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記得所有令人興奮的情節不太容易,」嘉碧娜回答,「不過……顯然馬車的輪子陷入了雪地上一個壕溝之類的東西。還好它倒下來時是跌在一堆雪上,沒有弄壞什麼東西,連掛燈都還是完整的。」
他找到的答案就是:他沒有認識過什麼年輕女人。雖然很難令人相信,不過公爵想不起來他有和任何女孩談過話,或招待過她們。
「我們的名譽現在還是純潔無瑕的,」嘉碧娜反駁他,「而馬凱文夫人正因為有位公爵前來,而高興得不得了呢!」她微笑,酒窩出現在嘴角。「我從來不知道你是這麼重要的人物,現在總算開了眼界。」
「我已經打算在一越過邊界後就離開你了,」嘉碧娜驕傲地說。「我可以向你保證,我也不想待在不受歡迎的地方。」
他想,她真的是那種跋扈、愛說閒話的典型女人,他不喜歡這類人,也開始有點了解了嘉碧娜為什麼不說實話,而要說他們已經結婚。
「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公爵命令式地說。
她很快地吃完早餐,知道自己應該管緊嘴巴。
嘉碧娜在床邊坐下來。「我想情形會是這樣。」她正經八百地說,「馬凱文夫人討厭我父親,而他也厭惡她。他說她是個大嘴巴——我想,她真的是!」
他真想把嘉碧娜抓起來猛搖,但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來看,恐怕連對她生氣的力量都沒有。
西曼揮動馬鞭,開始了長長的旅程。
他們又走下幾層樓梯,然後馬凱文夫人說:「這位是我們最浪漫的祖先,以及她的丈夫。」
「我想,親愛的孩子,妳不是在說真的吧?」
「我懂了!」公爵緩緩地說,「所以妳很難解釋為什麼妳會在我的馬車裏。妳有告訴她,妳是離家出走的嗎?」
「不完全是。」嘉碧娜回答。「我們在艾華爵士和馬凱文夫人的家裏。我們的馬車翻覆時,一位農人剛好經過,於是跑來主屋尋求協助。」
他怎麼會鬼迷心竅地讓自己送她一程呢?
「來倫敦享受生命吧,德魯,」他在牛津認識的一位好朋友——弗萊得,對他說了不下數十次。「你再待在鄉下就會發霉了。」弗萊得甚至把倫敦的歡樂情景描述得栩栩如生。
因為他沒有開口,過了一會兒嘉碧娜說:「你現在知道為什麼事情會愈描愈黑了吧?」
又經過好幾個小時後他才醒過來,看到嘉碧娜還在身邊。房間裏已經點上燈,窗帘也都拉下了。
「我過的是我要的生活。」他倔強地說,但是他發現自己的語氣已經不像以前那麼有說服力了。
「威爾斯王子會張閉雙臂歡迎你,」他宣稱。「殿下最喜歡公爵們圍繞著他;而漂亮的『塞浦路斯美女』們更是崇拜公爵。」他笑著看看公爵不解的神情,又說:「她們是由歐陸來的新『維納斯女神』,很快就會把你看了太多書,以致灰濛濛的眼睛擦亮。」
「我想她不太可能會這麼做,」嘉碧娜說,「而且我還沒有逃出蘇格蘭,我真怕爸爸會追上來。」
「那可真有助益。」公爵諷刺地批評。
「我氣極了!」公爵回答,「不過以目前的情形來看,我是無計可施了。」
「我喜歡待在這裏。」公爵為自己辯護。
公爵要舉起手,發現自己的手臂在床單之下,這才驚覺自己正躺在床上。在這種情形之下,公爵告訴自己,頭腦仍然能這麼清楚實在令人訝異。不過,他的嘴巴很乾,覺得口很渴。
「就在她由審判的大廳被帶出去時,安格斯.馬凱文爵士,也就是酋長,被她的美麗迷住,而站出來說話。」
