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珞萊
第五章

德林看到家時大叫地奔過去,他拉著我往家中跑。
「不管妳談不談,大家心裡都有數。」
於是我們開始玩棋,他一向都贏我,但那天晚上我卻有預感我會贏他。
我凝視著這塊金子有很久工夫,不由自主地把它扔掉,我有種預感,如果我把它帶回去,將會引起災禍,金子既然殺了我父親,它是不祥的,也一定會降禍於山貓,還有去尋金不遇的藍姆斯和傑密,金子是萬惡之源呀!
我說:「我回來了!我們一起回來了。」
「應該不超過六、七哩。」
「珞萊,我永遠會照顧妳。」他說。
我很快說:「跟白蕾地有關?」
「他差點發瘋了,」愛蕾說:「他到處找你們,動員了所有的人。」
我們急忙趕路,雖然兩人都沒提起山貓,但我們心照不宣的知道對方想什麼。
「到家了!」他叫道:「我們到家了。」
「你要去英國接管它。」
現在由德林來處理所有的產業,一直等他們找到新的人選,新來的經理叫詹慕仕,他很快就知道他前任的下場,幾乎不敢看我。愛蕾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但我卻做不出來。
「我發過重誓,除非衣錦才還鄉,何況我已經娶了梅白,有兒有女。」
一天早上,我感到很難過,因為一個男孩的屍體被抬進來,他是在森林裡迷了路,結果飢寒交迫而死。這個男孩竟然是傑密,他一定是想回這裡,他明知道回來後的結果,但他也許期望我會替他求情,因為我曾在船上救過他。
「再難過也沒有了。」
時間過得很快,又到了聖誕節來臨的時間了,我們按照英國傳統的方式過節,我記起去年過節時,藍姆斯來求情的事,不知他們現在淪落何方。
「不,我不在乎錢,我知道有錢就夠了。」
德林對我笑著,我相信他愛我。我真想對他說:「現在,現在向我求婚呀!」
「珞萊,妳是個聰明透頂的人。這些年來,我歷盡千辛萬苦,但是支持我活下去唯一的力量便是我要成為白蕾地的主人,而不是一個地位卑下的圖畫老師。我想像自己坐在那個大廳中,妳該看看那個大廳,那麼的堂皇,那麼的高雅,天花板上刻著那一家人的座右銘:『永遠效忠女皇和英國』,他們把虔誠的白衣修女趕走後,獲得這個地方的。大廳中還有一張桌子,不少帝后曾在那兒吃過飯。珞萊,我曾經發過誓,總有一天我要成為白蕾地的主人,我要報復那些曾經迫害過我的人,我知道他最在乎的便是他的妻女,但總有一天,我要從他手上奪過來,我要跟他的女兒結婚,坐在那張帝后坐過的椅子上,環視大廳宣佈道:『白蕾地現在是我的。』」
我們三人經常在書房舉行會議,我繼續和山貓下棋,德林來觀棋。山貓著手進行買下那塊地,但為了怕別人起疑,便宣稱他要養更多的羊。在這時期,他和德林已經探測過整個地區,金礦就在山頂上,因此金屑被沖積到下游來。
他沉默不言,一邊眉毛挑得高高的。
「不,我並沒染上黃金熱,我只希望我能給你們所要的東西。」
「回英國,」我想像他站在白蕾地的草坪上的樣子。「那麼我們要回去了?」
然後他去看德林了。
我告訴自己,我絕不要受山貓的支配。
他望著前面,臉上有種奇怪的表情,我相信山貓一定告訴他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你怎麼知道?」
她瞇起眼睛看著我。「他並不是因為雅各布想強|暴妳而殺他,他為何不管瑪莉,但他為了妳的緣故才殺他,所以我才叫妳小心。」
「妳這是什麼意思?」
「難道我們不回去嗎?」
我很高興自己又可以獨自漫步於山林野外,享受大自然的風光。我不免又想到山貓父子,我愛德林,但對山貓的感情卻是複雜的,我崇拜他,但也敬畏他,如果他要帶我上刀山,我一定欣然前往,我喜歡討他的歡心。
我害怕的望著他,眼睛、鼻子裡全是煙,我雖然很害怕,但有德林在,使我放心不少,我有種天真的想法,只要他在,一定會轉危為安的。
「如果屋主不肯脫手,你有何辦法得到?」
「這裡不是挺好嗎?是這間屋子最好的位置。」
「這樣正好面對著我,我一眼就可以看見妳。」
我不想聽她講話,於是便走了,我經過山貓的房間,發現他不在屋裡,我只覺得想離開這裡,到沒有焦煙的地方。
「可憐的孩子,他在叢林裡迷路了。」愛蕾說:「這種事情很容易發生,一個人只要一步走錯,很可能就會錯過一百哩了。」
「我認為不管你怎麼做,他們絕不會賣掉那幢房子的。」
我看到他了,他正騎馬向我這裡狂奔,臉氣得發白。
過了一週以後,我有機會和山貓相處,天氣酷熱難當,連愛蕾在午後都休息不做事。晚上依然很熱,使人難以成眠。
「不,德林。」
「妳不曉得森林大火有多可怕,樹倒了,到處是火苗。」
「妳很會說話,」她說:「不過不知道她是不是這麼聰明。」
「我承認老白蕾地確實是幢好房子。」
「每個人都一樣,不要再想這件事,我們來用妳的棋子下棋吧!」
「珞萊,妳膽敢罵我。」
