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四三 鐵球飛翔

終於探得有關路程、時刻等事宜的概況。
包圍白虎丘之部隊已經出動,這一點證明始皇帝早就知道有襲擊者埋伏於途。
被飛來鐵球擦過的副車橫倒後,繼續被往前拖了一段距離。一個人從車廂裡滾了出來。
滾到地面上的人,脖子上繫有一條鐵鏈。
范發不屑地吐了一口口水。
護衛武士瞬間分辨不出襲擊者所在方向,因而耽誤了一些時間,後來決定分頭搜索。
范發立即反問。
皇帝行列來到正前方。
聽到命令後,范發兀然一凜。他的眼神絲毫沒有猶豫之色。而張良是在心裡尚有猶豫時,暫時閉上眼睛,等到睜開時,眼神同樣也十分鎮定。
「現在呢?」
「那是咱們運氣不好囉!?」
「我是說真的!我們中了那個鬍鬚漢子的計了!」
張良望望對方有些畸形的身材,頷首說。
這不僅僅是把重物扔到遠處而已。單是這個程度的能耐算不了什麼,倉海君也不會如此鄭重推薦了。這個人的可貴之處在於能在百步之外擊中目標。
「我有一個妙計。」鬍鬚漢子說,「你不是說他們一時判斷不出鐵球飛來的方向嗎?……到時候我在相反的方向,配合發生混亂的時間,想辦法發出很大的聲音……對,就來砍樹吧!我會事先找一棵樹砍到快要倒的程度,然後,看到發生混亂就再砍一下。樹木轟然倒下來時,他們的注意力不是會集中到我這邊來嗎?你們利用這個時間趕緊逃掉就是了。」
勘查地形的結果,他們發現一個叫白虎淵的湖沼南側最適合實施這個計劃。該處有一白虎丘,隔著道路的較遠處是一座名為青龍丘的山。
張良壓低聲音說。
范發邊跑邊問。他實在不明白剛才為什麼失敗。為什麼前面的車突然停下來,而後面的車速度變慢?
「被逮住的話我會有說詞。因為我根本不在能扔投一百二十斤重鐵球的距離範圍內,為此,我會選擇遠一些hetubook.com.com的地方。而且,砍樹表示我在那裡已有一段時間……我連扔投鐵球五尺的力道都沒有,這一點他們看我的身材就知道啊!」鬍鬚漢子說。
張良做了說明。
「除非怎麼樣!?」
「我看,從隔水處投擲比較妥當。」張良說。
在放手的剎那,范發叫了起來。
張良邊跑邊回答。
對此地熟悉的張良,在斜坡上找到一處適宜投擲的地點。這個地點便於看清楚目標、扔投鐵球和脫逃。
裝飾美麗的一輛行駛在前,另有一輛並無裝飾的黑色車子,約保持三十米距離跟隨於後。這是副車,應該是服侍天子身邊事宜的女官搭乘。
張良說這句話後,合上了雙眼。
受驚的馬匹豎起前蹄,狂嘶不已。
——那是始皇帝?
