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珞萊
第六章

「你不會。」
「不許說但是,我已經計劃好了。」
我轉身投入他的懷中說:「那麼從頭告訴我你所有的經歷吧!」
那天我們離開墨爾本,我們之間已經達成一種協議。我們在明年三月去英國,我和山貓還有德林,再加上一些傭人。
「我是說你並不知曉內情,你也不能體會辦成這件事後對我的感受。」
「山貓,你是下定決心了,你為何一定要那幢房子,如果你喜歡定居國內,我們何不另建一幢呢?」
「我已盡到我的責任了,」她說:「如果妳不聽,那是妳的錯。」
我把面紗罩上。「新娘都是美麗的。」我大聲說。
我抬起頭來熱切地看著他說:「我有這種感覺,報仇是邪惡的事,它會傷害到別人的,傷害別人,自己也不會得到幸福。你已經改變我,給予我的是這麼多,你使我成長,我用全心全意來愛你,我只要求你一件事,那就是放棄你的計劃。」
「妳又教訓我了,等我們結婚後,妳還會繼續管我的,不過我喜歡這樣,妳是我的小親親。」
「哦,山貓,」我無力的說:「你使我害怕。」
「妳是我的珍寶,但我得找一個好的所在來安頓妳,這樣我才能滿意。」
「我嚇到妳,我愛妳!我從來沒愛過一個人像愛妳一樣,至於培拉,那不過是年輕時的迷戀,我要白蕾地,是因為我的自尊心受損,我要和我的妻子兒女住在那裡。」
「我認為離開這個國家很荒唐,珞萊,妳聽我這麼說會吃驚,這個城目前正在繁榮興盛中,有朝一日,它會成為一個很好的地方,是家鄉不能比的。」
「不,」我說:「我不要你這樣對我。」
在婚禮的前一晚,我的恐懼加深,我安慰自己說,很多新娘在婚禮的前一晚總是患得患失的,我一直想到潔茜嚴厲的警告,他會因我改變嗎?他曾把對我的愛和對培拉的愛做一個比較,有如森林之火和燭光之比,真是不祥之比,但我又何必受潔茜的影響,她是半瘋的人了。
「潔茜,我不認為妳瞭解,過去的就算過去了,我和他要開始一個新生活,我要盡力去使這件事有個好結果,我相信他也有此誠意。」
「雅各布!」他說:「不錯。」
我們大肆購買,買了許多鍛子和天鵝絨,愛蕾要替我做衣服。
「多謝妳來。」我回答,我對她感到抱歉,因為她愛山貓,她一定想重拾舊夢。
「我是有了妳,」他承認道:「等我也同時擁有白蕾地後,我會完全的滿足。」
他很溫柔的說:「珞萊,妳不要擔心這些事好嗎?」他這樣說,彷彿我在意氣用事似的。
「我給妳端來一些熱牛奶,喝了可以睡個好覺。」
我跟他並轡前行說:「你為何著急?」
但我不為所動的站在那裡,我知道不能這麼輕易的忽略這件事,問題會一直存在我們中間,這會形成一道很大的障礙。
「你知道什麼是對你最好的嗎?」
當他擁抱我時,眼中掠過一抹勝利的神情。
「妳喜歡鴨絨床。」
「不管在哪兒,都沒有什麼不同,只要我們兩人在一起。」
「但我要妳知道,梅白要妳知道,我只是盡我的責任,」她靠近床邊,蠟燭傾斜。「快走吧!」她說:「還來得及逃走,和德林一起逃吧!」
婚禮已快到了,全家充滿忙碌的氣氛,還有餡餅和點心的香味,愛蕾做了一個六層高的大蛋糕。但我總在擔心,婚禮不會如期舉行,似乎有重大的事會發生。多荒謬呀!山貓豈是讓人隨便干擾的人?
「妳對我是最好的,我對妳亦復如此,妳跟德林騎馬出去很愉快嗎?」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我說:「他一定很高興我跟妳結婚,他們都為我高興。」
「在這裡不一樣,這只是暫時的。」
「我不認為漠視歧見的存在是一種好事,只因為它不令人愉快便不提,假裝它不存在。」
「珞萊,妳太高估我了。」
「你已經安排好要去英國了吧!」我冷冷的說。
「我們的未來,」他補充道:「妳不需要再考慮了,我已經知道妳的答案了。」
我們住在他旅館中最豪華的套房。當他去辦事時,我獨自消磨時間,他不帶我去,意味著他要辦的事,一定是與離開澳洲有關,他知道我不贊成此事,所以不願惹我不快。
我看著牛奶,突然疑神疑鬼起來,我拿起牛奶,倒到窗外去。
「妳當然不用怕,我會照顧妳。」
「哦,珞萊,妳使我更高興了,我的小親親需要時間好好想,她要自己拿定主意,我唯一希望的是把世界上一切她所要的都給她。」
愛蕾為我縫製新娘禮服,是白緞子的,有許多層紗、花邊和縐折。
我們帶了大批東西回到小白蕾地。
我又打開櫃子,檢視我的衣服,明天,所有的疑慮都會過去了,我們要永遠廝守在一起,除了死才能把我們分開。
「哦!是呀!」我說。
我們坐下來吃早飯。
「我知道你為何去英國。」
我沒跟山貓談到離開這裡的問題。我們終日笑著,戲謔著,沉浸在甜蜜的愛情裡,我們用各種不同的方式做|愛。
我轉身走到窗口,內心掙扎著妥協他,並對他說:「我會照你的意思做,我只要你一直愛我。」但那是一種虛偽的做法,因為我並不願意被別人左右。
「我當然會在必要時尊重妳的意見。」
「賀太太,我希望妳常到墨爾本來,」其中一位女士說:「在明年二月之前還有不少時間。」
「非要這樣嗎?」我問道:「情況不是改變了嗎?你現在有了我呀!」
我試穿我的結婚禮服,真是太美了,愛蕾實在是個可人的女孩,而我現在要成為她和德林的繼母了。
