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〇六 春秋友情

「不是!這不是諸兒(襄公)!」
「如何被折磨,我都不在乎,聽天由命就是啦!」
(襄公已成廢人了!)
(如果有意殺我,他們會把我和糾一同殺害才對……看樣子,我的天數未盡……。何況小白身邊還有摯友鮑叔牙,而我們之間有過約定啊……)
這是杜甫詩句。
「拿鞭子來!」
對此深信不疑的糾這一班人,精神上自然鬆懈許多。他們緩緩行旅,花了六天時間才回到國都附近。
一隻大野豬衝出來時,有人大聲喊道:
「彭生哪有可能出現在這個地方……」
這就是「管鮑之交」。
部眾急忙圍了上去。起先傳來急促的嗚咽聲,後來變成號啕大哭聲。
這支箭射中小白腹部。管仲清楚地看到這一幕。連遭毒箭擦傷都會奪人一命,何況是確實射中對方軀體!
管仲博聞強記,對地理非常熟悉。他對由莒通往齊國的間道瞭如指掌,於是率兵埋伏於小白歸國時最有可能經過的路上。
御房角落裡有一張凳子。若把這張凳子塞進櫥櫃裡,讓襄公站在上面,這樣,一雙腳就不會露出來了。費某本來有意這樣做,臨時又作罷了——
君不見管鮑貧時交
語未畢,他就拉弓射箭。
在這個情形下,袛有「捷足先登」了。
「回大王的話,我沒有把靴子撿回來。」
盛唐時代,人心變得輕浮,每每忽視友情之可貴。以人心不古為憂的杜甫,因而寫下以春秋時代管仲、鮑叔牙之交為題的詩,用以喚醒人們的友情意識。
來到御房附近時,他留下眾人逕自進去。
費某關上櫥門。這時候他發現這扇櫥門的下沿離地約有三寸,以致從外面看得見襄公的一雙腳。
遍體鱗傷的費某好不容易走出宮殿時,看到造反人馬正齊集宮外。
鮑叔牙並沒有埋怨管仲,也沒有謾罵對方差勁。
和_圖_書眾人起初懷疑他的話,待看到他脫去外衣,才露出釋然的表情。他的背部儘是剛被鞭打過的血淋淋傷痕。
即使政治手段苛酷,若依循一定原則,或許還差強人意。而襄公處理政治事務毫無準則可言,他決定的事情,每每因時因地而異。
(不要慌,鎮定下來!)
一次,管仲為鮑叔牙做了一件事情,卻使得鮑叔牙陷於窘境。
「好,就請你帶路吧!」連稱說。
無知看到這個首級後叫道,並且對費某說:
襄公聞言,立刻暴跳如雷。他已不是正常的人,稍一不悅便無法控制情緒。
亡命於莒的小白也渴望早日歸國,成為齊國之君。
費某第一次有了和襄公對等的感覺。他因聽到襄公的腳步聲在他身後而感到興奮。
無知和堂兄襄公一樣,興之所至而任意凌虐人臣。雍林某人是被凌虐者之一,對無知懷恨在心。因此,當無知來到雍林時,一下子就被殺害了。
襄公親自執鞭,狠狠鞭打這個費姓侍從。
這支箭射中了野豬前額。
「好,我知道。」
襄公任命連稱和管至父兩人為葵丘守備隊隊長。這兩個人於七月時節出發,約定明年此時更換任務。
這是齊國開出的條件。
被引渡回齊的管仲,因鮑叔牙的推薦而被起用。
小白——也就是齊桓公——之所以能成為春秋第一霸主,完全是幕後有管仲輔佐的緣故。鮑叔牙卻自行讓位,推舉管仲為宰相。
無知遂即位成為國君。
——齊以後將形同魯之屬國!
