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很難說清確鑿的方位……要拐好多個彎。我想,我們還是在我家碰頭,因為你找得到我家。我們可以從這兒出發。這樣容易些,還省時間。」
艾美沒有吭聲。
「星期六怎麼樣?正好是四月十四日。」
「謝謝。我什麼時候可以去看看農場?我想在承諾前先觀察一番。」
她洗了洗臉,刷了刷牙,又梳金黃色的頭髮。這頭髮沒精打彩地披散在臉上。
她瞧了瞧自己身上骯髒的便服,做了個鬼臉,然後開了門。「你好,艾美!」傑克說,一面走進來。
「你好,傑克!」艾美答道,一面關上門,無精打彩地跟在他後面。
「你怎樣?我想挺好吧!」
「很忙!生意上的事。」
這聲音與她本人十分協調。由於碰頭商討《煉獄》的事,他先後見過她三次了,從而意識到,他被她牢牢地吸引住了。他不斷地想起她,可他並不想為此採取什麼行動。她決不會對他感興趣。
「跟他談談贍養費的事,說你要贍養費。」
「不,不!」傑克急忙說道,一面站起身子。
「不!謝謝。我去給你倒水。」傑克從起居室走進廚房,注意到廚房裡很髒。他彎腰拾起破壺,放在枱面上。他的目光落在塞滿髒碟子的洗碗機和堆得更高的洗滌槽,不由得做了個鬼臉。他在碗櫥裡找到一只相對比較乾淨的杯子,沖洗了一下,倒了一些冷水,端回去給了艾美。
「是的。你打電話時,我在洗澡。」他不知道為什麼要跟她說這番話。緊接著,他急忙又說:「那個農場的企畫案聽起來很有意思。在什麼地方?」
艾美那淡藍色的眼睛淚汪汪的。她眨眨眼睛,抿去了淚水,把頭髮從臉上捋開。她極力想克制自己的情感,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喏,我去見過律師了。我想,你對此一定很高興。」
「我是傑克,瑪琪。」
他走和-圖-書進浴室,聽見瑪琪.索雷爾說再見的聲音。回話機「咔」的一聲關上了。他按了按開關,放起了留言。
看見洗滌槽裡的髒碟子,她就抱怨起來。她把它們給忘記了。她氣憤地擲開報紙,打開了洗碗機。槽裡堆得滿滿的,一直沒洗,裡面的東西全是髒的。她想再放進去幾樣東西,慌亂中把咖啡壺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我真不知道沒有了你該怎麼辦!?」艾美哭著說道。
「那麼多年啊!」艾美說,死死地盯著他。「我們十二歲就相識了。這是一段很長很長的時光啊!」
傑克從浴室裡走出來,聽見電話響了。他拿起一條毛巾,在身上擦了擦,穿上了毛巾布浴衣。
傑克說:「我得走了,艾美。今晚我還得工作。」
「謝謝你想到我。」
「讓我去幫助你吧?」
艾美看得出他一臉不高興。她心裡有些畏怯。他對房間和自己的外表總是很講究。她偷偷地瞅了瞅他。他今晚看起來無可挑剔,跟以往一樣。他一向如此。他穿了一件米色翻領套衫,一條深藍色牛仔褲。皮鞋擦得亮光光,頭髮梳得亮晶晶,牙齒和面孔也亮閃閃。他看起來清新鮮亮,猶如一枚剛鑄成的硬幣。
「沒有,媽媽!他要過八點才到。」
她的朋友曾表示要教她怎樣使用化妝品,但她從未讓那個朋友教過。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至於家裡處於這種狀況,她從沒有工夫去收拾。她越是去收拾,屋裡越是亂。她伸手拿起一張面巾紙,擤了擤鼻子,擦了擦眼睛。真是太不公平了。別人似乎生活得很輕鬆,還很完美;她卻只能跌跌絆絆,留下一片凌亂。
瑪琪當即回話:「喂!」
「可以。在什麼地方?」
「可能吧!也許還要長一點。你可以幹嗎?」
艾美放下杯子,立起身來,跟著他走到前門。「律師說我有和*圖*書權得到贍養費。」她說。
「我知道。也許問題就在這裡。也許我們相互太了解了,就像兄妹一樣。聽我說,艾美,你應該面對現實:我們的婚姻結束了,結束多年了。」他清了清嗓子,輕聲說道:「只是你沒有意識到。」
