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〇七 創造霸主的雙人組

「軍隊不可從已得之地撤退!因脅迫而行之盟約無效!」
「我就是看出這一點。我雖然有極大的抱負,做事卻缺乏勇氣……因為……怕死嘛!這樣說或許對不起你,我是在那一次競爭中佔上風,所以才能夠藉著你來實現自己的夢想。這一點我非常感激你哩!」
看到天下霸主臉色發青的樣子,年輕的蔡姬愈發覺得有趣,仍然把船搖個不停。
管仲這時候開口說道:
極為不悅的桓公,上岸後對她說:
「您為什麼要這樣做呢?」鮑叔牙的身邊部屬莫不露出訝異表情。
「好吧,下令撤兵!」
「敗於那一場捷足先登之戰的我,本來應該在當時就喪命。倖免於難後,我認為這條命是撿來的,所以就天不怕地不怕地施展身手……」
「這是我們早就約定的事情。」
霸主桓公之治世長達四十三年。
魯莊公含淚來到齊國一個叫做「柯」的城鎮,參加媾和會議。將軍曹沫是隨行人員之一。
曹沫戰敗多次卻未被撤職,心中大為感激。非拚死報答莊公知遇之恩不可——他有了這樣的決心。
曹沫係魯國將軍。
政治家管仲是個現實主義者,尤其善於利用機會,神經敏銳而判斷正確;不僅謀事慎重,決定事情也非常之快。
夫人之一名叫蔡姬,為蔡穆侯之妹。蔡是位於楚國北方的國家,位於現在的武漢與鄭州之間,屬湖澤地帶。
由於有管仲這位傑出人物的輔佐,齊桓公得以成為霸主。
以山東半島一帶為領地的齊國,對以洛陽為中心的中原地區而言,位置稍嫌偏東。「濱海之國」在當時人們的觀念中屬於「邊疆地帶」。
「我才是有賴你的辛勞,得以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由於你在,所以我自己不必冒險啊!」
「要我向你道謝,是不是?哈哈!」
這是以國君為人質的脅迫事件。
雖然袛是象徵性存在,諸侯對周王室還是有所尊重,都以「公」自稱,而楚國卻公然使用「王」之稱號。和-圖-書對於這一點,他們持的仍是前述「我乃蠻夷」之說詞,「天無二日,地無二王」是中原諸國的原則,蠻夷之地卻不管這一套,由此看來,當時所謂的「蠻夷」,好像不是真正落後之地。
發現英雄的弱點,對弱者而言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齊國家臣一時不知所措。胡亂妄動的結果,很有可能危及主子性命。
然而,對齊國而言,這並不能稱得上是一件光彩的事,管仲因而將此役宣稱為軍事示威之戰爭。管仲善於利用機會之能力,由此可見。
「希望你不要恨我。」
想要施展抱負,卻害怕因此喪命……
媾和之盟在臨時建造的壇上舉行。
對齊桓公而言,魯是曾經和自己作對、可惡的國家,同時也是邊境相連的鄰國。因此,兩國之間經常產生摩擦,屢次發生武力衝突。
「我的腦袋清楚得很,甚至可以說比過去的任何時候都清楚啊!」鮑叔牙回答。
他所伺候的公子小白已在這次的繼位競爭中獲勝,成為齊國國君,就是齊桓公。與桓公互爭國君之位而落敗的公子糾已在魯國被處死,其謀臣管仲則在鮑叔牙的請命之下,倖免於難。
「我們這麼辦如何?」
曹沫左手抓住桓公衣襟,右手握著一柄匕首,閃閃發亮的利刃指著桓公前胸,鎮定地說道:
「倘若大王以當齊國國君為滿足,我還能盡輔佐之責。可是,如果大王有意成為天下霸主,那我就無能為力,非起用管仲為宰相不可。大王唯有依靠他才能達成這個目的。」
瀕臨死亡的老人無限懷念地說。
召集諸侯會盟而成為盟主,這樣的人才有資格被稱為「霸主」。而桓公召集諸侯時,秦穆公以領地遙遠為由而未參加,楚成王更以「我乃蠻夷,不管中原事」為托詞,拒絕列席。
而桓公卻怕得要命。
誓盟完畢後,曹沫扔下匕首,從壇上走下來,若無其事地回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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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就以此為兩國之間的新國境線吧!這樣,你就不算是送我超過自己領土之外,我們沒有違背禮法。」