「倒是沒有。」嘉碧娜答道,「不過我猜得到會有什麼事發生。我告訴她們,這件事是絕對的機密,因為你還沒有將婚事向家族裏的長輩報告,如果讓他們預先知道了,是不恭敬的行為。」
「非常值得談論。」公爵喃喃道。
「在四五年的暴動中,畫上那位馬凱文酋長和英格蘭人談和,保障了他那一族人的安全。」
「我也正好有這個想法。」嘉碧娜滿意地贊同他的話。
馬凱文夫人眼中有一絲惡作劇的光芒,似乎她也在懷疑事情的真相。直到抵達大門口前,嘉碧娜和公爵都沒有開口說話。
「只有你。你當時正看向外面,你的頭一定是碰撞到石頭了。醫生為你縫了六針。」
她語氣裏那一絲狡詐意味使公爵清楚地明白,她的目的是想要知道,昨晚他和嘉碧娜是不是睡在同一張床上。
「那不關我的事,不是我的責任。」他再次對自己說。
他會依照嘉碧娜的要求帶她到邊界,不過在那之後一定要跟她畫清界線,讓她去自求多福。
馬凱文夫人極力向公爵表示自己很榮幸能為他效勞;在幾分鐘之內她就提及一長串他們都認識的人名,然後又以稍微不同的語氣對公爵挑選的新娘表示驚訝。
「妳的抉擇太好了,親愛的。妳可以在華明斯特享受平和、安寧的生活,而公爵也一定會是一位能信賴、倚靠的丈夫。」
她站起來走到桌邊。「覺得好些了嗎?」她問。「醫生來過了和_圖_書,對於你傷口癒合的情形很滿意。他說一年以後,傷口根本就看不出來。」
「傷口還挺深的,」嘉碧娜說。「你流了好多血,我還以為你會死呢!我嚇壞了,真的……嚇壞了。」
「牠們都很好,只是受到了驚嚇。你的馬伕把牠們也帶到這裏,借住在馬廄,正等著我們繼續上路。」
他不常舉行派對,而就算舉行,邀請的客人們也都是和他同齡的未婚男士。有時他的親戚來小住幾天,他得邀請朋友們來和他們認識時,他請的也都是年紀比他還要大的夫婦。
「第一天你可不能太勞累,」嘉碧娜說。「事實上我和西曼談過了,他說如果我們在途中過一夜,那麼隔天中午就會抵達柏威,他認為那是你上船的好時辰。」
「沒錯,妳就是這樣。」公爵怒氣沖沖地說。
她想離開,不過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在她丈夫過世之後,公爵去拜望她並表達哀悼之意,發現她在學術上的知識比起丈夫毫不遜色。之後,他們開始一起合作,而因為她住的地方離公爵的家園只有七哩路,公爵也就愈來愈頻繁地去看望她,於是他們就開始有了來往。那是一種平和,甚至是沒有激|情的關係,而所有身體上的接觸也都是她所要求,而不是他的需要。他喜歡她,能夠有一個人來和他談論喜愛的文學,是他的一大快樂。
「你快要成為井底之蛙了,德魯。快快跳脫出來吧,」他可以想像得到弗萊得的叫聲。
他的下巴出現稜角,嘴唇抿成直線,看起來非常嚴厲、非常生氣。
「我在什麼地方?」他問。發現自己的聲音還算正常,著實令他鬆了口氣。
「去睡覺!」公爵堅定地說著,將她推進那道相通的門,並將門在她身後鎖上。
他又在床上翻了個身。他想要趕緊入睡,因為他需要充足的精力來應付明天的旅途勞頓。
她離開餐廳,在通往前門的樓梯上看到公爵正在等她。和大多數的蘇格蘭房子一樣,主廂房都在一樓,寬大的石造階梯能容許三個人並肩走下,艾華爵士跟在他們後面。
或許他該為她找個伴護?但他隨即打消了這個念頭,這麼一來,他會牽扯進這件事的。就算他找到一位年長又受人尊敬的女士伴隨嘉碧娜前往,還是需要解釋自己的身份,而且也得向嘉碧娜說明,她為什麼需要這麼一個人隨行。