「不知道。他有工作,媽媽。」
「我得幹活,媽媽!再見。」沒等媽媽再說什麼,她就掛掉了電話。
「我聽起來也像是一項大工程。這項工程要多長時間呢?大約六、七個月吧?」
熱淚順著艾美的臉頰簌簌滾落下來。
「真是個大案子嗎?」
「不過,謝謝你的好意。」他開始向門廳移動。
「你會好好的;我知道你會。」
「好的。」
他拿起話筒給瑪琪回話,突然又放下了。他不想顯得太迫切。他又一次覺得他對她有些神經質。
「誰呀?」她衝著門外問道。
「沒問題,艾美!這從來就不成問題。我跟你說過,我會照顧你的。」
「什麼事,傑克?」
「搞設計,艾美,一大堆活兒。」
「可以,我肯定可以。謝謝你想到了我。」
「原來如此。我很高興你去過了。我們應該解決這個問題,艾美,這樣其它的事就好辦了。」
「我看是的。跟你說實話,傑克,整個房屋需要重新安裝電線,需要改造租整修。依我看,足有三十年沒人動過了。我的女雇主買下房子,想要裝空調和集中供暖設施,廚房裡的設施全部要更新。她還想建一個洗衣房。還有庭院,到處要有燈光。她計劃建一個游泳池和一個露台。還有一棟舊房子,準備改造後供客人使用。小屋上面的房間供守門人居住。」她笑起來了,「所以,我料想,這是一項巨大的工程。」
「八點左右行嗎?」
她穿過廚房,朝洗碗機走去,腳踩著打碎的咖啡壺碎片。她低頭看了看,咬了咬嘴唇。她去找刷m.hetubook.com.com子和畚箕,眼裡噙滿了淚水。
瑪琪的聲音在屋子裡響起:「傑克,我是瑪琪.索雷爾。我剛剛被雇用,在肯特進行一個大企畫。這是一座農場,一棟很漂亮的舊房子。不過,有好多事要做。庭院美極了!不知道你是否有興趣搞燈光工作?室內室外都要搞。請回我電話。我在家裡。」接著,她把上星期六劇組碰頭時留給他的電話號碼又說了一遍。
「哦!」
「你這身打扮,不像是要去工作吧!」艾美大聲叫道,憤憤然瞪了他一眼,突然升起了嫉妒心。
「我八點整趕到……瑪琪?」
他回到浴室,梳了梳潮濕的頭髮,梳妝完畢就去穿衣服,穿上藍色的牛仔褲和一件套衫。一刻鐘後,他坐到屋後他用作辦公室的小房間的書桌前,把電話拉過來,撥了瑪琪的號碼。
他走出去開小卡車時,突然覺得他與劇組扯在一起也許並不傻。他似乎因此而得到了一個項目。但他知道他與劇組扯在一起的真正原因。當然是因為她。他是為了瑪琪.索雷爾才這麼做的。
「不行!我的意思是在經濟上照顧你。告訴你的律師著手辦理吧!跟我的律師談一談。請給我準備好書面材料,艾美。讓我們把這件事了結了。」
電話鈴發出刺耳的響聲,她一把抓起話筒,「喂?」
傑克掛了電話,把約定的時間寫在隨身攜帶的小記事本上,並且在桌上的日程安排表上也記了一筆,然後起身離開了家。
天哪!他已經到了——她急匆匆地衝進小門廳。就在前去開門時,突然意識到,自己還穿著剛才做家務活時穿上的棉布便服。
接下來幾分鐘,她試圖把廚房弄整潔些,然後才去臥室。床也沒有整理。近來總是如此。一想到整理床,她就感到頭痛。家裡有這麼多事情要做,真叫她漫無頭緒。她急忙衝進了浴室。
艾美和圖書.坎特雷爾對著鏡子瞧了瞧,不禁嘆了口氣。她不知道怎樣才能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些,便拿起「封|面|女|郎」粉底霜往臉上抹了一些,還撲了點粉。她往兩頰上搽了些胭脂,使臉色看起來紅潤些,並用粉紅色口紅描了描嘴唇。
不過,他很想搞燈光工作。他在華盛頓從事的那個大案子馬上就要結束了,他和他的一班人馬在兩、三天內就會完工。他得支付四個人的工錢,必須儘量多攬一些活,讓他們別閑著。其中兩個人結了婚,需要養家,因而他有重大的責任感。
傑克沒有作聲。
門鈴響了。她驚跳起來。
「很好。幾點呢?」
可憐的艾美!