「他知道我的計劃。」
「這是我一生的目標。」
「我認為妳說的不對,她是難產而死。」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發抖,我認為這也許是最近受到驚嚇過度的關係。
「你太自信了,我還沒有心理準備,我一向把你當父親看。」
「如果我嫁給你父親,我就是你的繼母。」我尷尬地笑了一聲。
他承認這點道:「不錯,我在這裡服刑,而我也得到我的報償,金子和珞萊。」
「不會。」
那天晚上,我睡在床上時還在想這件事,特別是想到德林。我回想我們過去的種種,我真的誤會了他的感情嗎?他曾暗示過我他愛我嗎?我知道我無法拒絕山貓,他不會讓我拒絕的。我也不希望拒絕他,他比德林更愛我,我應該為贏得像山貓這樣的人的愛情而感到光榮,我的生活也許有驚濤駭浪,但充滿了刺|激緊張。
我聽到兩個女人在耳語。
「你高興丟下這裡回去?」我再問道。
「妳忘了你丈夫是英國最有錢的人之一。」
我相信他愛我,在我的生活中已無暇他顧,我的全副心思放在他身上。我們一起騎馬漫步,單獨在書房吃飯,偶爾也下一、兩盤棋,但他絕不讓我贏。
「你會厭倦我。」
我應該早想到是潔茜,她一頭蓬亂的頭髮,戴上睡帽,還有她一身白色的睡衣和手上燭光搖曳的蠟燭,彷彿是幽靈似的。
「你知道,」我慢慢說:「我不要離開這裡。」
「梅白到處飄泊嗎?」
「沒有。」
她正坐在鏡子前試我的結婚頭紗。
「當妳去英國時可以派上用場。」她說。
「我當然喜歡聽妳講話,但我要一個聽話的妻子。」
他愉快的笑了。「我是個大笨牛,我們要向全家人宣佈,婚禮立刻舉行,我這人性子最急。」
「那我們又何必去英國呢?」
「你現在有錢了,你可以買到一所更好的房子,是屬於你所有的,我相信在英國一定有這類房子出售。」
我不懂她這話是什麼意思便說:「二月?」
「妳不會的,因為妳知道我不願意妳單獨出去。」
我說:「如果你這樣期望我,那麼你是找錯人了,看來我們的婚姻是一個錯誤的開始。」
「那麼你就把自己交給我,m.hetubook.com.com把所有報復的計劃毀掉,就像沒這回事一樣。」
我們來到雅各布被殺的地方,那裡現在看起來有點奇怪。橡膠樹高聳著,有些樹燒得焦黑,換言之,這裡也被火肆虐過。一個人在這裡突然被打死了,他的鬼魂會在這裡遊蕩而尋求報復嗎?
「難道被流放異地不是悲哀?」
我一夜無眠,第二天很早便起來,吃早飯時碰見德林,我告訴他我有話要單獨和他談。
這幢房子顯得不一樣了,我願永遠把它當成我的家,我可以隨心所欲佈置它,愛蕾沒有任何異議。
「哦!老天!珞萊,如果妳不回來,我會去死,我寧可投身到熊熊的火爐中,珞萊,我需要妳,我從來不需要任何人,但我卻需要妳,有什麼不對嗎?親愛的。」
「我說過沒什麼好談的。」
「但你要每個人跟你看齊。」
「我明白了。」
他沒有和我們一起吃晚飯,他在書房等我,他看起來很興奮,不過盡量壓抑住自己的情緒。
那天晚上在飯桌上,我們有個小型慶祝會,桌上擺滿盛饌,我坐在他旁邊,他容光煥發的,眼神更加明亮,這使我也感染了他的興奮。
我高興的笑了,快活的躺在床上憧憬著美好的未來。
現在我才體會到潔茜的憎恨,那是因她愛過他又失去他。而他卻和她的堂姐結婚,住在同一個屋簷下,難怪她會發瘋。
「我總覺得有點不相配。」
「我要好好保存它們,」她說:「我有個很好看的檀香木盒子,裡面空得很。」她古怪的看了我一眼。她是什麼意思,難道她暗示以後還有第三頂頭紗嗎?
哦!蜜月已經過去了。
「因為我在這裡時間很短,但這是你生長的地方。」
他用手托起我的下巴。「妳害怕了,」他說:「因為妳沒經驗,我親愛的,妳用不著害怕。」
「我們不要讓過去的事影響我們,我得上床了,明天一定很忙,晚安,潔茜。」
「我喜歡過這種生活。」
「妳對我說話的態度使我不悅,我討厭妳目中無我的說話神態。」
「干德林什麼事?」我問道。
他愛我,他從未愛過一個人這麼深。
「他告訴過你嗎?」
「你想得太遠了。」我說。
「回去是很有意思的事。」
「那是開始,但現在改變了,我會給妳一切,妳要什麼就有什麼。」
「珞萊,我對妳完全的滿意,雖然妳有時很固執或自大,但最惱火我的是妳那種傳教士的精神……」
「妳睡著了嗎?」她問道。
「你們不是要走了嗎?賀先生說他要在天暖的時候到英國呀!」
正在這時,一棵高大的尤加利樹倒下來了,一聲慘叫,彷彿由天而降。
「這是梅白說的,他告訴德林說:『你放手,我要這個女孩。』於是德林說:『是的,爸爸。』他一向服從他父親,於是魔鬼得到勝利。」
等我起床後,山貓把我叫到書房去。
我脫下頭紗和飾物,放回盒子去。
他笑道:「當妳對我說話時,好像要我跪在妳腳下。」
「似乎很奇怪。」
「妳使我感到好笑。」
「如果你真愛我,你應該符合我的要求。」
「我們得去英國,」他說:「那是他生前的希望。」
「妳怕我,珞萊,妳怕我嗎?」
「那麼再過五、六個月就要去了?」
「我還沒答應你。」
山貓和我又恢復友好關係,我們互相嘲謔著,他喜歡跟我抬槓,欣賞我的觀點,這使我很高興,我不去觸動他有關報復的事,我相信總有一天會使他明白——在這個地方,隨時籠罩著死亡的陰影。
我呢?