原來,這支箭射中的是小白腰帶上一塊厚厚的皮革。小白立刻佯裝受傷,從馬背上滾落下來。這是最好的方法——他瞬間做了這樣的判斷。
「該逃往何處呢?」
佯裝已死的小白低聲命令部下,被m•hetubook•com.com抬進靈柩車後,一路往齊國奔馳。
魯國洋溢一片勝利氣氛。
管仲的預言果然沒錯,無知政權僅僅維持了數個月。
進入御房的費某,其實是想向襄公稟告外頭發生叛變,好讓他逃走或躲避。世代任宮廷侍從的他畢竟忠心耿耿,即使方才受了酷刑,也不敢背叛主子。
十二月,襄公出外狩獵。
(我不需要做到這個程度吧?)
管仲親自持弓,準備一箭射中小白。
騎在馬背上的小白發出慘叫聲。
嚇一大跳的襄公,以嬰兒望母親般的眼神,凝視著這名侍從。
「我本來決定要耐心等待下去,可是,看情形,非得改變態度不可了。」小白說。
襄公之弟糾趁著混亂,在太傅管仲等人簇擁之下,倉皇逃出齊國。由於糾之母親係魯國人,因此,他們選擇魯為亡命之地。
襄公點點頭,鑽進裡面去。
當時的齊襄公,令公子彭生殺害了自己的妹夫魯國國君桓公。然後,把妹妹留在齊國,繼續浸淫在亂|倫戀情中。襄公不僅私生活紊亂,政治上也常有荒謬之舉。
前面有一座櫥櫃。費某打開櫥門說:
他經常欺騙大臣,不守諾言如家常便飯。在人事賞罰上,不但沒有原則,更常隨興所至地做決定,左右近臣因而處於戰戰兢兢的狀態之下。「把他殺掉!」——一聲令下,每個人隨時都有被殺的可能。
莒是位於山東半島南方、接近黃海的小國。齊係公爵之國,莒袛是子爵之國。它雖然小,但也是個自主的國家,應是適宜的亡命之所。
尤其對襄公恨之入骨的,應該算是被剝奪太子待遇的堂弟無知。
齊遂與魯交戰,結果,魯一敗塗地。鮑叔牙率軍長驅直入,窮追公子糾及其擁護者。
——確實射殺了小白!
無知等人遂立即著手造反。
在前往魯的途中,管和-圖-書仲對糾說。
「趕快準備靈柩車!」
有人向他建議,管仲卻豪爽地笑道:
為人慎重之極的管仲,腦海甚至浮現小白遺骸被抬進靈柩車的場面。
小白一行人果然在這條路上出現。
小白和太傅鮑叔牙,謀劃事情每每完全一致。或許他們已風雨同舟有十足的默契吧!
「說的也是。傻傻等待,不曉得何時會有橫禍哩!」
「噢……!」
「大王,請暫時躲在這裡吧!」
雍林某人和齊國繼承者之爭毫無瓜葛,是個突然冒出的人物。對當事者糾和小白而言,這純粹是一樁突發事件。兩人正為剷除無知而日夜苦思,而無知卻如此輕易地死去了。
「我們是否該逃走……」
「無知公子造反了。連稱和管至父已率兵闖入宮裡來。大王趕快躲起來吧!」
野豬像人一般站了起來,並大聲咆哮——不,這袛是襄公的錯覺,因為他已嚴重精神錯亂了。
這對主從遂逃往莒。
「我先進去看看。」
魯國為政者沾沾自喜,而糾一班人則因將獲得政權而歡欣雀躍。
襄公驚叫一聲,從車上摔下,靴子掉落而腳部受傷。站起來時,他的目光竟是毫無生機的。
「沒錯!」費某回答。
費姓侍從回答道:
而晝夜兼程的小白一行人已然回到齊國。
童年時期就已成為好友的管仲和鮑叔牙,曾經一起做生意,而大部分利益歸管仲所得。
費某帶著叛軍,走入宮殿。
襄公毫無原則的政治愈來愈不像樣,民怨因而不斷。
「大王,請跟我來吧!」
這對情同手足的朋友,在命運之神的玩弄下,分別伺候兩個覬覦王位的公子。
「我的媽喲!」
「任性的無知絕對治理不了國家,我們忍耐一段時期吧!必須特別注意先前出奔至莒的王弟小白的動靜。」
他在不知不覺中說出這樣的話。之後,他還不知道和*圖*書自己這樣做是對是錯。
鮑叔牙毫不在意。
「我該藏到哪裡呢?!」
「到莒如何?」
連稱有一表妹久居後宮,被襄公冷落,從未受到寵幸,故心存怨懟。
「不能逃得太遠,萬一必要時,能立刻歸國。」
「我看,這才是上上之策吧?」
——這是時運不濟,無話可說。
叛黨利用這名鬱鬱不得志的宮女,秘密探查襄公之動靜,以等待良機。
襄公連日荒淫無度,正處神經衰弱狀態。叛黨於是訂定計劃,使他精神更為錯亂,以便容易達成造反目的。
雖有任期一年之約,但襄公絕不是遵守約定的人。一年到期後,他並沒有發佈新任守備隊隊長的人事命令。連稱和管至父遂與無知這批人勾結,參與謀反計劃。
相鄰的大國魯,當然是支持亡命至此、且為自己國家女子所生的糾之立場。因此,魯國答允借兵於糾,好讓其回國登基。
管仲的推測並不離譜。
力大無比的彭生,生前是個胖子,樣子的確酷似野豬。襄公因殺了兒子內疚頗深,所以,一聽到彭生二字便惱羞成怒。
實際上,小白並沒有死!
