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繼往開來
二 墨子與楊朱

解決的辦法,自然是建立一個合理的社會。合理的社會是甚麼樣子呢?自食其力,各盡所能,機會均等,互利互愛。首先,每個人都要勞動,都要對社會做出貢獻。當然,勞動也不僅是體力勞動,也包括腦力勞動。貢獻也不是做同樣的事情,也要有分工。分工在墨子那裏叫做「分事」,即「分內之事」。比如君王的分事是搞政治,士人的分事是當助理,農民的分事是種莊稼,婦人的分事是做紡織(《墨子.非樂》)。這些都是勞動,都是貢獻,也都有理由、有資格得到報酬。這就是自食其力。其次,分配的原則既然是按勞取酬,那麼,為了體現公平,社會也應該保證各行各業的人都「各從事其所能」(《墨子.節用中》),讓每個人的才能都得到充分的發揮。這就是各盡所能。第三,既然是各盡所能按勞分配,那麼,社會的管理,就應該是有能力的上,沒能力的下,即「有能則舉之,無能則下之」。即便是地位卑賤的農民、工人、商販(雖在農與工肆之人),只要有能力,也應該「高予之爵,重予之祿,任之以事,斷予之令」。相反,即便是王公大人的骨肉之親,沒有能力也不能做官。總之,尊卑貴賤,都必須根據每個人的能力、表現和貢獻進行調整,做到「官無常貴而民無終賤」(《墨子.尚賢上》)。這就是機會均等。至於互利互愛,就是墨子一再主張的「兼相愛,交相利」(《墨子.兼愛中》),前面已經說過(請參看本書第二章),這裏不再重複。
先說墨子與楊朱。
所謂「無故富貴」,也有兩種情況。一種是「吃祖宗飯」,一種是「奪他人食」。比方說,出生在王公大人家裏,生下來就有可以世襲的爵位和領地,不用對社會做任何貢獻,這就是「吃祖宗飯」。又比方說,用種種不正當手段(比如盜竊、搶劫、詐騙、戰爭),掠奪別人的勞動成果,這就是「奪他人食」。墨子認為,社會存在這些現象,已經是不合理。更不合理的是,人們居然不以為非,反以為是。在《天志下》,墨子說,偷別人的水果瓜菜,大家都說不對,因為他「不與其勞獲其實」;侵略兼併別人的國家,殺害奴役別國的人民,比偷瓜偷菜嚴重多了,反倒變成了「義」,這真是豈有此理!在《魯問》篇,墨子說,現在的諸侯們,侵略別人的國家(攻其鄰國),屠殺別國的人民(殺其民人),掠奪人家的財產(取其牛馬、粟米、貨財),還要「書之於竹帛,鏤之於金石,以為銘於鐘鼎」,向後代炫耀「誰都沒有我搶得多」。那麼請問,一個平民百姓,也去攻打鄰居家,殺鄰居的人,搶鄰居的豬呀狗呀,糧食呀,衣服呀,然後也記錄在他們家的本子上、器皿上,向自己的後代炫耀「誰都沒有我搶得多」,行嗎?顯然不行。同樣的事情,王公貴族就幹得,平民百姓就幹不得;或者王公貴族幹了就叫「英雄業績」,平民百姓幹了就叫「為非作歹」,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這說明甚麼呢?說明這個社會完全沒有公平和正義!
