有反應呢?」
但是下一首歌才剛開始,路便很明顯地搖晃了一下,理文和哈爾很有默契地同時各抓來一條手臂撐起路克,並直接往後台扶進去,可是才走到一半,路克的雙腳就癱了,腦袋無力地垂落在胸和*圖*書前。
「很好,至於現在嘛……」德斯炯炯的雙目掃向you&me其他三位成員。「我想三位不反對路克是you&me的靈魂吧?」
「我有什麼好高興的?」哈爾不高興地問。
「這樣才會有女孩子對著我尖叫嘛!」
「如果經過骨髓穿刺證實路克的確是再生不良性貧血,醫生會先試著用抗淋巴細胞球蛋白來治療,通常至少要經過三到六個月之後,才知道路克對藥物有沒有反應,如果沒有,就改用胸腺球蛋白。」
德斯做作地咳兩聲,而後板著臉繼續說:「至於你要退出you&me的問題嘛……嘿嘿,真抱歉,倩已經向我請求不要因為你生病而把你踢出you&me喔!」
「你講髒話耶!哈爾叔叔,在小孩子面前不能講髒話,你不知道嗎?」
「餓了?」
「那是一種血液上的疾病,」他吃力地尋找聽起來比較不那麼可怕的代用詞。「大都發生在歐美人身上,而且百分之七十五都是自發性的。路克一看就知道他有歐美血統,他以前也都沒什麼問題,所以應該是自發性的。然後……然後……」他又吞吞吐吐起來了。
他注意到任沐霈似乎並無反對的意思,於是繼續說明他和吟倩商量後的結論。
「你是應該高興。」任沐霈爆笑道。
白血病?!那不就是血癌嗎?!
吟倩才叫了兩個字就停住了,她不自覺地朝德斯他們望去,他們相覷一眼,而後對她鼓勵地點點頭。任育倫終於感覺到有甚麼不對了,他坐正了小身子,神情由不耐煩轉為嚴肅。
即使閒閒沒事做的吟倩都覺得行程緊湊得令人喘不過氣來,何況是馬不停蹄,忙得差不多連睡覺時間都沒有的you&me成員們。隨著一場場的演唱會,他們的體力也逐漸呈現透支狀況。
「妳以為才這樣而已嗎?」喬嗤笑一聲。「告訴妳,如果不是警備森嚴,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偷溜進這裡來呢!還有,是你沒碰過而已,那些媒體沒事老開直昇機到這兒來探查路克的私生活,想當然爾什麼也看不到,因為路克根本不在這裡。」
「啊,不要停,不要現在停啊!」
「嗯?」
但也可能就是太少發作了,所以每一次爆發都很恐怖,簡直要拿命跟人拚了似的!
德斯同樣審視她好半晌後,才輕輕的點了點頭。
理文連連點頭附和。「是啊!倩,路克只要好好休息一、兩年就會好了,在這期間我們會盡一切的力量來幫妳,只要妳開口就行了。工作方面有德斯負責,路克只要一年作一、兩支曲子出來發行單曲CD,以歌迷對他的瘋狂熱愛程度,我保證路克痊癒後,他依然會是歌迷們心中的最愛。」
「早就好了?」任沐霈又愣住了。「可是我記得他病得很重啊!怎麼過一天就沒事了?」
牛頭不對馬嘴!
任育倫帶淚噗哧失笑。「臭阿兜阿!」
「為什麼?」
「我……」她哽咽了下。「我一直想要兩個兒子、兩個女兒,可是你一直叫我吃避孕藥,我以為你不想要其他孩子了。我……我不管,你一定要再給我一個兒子和兩個女兒!還有,你不能把他們扔給我一個人照顧,他們會聯手整死我,我會變得好可憐、好可憐,可憐到就算你死了也不會瞑目的!」
「你的房間?」任沐霈更訝異地眨了眨眼。「他跑到你的房間做什麼?」
「爸!」
「他……昨晚太累了吧?」
心中倏忽閃過一股不祥的預感,「是什麼,德斯?快告訴我啊!」她不安地追問。
任沐霈想了一下,「老實說,我喜歡唱歌,也喜歡創作曲子,但是當初我加入you&me的動機是多賺一點錢,好讓我的老婆和孩子有更好的生活及將來。如今,我賺的錢已經多得兩輩子都用不完,實在應該把時間還給我老婆和孩子了,可是我也已經無法從you&me中任性地硬要退出……」
「是……」德斯遲疑地遙望一下走道盡頭。
任沐霈略一思索。「好吧!」
「Shit!」
「而且,她會建議路克做一些適合你們三位發揮的曲子,好讓你們在其他的時間裡仍然能繼續發展,以免因為他的病而浪費了你們三位的寶貴時間。」
吟倩和德斯憂慮地相對一眼,所有人都感覺到不對了,連舞台前方近處的歌迷們也看出來了,她們並沒有像後方遠處的歌迷們一樣拍手唱和。
「倩,別擔心,路克不會有事的啦!現在醫學這麼發達,除了AIDS,哪一種病治不好?」哈爾勸慰道。
「我可不可以也把頭髮染成金色的,也戴上藍色隱形眼鏡?」
啊哈!奸計再次得逞!
喬無聊地翻了翻白眼,理文輕笑搖頭,哈爾則喃喃道:「只要他不退出,要我學狗叫都成!」
「那就只能靠骨髓移植了。」德斯輕聲說。
「我會再給妳一個兒子、兩個女兒,老婆,」他帶著笑意輕語。「也不會把他們扔給妳一個人照顧,更不會把電視讓給兒子一個人霸佔去……」他朝兒子滑稽地擠擠眼。「那才真的會讓我死不瞑目哩!」
「對,」德斯朝路克笑笑。「或許過一陣子就可以直接公佈路克已婚的事賞了,這等於是為將來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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