「的確,」他答道。「我更加確定要接受她的招待,實在是最不幸的事了。」
這是正確的做法,他想,不論嘉碧娜有多煩人、自己的良心有多不安,他都要這麼做。
「我告訴她……我們已經……結婚了!」
「馬凱丈夫人肯定會告訴妳父親我們來過這裏了。」
「我告訴過你,我根本沒有時間思考。」嘉碧娜解釋。
這一天他上樓去吃晚餐,頭上綁著繃帶,臉色仍然蒼白,不過嘉碧娜說他看起來很好玩。馬凱文夫人問了他一些出乎意料的問題,還好他應付得還不錯。
簡單地說,如果在華明斯特有任何能令他感到訝異的事,那麼一定就只有屋頂掉下來才行,但那卻是不太可能的事,因為他常常定期檢查、整修房子,這個機率恐怕只有萬分之一。
站在他床邊的嘉碧娜把眼光轉開。她的樣子告訴公爵,她似乎有些不安,或許也有些窘迫。
「結婚了?」公爵怔怔地放開嘉碧娜的手腕,躺回枕頭上,不知道要說些什麼話來表達自己的感受。
「讓她去認為吧,」公爵忿忿地說。「我實在厭煩透了。我們明天就走,離開以後人們就不會再胡亂猜測了。」他停了一下才又說:「更何況,任何有頭腦的人對馬凱文夫人所說的話,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嘉碧娜出現的時候,公爵、艾華爵士和馬凱文夫人已經用完早餐了。
公爵總是對他的話一笑置之,但現在,想到嘉碧娜說他呆板、枯燥、又乏味,他不禁懷疑他們兩個人說的才是事實。
馬凱文夫人笑了。「真是的,嘉碧娜,妳該很清楚我們的法律吧!在蘇格蘭,只要在有目擊者時所宣稱的婚姻關係是完全合法的,當安格斯爵士說了那句話之後,他和漂亮的珍就已經是夫妻關係了。」
在她終於離開臥室時,又提醒嘉碧娜要好好照顧丈夫,幫助他盡快復原。嘉碧娜在她身後扮了個鬼臉。
「那個農人找來一些人,但他們卻沒想到要帶個什麼東西來抬你。他們本來說要再回去派輛馬車過來,但是天氣愈來愈冷,而你又躺在雪地上。」她微笑。「當然我有幫你蓋上毯子。我也想到那一點。」
「據我所知,爵爺在華明斯特堡都不會太晚睡覺,」馬凱文夫人說。「事實上,爵爺沒有社交界瘋狂的作風,他的生活似乎很有規律呢!」
「我相信爵爺一定也知道我們蘇格蘭的習俗,」馬凱文夫人繼續聊著,「例如說,如果你和嘉碧娜在和我們住之前沒有結婚,那你們現在也已經毫無疑問地成為合法夫妻了。」
「女僕和*圖*書們有問過妳這件事嗎?」公爵問道。
「我爬出馬車,」嘉碧娜回答,「幫馬伕把你拖出來。我們看出你受了傷,而他們有好一陣子都不知要如何是好。馬匹陷在溝裏,馬車的輪子在空中搖晃,那簡直就像是一場噩夢!」她看到公爵在傾聽,於是繼續說:「我將你額頭上的血抹去,然後叫一旁不知所措的馬伕將燈籠左右晃動來求救,我也在一邊叫喊,突然一個正要回家的農人奇蹟式地出現了。」
「嗯,馬凱文夫人又問我:『這個人是誰呀?』我回答她說:『他是我丈夫!』」
「當然了,」馬凱文夫人回答。「英格蘭人已經答應安格斯爵士,保障他們那一族人的安全。」
他離開餐廳,馬凱文夫人轉向嘉碧娜。
「我想馬車不應該在任何地方發生意外才對,」公爵回答。「西曼是個經驗非常豐富的馬伕。不過當然啦,就蘇格蘭提供給旅人的這種路面,你絕對沒辦法預料到會發生什麼事。」
「然後呢?」嘉碧娜雙眼發亮地追問。
「但是,難道英格蘭人沒發現,他們並沒有行過婚禮嗎?」
「是什麼?」公爵追問。
「我應該掉轉馬車,送她回『松雞與薊』。」公爵喃喃道。
嘉碧娜笑了。「那倒是真的。」她說。「不過那些揮霍、狂歡、賭博、舞會、派對等等一定非常有趣。」
