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本來費盡心血,想把孩子培育成堂堂正正的人,一個勁兒向他們灌輸正確的為人準則,誰想他們卻變得又自私又貪婪。這多麼可怕啊!可事實就是如此。那兩個孩子讓她意識到,她的心血白費了。
下個月我就四十四歲了——她心想。四十四歲!似乎不可能。光陰似箭。這些歲月都到哪裡去了?哦!她知道答案——都讓邁克.索雷爾吞噬了。她把自己大部分的年華都獻給了當律師的邁克爾.威廉.索雷爾(Michael William Sorrell),獻給了兩個孿生姊弟漢娜和彼得(Hannahand Peter):兩人都是大學生,都快二十一歲了。
邁克.索雷爾(Mike Sorrell)毀了她,就像朝她身上扎了一刀子。而且,多年來,他一直在扼殺她的心靈。難道不是嗎?
那個五月的早晨,她一個人坐在他們湖畔路公寓的廚房裡,感到極其孤獨。丈夫和孩子都不在身旁,父母親早已去世,而她又沒有兄弟姊妹。那天早晨,她有一種特別的感覺——拋棄,被扔掉了,對誰都沒有用處了。直至現在,時隔那麼久,她依然說不清當時的確切感受。不過,她知道,她心裡亂糟糟的。
一小時後,瑪琪坐在書桌前,呷著一杯咖啡。
幸虧薩曼莎熟人多,瑪琪搞設計很快就有了活兒。雖說都是些小筆生意,但卻幫她全力以赴地投入裝潢工作,所得的錢還支付了部分抵押貸款。
不過,瑪琪提醒自己,她還是走過來了。主要是多虧了薩曼https://m.hetubook.com.com莎,當然還有她自己。
瑪琪動手把腳邊各個帆布袋裡的小樣品拼起來,出現了各種各樣的綠色和紅色。這些顏色本是房主所要的。可瑪琪卻一樣也不喜歡。各種紅色太鮮艷,各種綠色太暗淡。有一點灰暗——她小聲說道。接著,她也說不清是什麼原因,想起了《煉獄》,想起了昨晚的碰頭。
瑪琪很快就意識到,這後半夜她是睡不著了。她打開燈,又看了看鬧鐘,決定起床。剛過四點鐘。她經常在這個時候起床,八點鐘前能做完許多事。
就在那次慶賀生日的活動中,瑪琪問薩曼莎為什麼還不結婚,薩曼莎搖搖頭,神氣活現地說:「我還沒找到合適的男人,小寶貝!我真想暈頭轉向地再愛一次,就像跟安格斯那樣。我還想搞得心驚膽顫!」她笑了笑,又說:「我還想搞得神魂顛倒,一頭撲進他的懷裡,鑽到他的床上,永遠跟他在一起!對我來說,非得這樣不可,否則就不成!我還在等著遇見這樣一個人呢!」
一定是哪個女人害了他——瑪琪心想。她還在一心想著傑克。她嘆了口氣。女人,男人。他們假借相愛而相互折騰,真是殘忍!簡直瀕於犯罪的邊緣!她心裡有數——她吃過這樣的苦頭。
不過,她還是接受了擎友的建議,在康涅狄克州肯特的小房間裡一安頓好,就掛牌開業了。在她看來,這間房子小巧玲瓏,離薩曼莎居住的華盛頓只有幾哩。
瑪琪.索雷爾猛一下驚醒,伸手打開床頭燈。一看鬧鐘,m.hetubook•com.com才三點半。她嘟噥了幾句,關了燈,鑽進被窩,試圖再入睡。但她一想起在羅克斯伯里(Roxbury)為一個顧客重新裝飾起居室和書房時,心潮就激蕩起來。牆紙圖案、地毯花紋、顏料色彩、裝飾木料,全在她的腦際盤旋。
他們三人已從她的生活中消失了,她學會了沒有他們也能生活下去。但是,一旦想到那對雙胞胎,她心頭就隱隱作痛。他們站在父親那一邊,儘管她沒有什麼過錯,過錯出在邁克.索雷爾一方。不過,他有的是錢,顯然兩個孩子很看重他這一點。
薩曼莎比瑪琪晚幾年結婚,丈夫是英國駐紐約的新聞記者。兩人結婚的時候,薩曼莎二十五歲,安格斯.麥克里斯特(AngusMaAllister)三十一歲。他們的婚姻十分美滿。但五年後,安格斯在一次去遠東採訪途中,因飛機失事而不幸遇難。
漢娜和彼得都在東北大學讀書,可他們都忙於自己的事,沒工夫慶賀母親的生日。他們的父親那天早晨要去出差,也沒祝一聲「生日快樂」就走掉了。顯然,他根本就不記得那天是她的生日。
那次劇變發生在兩年之前,但她仍然記憶猶新。痛苦雖然基本上過去了,但有時候還會向她襲來,突然間讓她痛苦不堪。她極力想抹去那段不愉快的記憶,可是它們卻執意不肯退去。
薩曼莎還勸說她再搞室內設計。幾年前,她曾是芝加哥一家挺興隆的裝潢公司的小職員,在那裡幹得時時刻刻都很稱心。後來屈於邁克的壓力,和-圖-書她不得不放棄。
震驚過後,瑪琪又恢復了平靜,便動手整理他突然離去後造成的凌亂。
開始辦理離婚手續,還要出售房子。等房子一賣掉,她就搬回東部,回到故鄉紐約。
