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會計檢查院Ⅱ

所以現在是旭坐在校長旁邊的沙發上。她的修長雙腿斜斜地併攏,膝頭緊實地朝向天花板,眼睛專注地看著擱在大腿上的檔案。
就告訴妳只到二樓嘛!鳥居不耐煩地碎碎唸著,從入口鑽進來,把臉靠近旭線條優美的食指所指的地方一看,投信口下面的確貼著一張有點髒的字條,上面寫著「4F 社團法人OJO」。再看其他三個信箱,也分別寫著「1F」、「2F」、「3F」,後面跟著入駐的公司或團體的名稱。
幾乎是一接通就傳來松平的聲音了。
「這是長濱大樓,門號也跟這上面的地址一樣。」
看看右手邊,烏龍麵店的玄關前靜靜垂著藍色染布簾子,上面寫著「蓋飯套餐」的白色字。
沿著長屋的牆壁,盆栽綿延不絕。每一間長屋前都搭設了矮棚,排列著各自喜愛的盆栽,有蘆薈、山茶花、松、紫蘇、仙人掌、香草、杜鵑、牽牛花,從高大到矮小的花草、從道地的盆栽到布丁杯的廢物利用,應有盡有。
上午還不到九點,三名調查官就在大阪市立空堀中學的校長室,嚴肅地展開了調查。松平邊看著手上的校舍略圖,邊聽取坐在旁邊的鳥居報告的數字,不時點著頭。校長坐在他對面,不安地看著他們的調查行動。
面向谷町筋的拱廊三角形屋頂入口處,標示著「はいからほり」的紅字,下面還懸掛著「空堀商店街」的招牌。明明是以同樣的步伐前進,旭卻在斑馬線中央就追上了鳥居。
「我不知道。」
忽然,從操場傳來麥克風的廣播聲,三名調查官都抬起了頭。校長惶恐地低下頭說:
「時間不夠了,這所學校我一個人處理就行了。下午再去三個地方,就可以照預定計畫完成所有地方的檢查。這裡由你們兩個負責。」
「就是檢查的單位。」
跟旭嗎?鳥居嘟起了嘴。
「4F不是指樓層嗎?」
「真的呢!」
「這上面寫的地址在哪一帶?」
旭滿臉狐疑地看著他,他還是把盤子裡的點心放進了嘴巴。
「是的。」
「咦,沒路了?」
「沒什麼,很久沒吃大阪燒了,有點開心。」
平常不太誇獎人的松平由衷讚嘆著。由他單槍匹馬的處事態度就可以看得出來,他喜歡的是威壓勝過懷柔、「硬」勝過「軟」的手法,所以對他而言,使用人脈是最後一種解決事情的方法之一。不,應該說他幾乎做不來。也因為這樣,看到旭只要戳戳霞關就能一舉消除障礙的做法,似乎帶給了松平新鮮的驚嘆。
會計檢查院的調查官迂迴曲折地到達的位置,是長濱大樓的背部,也就是「後門」。鳥居衝下樓出去的出口,才是長濱大樓的「玄關」。從巷道仰望四層樓高的大樓時,就能一目了然了。
「這樣好嗎?」旭以苛責的眼神看著他。
「等紅綠燈時,我就決定要買了。」鳥居眉開眼笑。
鳥居訝異地目送老人離去,旭很快從他旁邊經過,走到箱子前面。打開表面塗著白漆的木頭蓋子,裡面躺著一堆綠色拖鞋。
「昨天妳跟他們聯絡過吧?旭。」
旭把手上的文件舉高給鳥居看。
鳥居大聲告知,門後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旭從吞吞吐吐地說明原委的鳥居身旁走開,站在窗邊,低聲哼著歌,望著眼前的一大片長屋。
鳥居很快把一顆章魚燒塞進嘴裡,哈呼哈呼地轉動著丸子。旭不知道怎麼回答他,站在自動販賣機旁,一頁一頁翻著資料。
會計檢查院展開的實地檢查,是先根據一個月前提出的出差計畫做成檢查名單,再依照名單一一執行。差點因為第一天的大阪府廳案而大幅更動的檢查進度,現在有希望照預定進行了。不用說,這當然是旭超越新人的優秀表現所帶來的結果。
「幹嘛啊!不必說得那麼過分吧?」
其中,有大約二十兆日圓變成補助金,流入了地方或法人等團體。
調查官對著四樓的窗戶勇敢宣告。
「哼!真是個莫名其妙的傢伙。」鳥居用手指在文件的名字上彈了一下。
這是走出空堀中學後,鳥居第一次出聲。旭「啊」一聲回應,轉頭面向他。