「人們只聽信他們想相信的事。」嘉碧娜說,「而且他們熱愛緋聞。你不會不知道吧?!」
「等到你好一點再告訴你,這樣會比較好。」
「我還以為妳不太認同坐在王位上的那些德國人,以及其下的那些貴族呢!」
「我想,」嘉碧娜不管他的話,又繼續說:「如果告訴她我們根本沒結婚,她一定會得意地寫信告訴爸爸這件事,讓他感到沒面子,因為他竟然有個行為不當的女兒。」
「怎麼說呢?」嘉碧娜問道,對於這個形容詞很感興趣。
他決定保持單身狀態,這種生活是他要的,而且他也過得很愉快。他告訴自己,日常生活的一切事物都應付得很不錯了。
「我們很以這些家族收藏為傲,」馬凱夫人答道,「這位是對抗丹麥人入侵的酋長。」她以手指著一幅拙劣又極需清理的畫像。
他在晚餐時就注意到他們兩人的處境很危險。他很輕易就能想像她父親得知女兒在一位所謂她丈夫的公爵陪同下離開蘇格蘭之後,會有什麼反應。他也清楚自己的任何一位友人如果得知他目前的處境,一定會認為這是個大笑話。他一直不能不受打擾地過自己安靜的學術生活——
「你知道她是哪一種人了吧?」她對公爵說。
他記得在意外發生前他正在想,讓一個年輕、天真的女孩孤身前往倫敦,又橫越海峽到法國去,實在令自己的良心過意不去。
「據我對妳那豐沛想像力的了解,」公爵說,「妳一定會毫無困難地編出一場婚禮、蜜月,以及曲折的求愛過程。」嘉碧娜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他又說:「唯一的解決方法就是我們得盡快離開這裏,並希望她能盡快忘掉我們曾經出現過。」
嘉碧娜前一天嘲弄他有關對女人的品味,有某些部份倒是說得不錯。幾年前,他在作研究時認識了一位圖書館館長,也因而和他妻子熟識。瑪姬.布拉伽是一位安靜、吸引人、有教養的女人,大約比公爵大兩歲左右。她那柔弱、溫暖又謙和的舉止,使公爵在第一次看見她時就有了好感。
「我可不太喜歡扮演那種角色!」公爵堅定地說。「只要我一康復,我就會立刻繼續南行。」
「現在,」公爵看著她的臉說,「告訴我妳隱瞞著什麼,我看得出一定有什麼事。」
「我好擔心你!」嘉碧娜叫著。「我以為你再也醒不過來了!事實上,一開始我還以為你已經死了呢!」
「那妳又做了什麼事呢?」公爵好奇的問。
「你不能這樣做!」嘉碧娜驚叫。「你不能!她已經對全屋子裏的人說我是你的妻子了。而且她已經把隔壁的房間安排給我,也理所當然的要我照顧你;那是妻子應該做的事情。」
「這些是誰告訴妳的?」公爵問她。「馬凱文夫人?」
這些話倒有點道理,公爵仔細地思考著。
公爵揚起眉毛。「我們?」
他可以預見有一堆解釋在等著他,甚至對自己的僕人恐怕也得大費唇舌。在醫生宣佈他可以自由行動的前一天,他就著手準備啟程的計畫了。
「蘇格蘭的道路在大部分的季節裏都非常好!」嘉碧娜反駁他。「如果某個撒克遜人蠢到在冬季有風雪的時候才出門旅行,那就算發生什麼事也是他自作自受。」
「再見,嘉碧娜,」馬凱文夫人說。「能招待妳和妳的丈夫真是愉快,我希望能在你們二度造訪蘇格蘭時,再盡地主之誼。」
「聽起來還算令人滿意。」公爵想著就沉沉地睡去了。
「我親愛的小孩,」公爵說,「只有一個方法可以讓我們由這種困境中脫身,那就是說出事實。和_圖_書」
「她的確對任何人、任何事都瞭若指掌,」嘉碧娜回答。「她甚至還知道你領地的面積,以及你父親在去世時留給你多少錢。」