「打點行裝,到奧哈爾(O'Hare)來。搭飛機到紐約,馬上動身!」薩曼莎大聲嚷嚷道:「我們住進卡萊爾(Carlyle)。我在那裡有點門路,通常都能訂到房間。今晚我帶你去城裡玩,去一個時髦好玩的地方。帶上你最漂亮的衣服。」
終於,她不再去思索設計圖案。傑克.坎特雷爾總會闖入她的心房。他身上有一種魅力,非常迷人的魅力。當然,他長得很帥。不過,他自己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確實沒有意識到。她心裡這樣想。幾個小時以前,她就這樣想過。隨後,她想起她從他那淺綠色的眼睛裡瞧見了憂鬱的神情,便納悶他生活中出了什麼岔子。
不知不覺間,傑克.坎特雷爾又再一次潛入她的心房。如果她對自己坦誠些,她就得承認自己太傻,竟然認為他是湯姆.克魯斯,哪怕只是轉瞬即逝的事。可是,薩曼莎發現他從觀眾席間的走道走過來,說起來還真像那麼一回事。他談起他對燈光設計的想法時,真讓她們倆驚訝不已。從那時起,她就認定他對他的工作很在行,大概就像薩曼莎說的那樣出色。當然,誰也捉摸不透薩姆。她總喜歡漂亮的臉蛋——瑪琪心想,一面整理桌上的樣品。隨後又停下來,坐回椅子上,兩眼望著天空。「可對她來說,他太年輕了!」她大聲嘟噥道。對你和-圖-書來說也太年輕了——又低聲對自己說道。
瑪琪還想推托,薩曼莎便說:「我不想聽你找藉口推托!我不准你拒絕!到紐約的飛機每小時都有一班整點起飛。你搭其中一班趕到紐約。快點,快點,快點,寶貝!我們在酒店見面。」
他們站在父親那一邊,這就摧毀了埋在她心底的一個根深柢固的觀念。她生了他們,養育了他們,他們生病時悉心照料他們。他們長了那麼大,她總跟他們形影不離,不斷指引他們。在她看來,他們對她的所作所為實在可惡。他們拋掉了他的養育之恩,拋掉了他的款款愛心,彷彿那是毫無意義的。
後來,在飛回芝加哥途中,瑪琪認為她與邁克的婚姻一天天越來越不和諧。她不知道怎麼辦,邁克卻知道。一天之後,他出差回來了。他走進家門,就立刻說他要離開她,去找另一個女人,隨即揚長而去。
薩曼莎沒費多少口舌,就說服她在康涅狄克州西北部找了個住處。
顯然,傑克.坎特雷爾讓什麼人給傷害了,而且傷得不輕。她太熟悉那種神情了,她稱之為「心灰意冷」的神態。
等電話鈴一響,她去接時,只聽見薩曼莎唱道:「祝你生日快樂!生日快樂,最好的朋友!生日快樂,親愛的瑪琪,祝你生日快樂——」這時,瑪琪突然哭了起來。她一邊啜泣,一邊解釋說,她單單一個人過生日,因為孩子顧不上她,邁克出差去了。
兩年前,就在五月間那個可怕的日子,也就是她過生日那天,就在她最終認定她要一個人度過這一天時,薩曼莎向她伸出了友誼之手https://m.hetubook.com•com
她穿好衣服,梳妝完畢,為這一天做好了準備。她上午要驅車前往薩曼莎在華盛頓的寓所,去看看她最近為她在新普雷斯頓(New Preston)裝飾臥室用的手工繪製的布料。然後她要把書房的設計圖樣交給羅克斯伯里的房主。今天的主要任務是這個房間的各個樣布和樣品拼起來。這是至關重要的。
從某種意義上講,他們冷酷的違逆,比邁克可恥的背叛更令她寒心。她四十二歲時,邁克拋棄了她,投向一個年輕的女人,一個在芝加哥,另一個律師事務所從事律師工作的二十七歲的女人。
薩曼莎說話算話,等瑪琪到達紐約,她已經恭候些時了,懷著滿腔熱情,對朋友愛憐有加,體貼備至。她們在曼哈頓盡情玩了兩天,到商店買了點東西,去美食餐館吃了幾次飯。當然少不了去百老匯看場戲,還去參觀了大都會博物館。她們還抽空沒完沒了地交談,回憶她們在本寧頓大學的時光(她們在那裡初次相遇),並商談以後的生活。
她租了個單房的小公寓,住了六個月。她的父母早已去世,她沒有了家,又和年輕時代的老朋友失去了聯繫,過著孤單的生活。
幾個月後,沒有孩子的薩曼莎回到康涅狄克州的華盛頓。她的父母在那裡長期擁有一座鄉村別墅,專用來度週末。薩曼莎雖然傷透了心,但她最終抑制了悲痛,後來一直沒有再婚:雖說在這幾年裡,她生活中也有過幾個男人。
薩曼薩永遠是個樂天派,總是跟她說,她很快就會招來一筆大生意。瑪琪相信她,因為她自己也是個樂天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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