日期和路程——這是目前的最大問題所在。
「戲馬上要開鑼了。我可沒有興致玩到那個時候。」
「不行!這樣你會被捕啊!」張良說。
「好,快決定地點吧!」
「謀殺始皇帝的計劃,不是他發起的嗎?」
依據鬍鬚漢子的密告,襲擊地點是白虎淵,因此,他沒有在出宮時就坐進副車的必要,袛要在途中換乘即可。來到博浪沙時,始皇帝決定在此地換乘副車,所以御車停了下來,副車則為了讓皇帝乘坐,而放慢速度,緩緩靠近御車。鐵球飛來,就在這個時候。
兩個人在草叢上躺了下來,范發抱著他的鐵球。張良突然欠起身來,吐了一口大氣。
他們開始奔跑。張良的腳力不強,而范發則是抱著沉重的鐵球,他們喘不過氣時就改用行走方式,片刻後,又開始奔跑。他們跑跑行行,行行跑跑,一刻都沒有停下來休息。
他袛是負責下手,發號施令的任務應該歸張良。車輛有二,而鐵球袛有一個。
張良和范發埋伏在白虎丘上,隔著白虎淵扔hetubook•com.com投鐵球;鬍鬚漢子則在青龍丘上砍樹。
而他卻在扔出鐵球的瞬間,發現車速突然變慢,雖然袛是變慢一點點。這等微乎其微的變化,常人或許看不出來,但身為名手的他卻瞭然於胸。
「咱們在這裡發動攻擊吧!」
范發訂製了一個一百二十斤重的鐵球。秦漢時代的一斤等於現在的二百五十六克,這個鐵球重約三十公斤。他試投多次,實驗時也將標識用繩子拖著,以各種不同速度行走。結果,范發的鐵球每次都能準確擊中移動著的標識物。
張良因找到這樣的人而額手稱慶。
張良和范發緊張地放眼望去。
鐵球本來應該衝破副車車頂正中央的,由於車速突然變慢,所以墜落到車頂前方。不過,這一擊著實也撞壞了車廂前半部分。沒有擊中車廂的鐵球滾到地面,掃中六匹馬中左後方那一匹的腿。
其餘所有的馬匹也都陷入混亂。
「怎麼啦?害怕是不是?」范發問道。
「咱們失敗了,快逃吧!」
「那……那我們該怎麼辦呢!?」
依據探得情報,始皇帝之行列行經白虎淵旁,應該是近黃昏時分。
「該以哪輛車作為目標?」范發問道。
但,有黃金龍鳳裝飾,並且豎有旌旗最美麗的一部是始皇帝座車,這一點並不難推測。
他們從過午時分便各就各位。
張良、鬍鬚漢子和范發三人做了一次最後演練。
「可是,以防萬一,選擇隔水處比較安全吧!」
「糟糕!」
「我早就派人以馭者身份,在咸陽宮殿臥底。出生於河南的這個人在山東待過很長時期,所以,對東邊地理非常熟悉。秦王去年東遊時,此人也曾隨駕,倘若今年又是東遊,必定會被派同行。我有辦法和他取得聯絡,因為我認識他的妹妹。」
由始皇帝的性格來推測,他應該不會事前就捉拿暴徒,而會等到事發之後才加以逮捕。鬍鬚漢子當然會把襲擊的方法告和-圖-書訴對方。如此一來,要讓襲擊失敗是非常容易的。那就是,天子不坐在御車裡。這樣,鐵球袛會衝破空車車頂而已。
范發邊喘氣邊說。
「不要回頭,繼續跑!」
始皇帝沒有坐在天子御車裡的可能性極大。
「雖然沒有怨仇,他這是為了發跡啊!逮到謀殺皇帝這等重大犯人,不是大功一筆嗎?」
由於車軸寬輻已統一,所以天子座車並沒有特別大,太大的話,會不便於路上行駛。
「媽的!為了圖自己發跡……」
眼前一片偌大的沙地,前面有一條廣大道路。路上有大批車馬行列由西方迤邐而來。
「這一線希望,現在已經完全消失了。我對這一帶的地理很熟。這附近黃河沿岸應該沒有人家,而那邊河岸卻有炊煙冒起。雖然離此尚有一段距離,但那是供數百人用餐的炊煙。要包圍這白虎丘是十分容易的。」
如張良所揣測,始皇帝當時為了迴避襲擊者,準備換乘到副車上。始皇帝的計劃是,接近暴徒預定的襲擊地點時,讓重罪囚人乘坐御車——這一點,張良當然沒有預料到。
「為什麼會那樣!?」
「不,我一開始就對他有所懷疑。在韓國故都罵人沒有骨氣,就是責難服從始皇帝的人。若沒有很大的勇氣,這樣的事情是不容易做得到的。除非……」
張良還是堅持己見。
鬍鬚漢子說。說過絕不使用「始皇帝」稱謂的他,有時候卻會無意中說出這個字眼。可見人們已經習慣使用這個稱呼了。這一點,證明天下已日趨安定。
誤差距離不到一公尺!