「於是妳就說我們結婚了?!」
「現在的年輕女士們是很能照顧自己的。」他安慰自己。
突然而來的虛弱使公爵閉上眼睛,但是很快地又張開來,因為他記起昏迷之前馬車的傾倒,和隨之而來的疼痛。
「馬車倒了,」公爵緩慢又清晰地說。「有人受傷嗎?」
「只不過我還是覺得你太呆板、乏味了一些,」她坦白地說。「在知道你也屬於那種體面人物之流時,對於你會認為那些滿佈塵埃的書很有趣味,實在令人無法相信。」
「他說:『你們不能殺掉這個女人!她是我的妻子!』」
值得慶幸的是,艾華爵士只是專心地談論運動,而隔日的旅程也使公爵得以早早藉口告退,避免在女主人的好奇心之下,度過一個漫長的夜晚。
「馬匹呢?」公爵問道。
「只要你一好起來我們就離開,」嘉碧娜安撫似地說。「等我到法國找到阿姨,並且和她住下來後,人們很快就會忘掉我的。更何況蘇格蘭離你在英格蘭的領地那麼遠。」
「那就正合我意了。」公爵道。
「你醒了!」一個狂喜的聲音叫道。「太好了!」
公爵費了好大的氣才把這個消息消化進去,然後他說:「那麼我得盡早去看馬凱文夫人,對她解釋這個情形比較好。」
「這是我們的第一位男爵,當然是在詹姆士六世成為英格蘭的詹姆士一世後承襲爵位的。而這位是他的妻子,一個漂亮的女士,她生了十四個小孩,存活下來的有十個。」
「怎麼了?」他問。「發生了什麼事?」
「為什麼他們得那麼做呢?」公爵問道。
「怎麼會有人只因為好心地讓一位老夫人搭便車,就惹來這種大麻煩?」
「我不希望你和任何人談到……我們,直到我把……某件事告訴你。」
她猶豫著,似乎想拒絕,然後下決定地走近兩步。
「你已經不再生我的氣了吧……有嗎?」
公爵試著要稍微撐起身子,卻弄痛了自己的頭,於是他說:「過來,嘉碧娜!過來我這裏,我要看著妳。」
隔壁的嘉碧娜一定睡得很沉;她在睡夢中的表情一定很年輕、很天真。
「我相信,」公爵回答,「不過,我還在等妳告訴我某些事,嘉碧娜。」
隨即他嚴厲地告訴自己,她的表情對他而言根本毫無意義,他一點也不感興趣!
而至於嘉碧娜對瑪姬會有什麼看法,公爵簡直太清楚了!他只希望瑪姬不會聽聞他在蘇格蘭所發生的事;因為瑪姬一定會因為他結了婚而沒有事先告知她而受傷。他想,自己要如何對她,以及其他的朋友們解釋,他根本就不想結婚,也絕不要和任何女人一輩子綁在一起。
「他說主屋就在附近,」嘉碧娜答道。「我在太遲了的時候才知道,這是艾華爵士和馬凱文夫人的屋子,否則我會讓你一個人進去的。」
他告訴自己,他對於目前的狀況非常滿意,在那棟大房子裏並不感到孤寂;看到桌子那頭坐著個妻子,並不會使他更快樂;而沒有繼承人的事實,也對他不構成任何影響或困擾。
「到倫敦來見見熱愛舞會和俱樂部的時髦人物吧!」
「珍.羅斯是一位鄰人的女兒,被發現正在暗中窺探英格蘭人的軍隊。她被帶到城堡裏處以死刑。」
腦中立刻又浮現嘉碧娜天真的眼神,以及一笑起來就會顯現在嘴角的酒窩,公爵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真高興聽到妳這麼說。」公爵道。「也許妳的態度可以和善一點了吧?!」
「我看得出妳確實非常有謀略,」公爵同意。「我想妳一定很希望我會滿懷感激吧?」
突然間,他爆發出來,生氣地說:「為什麼妳不該死的把真相說出來?妳怎麼會這麼愚蠢、這麼天真地說我們已經結了婚?」
「不要再去想那個女孩了!」他命令自己。「她為你惹的麻煩已經夠多了!就照她的要求去做吧。在往倫敦的路上放下她,然後乘船回家去。」