直接的原因,是統治者不贊https://www•hetubook.com.com成,老百姓也不願意。
還是先說墨子。前面說過,爭鳴的起因,是社會的劇變;社會出了問題,則是諸子的共識。也就是說,無論儒墨道法,對當時的社會狀態都不滿意。但是,問題出在哪,解決的辦法是甚麼,他們看法不同。墨子認為,根本的問題,是當時的社會不合理。怎樣不合理?分配不公。在《非樂》篇,墨子曾經指出,人與動物的本質區別,就在於動物可以不勞動,而「衣食之財固已具矣」。人卻是「賴其力者生,不賴其力者不生」,非勞動不可。根據這一點,社會財富分配的原則,就應該是「出力的得,不出力的不得,多出力的多得,少出力的少得」。然而實際情況是甚麼呢?是佔有社會資源和財富最多的,往往是出力最少的,甚至是不出力的。他們「不與其勞獲其實,己非其有所取之」(《墨子.天志下》),也就是不勞而獲,取非所得,墨子稱之為「無故富貴」(《墨子.尚賢下》)。
說到這裏,可能會有人嗤之以鼻。瞎白話吧你!既「天下為公」,又「一毛不拔」,怎麼可能?是不大可能,是很難做到。楊朱思想最終難以被人接受,原因之一就在這裏。然而楊朱的深刻之處,卻也在這裏。這就是:實現「天下為公」的社會理想,不能以犧牲每個人的個人利益為代價。因為「天下人的幸福」,是由每個人的幸福構成的,是天下所有人幸福的總和。如果每個人都不幸福,卻說天下人是幸福的,這種幸福,靠得住嗎?如果說為了天下人的幸福,必須每個人都不幸福,那樣的「幸福」,又要他幹甚麼?當然,作為個人,你可以像墨子那樣,為「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而犧牲自己。如果你真誠地這麼做了,我將向你表示崇高的敬意。但是,如果你因此而要求別人,要求所有人都這麼做,那就只能說聲「對不起」。對不起,你不能這麼要求,你也沒有權利這麼要求。或者說,你可以提倡,不能強迫。因為一旦強迫,就違背了追求全人類共同幸福的初衷。
實際上,墨子的理想雖然崇高,卻有三個致命傷:違背常理,沒有依據,導致獨裁。我們知道,趨利避害,是人之常情;追求幸福,是人之常理。墨子雖然也主張全人類的幸福,甚至許諾這種幸福,但實際上給大家的,卻是苦日子。在他看來,只要大家是平等地過苦日子,那就是幸福了。如果像他這樣,領導人帶頭過苦日子,芸芸眾生就更應該歡欣鼓舞,感恩戴德。可惜他想錯了。人民群眾的願望,是既要平等,也要好日子。何況平等也不等於平均。平等的意義有兩條,一是人格平等,二是機會均等。只要做到這兩條,先富後富,多富少富,不是問題。有人曾經說,我不關心領導人一餐幾菜幾湯,我只關心我們普通老百姓,能不能也四菜一湯。這才是大實話,也才是天下人的願望。像墨者那樣,人人破衣爛衫,餐餐粗茶淡飯,天天勞動不止,還不准有任何娛樂活動,恐怕不是廣大人民群眾嚮往的生活。所以hetubook•com•com《莊子.天下》說,墨子這種主張,實在是「反天下之心」。反天下之心的結果,勢必是「天下不堪」。所以,就算墨子自己能夠實行(墨子獨能任),卻「奈天下何」!這樣「離於天下」,違背人之常情常理的主義,能實行嗎?不能(其去王也遠矣)。
統治者不贊成,好理解。因為按照墨子的主張,天子、諸侯、大夫,都必須是所謂「賢人」。天子應該是最聖明的。諸侯和大夫,則是次聖明的和再次聖明的。這就叫「尚賢」。然而當時的制度,卻是「世襲」。世襲的君主,怎麼可能都是聖明的,而且還井然有序,天子最聖明,諸侯次聖明,大夫再次聖明?要知道,「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孟子.離婁下》)。就算西周封建那時是這樣,到墨子的時代,早就每況愈下了。如果實行墨子的主張,現任的那些統治者(天子、諸侯、大夫),豈非十有八九得下台?秦漢以後,皇帝也是世襲的。如果不能最聖明,是不是也得下台?他們當然不贊成。
其實,我們應該謝天謝地,感謝墨子的主張不能得到實現。因為一旦實現,結果必定是專制獨裁,而且是極權統治加神權統治。我們知道,按照墨子的設計,理想社會的結構是這樣的:最底層,是廣大民眾。民眾的上面,是他們必須絕對服從的村長。村長上面,是必須絕對服從的鄉長。鄉長上面,是必須絕對服從的大夫。大夫上面,是必須絕對服從的國君。國君上面,是必須絕對服從的天子。天子神通廣大,明察秋毫,洞悉一切。村民做了好事或壞事,家裏人不全知道(其室人未遍知),鄉里人也不全知道(鄉里未遍聞),天子卻清清楚楚,直接下令或賞或罰,因此「舉天下之人,皆恐懼、振動、惕栗,不敢為淫暴」。這就奇了怪了!家裏人和鄉里人都不全知道的事,天子怎麼知道的?也只有天知道。反正按照墨子的設計,大家都說「天子之視聽也神」(《墨子.尚同中》)。請問,這不是神權統治嗎?