鮑叔牙比管仲先覓得仕途,成為齊國公子小白之太傅。當小白兄長糾之太傅一職出缺時,他推薦了管仲。
回到御房時,發現等不及的叛軍已經衝進來。名叫孟陽的廷臣坐在龍椅上,企圖冒充襄公,卻立即被砍下頭來。
管仲意氣昂揚地率兵撤回。
他再三告訴自己,仔細瞄準後,發射!
「嗯,應該很理想。」
「是你通報了!對不對?」
連稱一刀砍下費某首級。這名可憐的侍從當場斃命。
這不是普普通通的襲擊,而是志在必得之事。因此,管仲在箭矢上塗有毒藥。縱然袛受輕傷,對方也會毒發斃命!
「我曉得能到襄公身邊而不被發現的途徑,請跟我來吧!」費某對造反軍首m.hetubook.com.com領說。
——糾乃吾主之兄,因此,齊國不便處置,尚請貴國予以處刑。至於太傅管仲,則請引渡回國。
在看到襄公一雙狂暴的眼睛和顫動著的臉頰時,他又迷惑了,是否應該拯救這位主子?背部的痛楚頓時引起他對此人的憎恨,甫遭鞭打的淒慘情景,此刻浮上他的腦海。雖然如此,他還是對襄公說道:
勝敗決定於誰先趕回齊都臨淄。依長幼之序而言,糾較小白為大,但這一點並不是問題。
魯國除了使糾盡快趕回齊國,更交代太傅管仲設法妨害對手小白歸國。
回宮後,襄公想起靴子掉落之事,對侍從說:
「拿我的靴子來。」
無知正在秘密召集不平之徒眾。
受了如此殘酷的待遇,必對襄公痛恨入骨——這是他的判斷。
史籍記載襄公死於即位第十二年(公元前六八六年)的十一月,無知則死於翌年春季。後者當然不是死於天年,而是被殺害的。
襄公正在裡面,搖頭晃腦,臉上肌肉痙攣不已。原來,他的錯亂情形依舊。
——管仲的家境不好,這是應該的。
葵丘在齊都臨淄之西,接近齊魯國境交界。
——公子小白死了!我們的公子糾再也沒有競爭者了!
小白立刻從馬背上滾落下來。
這件事千萬不能失手。
這個情形,《春秋左氏傳》記載為「打到見血程度」,《史記》則記載為「鞭打三百」,總之,費姓侍從被打得半死不活。
「哦!那不是彭生少爺嗎!?」
不久,魯國倦戰,於是向齊提出和議。
小白——也就是齊桓公——之所以能成為春秋第一霸主,完全是幕後有管仲輔佐的緣故。鮑叔牙卻自行讓位,推舉管仲為宰相。
「回齊國後,一定會被折磨而死。你不如咬斷舌頭,自行了斷吧!」
櫥櫃裡露出一雙腳的襄公稍後被發現,被拖出來而遭到殺害。兵變至此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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