我來到父親被害的地方,這裡真是美得出奇,與上次來時完全不同,各色各樣的野花把景色改觀了,橡膠樹亭亭玉立著,那些強盜一定是躲在柳樹叢中。
「哦!德林,」我叫道:「你真照顧我。」
「我怎麼知道。」
我望著高大的橡膠樹,樹葉在微風中顫抖著,彷彿在耳語,它們無視於人們找到財富,它們歷經了多少的滄桑了。
這可能嗎?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我認為等我有錢了,我就可以得到白蕾地和培拉。」
山貓笑我說:「現在妳也染上黃金熱了。」
我想到小白蕾地置身一片火海中的情景,連山貓也沒辦法對付。我一想到山貓會遭到危險,便忘了自己周遭的危險,我安慰自己說,他一定知道怎麼辦,因為他像神一樣是不朽的。
「你什麼時候畫的?」
「他們也許不得不賣,我們只是開始,等我成了巨富後一切都會實現,我告訴過妳整個故事的經過嗎?培拉嫁給她父親替她選的對象,一個意志薄弱的卡希樂爵士,他們家比杜家還要顯赫,卡家距白蕾地約十哩左右,兩家為通家之好,卡希樂一向鍾情於培拉。」
現在正式動工了,每個人都議論發現黃金的事,山貓找到黃金了,他們一向都知道他總有一天會找到,他有的是好運。他把舊的礦場關閉,所有的工作人員轉移陣地到新的礦場,我父親被害的地方的景致完全改觀了。鳥兒都遠走高飛了。火藥爆炸的聲音使它們無法繼續留在那裡,山上開出一條路來,一車車的金子運到墨爾本的銀行去,這個地方有了新的名字——「珞萊山」。
「難道我一直都被監視嗎?」我不悅道:「你可以停止嘮叨了吧,我已經騎馬出來了,下次我再也不會亂跑了。」
「珞萊,白蕾地是個美麗的地方,難道妳不願意住在裡面嗎?」
他鬆了一口氣笑了,因為我沒死,他輕輕地擁了我一下。
「梅白是個工具。」
我敦促安妮疾馳,我忘了火,卻想起了山貓昨晚對我說的有關未來的計劃。
他說:「我並不是貪心不足,我知道何時我才會滿足。」
和_圖_書可是死亡和時間會擊敗你,現在又有何用呢?」
「你利用她來獲得解脫。」
「確實,不過是最近。」
「德林,那我們為何不繼續趕路?」
「我們得休息一會。」
德林立刻站起來替他父親辯護,這早在我意料之中。
「你以為那麼容易忘記?」
「妳父親現在有多有錢?他要有錢到什麼程度?」
他皺眉想了一會說:「我也不大清楚,只覺得有什麼事不對勁,妳還記得上次妳告訴我你們去墨爾本的事?我提起雅各布來,但妳卻顯出對他有點害怕的樣子,因為我知道他,所以我心裡有數,那天早上,我看他騎馬往凱悅溪去,我心中頗感不安,我正奇怪他為何去那裡,問過馬廄的人後,才知道妳也在那裡,因此我決定尾隨他,所以才被我碰上了。」
他說:「不知道家裡如何。」我們都很擔心。
「現在為我們大家乾杯。」
「你現在很有錢了。」
「早已調查過了,我父親不讓妳出席,唯恐妳受窘,他承認他殺了雅各布,因為雅各布想強|暴他女兒,雅各布一向聲名狼藉。大家都知道雅各布是怎樣的人,如果我父親不這麼做,這附近的女人都會遭殃,所以妳再也不要去想這件事了。」
我屏住呼吸說:「你是說你刻意安排這種局面的。」
整個地方都看不見人影,不知道大家上哪去了,我想是在礦場。不知道山貓是否會害怕,我希望火能燒過礦場,免得機器被燒壞。
我把金塊又拾回來放進口袋裡,立刻騎馬回到小白蕾地。
「他死了,你父親為了我而殺死他。」
我突然問他說:「你那天為何會到凱悅溪?」
最後我終於睡著了,因為德林讓我睡覺。當我醒來時,我感到很慚愧,因為我們還不知道山貓如何了。
「可是他已經死了,他的女兒也死了,何況她已經結婚了,嫁給你最瞧不起的偽君子。」
「妳難道不想住在那樣一個地方?」
「如果你聰明的話,最好放棄這種愚蠢的念頭,這樣你才能得到心靈的安寧,獲得真正的幸福。」
「植物要經常澆水才長保青翠,記憶力亦復如此,如果是愉快的事當然值得記,但如果是不愉快的,觸動它是愚不可及。」
「當妳來這裡時,我不是告訴過妳要坦誠嗎?妳知道這並不是奢望。」
「妳瘋了。」他回過頭來說。
「而你要跟我談未來。」
「但你逃過了,你因為娶了梅白而逃過了。」
「他說過。」
「她死了。」
但他什麼也沒說,他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大好的時機就這樣過去了。
「是莫飛告訴我的,他是我的律師,替我到倫敦去辦事,他帶來的消息。」
「不錯。」
「有一天?為何不在今天?」
「這是我畫的。」他說。
我知道她指的是誰,但我假裝不懂。
「我也希望跟妳在一起。」
「我相信你一定後悔讓我贏棋。」
「你真是貪得無厭的。」
我一言不發地從口袋掏出金塊遞給他。
「他要是有好好待在這裡就好了。」
「因為我並沒有給你當過模特兒呀!」
「妳認為我一定要照妳本人畫?我早已熟悉了妳臉上所有的表情。」
「一個人要活得那麼艱難嗎?」