我一心想著山貓,我的腦子裡全是他的影子,他令人悸動,他是神聖的,他不是凡人。
「妳不是說妳不希望去英國嗎?」
「卑鄙!」他嚷道:「妳胡說什麼?」
「我相信衣服絕不相同。」
「也許,」他說:「這是我們該互相瞭解的時候,妳要知道我是一家之主。」
「你會發現我太年輕,太愚蠢。」
「你知道我是不惜犧牲任何代價來維護它就好。」
「為什麼?」
「我愛妳,他必須死,我不允許他在我眼前再出現,所以我要他死。」
「床太硬。」
他倒了兩杯葡萄酒,遞給我一杯,我注意到他手上的貓眼石戒指灼灼發光。
當我們回去時,他要我答應他不再亂跑。
「德林的期望?」
他笑了。「可憐的孩子!我太殘忍了,我應該請妳出來,可是你堅持要為妳的女人的權利和自由奮鬥,我又有什麼辦法?」
「妳這話未免太不講理,我喜歡聽妳的意見,但我不要妳干涉我的大事,我已經受夠了,我們睡覺吧!」
這一定是潔茜說的那個面紗,她一定是在我睡覺後放下的,我看了一下桌上,牛奶杯子不見了。
我坐在小床上想到德林,他真的愛我嗎?沒錯,他是愛我的,我記得我們躺在洞穴中的情景,但因為山貓要我,德林只好放棄我。而現在山貓卻對我說:「妳要照著我的話做,妳要參與我的報復計劃。」雖然我的腦子說:「這是錯的,到頭來一無好處。」可是我心裡卻吶喊著:「這有什麼關係,只要他愛妳就好,可是妳反對他……」
由於他態度軟化,因此我繼續道:「我怕的是仇恨和報復,因為這是得不到幸福的,縱使你得到了這幢房子,你還是不會快樂的。」
他開始解我衣服的扣子,我掙開他。
我們到附近的地方去玩,還去聽音樂會和看戲。由於山貓是墨爾本的名人,自然有不少邀宴,他大多數都婉拒了,他自己在旅館開了一個盛大的宴會,還邀請一個在歐洲頗負盛名的鋼琴家來演奏。
我把手伸給他,他緊緊地握住。「妳是這個家庭的一員,因此我也該讓妳快樂。」
我告訴他我們躺在洞穴的事,我知道他早聽過了,但我還是有種想講的衝動。
我真希望潔茜停止她那種鬼鬼祟祟的動作。
「到那裡以後,」愛蕾接道:「妳要過豪華的生活,妳每天要打扮漂亮的去參加晚宴,妳要穿天鵝絨的衣服,我想綠色最適合你,當妳坐在桌子的一頭時,我父親會以妳為榮。」
是寡婦製造者殺了他,就像先前那些人一樣。
「我要留在這裡,」我轉向他要求道:「我知道留在這裡,對我們兩人而言是上策。」
「那麼說你認為現在無此必要?」
「你是說我無權講話?」
「她也不這麼想,她一直認為他很好,妳也一樣,他可以做最好的情人,當年梅白經常對我說:『啊!潔茜,妳不懂,妳不能體會……』」
「我們要去英國。」
「妳瘋了。」我生氣的說。
看來,不管山貓是死是活,他將一直左右著我們。
我得去見德林。
「妳這麼久才來。」他抱怨道。
「我想你一定喜歡一個唯唯喏喏的妻子,她永遠以為你的話是對的,做你希望她做的事,奉承你。」
「妳不用等,我自己會喝,晚安,多謝!」
「聽著,珞萊,我沒這麼多耐性了。」
「但只要我們兩人在一起,又何必在乎哪裡呢?」
「我知道,但世事不盡如人意呀!」
他放下手來。
自從見到山貓後,我並沒有改變對德林的感情,我還記得我們躲在黑洞中的情形,當我們重見天日後那種心照不宣的感覺。
「山貓!」我結巴道,他摟得我更緊。
「現在,」我說:「我要走了,等我決定好了我會告訴你。」
「不是金色的,是太陽的顏色。」
「我帶我們全家去英國,是因為我要他們生活在一個有教養的環境中……」
山貓……死了!可是他是不朽的呀!我覺得自己也好像死了一樣。
「為什麼?」
他的臉色沉下來,就像我第一次見他的神情,態度之中有種令人害怕的冷漠無情,這是使我最受不了的神情。
「這是把祖先的罪孽加在子女身上。」
「他知道她因生小孩而死。」
「親愛的,m•hetubook.com•com」他說:「妳回來了,妳使我成了最快活的人。」
「看來是呀!」
「但他不會以此滿足的,當妳跟他結婚後,妳得受他的意志支配。」
「愛蕾,我不要離開這裡。」
「我們不跟一般夫妻一樣。」
「妳懷疑嗎?」
我藉故走開,我不要聽她談起我丈夫第一次的婚姻,我知道他把梅白當成自己得到解脫的工具,我高興他的第一次婚姻並不是基於愛情,他把愛情都給我了。
我穿上白緞的禮服,唯一的飾物是一支鑽石別針和一顆大鑽石戒指,我站在他旁邊接待客人,我感到很得意,因為來客對他都仰慕萬分。
「妳已經考慮過了……」
我對自己說,我要的是像山貓一樣強壯的人,我得把德林從我的腦子裡趕出去。
我們很快便恢復了,由於回家後,發現一切安然無恙,因此很快便忘掉自己可怕的經歷。
「結婚,」我說:「我沒想過結婚。」
她放在一邊等我喝。
「死人當然知道,特別是當他們到處漂泊時。」
夏天結束了,風凜冽地吹著,我可以聽到風聲呼嘯過樹林的聲音,吹得窗子格格響,風猛烈地撲向屋子,彷彿要把它連根拔起似的。
「你認為我很差勁,只配騎布藍德?」
「他從不替別人著想。」
「我們得感謝德林,德林太棒了。」
「因此他才會娶這麼一個年輕的女孩呀!」
「現在,」他說:「我們用文明的方式來討論這件事。我們意見不同,我說我們回英國,我們的小孩將要在白蕾地的草坪上玩耍,我的孫子要和我的兒女一道玩,因為德林和愛蕾將來也會結婚,白蕾地不是我一人的,也許這樣不好安排,不過我一向喜歡克服困難。而珞萊,妳有妳的清教徒主意,我是採取『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的政策,而妳是採取『別人打你的左臉,你要把右臉給他打』。但這是我的事,我要爭取白蕾地,而我的對手卻是我的太太,這種情況真是太有意思了。」