「是把high collar 跟karahori (空堀)重疊的文字遊戲吧?」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這棟紅磚建築的大樓看起來很眼熟。
「等、等等我!」
「可以請教一下嗎?」松平低聲叫喚。
「結束了嗎?」
兩人走出門口時,剛好有六個男學生在白色起跑線上就位,其中四人擺出蹲伏起跑姿勢,兩人就這麼站著,準備起跑。
鳥居急躁地說,抬頭望著正面入口,那裡掛著「長濱大樓」的牌子。
「關於OJO呀!他們從大阪府取得百分之七十的資助金,其中百分之五十是來自中央的間接補助金。八成是以『大阪』(Osaka)開頭的名稱,譬如『Osaka .某某.Organization 』。那麼,J到底是什麼呢?有沒有什麼是J開頭、可能放在這裡的單字?」
鳥居看看旭手上的文件,正要把視線再拉回到建築物時,「四樓?」突然驚叫一聲說:「這上面……是寫四樓吧?」
聽到來自背後的對話,旭又大大地嘆了一口氣。
「咦?奇怪了。」
「旭,妳打電話吧?」
「那地方很奇怪。」
當事者都是滿臉困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但是面對這些反應遲鈍的人,松平的視線總是冰冷到極點。
「可是如果告訴他說我們才剛到,一定會挨罵。而且,對方不在導致不能檢查,是最糟糕的結果。啊——那個校長為什麼說十分鐘就會到?太不負責任了。」
簡短回應的旭,在一瞬間與鳥居四目交接。
如校長所說,兩人出校門後往右手邊走,就看到商店街的拱廊了。走在延伸到谷町筋的短短拱廊時,鳥居把松平交給他的資料大約看過了一遍。旭走在鳥居後方約三步的距離,觀賞著左右的店面。
說著,他把手裡的文件塞給旭,從店員手上接過放了章魚燒的盤子。
根本就不知道嘛!鳥居埋怨地鼓起腮幫子,又按了三次鈴,裡面還是沒半點回應。
為什麼連說沒事呢?因為旭不斷建議他,差不多該彎進附近的小路了。
「呃……和好是指?」
「業務內容也幾乎什麼都沒寫,只寫對地方有貢獻、振興文化等等,都是領補助金本來就該做的事。」鳥居抬頭看著旭的淡褐色眼睛,扭動鼻子說:「太可疑了。」又說:「絕對有問題。」
深深一鞠躬後,松平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不等旭繼續反駁,鳥居就快步走進了巷子裡m.hetubook.com.com。旭看著他的背影好一會,百般不情願地跟在他後面。
「怎麼辦?要不要先跟松平聯絡?」
才快上午十點,商店街就已經很熱鬧了。腳踏車在並不寬闊的街道上忙碌地來來去去。不時有年長的女性邊把腳踏車的煞車按得吱吱響,邊以驚人的速度騎下坡道。
他只說這麼一句就閉嘴了,然後直盯著對方,面不改色。所以被松平調查的人都會屈服在他的威嚴之下,感覺像在接受審訊。
「沒事、沒事。」鳥居一再重複這句話,逕自走下空堀商店街的坡道。
走到狹小的下坡道盡頭,鳥居發出了狼狽的叫聲。巷道前面是長屋的玄關,接下來必須沿著牆壁往右邊走。
鳥居的大拇指指著背後的車道,一輛綠色計程車剛剛開過去。但是,旭還是很沉著地對他說:
不一會兒,又發出「糟糕」的狼狽叫聲,響遍房間。
雅緻的紅色小廟彷彿嵌入一般,坐鎮在長屋側面。仔細一看,昏暗的廟裡點著一盞小小的燭燈。
「可以啊!」旭不是很熱絡地表示同意,鳥居就說:「好,決定了!」瞬間變得精神抖擻,開始往前走。
說完,松平就折回了校長室。
大樓左右都是牢固的石牆,上面環繞著圍牆,看起來應該是烏龍麵店和住家的後方。長濱大樓夾在石牆與石牆之間,下半身彷彿嵌在山崖裡。
「方法真的是看人怎麼用呢!」
「哪裡奇怪了?」
旭顯得有些驚慌,低頭對大義凜然地抬頭看著自己的鳥居,用試探般的低沉聲音問:
大概是沒開燈的關係,四樓顯得冷清寂寥,不過有一扇大窗戶,所以環境十分明亮。每層樓似乎只有一個房間,樓梯平臺前只有一扇門孤獨地佇立著。
「喂,旭。」
「我來啦!OJO。」