「我只是把我的感覺說出來。」
「他又不是第一個人。」我不滿的說。
我知道山貓會先來看我,但德林是他的愛子,而我只是他的養女。
我也喊回去,是德林。
「我希望你們別再挖黃金了。」
暮色降臨,我們得休息,我們坐下來,但腦子依然紛亂不堪。
我很少看見山貓和德林,他們經常待在礦場,那兒建了一幢房子,他們可以睡在那裡。令人興奮的消息不斷傳來。有一次,發現一塊兩尺長的金礦,墨爾本的報紙還將此事大登特登。
「那麼德林……他贊成嗎?」
「我如果有錢當然願意買,但那一家人已經住了好幾代,他們不肯賣的。」
他站在門邊,眼睛發出喜悅的光芒。
「我五分鐘後來找妳。」
德林小聲道:「我記得這個洞穴,以前有一家土人住過,他們替我們家做過事,有個男孩跟我同樣年齡,曾帶我到過這裡來,我想我們應該有救的。」
「那麼他到底要幹什麼呢?」
「妳不懂,妳根本無法想像,等妳懂時,已經賠上性命了,如果沒人看見妳離開馬廄,我還不知道妳在哪裡。」
「我受寵若驚。」
「但你一直很忙呀!」
我沒說完,因為德林根本沒聽我說什麼,我開始咳嗽,我發現到處是濃煙。
「我很瞭解你,我認為你錯了,人會變的,年輕時立下的目標不見得成熟,當我們更聰明時,我們不應該再執著這種不成熟的目標。」
「但我有辦法除去這些困難。」
到處是緊張的氣氛,我感到自己剛發現金礦的那種興奮感消失了,我已不像開始那樣高興了。
「德林,」有一天我們一起騎馬出去時,我對他說:「你們從不提那天的事,難道這件事不能提嗎?」
「最好躺下來。」他說。
「我寧可走。」
「趕快去跟爸說!」她嚷道:「珍妮!瑪莉!他們回來了。」
「珞萊,我要把所有的金子挖出來。」
然後他說:「我以為我會失去妳了,我實在很生氣。不過妳回來了,我的乖珞萊。」
「不,」他的聲音很溫柔。「這種事隨時都會發生,誰知道家裡現在如何,火愈來愈近了。」
「珞萊,我已經等了這麼多年,我在這個國家為自己找到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我有兒子,我們一起工作,我對自己發下重誓,而妳竟要我放棄誓言,妳太不瞭解我了。」
「我是很後悔……」
「如果不是,而妳需要花代價去買呢?」
他聳聳肩。
我不知道我們是怎麼走回去的,我們在洞裡至少躲了六小時,四肢都痙攣了,喉嚨乾燥,支持我們走下去的力量就是山貓。
「珞萊,沒有妳我該怎麼辦?」
我聽他喃喃道:「這是唯一的機會,我們試試看。」
「贏了!」我大叫一聲道。
「你走了以後,她嫁給他。」
「她有選擇權嗎?」
我感到口渴,不知道溪水是否可喝,於是從馬上下來,把安妮皇后拴在樹下,信步走向溪水,溪水在陽光下閃爍著,像是一匹銀鍛,在山丘邊有很深的小峽谷,到處是花崗石和石英石。
我認為他是在誇大其辭,但附近傳來一聲巨大的爆炸聲,山丘上的橡膠樹立刻竄出火苗來。
「妳可以這麼說。」
「走哪條路?」我問道。
也許是讓我和德林在英國結婚,我想起了那座壯觀的老諾曼教堂,山貓會領著穿白紗的我,一齊通過教堂的走道,把我交給德林,然後以驕傲和滿意的神情看著我們,白蕾地有著白色飾紋的大鐵門大開,我們的馬車長驅直入,進入大廈裡。
有一次我對他說:「你現在很有錢了。」
「屆時我要實現我所有的願望,我已經等了很久,但現在,成功已指日可待了。」
我藏身的洞穴約有一個小房間那麼大,德林很快也擠進來,他把濕衣服塞在洞口,我們躲在黑暗中。
「我應該記住這些警告,我現在知道了。」
「妳難道不知道不能亂跑嗎?妳會被火困住嗎?妳不知發生什麼事嗎?」
「你現在把我的畫像代替了培拉的。」
「那麼愛蕾呢?」
「我太瞭解人了,所以用不著替他悲傷,妳已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了。這完全是他自己的錯。」
我們把他埋葬了,他千里迢迢的從倫敦和_圖_書到這裡,歷盡千辛萬苦,竟然埋骨異域。
「這裡只是一個差勁的複製品。」
他打破沉靜說:「我們來下棋吧!」
「你竟敢對我這樣說話!」
「他對妳說過那些計劃嗎?」
「有多遠?」我小聲道。
他笑了。「由妳的話中看來,妳對回去不感興趣。」
「那有什麼關係,你不是有很多了嗎?」
我們照樣下棋。
但在這種恐怖的情況下,我知道德林就在我身邊,他愛我,如果我們能倖免於難,我的夢想就會實現的。
我看著他那雙奇怪的眼睛,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不要再說了。」
「珞萊,妳是會的,但那些人不像妳,妳等著瞧吧!」
有好一陣子我都不想騎馬,我總是跟著愛蕾,她也瞭解我的心情,常找我去幫她忙,我們一起給房間做了新窗簾,還做了一些新衣服,改了一些舊衣服,當然還花了不少功夫在花園裡。
「這是妳第一個問題嗎?我給妳畫了一張像,而妳只問是何時畫的?」