我說:「潔茜,我累了,妳再說什麼也不會改變我的計劃,我已經答應嫁給他了,我得實現我的諾言,我們都會改變,他不是當初那個到玫瑰溪的人了。」
什麼都改變了,蜜月已經過去了,我們之間的關係並不像我想像的。
「但我一直把你當成山貓。」我笨拙的說,彷彿那是眼前最重要的事似的。
他不停地笑,對誰都看順眼了,吃完飯後,他宣佈我們不久就要結婚。大家都起身向準新娘賀喜,愛蕾滿面紅光,因為她父親重獲幸福,使她也高興不已。潔茜半張著嘴,神色沮喪,而德林面不改色。
愛蕾立刻忙碌起來,我也跟她在一起忙,我並不是在乎她縫的衣服,我只是想減少和山貓及德林相處的時間,讓我可以好好想想,在我決定最後一步時,還有時間反悔。
「在這裡不要買太多,」愛蕾說:「去英國時再買。」
「我親愛的,我相信你知道我在想什麼,你也看得出你帶給我的改變。」
「太晚了,這個念頭太強烈了,已經和我分不開了。」
我不由自主的後退道:「德林,現在去還有什麼意思呢?他要去,但現在已不可能了,這已成過去了?」
「那時我有點吃驚。」
「不要再說這些無聊的話,」他抓住我的手臂。「妳今晚很漂亮,這件衣服當居首功。」
他的馬緊緊地挨著我的,遠處,一隻棕色的笑瘋鳥飛過乾枯的草地。
「他一向是個好兒子,他衷心希望我獲得幸福。」
「我的結論是我愛妳,我也要忍受妳,我預期我們還會有許多的衝突,但我要向妳證實,妳如果能住在那幢大廈中會有多快樂。」
我從床上起來走過去。
我不悅道:「結婚前夕,妳把那個頭紗放我房間是什麼意思。」
「我一定要跟你談清楚。」
這可不是我熟悉的愛人,這是我一來澳洲就碰見的那個傲慢無禮的人。不,我才不要做個溫馴的妻子,我要還我的本色,如果我有意見,我絕不因他的愛憎來影響我的判斷,他如果堅持要報仇,我就隨他去,但我要保存自己的公正和決心,我絕不隨便妥協。
我凝視著鏡中的他說:「我不高興你不事先與我商量便安排這件事,至少也該給我機會表達我的意見。」
「德林,你認為如何?」
「你也會有這種想法,出我意料之外。」
「我希望一切事情能盡速辦好。」
「我只是替梅白傳話,」她喃喃道:「我無能為力了。」
「你要去英國接收白蕾地,不跟我商討。」
「準備回英國,準備妳我之間的戰爭。」
她仔細的把頭紗折起來。
我想到山貓,他曾愛過這兩個女人,梅白是因為她是這裡的女主人,而潔茜是他自願的,但這都是過去的事,他已經變了,他不是當初帶著腳鐐手銬來這裡的人。哦!山貓,他跟我們一樣是個容易被傷害到的人,我要好好照顧他,要他知道報仇無益,只是毀了和平的生活,而和平才是幸福之源。
他說他是,但我感到很生氣,因為他一點主見也沒有。
「山貓,」我說:「親愛的山貓……」
我歎息了。「這是妳看事情的角度不同,我敢說她也想要兒子。」
「妳在自言自語,梅白也是這樣,妳穿上新娘衣的樣子跟她真像,這簡直就是三十年前的梅白。」
我慢慢說:「還有雅各布的事?」
「我當丈夫比當父親還好。」
「我不認為婚姻是那樣的,這是一種合夥,我不要因結婚而改變性格。」
我睡不著,躺在暗處,憧憬著未來,我聽到房門外有動靜,我的心頓感不安,門被悄悄地推開了,我在想,是不是死去的梅白找上我。
「梅白也跟妳一樣,她還問我說:『看起來美嗎?我一定要很美,才符合他的要求。』」
我簡直不能相信這是真的。我來到書房,摩擦著那些棋子。我拿起了那只刻著山貓頭的戒指,我凝視著戒指,貓眼炯炯有神,一如他那一對灼灼逼人的眼睛。
當我們走了約一哩後,我對他說:「德林,你父親向我求婚。」
「可是我不滿意。」
「我?」
「珞萊!」他吼道。
我沉浸在幸福之中,他也是一樣,而且和我剛來時大不相同。他顯得更容光煥發,也許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吧!有一次,晚上我做惡夢,夢見他不見了,我驚叫起來,他立刻把我摟住,安慰我。
「潔茜,多謝妳。」
「這不能相提並論……」
我用力一夾馬刺,但我還是被他追上,他眼睛閃著興奮的光芒,好似希臘神話中那個半人半獸的怪物。
「你是說終我一生,我都得有人陪著嗎?」
「胡說!」他不悅道。
「妳想要我當聖人,那是辦不到的。」
「妳的蠟燭油滴到被子上了。」
「我會使你失望。」我說。
「可是我們在一起,我們過著幸福的生活,一幢房子算什麼呢?不過是瓦和灰泥而已。」
「不跟我商量?」
「對我來說,」他說:「妳認為我會讓別人得到妳嗎?」他眼中粗暴的神情使我又驚又喜,我從未肯定過自己對他的感情。他緊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摟住。「下次再不許亂跑,我愛妳,我要妳永遠陪伴我。」
「我們都認為你們兩人才是天造地設的一雙……這是最自然不過的事,也是德林期望的。」
「我很滿意現在的地方。」
「坐下來,蓋上被子吧!」
「當我們結婚後……」我愣住了,以為我聽錯了他的話,他是說當我和德林結婚後嗎?但我知道他並沒有想到德林。
我們一起到墨爾本去,在山貓旅館,我備受禮遇。
「丈夫自然會影響妻子的看法。」
「你比我大呀!」
我不知道,我仍然攀附在自己往日的夢中,那是我為自己和德林編織的,我們的孩子爬到祖父的膝上,依戀他,崇拜他,一如我們一樣。
「妳今早比昨晚似乎更肯定些。」
「德林和圖書是了不起。」他說。
我跟賓客寒暄,談到墨爾本新開的店舖、戲院和建築。