鮑叔牙說。由於缺牙的關係,說話時夾雜著嘶嘶之聲。
或許有人弄不清楚這兩個老人在說什麼。
「遂」乃現今山東省寧陽縣西北之地,離當時之魯都曲阜並不很遠。此次失地,對魯國而言是慘痛事件,但又不得不如此,否則齊軍很有可能蹂躪魯國全境。
「我才感激你哪!我現在一點也不怕死,是因為這條命是撿來的啊……能轟轟烈烈幹一番大事業,我以此為榮。」
「一生虧得你支持,所以我是死而無憾的。」管仲說。
——給就是取,政治家必須以此為秘訣。
齊桓公即位後的第五年(公元前六八一年),又發生了一次戰爭,結果,魯國還是戰敗,最後以割讓「遂」地為條件,成立和議。
使這樣的齊成為霸主,管仲手腕之高,由此可見。
連戰連敗的魯國將軍便是曹沫。魯國與齊國交戰三次,三次皆敗。雖然如此,魯莊公並未將他撤職。莊公知道戰敗並非將軍之罪,而是國力不如人的緣故。
「你救了我一命……」
鮑叔牙正在苦惱時,一個罪該斬首,也因此視死如歸的人在他面前出現。而這人正是他青梅竹馬的摯友。
無論在內政、外交、軍事上出了任何差錯,一切都是宰相的責任,隨時都有人頭落地的可能——這是當時風氣。
當時的燕國國君莊公立刻向齊請求救援,齊桓公遂出兵將山戎趕走。燕莊公感激不已,於桓公回國之際,越過國境,一路送行到齊國領地內。
「我知道啦!原來你是這樣的人……我這就高高興興地回娘家去!這裡的人連泛舟的情趣都不懂,誰願意待在這種地方呢!」
「我並沒有把她休掉,而蔡國卻做出違背禮法的事!這能不加以制裁嗎?」
臨終前,守在一旁的摯友鮑叔牙也已髮蒼蒼、視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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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長準備上京擁戴天子,以便對天下諸侯發號施令,結果袛攻佔海道和近畿圈,連接近中央中國地區的毛利氏都未屈服於他。信長的言動雖然或多或少帶給九州諸侯威脅感,卻未到達直接統御的地步。
管仲有一本關於政治的著作,稱為《管子》,其中有一句話是他的信條:
「得到小利而沾沾自喜,卻因而失信於諸侯,這是划不來的。這塊土地還是還給他們吧!」
「我說的當然是真心話。」鮑叔牙微笑著回答。
「嘻!嘻!對天下發號施令的人,乘坐小舟搖晃卻臉色發青,這真是好玩啊!」
司馬遷將這個故事列為《史記.刺客列傳》之首。
「我不能這樣做嗎?」
鮑叔牙正在苦惱時,一個罪該斬首、也因此視死如歸的人在他面前出現,而這人正是他的摯友。鮑叔牙決定利用這個人來實現自己的抱負。
這一切尚能讓人理解,因為他們是好友,照顧朋友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當鮑叔牙說出下面的話向桓公推薦管仲時,人們確實感到驚訝與不解:
鮑叔牙遂一一披露自己的構想。
「你的腦袋沒有問題吧?」夫人也搖著他的膝蓋問道。
鮑叔牙這句話語驚四座,其中,最感到驚奇的,是當事人管仲。
這個儀式的程序是:將特地宰殺的牛之左耳置於盤上,以其鮮血寫下誓約之詞,向神明稟告後,互飲其血並誦讀盟約。
「對!我們確實有過約定,先發跡的人要提拔對方。可是,你卻自請降位,準備把我推到上位,我們並沒有如此之約呀!」
「齊乃強國,而我們魯受大國侵略由來已久,魯都城牆崩塌殆盡,國境更縮小到令人無法忍受的地步。希望大王三思,把你們奪去的土地還給我們吧!」
會盟十六年後,塞外異族山戎曾經攻進燕國。燕乃齊國北方之鄰國,位於現今的河北省。北京以「燕京」為別名,就來於此。
和*圖*書鮑叔牙決定利用這個人來實現自己的抱負。
桓公考量片刻,改口說:
「其實,我這樣做是為了自己。你且聽我說吧!我是志在天下的人,要幹的是轟轟烈烈的偉業。我做此決定,目的在於……」
這不等於是割讓領土嗎?