想到這裡,我自覺很荒唐,我像父親一樣愛幻想,我不相信明苔和她父親——如果他還活著的話,肯把房子賣掉,不管有多少錢,他們都不會為它所動的。
「但妳沒說出來。」
「不。」我小聲的說,德林並沒有聽見。
「照我的話做,我們只有一線希望。」
我已經進入恍惚狀態了,我在迷迷糊糊中,看到我們三人在一起,一個美麗的草坪,我的孩子在草地上嬉戲,還有山貓,他滿意地看著他的孫子,把他要報復的念頭撇在一邊。
我進到屋內上到頂樓,從樓上眺望,可以看到遠處的黑煙,我下樓經過潔茜的房間,她叫住我,她躺在床上,頭上枕著冰袋。
「妳跟著我。」他說,我注意他匍匐地爬出洞外,然後再拖我出去,我們像是走在烤箱上似的,我仰起臉來,讓小雨落在我的臉上。
「珞萊,妳不懂這些事。」
「那你為何不滿足的在這裡過一輩子。」
他兩手一攤說:「這只能說是水到渠成,有些人為了維持他們的生活,不得不出售祖產。」
「妳喜歡回英國嗎?」山貓問。
「這個小孩真是命苦。」
他一直摟著我,有好一陣子沒說話。
他沒說話,我們得分開些,因為熱得難受,但我們的手指依然相連著,我感到很安慰。
「我該陪妳對,賈雅各布是個下流漢,我早該猜到他會打妳的歪主意。」
「沒有人敢這樣指責我。」
「我們得離開這兒。」他說。
他承認他很有錢。「妳也很有錢,我不是說過我們分成三等份嗎?」
「他們一定會逃走,他們知道火來了。」
「妳別濫用同情心,他喜歡亂跑,在那裡也待不長,如果他真發財了,不久也會被他浪擲一空。」
「但她已是羅敷有夫,而你也是使君有婦呀!」
「如果是我,我絕不會賣掉,」我宣稱道:「如果我處在他們的地位,我會想盡辦法保有它,特別是我知道有人處心積慮要奪取它。」
我發抖道:「沒有人談這件事。」
「我很高興有妳這樣的人。」
「妳今晚太堅持,明天再說吧!」
「我是個難以滿足的人,除非達到我的目的。」
「但你卻要剝奪別人的東西。」
「如果他們維持不了,他們自然會賣。」
愛蕾從屋內奔出來,喜極而泣,她緊緊地摟著我們,我們身上的黑煤,弄髒了她的衣服。
「你一向都忙,」我不悅道:「我真希望我沒替你找到黃金。」
「德林,」我說:「我並不後悔到這裡。」
當他來時,我告訴他跟他在一起真愉快。
「首先為我們財富的發現者珞萊乾杯。」
我放下手上縫的衣服說:「潔茜,多謝妳關心我,但我會照顧自己,妳不用擔心。」
「我發誓要把白蕾地變成我的。」
「我認為這是小事,直到我獨處的那一刻……」
我的四肢僵硬,幾乎動不了,洞穴裡的溫度至少高達華氏一百四十度。
我遲疑道:「我喜歡那幢房子。」
「那麼讓妳贏是對的了,」他有點後悔的笑道。「珞萊,是妳的或我的又有什麼分別呢?反正是我們兩人下呀,這個家就是妳的家呀!」他注視了棋盤一會道:「珞萊,我希望這兒永遠是妳的家。」
突然我聽到有人喊道:「珞萊!」
「德林,它來得好快。」
「珞萊,我會得到的。」
我走到馬廄,把馬鞍裝上安妮皇后。
「不管以前發生過什麼事,現在還提它幹什麼,最好忘了吧!」
「這是我印象中的妳。」
「可憐的梅白,她是最不快樂的女人,他看不起她,忽視她,如果他跟她吵架,至少她還感到好過些,但他對她視若無睹,除了藉她生兒子外,這使她心裡受到很大的創傷,即使她不是死於難產,她也會死於心碎,換上我絕不會死,我會讓自己的愛情來折磨他。他最討厭我在他面前出現,他的眼神足以說明一切,他希望我離開這裡,但他不能趕我,我叔父臨終遺言說這裡永遠是我的家,他不能違背對死人的諾言。但他一向食言而肥,他怎麼會在乎對死人的承諾,不過他要表現出他不介意我在這裡,我根本不足以威脅他,我在他眼中是無物,但事實上,他巴不得我早早滾出去。」
我停下馬來回頭望著,煙愈來愈濃,我不懂是怎麼一回事,我不是騎馬離開它嗎?但我似乎愈來愈接近它。
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外面火已經包圍我們了,不久這四周都是熊熊的火,我們如何能躲過呢?
「這是唯一的機會,不過總是有一線希望的。」
我掬起水來發現水質混濁,當水從指縫中流走後,竟然留下了一塊沉澱,我呆住了,那塊沉澱竟然是黃澄澄的金塊。
書房裡靜得只有時鐘滴答的聲音,那是一座美麗的法國鐘,是他從倫敦買來的。
「我們趕快回去看看。」我說。
「我在倫敦的手下已經替我進行了,我在倫敦投資不少錢,我現在變得更有錢,而有些人會變得更窮。」
「也許比那還重要,也許是我的青春。」
「這是必須的。」
「珞萊,妳在說大道理了。」
「當然敢。」
我真想走開,因為她提了我最不願意去想的事,她也使我譜出一個清晰的畫面,剛到玫瑰溪的山貓,內心滿是憎恨和決心,他為了得到自己的自由,不惜娶梅白為妻子。潔茜,如果她是處於梅白的地位,她早成了山貓的妻子,我瞭解了潔茜的憎恨心理,雖然我從未有過這種經驗,是的,這些事使我成熟了不少。