但這只是僥倖,不是必然。因為墨家在本質上是反法治的。他們的組織內部,也可以動用私刑。《呂氏春秋.去私》說,墨家後任鉅子之一腹〔䵍〕(音吞)的兒子殺了人,依法當死。秦惠王(也就是車裂商鞅的那位)得知,就對腹〔䵍〕說,先生年紀大了,又只有一個兒子,寡人已經交代法官不要殺他。腹〔䵍〕卻說,墨者之法,殺人者死,傷人者刑。大王可以不殺,腹〔䵍〕卻不能。結果,腹〔䵍〕還是按照他們的組織原則處死了自己的兒子。這就太恐怖了。如果任何一個民間團體,都可以動用私刑,豈有法治可言?雖然腹〔䵍〕的理由是要行義(禁殺傷人者,天下之大義也),但這樣動用私刑的權力,誰能保證不被濫用?墨家鉅子的權力如此之大,究竟有誰能夠監督?如果不被監督,這樣的絕對權力難道不會導致絕對的腐敗?這些都是問題。所以,墨子本人,是不可怕的。他的主張,卻是可怕的。
哈!原來楊朱不但不「自私自利」,還和墨子一樣,也主張「https://m.hetubook.com.com天下為公」。而且,楊朱的「天下」範圍更大,不僅包括全人類,還包括自然界。這就比墨子還要徹底。他的「一毛不拔」,也不是只管自己,不管別人,而是其他人、小動物和自然界,統統一樣。應該說,既要「天下為公」,又要「一毛不拔」,才是對楊朱思想完整而全面的表述。
那麼,楊朱又如何?
自食其力,各盡所能,機會均等,互利互愛,這就是墨子提出的社會理想;平等、互利、博愛,這就是墨子主張的社會正義。為此,墨子獻出了畢生的精力,表現出一個偉大思想家崇高的責任感。有人曾經對墨子說,現在普天之下所有的人都不行義了,只有你一個人在做,弄得自己苦不堪言,不如算了吧!墨子卻說,比如一家十口,一個人種地,九個人閒著,那個唯一種地的人,能不拚命幹嗎(《墨子.貴義》)?由此可見,墨子確實把社會正義看作天底下最重要的東西,並用自己的行動,實踐了「萬事莫貴於義」(同上)的理念。
我認為,就在於他們都提出了極其重要又被人忽視的問題。甚麼問題?墨子提出的,是社會的公平與正義;楊朱提出的,是個人的權利與尊嚴。
墨子和墨家的命運,讓人扼腕歎息。想當年,這個學派可是顯赫一時。《呂氏春秋》就說,當時孔子和墨子都是「從屬彌眾,弟子彌豐,充滿天下」(《情欲》),就連所謂「萬乘之主」和「千乘之君」,也「不能與之爭士」(《誠廉》)。然而曾幾何時,墨家學派就幾乎銷聲匿跡。漢武以後,儒家從焚坑廢墟中東山再起,墨家卻再也沒能翻過身來。墨子本人,在《史記》中也只有寥寥二十四個字。這可真是「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也只能說明一點:墨子和楊朱的思想,必有深刻獨到之處。唯其深刻獨到,才會驚世駭俗,風靡天下。同樣,唯其深刻獨到,才很難真正被人理解,終至無聲無息。
如此看來,墨子的理想好得就像社會主義,墨子這個人也好得就像古代雷鋒,難怪其學說會風行天下。問題是,怎麼後來就銷聲匿跡,被人遺忘了呢?