鳥居大惑不解地輪流看著信箱,旭丟下他往裡面走。盡頭的樓梯平臺處,牆上有扇左右對開的細長形窗戶。旭抓住中央的把手打開玻璃窗,把頭探出窗外,觀看著四周環境。
等鳥居發完一陣牢騷後,旭在他旁邊冷靜地表示意見:
同樣的三兆日圓中,有大約百分之〇.〇〇〇一的三百萬日圓,被列為公立學校等設施配備補助金,成為大阪市立空堀中學的老舊校舍整修費。
除了豐富的法律知識外,她為什麼會被稱為「公主」的理由,以及在內閣法制局時代的經驗也大大派上了用場。當對方不肯在現場下判斷,以「我要問上級」的手法一味逃避,而使鳥居陷入苦戰時,旭又開口了。
別開玩笑了!鳥居在嘴裡嘟囔著,把手搭在窗框上,聽到旭說「看下面」,他就乖乖把頭探出了窗外。
「就位——準備!」
是嗎?松平這麼回應,皺起眉頭,盯著手上的紙看了一會,說:
大樓外牆從地面到高約一公尺的地方,鋪著長方形的石子,中間有個雄偉的石砌拱形入口。「後門」無法比擬的壯麗造型,充分顯示出那裡才是「玄關」。入口的門上掛著趣味盎然的門牌,上面寫著「長濱BUILDING」。文字排列也是由右至左,跟現在的排列法相反。拱形中央,雕刻著某種日式的徽章圖案。暗紅色的磚瓦壁面,有白色帶子經過樓層接續處和上下窗框,再加上四樓的房簷已經褪化成綠色,讓老舊的大樓醞讓出穩重且時尚的氛圍。
有一次松平不在場,鳥居對接受檢查的職員指出補助金處理方法的相關錯誤。對方不承認自己有錯,提出對自己有利的法律論述反擊。鳥居被對方一連串的專業用語說得啞口無言,坐在一旁保持沉默的旭便緩緩地開口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鳥居左手邊的路被堅固的石牆擋住了,更上面是聳立的圍牆。目的地應該在圍牆的另一邊,但是沒有通往那裡的階梯,也沒有梯子。
「你跟旭現在就去這個地方。」
鳥居沒有馬上回答,繼續吃下第四顆、第五顆章魚燒。
但是,他硬是把這種種感覺都先暫時擱置在「可疑」的念頭裡了。
如男人所說,往前走沒多久,眼前就是空堀商店街的拱廊側面。看來,鳥居和旭是以「ㄈ」字形在巷子裡繞了一圈,又回到原來的路線了。
眼看著就要被逼退到配角地位,鳥居只能乾脆地認輸。而且,鳥居還自然流露出人類與生俱來的情感。
旭按下手機的停止鍵,房間裡的鈴聲也靜止了。
「因為對招牌上的文字很有感覺。」
從電話中得知事情經過的松平,出人意料之外並沒有生氣,只是下指示說先跳過那裡,前往下一個檢查地點。松平已經結束空堀中學的檢查,正搭計程車前往大阪府廳。他說府廳的工作只剩下確認事項,應該不會花太多時間,要兩人直接去下一個檢查地點大阪南港,先開始檢查。
「有約好時間嗎?」
「今天舉辦全校體能測驗,操場可能會有點吵。」
「說知道了。」
「喲!妳居然聽懂了。」鳥居驚嘆著,走到旭的旁邊。
「走吧!」鳥居怨恨地瞪一眼直到最後都保持無聲狀態的鐵門,轉向樓梯。「真是夠倒楣了。」他邊拍打木製扶手,邊走下樓。
「旭,怎麼辦?」
「打電話吧!」
「不要跟我開玩笑,你的臉就夠好笑了。」
「又是小廟。」
「對方說什麼?」
「這一帶真的很奇怪,應該說還保留著以前的氛圍吧!這棟建築物也很老舊了。真是的,害我們找那麼久,早知道就打電話請他們來接我們。」
這個豪華的玄關與狹窄擁擠的巷道,怎麼看都不搭調,只會讓人增強那股說不上來的疑惑。而且,鳥居還有種不同於外觀的突兀感所帶給他的奇妙感覺。
所以會計檢查院的調查官才會來學校調查。
「有什麼?」
回到東京時,松平幾乎都會被局長請去談話,因為很快就會有人來抱怨松平的高姿態。然而,上司的警告從來沒有撼動過松平的信念。「為什麼老是發生同樣的事?」當局長疲憊地這麼說時,松平一定會回答:「因為這就是檢查。」
旭把頭探出窗外,看到鳥居在很下面的地方,要說距離,大約有五、六公尺。鳥居站在大樓前的狹窄巷道中,悠哉地揮著手,旭回給他一個假惺惺的微笑。