「那對妳來說很難過嗎?」
「那些人剝奪了我的自由,他們讓我遭到豬狗不如的待遇,他們想殺掉我。」
「妳的努力白費了。」他說。
他向前傾道:「珞萊,我能辦到的。」
天氣愈來愈熱,比去年夏天要熱,草地乾旱,羊群缺乏牧草,有些工人都熱死了,但在珞萊山的金子卻源源不斷地挖出來。
山貓笑道:「珞萊,即使現在,我們已經發現一塊重兩千盎司的金塊,我相信那兒至少有一萬磅。我們的夢想可以實現了,我們有錢了,這是托妳的福。」
「我也是,但我們硬撐的結果,也許還沒到家,人就會垮了。」
「妳不認為最好忘記這件事嗎?」
「別人不會替你盡心盡力的。」
「哦!老天!」他呻|吟道:「聽著,珞萊,我們現在在危險中,我們被火包圍了,難道妳沒看到?我真的不知道要走那條路。」
「我知道,」我對他說:「但我知道你的做法和圖書不對,你要傷害別人,只因為當年你被傷害,但報仇絕不會有快|感,這樣做只會招致不幸。」
「失火了,就在數哩外烈焰沖天,而妳反而跑向火堆。回去!」
他把外衣浸到水裡,跑到一個灰色岩石凸出的地方,在這塊岩石前有一個小的洞穴,德林把濕衣服塞進我手裡,跪下來用手挖泥巴,泥巴很鬆,他很快就挖出一個洞,他叫我爬進去,我立刻照做。
「那裡也不見得有很多。」
「妳來這裡後,他變了很多,我從來沒見過他對人那樣,除了德林外。」
「我們被困住了。」德林急促的說。
「你自己為何不去?」
「可是我們已經談到了,結果你父親來了,他坐在那匹大白馬上,突然……滿地是血,我以為……」
「那種焦味使我頭痛。這使我想起在玫瑰溪時被大火包圍的那一次,那是在他來之前,叔父嚇呆了,他以為我們會完蛋了,梅白想逃走,但叔父不讓她走,他說,我們還是留在原地,也許我們跑了更危險,妳永遠也不知道這些火是怎麼發生的,片刻功夫便會置身火海了。」
「我不知道他要怎麼安排我們。」
「有多少錢?」
屋內的空氣很沉悶,每個人都神情嚴肅,傭人一言不發的工作。
他說:「這塊地是我們的了,我們會成為少有的巨富。」
他笑了。「妳現在要上哪兒?」
我再望一望高原,高原靠溪邊這一面很陡峭,這兒有金子,竟然沒有人發現。
「妳找到黃金了,這塊金子足足有十二盎司,那兒一定還有很多,」他笑道:「珞萊,妳找到黃金了,妳真是我的乖女孩。」他興奮地擁抱我,但我覺得他抱的不是我而是黃金。
他沒再說什麼,但我由他嘴唇堅硬的線條可以看出,他所想做的是報仇。
「珞萊!珞萊!」德林的臉靠近我,洞穴裡透進一絲光來,到處是濃煙,使我咳嗽不已。
「哦,珞萊,」他說:「妳千里迢迢跑到這裡來,竟然會有這種結果……」
一天晚上,他要我跟他下棋,當我到書房時,他在畫室裡面,他叫我進去。
她無奈地笑道:「我只能說,希望妳好運別遇上。」
「你!」我叫道,他現在看起來真像一頭山貓,眼內閃著仇恨的光芒。「你故意讓這些人變窮?」
「但這棋不會永遠屬於你。」
「你真這麼認為嗎?他挖得愈多,他愈不能自拔。」
「那你該感謝我,至少有一個人不怕你,敢對你說實話。」
他高興的看著我,我想他愛我,可是他為何不說呢?!現在正是時候呀!他們已找到金子了,不必再花心思在找金子上了,為何不想到這件事。
到處是一片灰燼,滿目瘡痍,根本無法辨識道路。如果沒有德林我早就迷路,但自小生長在這裡的他也感到很困惑,而我們又急著趕回白蕾地。德林愛我,我可以肯定,我相信我們可以幸福的過一生。但是如果失去了山貓,我們會沒有遺憾嗎?
他的眼睛灼灼地看著我,「珞萊,妳是說包括妳在內?」
「但為什麼掛在這裡?」
「我想,」他自言自語道。「也許還來得及,值得一試,快來。」
「那麼培拉呢?」
「時間和死亡。」
我現在瞭解她對山貓的感情了,他曾是她的愛人,她愛他,但現在卻恨他,她讓這兩種感情左右著她的一生,她愛梅白但又非常嫉妒她,她對山貓是一種愛恨交織的複雜心理,她永遠活在過去的陰影中。
「那兒一定有許多層礦脈,我們得深入裡面。」
「我真想哭,」我說:「我是喜極而泣。」
但最後我終於把他逼到角落去。
「妳知道火在哪裡,它一下子便會把妳包圍住。」
他搖搖頭說:「白蕾地。」
「我不知道,我只是勸你放棄這個念頭,留在這裡,忘了你殘酷的計劃,享受快樂的日子。」
他突然笑了,眉毛一揚。
我一直走到書房,山貓一個人在那裡,他問我說:「珞萊,怎麼回事?」
「答應我留在這裡。」
山貓眼睛閃爍道:「妳認為我應該放他一條生路。」
「我叫妳別再說了,聽著,珞萊,這事已經過去了,所幸我父親及時趕到,殺了雅各布,他以後再也不會害妳了。」
他坐近點,手撐著棋盤,一副沮喪的樣子,我突然感到是他故意讓我嬴的,正如我父親當年讓我一樣。
「有錢到我可以實現自己的願望,只除了一件事辦不到。」
「我過了很久以後才知道,我是派人去打聽才得知的。」
「我只是騎馬出來想避開它,難道這也不對?」
「我很高興在你眼中我是這種樣子。」