「我想,在這種時候做這件事,可能會使我沒辦法避開大眾的目光,我可不想冒險。」
公爵沒有開口說話。嘉碧娜,由睫毛下望著他。
「我非常清楚馬凱文夫人,她不會相信那種故事的。」嘉碧娜反駁。「她一定會認為你誘拐了我,或者應該說,那可以解釋為什麼我們會在傍晚時,在馬車裏獨處的原因。她是那種愛往最壞的情形設想的人。」
「的確如此。」公爵簡短地說。「如果您容許我告退,夫人,我得去看看是否一切都準備就緒。」
「所以我必須感謝妳。」
「我想……我明天再告訴你,」嘉碧娜說。「只不過是……」她停住了。
「他說了什麼?」嘉碧娜興奮地問。
公爵清楚這句話是對的。但是他已經沒有心情討論這個問題。
「我是想這麼做!」公爵耐心地說,「但我可不太熱中有妳這個包袱纏住我。」
「我才不相信!」公爵說。「妳一定和*圖*書很喜愛這種戲劇性的場面。告訴我事實,嘉碧娜。」
「那使她得救了嗎?」嘉碧娜問道。
一個年輕的男人會下定決心堅決不結婚實在是件奇怪的事。但是公爵有他的理由,雖然他從未曾向任何人透露過。
「我猜馬凱文夫人一定問過我們是在什麼時候結婚的吧?」
「如果馬車是倒在驛站的旅館附近,這些事就不會發生了。」嘉碧娜遺憾地說。
公爵睜開眼睛,有好一會兒無法對準焦距。他看到在一堆亂亂的紅色鬈髮下面,有兩隻灰綠色的眼睛;公爵努力地思考了一會之後,才想起自己曾見過它們。
她被觸犯的語氣使公爵感到理虧。「我道歉,嘉碧娜,」他說。「是因為馬凱文夫人令我不耐煩,而且我也很擔憂才會這樣。平時我不會這麼容易生氣的。」
嘉碧娜的臉紅了。「我總是得想出一些事來告訴她嘛!」
「妳是怎麼告訴她的,嘉碧娜?」公爵說著,緊握她手腕的力道加重了。
「我就知道你會想通的。」嘉碧娜坦白說。
「除非我的兩個馬伕也在意外中死了,否則我想妳留不留下來是沒有太大分別的。」
「告訴我!」他命令。「我知道一定有什麼事不對勁,而我愈早知道愈好。」他感覺嘉碧娜在發抖,這使他驚訝不已。
這種推斷倒是個古怪的邏輯,公爵想。但同時也很為置身在這種情形中而感到驚慌。
而他怎麼也料想不到,一趟平凡的蘇格蘭之旅,竟然會有這種不可置信的情形發生。他得想辦法跳脫出這個兩難的局面,不過他也清楚,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倒了一杯遞給他,以很熟練的手法將他的頭撐起來,讓他喝水。他在喝水的時候才模糊地發覺杯子是水晶做的,而裹著自己的床單也是用上好的棉布裁成的。
當他們回自己的房間時,嘉碧娜關上門,悄悄地低語:「她在懷疑!我敢說女僕們一定對她透露,馬伕們說我們沒有結婚。她問我我們是在哪個教堂結婚,至少問了十幾次,又問我父親是不是在場。我感覺得到,她現在一定認為我們是私奔出來的。」
他一動頭就會疼,喝完一些檸檬水後他躺回枕上,覺得再繼續問問題真是太麻煩了。然後他想到嘉碧娜和他在一起,於是勉強擠出聲音:「這是一家……旅館嗎?」他一邊問一邊在想,以驛站旅館的水準而言,這個房間似乎太大又太華麗了。
「或許他並不像外表那麼呆板。」嘉碧娜不假思索地說,然後看到驚異浮現在馬凱文夫人臉上。
一片靜寂。
「一年?」公爵重複她的話。「幸好我並不以自己的外貌為榮!」
「我還是你的看護,以及你假扮的妻子,直到我離開你。」嘉碧娜端莊地回答,「而如果你以這種粗魯的態度對這兩個角色說話,恐怕她們是會很吃驚的。」