對於鳥居唐突的斷定,旭只說:「是這樣嗎?」反應並不熱烈。
「咦,怎麼說?」
鳥居斷然推翻了旭的說法,「總之,去看看就知道了。」自己先往前走。旭大概也懶得再跟他爭,默默地走在他後面。
鳥居注意到旭的表情,像看著珍禽異獸般,望著後輩的側臉。
「是的,沒錯。」旭回答的聲音夾雜著疲憊與煩躁。
「妳已經通知對方要去了嗎?」
「嗯,走路大約十分鐘,不過……」
「我們……和好吧!」
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鳥居最不想聽到的話。
「妳說什麼?怎麼可能嘛!剛剛還有車子從前面經過呢!妳看,又一輛過去了。」
松平交代完後就掛了電話。
「因為他突然叫我們把東西『丟』在那裡,難道妳不會想,我們又沒穿壞,為什麼要丟掉嗎?原來是叫我們把拖鞋丟進回收處啊!」
松平淡淡地交代他們。鳥居接過文件說知道了,但是和*圖*書看也不看旭一眼。旭還是跟平常一樣,冷冷地望著低頭看文件的鳥居。松平似乎沒發現鳥居散發出來的微妙氛圍,接著又說明了下午的行程。
然後,他連按了兩次門牌下的小門鈴。與建築物內的裝潢相比,這扇門看起來嶄新多了,不過,發黑的深棕色木框與木框內鐵門的搭配有點奇特。門的右上方貼著保全公司的標籤。
很好,走吧!鳥居終於轉為嚴謹的調查官表情,跨出上樓的第一步。
「我對這條法律解釋有異議。」
往巷道前方看的鳥居根本聽不進旭的正確意見,還說:「哇!這條巷子也很窄呢!好像在探險。」眼神像個孩子般閃閃發亮,又繼續往巷道前進。
旭說得很快。「咦?什麼?」鳥居滿臉問號。旭又用流暢的發音重說一次,再補上說明:「就是『法律學』的意思。」
鳥居這麼說。旭拿出手機,很快按下文件上記載的電話號碼。
「哇!好慘。」
鳥居聲音嘶啞地低嚷著。
不知為什麼,那雙淡茶褐色的眼睛,閃爍著分外愉悅的光芒。
「是的。」
他只好開始小跑步,在旭後面急起直追。
「好,終於要開始調查了。對吧,旭?」
旭大概是怕大阪燒的味道沾在衣服上,脫掉了西裝上衣。櫃臺後的女人毫無顧忌地說:「小姐,妳長得真漂亮,是混血兒嗎?」旭做作地笑笑,點點頭。
鳥居從客人專用鞋櫃拿出自己的皮鞋,終於打破了從早上開始的沉默。
「怎麼看都沒有四樓吧?」
所以松平怒火中燒。
「鳥居,」片刻後,旭發出低沉的聲音,聽起來似乎還帶點興奮,「這裡是這棟大樓的三樓。」
長濱大樓是四樓建築。
「社團法人OJO……哪裡有寫正式名稱嗎?沒有吧?」
才覺得內部裝潢得很有復古味道,就看到樓梯盡頭擺著一張骯髒的桌子,還有兩張綠色長椅隨便扔在那裡,上面印有「富士彩色」的廣告。可能是當作吸煙處吧!桌上的煙灰缸裡有四根煙屁股,被捻彎的地方殘留著深深的摺痕。
「旭,妳的經驗太少,可能感覺不出來,我有很強烈的感覺呢!啊!妳剛來檢查院,可能不知道,我的直覺向來很準。」
「商店街?就在那裡啊!」
三名調查官丟下以為是被抓到什麼把柄而滿臉蒼白的校長,走到走廊上。可能是所有人都被趕到了操場吧!隔壁教職員辦公室靜悄悄地,沒半點聲響。麥克風的廣播夾雜在年輕的嘶喊聲中,從操場傳了過來,像遙遠的波浪般在走廊回響。
因此,只要鎖定對象,松平就會追查到底。這時候的松平,完全不會顧慮自身的評價。不管對方多討厭他、多恨他,他堅信建立起不允許浪費公帑的機制,才是最重要的事。
「跟開山闢地蓋房子一樣,由於直接蓋在斜面,房子會傾斜,所以必須把地面整修成階梯狀,以減緩斜度。這道石牆應該是階梯和階梯之間的落差部分。」
如果他不在章魚燒店摸魚,而且乖乖聽從旭的建議,就有可能在十分鐘之內到達,他卻完全忘了這回事,滿口怨言。
把頭從窗外拉回來,轉向樓梯平臺後,鳥居看到旭背後有分別通往上面和下面的樓梯。
每當有人問:那到底是什麼樣的單位?旭.甘絲柏格就會嫣然一笑,簡單扼要地回答:
「這條路太窄了吧?」
「這表示我們被放鴿子了?真不敢相信,我從事這份工作十年了,第一次受到這樣的待遇。」