「人總是很難下定決心的。」
「德林,這都是我的錯。」
他用手臂摟著我,我們站在那裡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一月初,律師又來了,他和山貓及德林談了很久,等他走了後,山貓臉上帶著勝利的表情,我相信這一定和他的復仇計劃有關。
「被什麼切斷?」
我永遠忘不了快到家的情景,那幢屋子完整的立在那裡,精神飽滿的矗立在那裡,一點損傷也沒有。
我每次正要贏時,總是被他擋回去。
「我很高興你這麼說,你不要太辛苦了。」
春天的早晨真是明媚,烏鴉在天上盤旋,笑瘋鳥依舊笑著,我盡情地欣賞著琳琅滿目的野花。
「我一直擔心你的安危。」
自此以後再也沒事發生,我似乎一下之間長大不少,人們看我時都不敢正視,多少有點怕我,我想他們也許一看到我就想起了賈維各布。
「等妳看到那些美麗的花園,還有像綠天鵝絨一樣的草地,那片草地是經過幾百年來苦心經營的,還有那個噴泉和睡蓮,那個池子是模仿漢普頓宮裡的水池造的,孔雀在其上漫步,那個景致太美了。」
我也感染到他的興奮,我竟然發現黃金了,我現在才知道那種發了橫財的人的心理,我有種勝利感,這種興奮不僅是因為我發現了黃金,更由於我替山貓找到了金子。
我騎馬走了一哩,仍然聞到那股煙味,我停下馬來看著身後,煙似乎越來越近了。
「珞萊,」他說:「我的珞萊。」
一天,山貓叫我和德林到書房裡。他開了一瓶香檳,斟滿三杯酒。
「財富又帶給我們什麼呢?除了少見你之外。」
「我知道了。」
「永遠。」我喃喃道,但我還沒忘記山貓。
德林的嘴唇在我耳邊低語道:「火正在我們上面。」
我也沾沾自喜,因為我帶給他們好運,我是他們好運的製造者,我由於太興奮而忘了以往我對黃金的不祥之感。
我把手圈在嘴上大叫道:「德林!這裡!」
「我知道。」
「你錯了,我認為你錯了,報仇不會帶給任何人快|感,這兒不是你的家嗎?這麼多人敬畏你,崇拜你,關心你,你為何不滿足?」
明苔呢?可憐的明苔要被趕到茅屋裡,也許她要從事跟露茜一樣的工作。
「你昨天聽到打雷嗎?一定是閃電擊中橡膠樹引起的。」
我們可以聽到怒吼聲和爆裂聲,濃煙滲入洞穴中。
「怎麼了?」我問道。
我希望他告訴我說我們的未來是息息相關的,我希望他立刻向我求婚,我只感到這件事會夜長夢多,我愛德林,我知道我要什麼,而我現在就要。我們可以到山貓那裡去對他說:「德林和我要結婚了,我要一輩子住在這裡。」我們三人可以喝香檳來大肆慶祝。我可以和山貓及德林分享我的幸福,我要他https://m•hetubook•com.com放棄報復的念頭,大家一起快樂的過日子。
「珞萊,妳等著瞧,我要看見我兒子當白蕾地的主人,我的孫子在那裡的草地上玩耍,他們要在一種偉大的環境中長大,那是我的計劃,我會親眼看到的。」
「德林,我在這兒。」
他走到床邊來把我摟在懷裡,他的臉貼著我。「我的乖孩子。」
他放開我,不過仍然笑著。
「去涼亭乘涼。」
山貓把我摟入他的懷裡很溫和的說:「珞萊,我的乖女孩。」然後他把我交給德林,德林用手環著我,我緊緊地勾住他的脖子。
「你故意讓我的。」我指責他道。
我說:「你確定有嗎?你還沒動過一鏟子呀!」
「風向轉了,下了一點小雨,才使火勢沒有蔓延,我們得離開這裡了。」他拉起我來,我步履蹣跚的跟著他。
「她留守這裡,除非她也想去。」
我們靜靜的躺下來。他說:「珞萊,如果我們能活著出去,那可是叨天之幸。」
德林等不及要開始進行了,我們都很焦急,但是我們不能輕舉妄動,一定要等這地方屬於山貓後才能動手。
這種酷熱是難以形容的,我已經處於半昏迷狀態了,我麻木的躺在那裡,沒力氣移動,只有聽天由命。
「我太太生德林時死了,那時我曾想回去找培拉,我幻想她無法保持產業,如果我那時有錢我就會回去了。我告訴過妳杜爵士是個見不得別人偷懶的人嗎?因此我每天除了教培拉兩小時繪畫外,還做他的私人秘書。我對商業特別有天份,不久便參與他的投資事業,因此我很清楚他的情形,他喜歡過奢侈的生活,又愛酗酒賭博,我在那裡時,他就有點捉襟見肘了,這是他為什麼要和卡家聯姻的原因了,但卡爵士跟他是同樣的人,因此我對他們兩家的情況瞭若指掌。」
我想我不能死,我找到一個家,大家都愛我,我恨命運如此捉弄人,就在我剛捕捉到幸福時,我的生命卻要結束了。
「這是我最期望的事,」我說。
「我知道失火了。」
「回去幹什麼?」
「妳盡量不要去想它,隨著時間會淡忘的。」
在黑暗中,他似乎知道我想什麼。
他鬆開我,拉著我的手,仔細的看著我。我看到他黑臉上浮現歡樂的神情,我真是高興。
「我們一直想到你。」我告訴他。
「格萊……妳這個笨蛋!」他大叫著。
「哈!」他嘲笑我道:「現在妳得用點心才能吃掉我的……」
我仔細的看這幅畫。我的表情如此生動嗎?我的眼睛有這麼明亮嗎?兩頰有如此紅潤嗎?