「我原諒你!」嘉碧娜慷慨地回答。「晚安,爵爺。」她優雅地對他曲膝行禮,以帶笑的眼神望向他,又說:「你確定不要我晚一點來替你拍鬆枕頭嗎?」
「該死,妳就不能讓我自己計畫嗎?」公爵問。
「真是位傑出的人物。」公爵評論。
到後來她實在受不了這種沉默,便以細微得幾乎像耳語的聲音說:「我很……抱歉。」
「我可以看出這個結是愈來愈複雜了。」公爵愁眉不展。「西曼和克里蒙知道妳自稱為華明斯特公爵夫人當然會大吃一驚,他們很清楚我們是昨天才認識的。」
不過公爵還是拒絕了這些邀約。他有不喜歡社交生活的理由,但卻不想說出來。這也使他更難獲得自己想要的平靜鄉村生活。
她坐在床邊,以憂慮的眼神望著他。他得承認,這種神色使她的眼睛看起來極迷人,但這對目前的情形一點助益也沒有。
嘉碧娜躊躇了一下,然後一字一句地問:「你不會……把我送交……執法官吧?」
隔天早上,馬凱文夫人來看望公爵。
他從沒看過她有情緒激動的時候。事實上,他從沒見過她做出任何出乎意料或是驚世駭俗的事情。她一定不會贊同嘉碧娜的行徑,他想,她一定會覺得那是不可思議的事,她們兩個人可以說是沒有任何共同點。
「老實說,」嘉碧娜很坦白,「我覺得你頭上綁著繃帶的樣子讓你看起來挺英俊又挺有趣的呢!你愈來愈像我看過的那些書本裏的英雄了。」
「嗯,老實說情形還挺刺|激的,」她承認,「只不過我當時很擔心你的情況,大家似乎都在靠我發號施令。你的首席馬伕只會在一旁不斷地說:『爵爺會這麼做』以及『爵爺會那麼做』;不過我說:『既然爵爺現在沒辦法開口,我就是下達命令的人。』是我想到要用門板搬動你的。」
「那位女士呢?」嘉碧娜感興趣地問。
他覺得她很會惹人發火,但同時卻也不禁對她所說的一些事情感到很有興趣。他發現她父親對她個性的形容極為貼切。她確實很固執、很衝動,但同時也擁有善良的心和機巧的智慧,有時她的話都還能在她離開之後的夜裏引他發笑。
「就是……在我們到hetubook.com.com達……這裏時,你正躺在一片拆下來的門板上,而馬凱文夫人……認出了我!」
「上床睡覺,嘉碧娜!」他尖銳地說。「妳需要好好地睡一覺,我已經吩咐他們在九點整出發。」
公爵動也不動。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妳是說……妳以前見過她?」他問道。
「我在早上總是起不來,」她坦承,「不過我晚上都不太想上床!」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嘉碧娜說:「你想喝些飲料嗎?我這裏有些檸檬水。」
「我沒有……別的……辦法,」嘉碧娜解釋著。「我根本沒來得及……思考……也沒想到會看到馬凱文夫人……當她對我說:『嘉碧娜.奇卡希,妳在這裏做什麼?那個人是誰呀?』我就慌了。」
「夫人,」公爵愉快地說,「我一直沒有機會告訴妳,我認為你們的房子迷人極了。在牆壁上我還看到一些很有趣的肖像畫呢!」
「我已經很好了。」公爵回答。「我不會虛弱到因為頭上的一擊就永遠爬不起來。」
公爵笑了,嘉碧娜在被激怒時就像一隻毛全豎起來的小貓。自己躺在床上沒人可以說話,實在愈來愈不容易對她生氣了。
「那是不正常的!你一定會在三十歲之前成了個書呆子。」弗萊得會這麼回答。
他想不通為什麼嘉碧娜衣服裏縫著母親的珠寶,獨自前往法國的情景,會使他這麼不安。