那是腦筋急轉彎嗎?鳥居訝異地仰望拱廊。「我也不知道。」同樣抬頭看著紅色文字的旭說。不愧是大阪,心思細誠到這種程度,鳥居讚嘆不已。
不用說四樓了,連三樓也沒有。
他拿著檔案從沙發站起來。
「因為是下坡吧?」
「有海苔。」
最後,松平會說:
可是每次鳥居都說:「不,應該再下去一點。」又繼續往下坡走。中途,有長布條從天花板垂掛下來,上面寫著「日日往來之街空堀商店街」,鳥居不禁深深讚嘆:「心思真的夠細膩了。」
「嗯,有人接。」
鳥居和旭拿著行李離開校長室,走向大樓的穿堂。並肩走在走廊上時,鳥居沒跟旭說半句話。若要再往前推,兩人從離開御堂筋路旁的旅館時,就沒有任何交談了。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奇特的現象?歸根究柢,就是因為空堀商店街坐擁著坡道。
「啊,還是金鍔燒好吃。」
鳥居確認手錶的時間,從空堀中學校長室出來到現在,已經過了五十分鐘。
「從現在開始,只有我們兩人一起工作,不能再意氣用事了,要好好調查,交出完美的報告給副局長才行。」
但是,有時會變成兩層樓建築的外觀。
「沒錯。」
「你從這裡往外看看。」
不只外觀,連窗戶旁的電熱器、半球形照明、柱子的雕刻、石子地面等內部裝潢,都醞釀出長濱大樓的獨特氛圍,有點像大阪府廳的古老氣息。鳥居問過府廳的職員,他們說大阪府廳的建築有八十多年的歷史了。說不定這棟大樓也有那麼老了。
「為什麼?這裡是發源地呢!一定很好吃。妳看,柴魚還在跳舞呢!好可愛。」
兩人在鋪滿鐵板的櫃臺前坐下來,點了大阪燒套餐。鳥居拿著菜單說:「大阪燒果然有附白飯和味噌湯。」一個人興奮不已。
在為數不少的中央機關中,沒有其他單位像會計檢查院這樣,幾乎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工作內容。
她立刻拿起手機,與上級的人直接對話,說明狀況,再交談幾句後,就把手機交給對方。講完電話後,那位負責人的應對態度就有了戲劇性的變化。旭在「菁英中的菁英」聚集的內閣法制局建立起來的高層人脈,對檢查工作的進行非常有幫助。
松平把一張文件放在桌上。
然而,遺憾的是,鳥居這番好意完全沒有實際發揮的機會。
羨慕、嫉妒、鬧彆扭。
即便是在大阪府廳,面對被指控收據不完整的部長,松平也絕不會說明會計檢查院在法律上的立場。其實,所有檢查都需要對方的配合,未經允許,連一張文件都不能隨便調查。但松平絕不會讓對方知道他們的權限如此薄弱,甚至會讓對方誤以為他們跟警察或檢察官一樣,擁有強制搜查的力量,這樣工作比較容易展開。
難得旭問他問題,他卻喃喃說著:「啊!真好吃。」把空盤子還給店裡的人,才摸著有點圓的肚子走到旭旁邊。
「大阪市中央區谷町七丁目……之十八嗎?我不是很清楚,不過,應該是在空堀商店街旁邊那一帶吧!啊!空https://m.hetubook.com.com堀商店街就是從我們學校正門出去,右手邊那條拱廊。來的時候有經過嗎?啊!對了,你們是搭計程車來的。這條商店街過了谷町筋之後就是一直線的下坡。這個住址……應該是在坡道中間的左手邊一帶。」
「怎麼說?」
在如此龐大的補助金當中,有大約百分之十五,也就是三兆日圓,被當成教育相關費用使用。
「嗯,可是就是在這裡。」
過了一會,從窗外傳來鳥居的聲音。
商人最不樂見的,就是自己的荷包越來越小。政府官員不一樣,不管荷包怎麼浪費、縮水,只要每天的業務進行得順利,就可以保住世界的平衡。對政府官員而言,國家的荷包是別人的荷包。他們全權管理荷包,卻不論荷包再怎麼浪費虛耗都不痛不癢,這就是所有問題的根源。
一時疏忽開了口後,鳥居叫一聲:「糟了。」
「我不吃。」
旭與鳥居站在谷町筋的斑馬線前。
在等紅綠燈時,兩人之間依然寂靜無聲。從資料中抬起頭來的鳥居,先是神情凝重地看著眼前來來往往的車流,然後下定決心似地開口說:
「怎、怎麼了?」
兩人東張西望,不知道怎麼處理換下來的拖鞋。正好有個看似工友的老人經過,指著放在鞋櫃旁,乍看會誤以為是垃圾桶的圓筒形箱子說:
咦?鳥居愣了一下,「是章魚燒上的海苔嗎?」他開始慌張地蠕動嘴唇內側。旭就近看著他像猴子般的嘴巴動作,嘆口氣,從公事包拿出了小鏡子。
「喂,旭!」
「這次應該會是很好的試驗吧?可以讓副局長知道誰才是真正優秀的調查官。好了,讓我們好好進行檢查吧!」
所以,松平會給對方相當大的壓力。他認為要讓對方知道下場有多嚴重,譬如:浪費公帑就會被小十多歲的調查官毫不客氣地指控;浪費公帑就會被迫提出報告,呈給上級;浪費公帑就會被會計檢查院威脅,將視報告內容決定是否當成問題事項,列入每年呈給總理大臣的「決算檢查報告」中。更重要的是,要讓對方覺得會計檢查院事後還會繼續張大眼睛監督。
「地址有寫到大樓的名稱,大樓不太可能面對這麼小的巷道。」
校長室裡有四張高級的單人皮沙發,隔著茶几兩兩相對。戴著黑框眼鏡的校長挺直背脊,坐在松平和鳥居對面,但是旁邊不見教務主任。松平進入校長室大約十五分鐘後,有個老師才敲門就衝了進來,匆匆把教務主任請出了房間。當時,正在看文件的調查官只聽到「社團辦公室」、「石灰」等字眼,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鳥居指著中央的老舊建築,回頭說:「真的是這裡?」
石子路小徑的兩旁,密密麻麻矗立著兩層樓的長屋。
「差不多該走了,那個可不可以還我?」鳥居從旭手上接過文件,「旭,妳怎麼想?」他看著文件上的地圖問。
「商店街是一直往下的下坡。」
「不是啦!這個人是外國人。」
「行動吧!」
他一點都不想把「負起經手國家財源者應有的責任」這種正經八百的想法,灌輸給與他對峙的人。因為幾乎所有案例,當事者都沒有浪費公帑的自覺,甚至認為,自己只是認真地做著好幾年延續下來的工作,而松平卻突然跑來譴責自己浪費公帑。
鳥居開始提起往事,說得滿臉泛紅。校長只「哦」了一聲,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旭啪啦啪啦地翻著資料,翻到最後一頁,才輕輕搖了搖頭。
「說得也是。」
「我在新幹線上看名單時,就在想OJO到底是什麼名稱的縮寫?」
「從這裡去很近嗎?」
如果只是蜻艇點水的檢查,毫無成果地回到東京,那麼花稅金出差的自己和同事就會淪落為浪費公帑的當事人,所以松平會讓自己變成魔鬼,「鬼之松平」的稱號就是這麼來的。
第一天在大阪府廳時,鳥居的確充分發揮了「奇蹟」的天分,發現篡改的收據,大大保住了身為前輩的面子。然而第二天,鳥居就充分領教到年紀輕輕才二十九歲的旭,為什麼能派調內閣法制局了,那裡可是中央機關的菁英聚集的地方。
從樓梯走到了一樓,就看見一個穿運動服的男學生迎面而來。不知道為什麼,他的頭髮像淋了雨一樣濕答答的。天花板的電燈沒有開,反而使他帶著水氣的頭髮顯得更有光澤。鳥居和旭都不由得把視線轉向他,一個看似老師的男人拿著毛巾走在他旁邊。
這樣的藉口對松平來說,不過是失職的自我陳述。松平的工作不是去理解對方的錯誤認知,而是提升對方的認知水準。
「妳不要嗎?我要、我要。」
可能是再也受不了把地圖交給看不懂地圖的前輩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所以走在商店街途中,旭要求鳥居把地圖交給她。鳥居也覺得對她不好意思,就乖乖把地圖交出來了。由旭帶領,兩人便走進了與商店街交錯的道路。這是之前旭提議過要走的路,雖然窄,卻還是有兩線道,兩人走不到五分鐘,就到了目標的建築物前。
鳥居呼地吐口大氣,把手機從耳旁拿開,邊用襯衫袖子擦拭被汗水沾濕的畫面,邊確認時間——剛過上午十一點。
臉色發白的鳥居開始爬上商店街的坡道。旭默默地從旁邊追過他,不管他怎麼叫都不回頭,似乎很氣白走了剛才那些路。