我心想,她每次鬼鬼祟祟的到我房間去,而且隨意的翻箱倒櫃,令我很生氣,可是她一臉無助的樣子,又使我同情之心油然而生,那股怒火也就消失了。
「我是說正經的。」
「使我很吃驚。」
「這是出售的時候了,」他說:「我們已經開採得差不多了,雖然還有不少,還可以再挖好幾年。」
他從未告訴我他的計劃是什麼,我相信他告訴德林了,我是很生氣。我決定絕不從白蕾地的屋主手中奪取它。但我不知如何能辦到,現在不是中世紀,可以用武力來奪取,我要勸山貓買我要的房子,那種堂皇富麗,可使山貓滿意的。
他只說:「總有一天妳會明白。」
災情慘重,羊群失散了許多,兩個牧人被燒死,不過礦場倒是逃過了這場浩劫。
「妳從哪拿到的?」
「我想妳喜歡天暖的時候到那裡。」
「我知道,」他說:「我們今天回去,我們得著手準備。」
「敬畏是一切的開端。」他說。
「我寧可住在這裡。」
我無言地站在長穿衣鏡前,他走過來摟著我,看著我們在鏡中的反影。
我對愛蕾扮鬼臉說:「這真是大不相同了,使我有點輕飄飄的。」
「妳知道妳的下場嗎?」
我故意慢吞吞的去,他已等得不耐煩了。
這當然是無聊的事,但我希望能給自己理出一個頭緒來。
我策馬狂奔,德林伴著我,他不在乎,我想。他只顧他父親的高興,德林沒有自己的主意,他一切以他父親為依歸,他一直愛我,但把我當成他的妹妹。
「反正你已經安排好了。」
「我會盡力去做個好太太和好的女主人。」
「妳用的形容詞太美了。」
「但妳在那裡可以過舒適的生活。」
「我不想這麼急,我要考慮一下。」
我眼前浮現潔茜拿著檀香木盒子說:「還有很多地方可以放。」
「我最親愛的可人兒。」他溫柔的說。
我們騎馬到叢林去。
我到書房去,山貓一看到我便露出喜悅的神色。
「我只是怕失去妳,」他說:「妳像奇蹟一樣地降臨,我只怕別人把妳搶去。」
「我只知道這樣做的後果是悲哀和愚蠢。」
當我進去時,他正坐在椅上看報,我穿著晨褸,手上拿著我的白緞禮服。
「妳比你的年齡成熟,」他說:「妳不是個幼稚的孩子,妳永遠也不會是,我從未想到自己還有這麼一天,珞萊,妳拾回我的青春來了。」
「但是……」
接著,他又演奏起旋律輕快的波蘭舞曲,我的精神也從消沉而一變為振作。
真無聊!她們是死人了,而妳還年輕,妳對他比任何人都重要,妳拾回他的青春,妳還帶給他黃金。
他又笑了,今晚他一直笑著。
「我感到很困惑。」
「是嗎?」
「我不會再一個人騎馬出去,一直等結婚後。」
「我一不見妳就擔心,我擔心妳會遇上各種危險,這是我不讓妳單獨出去的原因。」
「德林也不想走。」
我陷在自己感情的漩渦中了,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他笑了,但不是我熟悉的那種愉快的笑聲,而是一種不贊成的笑,他的神色凜然,望之不可侵犯。
他笑了。「妳又來了,還用得著說嗎?我們都很清楚,當我們下棋時,我為何讓妳嬴?」
「這實在是卑鄙的行徑。」我說。
「潔茜,」我不悅道:「妳怎麼不敲門?」
「我想妳現在要梳洗一番,我去叫早餐來吃如何?或是妳還有別的意見?」
我說:「潔茜,妳幫忙我把背上的扣子鬆開。」
「那是說他也希望這樣。」
我傾聽著鋼琴演奏,沉浸在蕭邦哀怨優美的曲子裡,它彷彿在暗示人生的無常,歡樂容易褪色。我怎麼這樣多愁善感呢?難道是潔茜的頭紗使得我如此心神不安嗎?
「我只要生活安定就好了。」
我屏住氣的聽他說下去,他聳聳肩說:「這會使妳跟我們更親近。」
我知道她是來警告我。
「他可真是幸運呀!」
「妳比全澳洲的金子對我都重要。」
我脫下衣服,鑽進床裡,但過一會她又來了。
「我的未來?」
「我很高興你想通這點,你放棄那個愚蠢的復仇計劃了。」
我醒來,一身冷汗,起初我以為真是梅白從墳墓裡回來了,我看到化妝台上放了一個有縐折的白緞子面紗。
「因為我把你當成父親。」
「妳在胡說什麼?」
「不許叫那個荒唐的名字!」他說。
「他們沒有資格再擁有那裡,別再提這些話。」
我自己給馬裝好馬鞍便騎出去,我還沒走遠,便聽到身後有疾馳聲,我看到那匹大白馬,山貓正坐在上面。
「潔茜,妳回去睡吧!小心蠟燭。」
所有的高潮都過去了,我和山貓開始過正常的生活。在我們的生活中,我發現我們的感情有了更新更高更深的境界,我似乎生活在另一個星球上。
我跑進換衣服的房間。他很驚訝,但我在他進來之前把門關上了。我含著眼淚,但我沒讓他看見,因為他最輕視眼淚。
那天我嫁給山貓。
去英國!我想,我要勸他留在這裡,放棄奪取白蕾地的計劃,以免那些跟我們有一面之緣的人受到傷害。
「我是很理智,我知道這事是不對的。」
「不只是妳,珞萊,我跟妳一樣困惑。」
他笑了,但他並不想談德林。
「我不認為那地方適合我。」
「奢侈?這算什麼?他現在豈止是百萬富翁。」
我回到房間關上門,我把冰涼的雙手貼在灼熱的面頰上。
「妳會更喜歡英國。」
愛蕾笑得使我有點不悅。「我不認為他希望我改變,他喜歡我,正因為我不肯聽命於他。」
如果我嫁給山貓,我就成了德林的繼母,成為一個我想嫁的男人的繼母,如果我告訴德林後,他說他愛我怎麼辦?我們只有遠走高飛了,我們不能再住在這裡了,山貓已經向我吐露他的愛意了。
我要把握的就是現在,因此不能讓任何不愉快的事破壞它,我要使它永遠維持現在的樣子。
「珞萊,妳臉色有點蒼白,」他說:「不過妳很快會恢復的,妳年輕、健康、有彈性。」
我現在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德林早已下定決心了,難道我能告訴山貓,我不能嫁給他,因為我愛他兒子?