他很嚴肅的望著我說:「妳知道我的律師去過英國,他替我買了一點東西,使我非常滿意。」
「老天,我以為妳死了!」
「何時?」
「那正好,我們可以談談,妳影響他很大。」她說。
我沒答腔。這都是我的錯,我太不小心了。生活在這樣的地方,生與死只是一剎那之間的事,只因一點的不注意和愚蠢便會招致死亡的。
他愛德林,他愛我,但他堅持我們依照他的意思做,所有的人都要受他支配。
「他有很多計劃,他希望實現那些計劃。」
眼前景象真是慘不忍睹,殘存的樹樁都是焦黑的,還在冒著煙。四周靜得可怕,一點蟲鳴鳥叫都沒有,有些樹還在燒著。
「我父親被殺的溪邊,我本想喝溪水的,結果找到這塊東西。」
「他是自找的,他可以留在這裡過一個安定的日子,但他自不量力去尋金……才招致死亡的。」
冬天來了,草地全是積水,這是最辛苦的時期,不過詹慕仕是個能幹的人,再加上德林從旁協助,他很努力的工作,才使損失減至最低的程度。寒風凜冽,雪花飛舞,聖誕節該在這個時候來才對。
「這是合法的。」
「你該停止這種狂熱的活動,讓其它人來替你做。」
「你什麼意思?」我不悅的反駁道。
它似乎很不安,好像知道有危險了,我柔聲的安慰她道:「我們出去呼吸新鮮空氣,免得被這些濃煙嗆到。」
「當然,如果它是我的話。」
礦坑爆炸,有幾個人受傷,德林和山貓都趕去,在那裡停留了兩週。山貓最重視礦場,我不知道下一個災禍會是什麼。
一個陌生人來拜訪山貓,他和山貓在書房密談很久,愛蕾說那是山貓的律師,他要到英國去替他辦事。
「珞萊,我在礦場忙得很呀!」他說。
「但他對愛蕾卻不一樣,」她得意洋洋的看著我說:「她是他女兒,但他從來沒對愛蕾這麼關心,他為了你竟然殺人。」
這真是一大諷刺,一個最恨黃金的人竟然找到黃金。
我說:「德林,我們還活著,我們還有未來。」
「沒有很多?河水的淤泥都是金屑,河邊還有這麼大一塊金子,而妳還說沒有很多?妳不懂金子。」他突然很嚴肅的說:「不能透露隻字給任何人,我們立刻帶德林到那裡去,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我們上哪兒,等我找到礦穴為止。」
「我父親沒做錯,這兒和英國不一樣,在英國不久以前還會因為偷一隻羊被吊死的,在這裡,任何人都可以殺死想強|暴他妻女的人。」
「我不懂。」
我們踉蹌地進到屋內。
牆上掛著我的畫像,穿著騎馬裝,高帽子稍稍傾斜著,眼中充滿著狂野的神情,兩頰紅潤。
這是我有生第一次那麼接近死亡,我覺得有點頭昏眼花,彷彿在作夢似的。德林和我很可能永遠躺在這裡,這裡就是我們的墳墓,四周的熱度愈來愈高,已到了不能忍受的程度。
當我坐在愛蕾的小客廳縫紉時,潔茜又來了,她坐下來看著我。
「被火呀!妳這個白癡!」
「他有計劃,難道我們不該有我們的計劃?」
「這沒什麼不對,這是唯一的辦法。」
「我明白了,難怪你要把我的畫像掛在這裡,你什麼時候知道她死的?」
「如果我們能將濃煙弄出去……」他沒說下去,我知道我們生存的機會是很小了。
我對自己大聲叫道:「我真幸福。」
「我知道我替你找到黃金。」
「珞萊。」德林的聲音聽起來很緊張。
自從發現金子後,我已經很少看見德林了,有一天,我在樓梯見到他,不免抱怨幾句。
我們一點辦法也沒有,只有等死,我從未感受過這麼熱,幾乎喘不過氣來。
「用什麼方法?」
「我們得丟掉馬,」他說:「沒辦法,它們也許自己會找出一條路。」
「我真幸運,不過卻賠上雅各布一條命。」
我們向濃煙處奔過去,突然他把馬頭掉轉,離開小路,轉到叢林中。
山貓來看我時,我已經躺在床上了,當我躺在冰涼的床單上時,才知道自己有多累。愛蕾還給我喝肉湯。「開始不要喝太多。」她說。我躺在床上想起了黑洞中的恐懼和燥熱,還有德林說他要永遠照顧我的話。
「當然不是,我們一起去,妳、我和德林。」
我開始發抖,抬頭望望對岸的高原,再看看閃閃發光的水,我再伸手去掬水,等水流盡了,依然是黃澄澄的沉澱物。
「可是這是謀殺啊。」
自此以後,我們的關係是改變了。
「那個在英國的女人,可憐的梅白是太不聰明了,我比她聰明點,如果我是她,我會嫁給他生很多兒子的,我不像梅白身體那麼差,他寧可要我,妳知道。」
「有一天妳會懂的。」
他突然停下馬來。
「妳一發現就來找我,這是最正確的事。」他閃亮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眸子裡帶著讚許的意味,我從未感到如此快樂過。
山貓是個果決的人,他從不看重死亡,他會當機立斷殺掉他認為妨害他的人,我想到他娶了一個不能幹的梅白,堅持要她生兒子,使她因而喪生。我開始瞭解山貓,不管是愛他的人也罷,是恨他的人也罷,到後來都要受到他重大的傷害。
「他只要辭退他就可以了,何必殺他呢?」
「誰也辦不到。」
第二天,整個家裡亂成一團,因為三十哩外的森林大火,正往我們這個方向燒來,當我醒來時,到處是嗆人的煙味,遠處烈焰沖天。
「小心點,」潔茜警告我說:「別跟他太接近,他是剋星,對女人不利。」
「妳要知道嗎?」
我一向避免到我父親被殺的地方,但我突然有股衝動想去,我並不是去憑弔過去,我只是去接受那個事實,那就是這裡是蠻荒未闢的地方,人命是不值錢的,我父親固然死了,但我又重新獲得一個父親,他雖然和父親完全不同,但對我而言是一樣重要。而我還有一個全心全意愛我的德林。
「他強|暴瑪莉,」我說:「瑪莉告訴我的。」
「去辦一點事。」
我和山貓的關係逐漸有些微的改變,我照樣到他的書房和他下棋,但過了好久,我才跟他談那件事。
「不用擔心,我會獲得快樂的,只要得到我要的東西。我要跟妳談談未來。」