「那麼,現在就舉行誓盟吧!」曹沫說。
桓公非常好色。他有三位夫人,還有六位如夫人。
毋寧說是巔峰時代的織田信長,較近似春秋霸主。
齊桓公停下腳步說。
「快別這樣!妳這樣胡鬧,不是太危險嗎?!小舟要是翻了,該怎麼辦?!……我叫妳不要這樣,聽到沒有!」
「好,我答允就是啦!」桓公袛得如此回答。
「為什麼不行?!」
「實際上,我每次謀事都會考慮到你的立場呀!不然,你還能活到今天嗎?」
管仲靜靜地闔目。
「你這是真心話嗎?」管仲向鮑叔牙問道。
曹沫事件已過十八年,這時候桓公早就學會管仲的一套了。
春秋時代霸主與周王室的關係,和日本德川將軍與皇室的關係大異其趣。沒有實權而僅屬象徵性存在——就這一點看來,周王室倒是與日本皇室頗為近似。春秋霸主則不如德川將軍屹立於諸侯之上的地位。
憤怒不已的桓公在脫困後下令:
繼楚國之後,以「王」自稱的是吳國。屬南方系統的吳國,應該也被視為「蠻夷」吧?中原諸侯以「王」自稱,是戰國時代後期才有的事情。
桓公並沒有對蔡姬忘情。
「妳回蔡國去吧!」
桓公命令家臣,在自己和燕莊公站立之處的中間,挖出一條溝道。
蔡姬立刻拂袖而去。
實際上,桓公袛是對她稍微懲戒一下而已。而蔡姬卻認為桓公是蓄意的,回蔡國後,她很快再度出嫁了。
他以這個理由出兵,蔡國大敗。
桓公召集諸侯於甄會盟,是兩年後的事情。連被迫而訂的盟約也予以遵守——諸侯們對桓公這一點非常佩服,所以大家都樂意參加。這次會盟的結果是,桓公被公認為霸主。
和-圖-書姬拍手嬌笑不已。
在壇上的魯莊公正要開始進行盟儀時,曹沫突然一個箭步衝到與莊公對坐著的齊桓公身後。
給吧!盡量給吧!實際上,這等於是「取」啊!除西方秦國和南方楚國外,中原諸侯已大半歸附於齊了。
「躲在幕後的你當然輕鬆自在,讓我扛了不少重擔……」
神經質而膽小的鮑叔牙,雖然有卓越才華和滿腹經綸,卻沒有放手一搏的魄力。
「我們都違背禮法了。」
「開什麼玩笑!?……我真的感激你啊!」
「我是勝者,我應該有權利做這個決定啊!」
要成為霸主,當然必須具備相當的實力。
這個人——也就是管仲——做的事情,實際上都經過和鮑叔牙的密商。曹沫事件時,歸還魯國割讓的土地,事實上是鮑叔牙的主張,卻是藉管仲之口向桓公建言的。
蔡姬是相當倔強的女人。正因為個性外向,所以才敢開天下霸主的玩笑。
實際上的情形是——
桓公即位後第二十九年。一天,他和蔡姬一起泛舟遊湖。在水鄉長大的夫人是一點也不怕水的,於是頻頻故意使船身搖晃。
「我是敗者。你顧念我們的情誼,為我謀得一官半職,我已感恩不盡……可是,你卻推薦我為宰相……這豈不叫我在你面前永遠抬不起頭嗎?」
曹沫事件可以說是這個道理的典型事例。
「不管怎樣,你太抬舉我了。」
送行而越過自己的領地,是對天子的禮節——這是當時的規矩。依照禮法,諸侯之間的送行,最遠到自己國境邊界為止。燕莊公由於心存感激,所以送了這麼遠的路。實際上,桓公自己也疏忽了這一點。
管仲於桓公崩殂之前兩年去世。
「原來如此,沒想到你的城府如此之深。好吧!我接受你的建議就是了。」管仲嘆口氣後,答應任宰相之位。
「這樣不行!」
這件事情證明了:給就是取。
齊國國力如旭日東昇般增強,魯國實在無法與之相比。所以,屢次交戰的結果,魯國都嚐到了戰敗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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