事實上,先秦墨家已經表現出他們的恐怖了。我們知道,所謂「墨家」,不但是一個學派,更是一個團體,而且是一種準軍事組織。從墨子開始,這個團體就有一個最高領袖,叫「鉅子」。鉅子具有雙重身分,既是導師,又是首領,對自己的弟子有生殺予奪之權,可謂說一不二,令行禁止。據《淮南子.泰族訓》,墨子當鉅子的時候,手下有一百八十人。這些人,都忠心耿耿,訓練有素。只要墨子一聲令下,跳進火海裏,走到刀山上,都不怕,叫「赴火蹈刀」。讓他們去送死,腳後跟都不會轉一下,迎著死亡就上去了,叫「死不旋踵」。照這架勢,如果墨子讓他們做「人體炸彈」,估計也幹。看來,墨家這個團體,多少具有黑社會性質。幸虧墨子本人心地善良道德高尚,又堅守「只防禦不進攻」的底線,絕不濫殺無辜。要不然,只怕真會變成恐怖組織。
更奇怪的是,墨子和楊朱,剛好是兩個極端。和-圖-書墨子,是為了有利於天下,恨不得像大禹一樣「腓無胈,脛無毛」(《莊子.天下》);楊朱,則是「不以天下大利易其脛一毛」(《韓非子.顯學》)。脛(音敬),就是小腿;腓(音肥),就是小腿肚子;胈(音拔),細毛。就是說,墨子是風裏來雨裏去,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腿上的粗毛細毛都磨光了;楊朱,則是在他的小腿上拔一根毛都不幹的。一個是「一毛不留」,一個是「一毛不拔」;一個是「毫不利己」,一個是「毫不利人」,怎麼說火就同時火了,說沒就同時沒了呢?
其實更慘的還是楊朱,簡直就是「人間蒸發」。他的生平事蹟幾無留痕,思想學說也僅剩隻言片語,散見於《孟子》、《莊子》、《韓非子》、《呂氏春秋》和《列子》,而且是真是假都不清楚。這就實在太具有戲劇性。要知道,孔子之後,孟子之前,可是「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孟子.滕文公下》)。這樣紅極一時的「顯學」,居然一下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豈非咄咄怪事?
這就是墨子的是非得失。顯然,如果把墨子的主張看作「社會主義」,那麼,他的這種「社會主義」,就是貧窮的社會主義,空想的社會主義,專制的社會主義。眾所周知,貧窮不是社會主義,空想和專制的也不是。因此,墨子的主張,不是社會主義。
老百姓不願意,則是因為按照墨子那一套去做,太苦了,太難了。我們知道,墨家學派有個特點,就是「以苦為樂」。苦到甚麼程度呢?《莊子.天下》說,墨家之人,必須穿粗布衣服(以裘褐為衣),著草鞋木屐(以跂蹺為服),整天幹活,晚上也不休息(日夜不休),弄得小腿上沒有粗毛,腿肚子上沒有細毛(腓無胈,脛無毛),非如此不足以為「禹道」,不足以為「墨者」。《墨子.備梯》也說,墨子的大弟子禽滑釐,追隨老師三年,手上腳上都起了老繭(手足胼胝),臉黑得像煤炭(面目黧黑),做牛做馬服侍先生(役身給使),甚麼問題都不敢問(不敢問欲)。最後,就連墨子自己都看不下去(子墨子甚哀之),備酒設宴請他吃飯,禽滑釐這才說自己想學守城。這樣的生活,你說老百姓幹嗎?我看沒誰願意。
這就是我從楊朱那看似荒謬的主張中讀出的深層涵義。也許,這並不是楊朱的本意,只是我一廂情願。畢竟,楊朱留下的資料太少了。但他提出的問題,卻至少是值得深思的。我甚至想到了馬克思和恩格斯對共產主義的描述。馬克思和恩格斯說,共產主義社會是一個「聯合體」,在那裏,「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共產黨宣言》)。可見在馬克思和恩格斯那裏,個人的權利與尊嚴,也是被當作前提條件來看待的。站在這樣一個思想高度,我們對楊朱的觀點,難道不該有更深刻的認識嗎?楊朱的思想,難道不該也作為我們民族思想文化的遺產,予以抽象地繼承嗎?