「在墨爾本都看得到,」其中一個傭人說:「聽說是最近幾年來最大的火災。」
「誰?」
「他們絕不會賣的,我去過那裡,我看過那個女孩。」
他要報復當年把他驅逐出境的人,但時隔三十五年,他的仇恨還依然那麼深嗎?這使我很擔心,一個人懷恨如此是不會得到幸福的。
「什麼事?」
他對我笑道:「妳認為我辦不到?」
山貓跟我談到傑密時,不免又嘲弄我一番。
「珞萊,」他的聲音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我們愛妳,珞萊,自妳來後,這裡完全改觀了。」
這是真的,我們得活著,為山貓而活。
「難道你不能賣掉嗎?你已經夠有錢的了。」
「珞萊,到這兒來。」他喊道,當我進去時,他把我眼睛蒙上,領我到牆邊,然後把手鬆開說:「看!」
「這兩件事不能相提並論,妳認為我能不關心妳的事?」
「礦場得繼續挖下去。」
「妳這麼認為?」他問。
「但你把其它畫掛在別處。」
「妳能嗎?在凱悅溪是他來救妳,他為了妳殺人。」
風猛烈的吹著,帶來一股熱氣,從天邊傳來震耳欲聾的聲音,我受不了屋內的熱氣便跑到院子裡,但屋外更難忍,天邊的火焰更高,空氣中充滿了焦味。
我們沒有再談下去,但我感到不安,我想到白蕾地的草坪,還有明苔和露茜,那個躺在躺椅上的人是山貓的培拉,而她已經死了。我不知道她嫁的人如何,也不知他是否還活著,我又想起了山貓對付雅各布的那一幕。
「快走,」德林說,我們快馬加鞭奔到對面去,但我們停下來沒多久,又碰一股濃煙。
「要取得那幢房子的方法很多,不見得要用錢來得到。」
「珞萊,別怕,」我聽到一個聲音。「珞萊,我愛妳,我們不會有事的,如果我們死了,山貓不會原諒我們的。」
「我不知道,看來我們已經被切斷了。」
不過這真是黃金嗎?說不定只是跟黃金顏色接近的岩塊,這時我發現河邊有塊閃閃發光的東西,我拾起來一看,這可真是黃金了。
「當然。」
「你對這事不關心?」我說。
愛蕾擔心得很。「我們家要遭殃了!」她說:「希望沒有人燒死,有些牧人的房子都燒光了。」
「可是他們總是受不了黃金的誘惑。」
一連好幾週我都處於緊張狀態,不僅是因為我得保守秘密,更怕別人會捷足先登。
「你不是一個快樂的人,你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終你一生,你唯一的目的是報仇,你為何不把這個時間花在追求幸福上呢?」
他摸索到我,然後緊緊摟著我。
他們要我過得像以前一樣的愉快,愛上哪兒便上哪兒,不要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我相信我父親在必要時會賣掉的。」
他愉快地笑了。「親愛的珞萊,妳是個可人兒,妳幫了我很大的忙。」
「德林是他兒子,」我說:「他把我當女兒看。」
冬天過去了,九月來了,我常待在戶外,尤其是花園裡,叢林裡,野花盛放,真是一個可愛的春天,我又開始獨自騎馬出去,沒有一個人敢騷擾我。
「珞萊,妳真瞭解內情嗎?」他說,他欲言又止,我們只好下棋。
在我們面前出現一條小溪,只有很淺的水,他下馬來,把外衣脫下來,他叫我也脫下來。
我沉默不語,他輕輕叫著我的名字,我抬頭看著他的臉,他很溫和的看著我說:「我要妳瞭解這件事,因為妳現在是我們家一份子,我從來沒對任何人這麼推心置腹過。」
「難道不能事先預防?」
「你認為這很有用。」
他又笑了,只說:「我的乖珞萊。」
「爸……他沒事吧?」德林說。
「最近?」
大家都說山貓現在是百萬富翁了,這一定是真的,但他並不滿足,我認為他永遠也不會滿足。
他遞給我一杯,然後給德林一杯,他自己也端起一杯酒來。
「你難道還不滿意?」
他精神為之一振,我看到他的眼睛彷彿是藍色的火焰,興奮到極點。
「妳要來聽我唸書?」我說:「愛蕾今天太忙,所以我不打算唸書。」
我感到自己離家出走是不智之舉,不過我並沒有迷路,我知道自己的方位,但我不明白為何我反而愈來愈接近濃煙。
「這好像是一場惡夢。」
「我想他要回到英國去。」
「妳平常看我的神情正是這樣。」
他的嘴緊閉著,這時看起來格外像山貓。我們沒說話,騎馬走了幾哩路,我說:「德林,我不知道你這麼會生氣,我……」
「我不敢奢望你也想見我。」我說。
「他會知道什麼時候停止,他是為我們大家努力呀!」
他掉過馬頭,我溫馴地跟著他。
「難道沒人可以過問嗎?」
「真是不可思議,」他說:「這些年來,我花了這麼多人力、物力,而竟然被妳找到,妳只不過要喝口溪水就發現金子了。」
我遲疑地站在那裡,笑瘋鳥依舊叫著。
「這純粹是運氣,」我堅持道:「如果沒有你們,我也不會找到的。」
「但我還有時間想到妳,妳滿意嗎?」
我轉向德林,幾乎認不出他來,他的臉、衣服、手全是黑的,我想自己一定跟他一樣狼狽。
山貓和德林把整個地方都調查過了,他們確信這是澳洲有史以來所能找到藏量最豐富的金礦,由於高原很陡,不易上去,所以這裡始終沒有被人發現,他們把我當成天才了。
「他是我的監護人,他對我這麼好,我何必怕他。」
我能在發現金子後,一直保持這個秘密嗎?我如何面對山貓呢?
「報仇?」
「我兒子瞭解我想什麼,他比任何人能體會我的痛苦,當他看到我腕上的疤,他氣得哭了,他握緊拳頭,發誓要為我報仇,只要白蕾地是我的,我就滿意了,這時才算大功告成了。」
「老天!妳從哪找到的?」
「我要使妳心服口服,知道我是對的。」
「一個人?」
他縱聲大笑,一副自信的樣子,彷彿什麼事都不可能發生在他身上。
「這最錯誤的。」
我晚上有時會做惡夢而驚醒起來。
「我一直很怕他。」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