「可以看到什麼?」
地址嗎?校長把眼鏡移到額頭上,臉湊近桌面,調整好與松平所指的位置之間的距離後,才安下心似地「啊」了一聲,抬起視線。
「Jurisprudence——」
「聽懂什麼?」旭豎起柳眉問他。
回到商店街,稍微走下斜坡,就到那家店了。門口已經掛上布簾,旁邊掛著「營業中」的木牌。
老闆站在櫃臺後,用大刷子在大阪燒上塗著醬汁。滴到鐵板上的醬汁膨脹、破裂,一舉爆開來的香味瀰漫在店內。油的聲音像彼此搔癢般嬉戲喧鬧著,大把的柴魚片忙著在醬汁和美乃滋上面扭腰擺臀地起舞。
「嗯,昨天通知了。」
巷道前方的確是不可思議的空間。
男人用香煙指著右手邊,呼地把煙吐向半空中。
「不在呢!算了。」
男人直盯著男學生所說的話,他們都聽見了。男人的左臉有顆很大的痣。在走廊上與他們擦身而過時,男人猛然轉向了他們,抬頭看到旭的一剎那,他發出了「哇啊」的奇妙聲音。男學生對兩位調查官顯然沒有任何興趣,只是陰沉地看著自己的腳下。
「沒關係,不用介意。是我們不該在學校正忙的時候來打攪,對不起。說到體能測驗,還真懷念呢!對了,以前我最討厭登階測驗了。那個測驗不是所有人都要在同樣間距的樓梯爬上下嗎?我覺得很不公平,因為間距一樣的話,長得高的人爬起來當然比較輕鬆嘛!結果呢?呃,應該說是長得不高的人嗎?總之,絲毫沒考慮到我們這種人,我實在不服氣。」
「我們出去一下,鳥居調查官、甘絲柏格調查官……」
中途遇到不少小廟、土地公廟,幽深地佇立在長屋旁或巷道角落。總不會是在同一個地方轉來轉去吧?可能是這樣的不安在心中萌芽,鳥居的臉上已經看不到探險者會有的表情了。
妳不是哈佛畢業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嗎?聽到這句酸溜溜的催促,旭的眼中瞬間亮起強烈的光芒。
滿臉無奈的旭只能跟在矮小的前輩後面,往巷子裡面走。
走在像是植物園溫室的景色中,終點是一棵高大的棕櫚樹。一座小小的土地公廟坐鎮在樹前,兩輛腳踏車硬塞在土地公廟與長屋牆壁之間。土地公廟前有一隻只有脖子根部是白色的黑貓,生氣地瞪著冷氣的室外機。鳥居和旭一靠近,貓就以憂鬱的眼神瞥他們一眼,溫吞吞地站起來,消失在某處了。
越過斑馬線,正要進入拱廊時,鳥居突然在入口處停下來,買了旁邊那家店的章魚燒。
旭正張嘴想說什麼時,「啊!綠燈了。」鳥居跨步走向斑馬線。旭皺起眉頭,看著那個矮小的背影。一輛重心看起來很低的業務用腳踏車從她旁邊經過,後座裝滿冰塊的魚箱搖晃著,她就像追著那箱魚似地,大步走上了斑馬線。
「對不起,我們是會計檢查院的人。」
「嗯……為什麼呢?」
「大阪市中央區谷町七丁目……之十八,長濱大樓4F ……真的呢!」
「通知對方下午一點開始檢查,我這邊結束後,也會立刻趕去與你們會合。」
「什麼叫『說得也是』啊!」
鳥居抬起下巴,很不高興,旭突然用食指指向他的嘴。
「結果呢?」
「咦,是嗎?」
「那麼,往這邊走總會走得到吧?」
旭從文件抬起頭,悄悄轉頭望向入口旁的收銀機。收銀機前擺著金色與白色的漂亮招財貓,貼在牆上的營業許可證俯瞰著這兩隻招財貓。旭目不轉睛地看著「許可證」三個大字下面的名字。
鳥居看看手錶,已經快十一點了。
鳥居很快鑽過布簾,拉開格子門,走進店裡。旭先看看頭上用粗體字寫著「大阪燒太閤」的招牌,好一會才彎腰鑽過布簾。
嘴角的笑容充滿挑戰意味的鳥居,又扭了扭鼻子。可見剛才那句「我們和好吧」,根本是鳥居的假動作。外在、內在都很大氣的新人,當然感受不到他那種複雜、矮小的小男人心態。旭不理睬鬥志有點高昂的前輩,獨自眺望著俯瞰谷町筋的高樓大廈。
怒氣還未消的鳥居指著文件上「社團法人OJO」下面的負責人名字。
「不,就從這裡進去。」
大阪燒正在眼前的鐵板上煎著,鳥居趁等待的時間翻閱剛才白跑一趟的檢查對象的資料。
「怎麼想都不對啊!」
旭從建築物旁望過去,前面是一條陡急的下坡石子巷道。