「我知道你覺得我是個無腦動物。」嘉碧娜回答。「我只想說明一點,其他女人……那種你喜歡的依人小鳥……在這種緊急的情況下是毫無用處的。」她輕蔑地說完,又繼續道:「話說回來,蘇格蘭人總是會隨機應變,而我就那麼做了。」
馬凱文夫人眼中的光彩使嘉碧娜相信,她一定會對每一個遇到的人重複這句話,並且大作文章。
「哦,太好了!」嘉碧娜高興得差點跌下床。「我想你在這次意外後也許會改變主意的。我一直在照顧你……真的。我本來大可以自己跑掉,不管你的死活。」
「哦,別這樣說!」嘉碧娜跳起來。「不管怎樣,當時的情形真的很嚇人,如果我是你喜歡的那種無腦的甜心,一定就只會坐在那裏哭泣罷了!」
「另外,」嘉碧娜繼續說,忽略他的評語,「如果她認為我嫁了個公爵,一定會很不以為然,想必不會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更別說是和爸爸談起。」
「妳應該叫妳丈夫叫醒妳,」馬凱文夫人說。「只要艾華爵士決定要起床,我就很難繼續睡的。」
「想通?!」公爵呻|吟著。「這整個情況真是一點道理也沒有。但既然妳已經將我們陷入這一團糟的情況,我看除了一走了之外,也沒什麼辦法可以解決這個問題了。」
嘉碧娜坐在壁爐旁,在她渾然不覺時,公爵看見火光照耀著她的頭髮,使它看起來紅得很生動,在火光前,她的側影顯得既年輕又優雅。
「還要再過三天醫生才會允許你起床,」嘉碧娜回答他。「你應該慶幸自己的傷沒有更嚴重。」
嘉碧娜一點也沒有發現女主人的好奇心。
他有一陣子以為嘉碧娜不會回答,不過她還是開口了。
「是的,許多年前。」嘉碧娜回答,「她認識我父親,雖然她和我父親很討厭彼此。」
「在僕人面前談話要小心。」她警告公爵。「他們已經和你的馬伕們交談過了,所以我們假裝已經成婚的事,連你自己的僕人都會感到訝異。」
公爵呻|吟著。他知道這位忙碌的夫人一定會大肆宣傳她曾款待過華明斯特公爵,以及他的蘇格蘭新娘。
他並沒有開口,但是她卻立即知道他醒了。嘉碧娜轉過身子,看到他在看她,使她的眼睛喜悅地亮了起來。
她像一陣小小的旋風一樣捲進餐廳,對主人行了禮,滿臉的抱歉。「我本來是想早起的,但卻睡過了頭,」她解釋,「在被女僕叫醒後,我又睡著了。真是糟糕!」
「你們太親切了。」嘉碧娜喃喃地說。
「這整件事實在太荒謬了。」公爵怒吼,「我覺得最好還是告訴馬凱文夫人真相。我要告訴她我只是順道送妳一程;而在昨天之前我根本沒見過妳。」
公爵和他們先後握了手,也表達了謝意。然後他們爬上馬車,馬伕們為他們蓋上毯子,腳下也擺了熱熱的暖腳器。
「所以是他告訴你我們在哪裏的?」
「那麼馬凱文夫人會怎麼想?」嘉碧娜問。「我們一起旅行,又想到一家驛站旅館投宿。她一定會認為你這麼做是不適當的……更何況是我!」
公爵躺在床上,不禁想起瑪姬和嘉碧娜之間巨大的差別。他的情婦——如果說他和她之間的這種輕鬆關係,也算是一般的情人關係的話,可以這麼稱呼她——不太會不經思考就將要說的話講出來。
接下來是一片靜默,嘉碧娜感到公爵正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像一尊石像。
「我想這種情形已經是最糟的了。」公爵愁眉不展。「妳可真會損壞我的名譽,嘉碧娜,還有妳自己的。」
她一定會認為我是為了身分地位才嫁給他!嘉碧娜心想,但是說出去的話已經收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