「昨天。」
艾美謝了他,坐在那裡喝了一會水,從玻璃杯上緣凝望著他。她想找點話跟他說,但一句話也想不出來。她腦子裡一片空白。她真正想的就是讓他回到她身邊。那樣她就不會感到孤獨了。
鏡子裡的形象讓她惱怒。她一點也不比剛才漂亮。她禁不住淚如泉湧。她搞得一團糟。家裡也是一團糟。她從來不知道該怎麼去做。
她搖搖頭,皺了皺眉,趕忙把亂扔在咖啡桌和地板上的報刊雜誌撿起來,放到椅子上,把沙發墊拍鬆軟些,然後將報紙拿到廚房。
「你什麼時候去的?」傑克問。
他坐在方向盤前,有一會兒一動不動,想振作一下精神。他要去赴一個約會,可他並不企盼這個約會。
「我是很明確。對不起!沒有什麼回頭路可走了。」
她已說服傑克今晚回來一趟。這是幾個月來的頭一次。她知道他會大為惱火。他討厭雜亂無章。他這個人整整潔潔,她認識他以來一直都如此。而她自己則缺乏條理,邋里邋遢。這是他們爭吵的焦點所在。她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她怎麼會在轉眼工夫把屋裡搞得凌亂不和_圖_書堪。她決不想這樣做,可偏偏出了這樣的事。
「我仍然愛你,傑克!」
「我想是吧!你呢?」
「我們可以在本週晚些時候去一趟。」
「離婚的事。」
「我只是想搞清楚你是否很明確,傑克。」
「媽媽,我得幹活去。說真的,我得幹活。我在整理房間。傑克討厭凌亂。」
「我不這樣認為,傑克。請給我倒一杯水。你想喝啤酒嗎?」
「你還在乎什麼呀?他拋下了你。」
「離肯特不太遠,在公牛橋角附近。那是一宗相當可觀的地產,房屋十分別緻。」
「為什麼這麼晚呢,艾美?」
傑克坐在床上,把留言又放了一遍。他很喜歡她的聲音:又輕柔、又悅耳、又優雅。
「艾美,是我。他到了沒有?」
「我不能了,艾美!說實話,寶貝,我不能了,事情了結了!」
傑克環視了一下四周,然後坐在一張椅子上。
「再見。」傑克說:「我不久就會找你談的。」見艾美不肯作聲,他輕輕關上門,走了出去。
艾美越發意識到自己面目可怕,如果不是更糟糕的話。她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朝他陪著笑臉。
「薩曼莎總說你最棒。昨天我看見你在華盛頓搞的室內和庭院燈光。我覺得,的確很棒!」
傑克清了清嗓子,「你說你要見我,非要見我不可。你想說什麼,艾美?」
「我們談過很多次了,簡直都談膩了!」傑克以平和的口氣回答。
「律師問我,我們是否曾經設法解決我們的問題。我說確曾試過,但結果並不理想,沒什麼作用。你真拿定主意了嗎,傑克?也許我們應該再試一次。」
艾美.坎特雷爾站在她寓所起居室的中央,慢慢掃視了一下四周,驀然發現房裡亂七八糟。她感到很沮喪。
「哦,艾美,請你不要哭!」
「嗨,傑克,你聽了我的留言啦?」
「那就和我待在一起吧!」
「我是傑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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