如果說墨子關注的是社會,那麼,楊朱關注的就是個人。因此,楊朱往往被看作「個人主義者」,並備受批判和_圖_書和攻擊。其實,楊朱的思想,是被曲解、被妖魔化了的。沒錯,楊朱是「個人主義」,但不是「自私自利」,更不是「損人利己」。因為楊朱雖然「毫不利人」,卻也「毫不損人」。不但不「損人」,就連「損物」,都反對。楊朱說:「智之所貴,存我為貴;力之所賤,侵物為賤。」(《列子.楊朱》,下引皆同)翻譯過來就是:智慧之所以可貴,就因為保護自己。武力之所以可鄙,就因為侵犯別人,包括侵犯小動物和自然界(物)。這意思再清楚不過:楊朱反對一切侵犯和佔有!因為在他看來,這些東西都不是我們自己的。不但動物和自然不是(物非我有也),就連身體也原本不是(身非我有也)。只不過,既然已經有了生命,就只能保全它(既生,不得不全之),也只能利用動物和自然(既有,不得而去之)。但是,你不能認為這就是你該得的,不能蠻不講理地佔有它。如果蠻橫地佔有,那就叫「霸佔」。用楊朱的話說,就叫「橫私天下之身,橫私天下之物」。橫,就是蠻橫;私,就是佔有。為甚麼不能蠻橫地私自佔有?因為「身」也好,「物」也好,都是屬於天下的。因此,應該「公天下之身,公天下之物」,把原本屬於天下的變成全世界的共同所有。
更何況,墨子的主張也沒有任何依據,既沒有歷史的依據,也沒有人性的依據。相反,儒家的主張雖然不如墨子的理想,卻有依據。禮樂制度,就是歷史依據;親親之愛,就是人性依據。如果能夠恢復封建制和宗法制,孔子他們的主張,就至少能夠部份地實行。墨子的主張,卻是根本無法實行,因為既無依據,也沒有辦法。墨子的一整套改革方案,甚麼「尚賢」,甚麼「尚同」,甚麼「非攻」,甚麼「兼愛」,說起來振振有詞,聽起來頭頭是道,做起來卻沒有一件能夠成功。比如選擇最聖明的人當天子,選擇次聖明和再次聖明的人當國君和大夫,就沒有具體的操作辦法。沒有辦法的事,怎麼做呢?當然,要說一點都不能實行,也不是事實。在宗教團體,在起義軍中,在戰爭年代,墨子的主張也是部份實行了的。可惜,沒有一個能推廣,也沒有一個能持久。為甚麼?「反天下之心,天下不堪」嘛!
顯然,墨子自己也知道說不過去,便又補充說,天子其實也不是神。他能夠無所不知,是因為「使人之耳目助己視聽」,也就是有人通風報信。這當然也講得通。但我們還是要問:是誰通風報信,是誰告訴他的?人民群眾嗎?似乎不大可能。因為前面說的這些事,可是「其室人未遍知,鄉里未遍聞」的。群眾自己都不知道,怎麼會去說?這就只有一種可能:天子安排了特務。請大家想想,這豈不可怕?實際上,這還不算可怕。如果是人民群眾去告訴天子,就更恐怖。怎麼恐怖?普天之下都是特務。一個普天之下都是特務,或者處處都安排了特務的社會,是美好社會嗎?是和諧社會嗎?當然不是。由此可見,任何在人間建設天堂的主張,一旦實施,建設出來的都勢必是「人間地獄」。
那麼,墨子和楊朱的深刻獨到之處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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