「為什麼?」
但德林搖搖他的頭說:「他希望我們去,我們還是照原訂計劃去。」
她溜走了,我本想把門鎖上,但我對自己說,何必怕潔茜。我喝了一口牛奶,我並不想喝,但這會使潔茜難過的。
「但它使你有今天。」
我推開他。「不,」我說:「我得走了,我得好好想想,如果你不經我同意宣佈,我會否認的,我不願被強迫。」
「我曾要妳做這樣無趣的傻瓜嗎?」
我在大庭廣眾之下已不感到害羞了,因為我已經從女孩變成女人了。而我被一個備受別人注目的男人愛著,我一想到這裡,不禁把頭抬得高高的,我穿著白緞禮服,氣度悠閒地周旋於賓客之間。也許我的外表看起來不止十九歲,但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山貓的妻子。我們經常交換一瞥,給對方一個會心的微笑,我要他以我為榮。
我對他說:「你把我帶到奧林匹亞山頂,我像個女神一樣高高在上。」
「金子先,我後嗎?」
「我的小親親知道,我總是先考慮到她的舒服。」
「你在我眼中是永遠不老的,德林每次談到你,都把你當成宙斯一樣。」
「反正你不要一個不肯順從你的妻子參與此事?」
我拿起面紗仔細看了看,一股樟腦丸的味道,這一定是潔茜珍藏起來的,當年梅白是戴著這個發誓的,而今天我要跟她走上同一條路。
「火燒到這裡了。」我說。
「我不會被拋棄。」
潔茜搖搖頭。「她來向他索命,因為他害死她。」
「它代表身份。」
愛蕾說:「妳m.hetubook.com.com不是很快就要離開這裡嗎?那妳還要重新裝潢?」
她走了,我思索她說的話,我不知道將和我過一生的男人是個怎樣的人,但我最關心的還是德林,他愛我,但他更愛山貓。
我聽到有人喊道:「老天,是寡婦製造者。」
「當然,他體會出我對妳強烈的感情。」
德林有意避開我,雖然我去找他陪我出去,但他說和愛蕾很高興婚禮快到了,卻使我心裡很難受。他真的高興嗎?
潔茜把頭紗脫下來後,放在梅白用過的頭紗上。
「是嗎?」他的神情泰然自若。
「我想妳一定想見識一下。」
「妳今晚很浮躁,」他說:「妳剛才的成功表現都拋到腦後了。」
德林來看我,我滿臉淚痕的看著他,他摟著我,一如當年我們躲在洞裡那麼親密。
我實在不該聽她們的竊竊私語,我真希望自己的耳朵沒這麼靈敏,但我清清楚楚的聽到有人說:「你認為他能持久嗎?」我聽了不寒而慄,就好像潔茜在身旁,正慢條斯理的整理著頭紗。
「當然不能,因為妳沒有親身經歷過。」
「總得給他一個機會。」
「妳要成為他太太了,」她說:「妳什麼都不會得到,除了災禍外。」
「那恐怕是你的意思吧!」我反駁道。
「你是說我沒資格說話?」
「我會發現妳魅力十足。」
聰明的珞萊,我對自己說,明天,我要對山貓發誓,終我一生要伴著他,不論是窮是富,是病是災。我是世上最幸運的女人,山貓愛我,一個受萬人敬畏的人愛我。
「有我還不夠?」
「妳怎麼知道?」
「我知道是金色的。」愛蕾說。
他在黑暗中笑了,笑聲裡帶著得意的味道,一個當初多少有點不情願嫁給他的女人,現在竟然會擔心失去他。
我愛他們兩人,我對兒子的愛是和平的、傳統的,我對父親的愛卻是浪漫的、冒險的。
「如果我拒絕呢?」
「我看過那幢房子,」我對他說:「你說過你愛我。」
「梅白的婚姻是痛苦的,但這種痛苦是漫長的。」
「那麼梅白早知道這件事了?」
「我知道你愛我。」
我經常跟山貓一起騎馬出去,有時和愛蕾,但從未和德林出去過,我現在已經很少見他,樹林中那些被燒焦的樹又重現生機。
但沒有永遠的事。
她看起來很怪異,狂野的眼睛和削瘦的面頰,她似乎知道我在想什麼,她說:「我看起來像個怪物是吧?」我心想不錯。
「而我也快沒有我自己了。」
「當然不一樣,不過她在婚禮的早晨簡直是世上最快樂的人,因為她不知道等著她的噩運是什麼。」
他笑了,他的笑是勝利的,因為他知道我遲早會屈服在他的權威下。
有些人永遠是不識趣的,潔茜似乎有意的破壞我的興致,當我經過她敞開的門時,她叫我進去,我不能拒絕她,只好不情願的進去。
然後我聽到一個聲音,是潔茜的。「現在妳準備好了,梅白,記住,這只是一會兒功夫。」
「準備……」
「那麼我們留在這裡,我只要出去,一定帶著跟班。」
一個明亮的早上,我們騎馬去礦場,德林也跟著去,還有兩、三個在礦場工作的人一起去,山貓已經賣出了公司大部分的股票,只保留一小部分。
「我下令他們不讓妳單獨出去。」
「德林會怎麼說?你告訴過他嗎?」
「當然,我們都知道,你們有多配!這是我們大家期望的結果,但他卻對德林說:『德林,你站開一點,否則我要殺掉你,正如我殺掉雅各布一樣。』」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那幢房子,它不是你的,你想住那裡是不值得的。」
他的臉如此的接近我,那對藍光四射的眼睛深情的注視著我。
「妳拾回我的青春呀!何況我也不老,我對妳而言太老了嗎?」
「我想把畫室重新裝潢一下,」我說:「我喜歡黃色的窗簾,但不是淺色的。」
愛蕾堅持要我躺在床上兩天,她還給我弄營養的東西吃,德林不甘當病人,但我卻藉機享受一番。
「可以毀掉它。」
「那麼妳一定感到很興奮了,我希望你們有一天會回來,不過妳才從英國來,也許不會有那種新奇的感覺。」
「換言之,我們到那裡後,用各種卑鄙和欺騙的手段來奪取白蕾地。」
「沒有,妳這樣亂跑會著涼的。」
她一面幫我鬆扣子一面說:「在婚禮的前一晚試禮服是最不吉祥的事。」
但我一想到沒有山貓的生活便不禁沮喪起來,那將是多麼的枯燥無味,山貓絕不會讓我們走,我還記得他坐在白馬上,手拿著槍的神色,他會殺掉任何打我主意的男人,如果是德林呢?