范發不但投擲技能超人,頭腦反應也是強人一等。
變賣過去傭人人數達三百之多的家產來到此地,總算有了回報。
非立即決定不可。
兩人匍匐於地面,屏住氣息等待行列到來。
「原來是個囚犯!」
「有可能。現在該怎麼辦?」
皇帝御駕會在黃河北岸往東前進。該處有不少黃河支流和小湖沼,應和_圖_書該不難找到有水的地方。
張良壓著范發的衣袖,囁嚅著說:
被飛來鐵球擦過的副車橫倒後,繼續往前拖了一段距離,一個人從車廂裡滾了出來。「那是始皇帝?」張良和范發緊張地放眼望去。
雖然這是最高機密,但據說他這次是往東遊。
「是不是他和秦國官員有所勾結……?我當時就有這個懷疑,可是,我後來又想,就算他在演戲,我也要陪他多玩一些時候,說不定是真的。對這一點,我還抱著一線希望。」
「是啊!他到處物色有意謀殺始皇帝的人……他做這樣的事,為的是要逮捕人。所以,他一看到人就以『沒有骨氣!沒有骨氣!』這句話開罵。」
范發開始將用鐵鏈繫住的鐵球在頭上飛旋,跟著旋轉自己的身體。一轉、二轉、三轉……
「那是偶然的事情!……他們大概準備在那裡換乘車輛吧?」
鬍鬚漢子好像著手於暗殺始皇帝之計劃已久,在部署上相當周到。
「看樣子,這是個妙計。」
適才還以激|情口吻臭罵鬍鬚漢子的范發,此刻卻用鎮定口氣說。
他扔投鐵球是計算好車速的。在鐵鏈離手到鐵球墜落車頂的數秒鐘時間內車速不變——一定要以此為前提才能命中目標。
「始皇帝說不定坐在副車裡哦!」
張良依然抓著范發的手,拚命地跑。
路程雖屬最高機密,適合於天子行列通過的路卻不多,所以大致可推測得到。
「不,我扔的鐵球會從高處直落下來,撞破車輛頂板,所以一時判斷不出鐵球飛來的方向。」范發說。
張良不覺叫出聲來。
「哦!你看!」
始皇帝成為秦王後的第二十九年,也就是以皇帝自稱後的第三年(癸未年),他又和前年一樣,要出來巡遊了。
他一定坐在副車裡!副車離御車三十米之遠——這本來就是一件不合常理的事情。接近白虎淵時,這個間隔一定會更遠吧?
「呀!……」
始皇帝巡遊的一個目的是,誇示天和圖書下在他的統治之下得以安定。
行駛在三十六公尺前裝飾華麗的御車霍然停住。
看到范發的實際表演後,鬍鬚漢子也禁不住鼓掌雀躍。
「那個大鬍子真是害人不淺。我們和他沒有什麼怨仇,為什麼要這樣呢!?」
「這個地方叫做博浪沙。雖然沒有水,這一大片沙地卻和水無異。這細沙踩了就會沒到腳踝處,一些地方甚至會沒到膝蓋上。在這裡連行走都困難,所以他們是無法追上來的。」
「咱們現在著手探查始皇帝巡遊的路程吧!」
張良抓著呢喃不已的范發手臂,沒命地跑。
「說幹就幹!」
「一矢中的,神乎其技!這一來,我們一定會成功的!」
數十騎騎馬武士衝向博浪沙,卻因馬匹無法在沙地上行走而進退不得。
他的意思是,選擇隔河或隔池塘處發動攻擊,以避開被護駕武士追捕的時間。也就是說,在他們忙著徵調船隻時,趕緊逃之夭夭。
「你是說,你上了他的當?」
范發抱著鐵球比他先站了起來。
范發懊惱地說。
行動詭譎的始皇帝,說不定會臨時提早起駕時間。為使計劃萬無一失,所以他們也提早來到現場。
「沒錯,我心裡害怕。我們會被抓到的,不如現在就逃吧!」張良說。
「咱們以副車為目標吧!」
「咱們往西邊跑吧,快!」
「你的頭腦很好,和你一起做事,一定萬無一失。」張良說。
張良爬了起來。
「我不希望你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范發作為目標的副車還在前進,袛是速度變慢了一些。
徒步和騎馬的武裝士兵前後左右護衛著的車有二輛。
「好!」
跑跑行行約摸三個小時,爬到丘頂後,視野變得廣闊許多。
鬍鬚漢子為了從馭者之妹探出行列動向,連日到處奔波。
隨著一句壓低卻如裂帛似的叫聲,他把抓著的鐵鏈放開——鐵球騰空飛去。
始皇帝究竟在哪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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