她搖搖頭說:「我要跟妳說話。」
我們的婚禮要在離家不遠的一個小教堂舉行,喜宴是在家裡舉行,禮服掛在我的衣櫃裡,是愛蕾精心製作的,這可真是一件精品,我們還從墨爾本買了一塊頭紗,是盛開的橘花。
「潔茜,那是過去的事了,沒有必要再去提了。」
「我瞭解什麼對妳是最好的?」
「德林,你高興回英國嗎?」
「我明白了。」我茫然的說。
我從不想未來,現在最重要,既不是昨天,也不是明天,而是現在。
「我驕傲的珞萊!」他笑道:「妳要我慢慢來嗎?我們要去白蕾地,妳和我,我們要坐在那張國王和皇后坐過的桌子吃飯。」
「如果我要呢?」
我知道大家都不以為然,因為我比他年輕太多了,我不想跟他們解釋年齡與愛情是無關的,何況山貓是不受年齡限制的,我認為他是不朽的,他會活到我死以後。
「妳怎麼會這樣說?妳說話的樣子,倒像妳是一個女先知似的。」
當我們回來後,一個傭人立刻來找我說,山貓在書房等我,他一定看見我們出去。
原來德林在大火之前早已洞悉一切了,而我卻誤會了所有的事,他只把我當成妹妹,我卻以為他愛我。我既誤會了他,也誤會了山貓。
我很快便沉沉睡去。
「他會利用妳像利用任何人一樣,德林如何?」
我愛他們兩人,不能缺一,如果德林真有意娶我,他還是會把我讓給他父親,因為他父親正像一頭山貓一樣虎視眈眈地等著獵捕他的獵物。
「那你應討我歡心。」
「但是別忘了是我找到黃金的。」我說。
「我希望……」我告訴他,我希望我沒發現黃金,但現在我已經有黃金了,而且是我自己發現的。
「梅白要我警告妳,他是殘忍而自私的,他也是好色的,他不會對妳忠實,他從不會對任何女人忠實,因此妳也別妄想。」
「妳不會在意吧?我只是試試看。」
「我為何要怕你,這不是怕,但我不要別人安排我的前途,我不要做傀儡,我有自己的主意,我,我絕不要對我的丈夫卑躬屈膝或頂禮膜拜。」
她搖搖頭,她寧可舉著蠟燭站著,她這樣子像個女先知。
山貓說:「妳今天的表現太好了,我以妳為榮。妳已經完全的脫胎換骨了,不是當年剛來時的那個學校老師了。」
「我們必須去,有一天妳會明白,妳會知道那是無可避免的,妳會感謝我帶妳去,終妳一生,妳都會的。」
我感到自己彷彿置身迷宮中,我要什麼?要德林向我表白愛意說他不能忍受我嫁給另外的人——即使是他父親,然後我們計劃遠走高飛?
他放下手來讓我走,當我轉身離去時,他抓住我,我感到他灼熱的嘴唇印在我的頸子上,我又想逃,又想留下來,自己也弄不清自己的感情。
「我相信妳跟我一樣希望婚禮快點舉行。」
「你怎能快樂呢?你是強佔別人的東西呀!」
他端起杯子說:「珞萊,妳不害怕,妳膽子很大。」
「我夢見你不見了。」我說。
「就靠妳本身呀!妳到這裡來,顯示給我看,我的生活應該是前瞻而不是後顧的。」
「還不行。」我抗議道,跟山貓結婚,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我一向對他有種超乎父女的感情,但是德林呢?
「同意https://www•hetubook•com•com。」
「急死我了,」山貓說:「我下次再也不讓妳走了。」我狂喜著,因為我對他竟然那麼重要。
「妳該回去了,」我溫和的說:「否則妳會感冒的。」
「妳又胡說!」
他在沙發上坐下來,把我擁入懷中,開始述說著他所經歷的種種辛酸和屈辱,他內心的創傷是無法撫平的,這是唯一能治療他創痛的藥。
我又高興了,看來這並不是結束,我太傻了,而且不夠圓滑,我下次要以溫和和技巧的態度來勸他。
我想,這又是命令,但我並不在乎他的自大。
「我很高興聽你這麼說,因為我不敢肯定,不過對你而言,最重要的還是復仇。」
我責備自己說,你早知道自己的感情,只是不願去深究,你認定要嫁給德林,因為那是最自然不過的,但你又暗戀著山貓,你同時愛上他們父子了。
「哦!是哪個傻瓜在妳面前搬弄是非的?一定是亞丹的女人,亞丹不該跟他老婆多嘴。」
我想到跟山貓和德林離開這麼好的地方到英國去,到那個白蕾地去,這又是何苦。我要說服他,讓他看清楚事實,不過現在還不能提,免得破壞了蜜月的氣氛。
「因此你要去英國。」
愛蕾沒說話,但我知道她仍固執己見。
「那是因為妳不瞭解生活在那裡有多奇妙。」
「今晚我正打算要向他們宣佈我們的婚禮。」
德林看了我一眼,他是否也想到維各布?
「德林最聽爸的話。」她看著我,暗示我也該順從山貓的意思。
他把在澳洲的投資都收回來,決定不再回來了,愛蕾留下來,等房子賣了便回到英國加入我們。
「那麼你也要容忍一個不肯把丈夫當成無所不能,無所不知的妻子?」
「你說你愛我。」
「你殺了他。」
我夢見梅白的鬼魂走到我床邊,她從我頭上拿開頭紗和橘花,換上一個白緞子的。
「妳才該小心。」她說。
「我得在進皇宮以前梳洗一番呀!」
德林!他知道這件事而且接受了它,我要跟德林生活在一個屋簷下,卻和山貓結婚,這是多麼不協調的局面,卻是出自山貓的計劃。
「妳怎敢這樣編派他!」
他打哈欠了,我也意識到別再談這個題目了,我還是接受他既定的計劃,日後再做補救吧,但我仍是心有未甘。
「我聰明的珞萊,我永遠也忘不了那天妳一副驚懼的表情。」
我看到山貓,他正從馬背上跌下來,躺在地上。
「我說的是正經話,丈夫都會對太太厭倦的,這是很平凡的事。」
我不想跟她計較,免得惹自己不愉快,何況她精神不正常。
「全心全意。」
「同樣的,如果妳愛我,妳不應該要求我辦不到的事。聽著,我愛妳,我們要回到英國,德林、愛蕾都去,我並不是情願到這裡來的。」
我看不出他臉上有什麼變化,我感到很失望,像洩了氣的皮球,我是多蠢呀!
「他還是同樣的人,他走進妳的生活中,他佔有妳,等他利用完了後,妳便被拋在一邊了,他永遠不會改變,這是梅白的下場,也是妳的下場。」
「妳會對我傲慢無禮。」
「除非妳肯理智點。」
她把蠟燭扶正,燭光映在她臉上,在暗淡的光線下,有如一具骷髏,好像真是梅白顯靈似的。
「有些事妳不懂,」他說:「我們去英國,等到那裡後,我會決定怎麼辦。」
「在英國也不錯。」
「人都是自私的。」
「他說過這是他回英國的計劃之一。」
「在某種情況下。」
「妳真會說話,梅白一無所獲,那個在英國的女人也一樣。」
我沒心再聽下去了,他連走的日期都安排好了,卻不告訴我,我感到很生氣,他再一次的顯示出,他在小事上隨我怎麼做,但在大事上,完全由他來決定。
「他知道你要向我求婚嗎?」
但是,即使在那種情況下,山貓依舊盤據在我的心裡。
我轉身要走,但他擋住我的去路,他的眼睛閃著奇異的光芒,一如我曾在雅各布的臉上看到的,但我並不想逃走。
「我是一本正經的在談這件事,這是你我之間的事,跟剛才的宴會無關。我雖同意你的觀點,我不能把你當成我的主人,你的話當成法律。」
「我父親會過得更快樂,妳也知道我們都喜歡妳,妳早已是我們家的一份子了,這會……」
我推開他說:「我需要時間……時間,我不會跟任何人說,等到我決定後。」
他笑了,搖搖頭對我說:「珞萊,妳別諷刺我,我們一定要走。」
「我要待在這裡。」
「我為何要害怕?」我反問道。
「我知道,因為梅白昨晚來找過我,她說:『阻止這件事,救救這個可憐的年輕女孩。』」
「一個凡人去愛奧林匹亞山上的神總是不切實際的,凡人對神是敬畏的呀!」
「這是我唯一做不到的事。」
她搖搖頭,很悲哀的說:「如出一轍,歷史重演,但這都是他的錯,我看得很清楚,妳可試著說服德林,他會走的,我相信,不要讓那個人贏,走吧!你們兩人,」她恐怖地笑了兩聲道:「當他知道妳們逃走後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他的眼睛瞇成一條縫,他的神情使我害怕,在他臉上是極端的憎恨。
「珞萊,為我們乾杯,為妳安全回來慶祝,如果妳沒回來我該怎麼辦?」
「後悔了?」
「珞萊,可是確有其事。」
「他知道,愛蕾也知道,他們早已猜出我對妳的感情。」
「你這麼確定,甚至在一開始,你就認為沒有必要問我。」
「難道妳不知道我要人立刻服從我。」
「我永遠也不會同意你的看法。」
我沒有強調,我不打算去英國。
「啊!」他說:「有原則的女人。」他的態度改變了,他不再生氣,反而溫和的說:「夫人,我想妳昨晚一定睡得很好。」
「我不懂?」
「妳呢?」
「這是我最感安心的地方。」我說。
那天早晨的太陽很溫暖,不過風卻吹得很猛,山貓走在前面,德林和我在後面,這是我婚後第一次有機會單獨和他相處。
「我要自作主張。」
「我不是有意跟你過不去。」
他們用改良式的擔架把他抬回去,他看起來特別的高大,他死的時候比活的時候更顯得高大,一根落下的大樹枝穿進他的心臟,把他擊倒在地,就在他殺死雅各布不遠的地方。
我放下面紗又回到床上去,不一會便睡熟了,直到愛蕾來叫我起來為止。
「用卑鄙的手段,如果妳要阻止這件事,那妳只能刺|激我更加要得到它。妳要證明給我看為什麼我不應該得到白蕾地,而我要讓妳看為什麼我應該。」
潔茜來看我,她坐在床邊打量我說:「我從來沒看過他這麼感情用事,他派人到處找妳,也不管那些人的死活。」
「親愛的,我不准妳有任何異議。」
「真是奢侈!」
「那麼德林……他認為這是個好主意嗎?」
我說:「我逐漸喜歡這裡。」
「有年輕繼母的人多得是。」
我想使自己冷靜下來,和山貓結婚!日夜和他廝守。我如此的缺乏經驗,對於男人和婚姻我是一無所知,而山貓會成為我的導師,可是我又驚懼的想到,我愛德林,我想起我們站在卡倫星號甲板上的情形。
「你一定要得到這幢房子。」
「是嗎?」
「老天,珞萊,妳成了傳教士了。」
時間過得很快,我常想一個人騎馬出去沉思,但山貓已交代過,不讓我獨自騎馬出去。因為有一天當我去馬廄時,馬伕不肯讓我騎馬。但我堅持要去,我心想,不,山貓,我不會被你關進籠子,你得清楚這點。
「是的,」我自問自答道:「穿上這件衣服,妳是真的美麗,像培拉和梅白……還有其它人一樣美麗嗎?」
我一夜無眠,睡在那張不舒服的小床上,我希望他來敲門求我出去,但他沒有,倒是我自己第二天把門打開。
我和山貓到墨爾本去,我們坐他自用的馬車去。
「胡說,你愛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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