不過什麼?松平把紙張從校長前面拉回來,反問他。
「大阪法律學機構啊……是有可能,不過聽起來有點奇怪。噯,法律是妳擅長的領域嘛!所以妳難免會把每件事都往那裡想。」
「我不要。」聽到不假思索的回答,鳥居喃喃唸著:「我想也是。」從口袋拿出手機,盯著畫面好一會後,才認命似地撥了松平的手機號碼。
松平從手上的檔案之中抽出一疊文件,把剛才給校長看的那一張放在最上面,遞給鳥居說:
鳥居站在掛著「社團法人OJO」牌子的門前,對旭使眼色。
已經把第三顆章魚燒塞進嘴裡的鳥居,用手上的牙籤粗魯地指向旭的手。
「我不吃這個,鳥居,你要嗎?」
滔滔不絕的陳述,對方往往聽到一半就聽不下去了。
片刻後,從門後傳來有點模糊的電話鈴聲,但是連響了好幾聲,都不像有人會接的樣子。
然而,造型越講究,越給人一種突兀感,因為這個玄關面對的,是寬不到兩公尺的長屋背後的巷道。衝下樓梯,從門口跑出去的鳥居,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上面有一長條龜裂的長屋水泥牆。走到巷道拐彎處,往前一看,一樣是矗立在石子路兩旁的長屋、排列著多肉植物的棚架、土地公廟、貓的屁股等等,怎麼看都是很眼熟的風景。
「走不到,還是乖乖折回去吧!」
商店街周邊一帶都是階梯狀地形,而長濱大樓就蓋在那種地形的落差上。以比喻來說,長濱大樓就像坐在樓梯上的人。觀察者從背後看,只能看到從腰部到頭部的上半身;從正面看時,就會從腳跟到頭部的距離來測量高矮。
鳥居以盛氣凌人的口吻說,心機頗重地看著後輩。
在這三兆日圓中,有大約百分之五十的一點五兆日圓,會被當成義務教育費用花掉。
「那麼,我來問吧?」
說完,老人就快步離開了。
「那地方不是離這裡不遠嗎?直接去的話,我們不就沒有時間先討論了?而且這裡是大阪呢!怎麼可以不吃一次呢?」
「旭,妳不吃嗎?」
「有了。」
到穿堂時,大門敞開著,前面就是遼闊的操場。穿堂的光線正好與陽光照耀的操場成強烈對比,感覺特別昏暗。
「你們快去收拾東西,我結束這裡的檢查就會回到府廳,我們在那裡會合。」
沒有人回應,所以鳥居又按了一次門鈴,再接著叩叩敲門。
在返回空堀商店街的路上,鳥居問旭午餐要吃什麼。
總之,就是耍脾氣,像小孩子一樣賭氣,也不想跟旭說話。這麼下定決心後,可能是精神亢奮的關係,突然就覺得餓了。就在他東張西望找東西吃時,優秀到幾乎完美無缺的後輩可能是注意到他的動作,把來訪時對方送上來的點心盤子推到他面前說:
「鳥居,你為什麼會選擇這家店?」
「最近的年輕人真會長呢!」
松平的工作是減少國家稅金的浪費。他該做的,不是證明部長的欺瞞行為,也不是糾舉某單位的失職,更不是與大阪府為敵。松平被賦予的使命,是今後萬一發生同樣的案例,該如何防止國家稅金的浪費。
「呃,就是監督會計事務吧!還有,主要業務是決算的確認。這裡的會計,指的是國家在各種行政活動中所使用的經費。由國家出資的法人,或是由國家給予補助金的地方公共團體等,也都是監督對象。所謂決算,就是相對於國家預算的決算。總金額嗎?比國家預算少一點,大約八十兆日圓。很可觀吧?檢查分為書面檢查與實地檢查兩種。是的,這樣來打攪各位就是實地檢查。以日本全國來說,檢查對象就超過三萬個地方。調查官會分頭巡迴進行檢查。調查官的人數也有限,所以每三年能檢查一次就不錯了。不過,調查官只是名稱好聽,並沒有強制搜查的權限,需要各位的配合,才能完成工作。」
聳立在鳥居眼前的建築物,的確就是文件上的「長濱大樓」。但是,有個很大的問題。
人類有種種負面的感情,其中又以這三種感情與男人糾纏不清時最難處理。
「好了,讓您久等了。」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這棟大樓,卻覺得很親切。對不該熟悉的事物感到熟悉,這種全新的突兀感,莫名地在鳥居心底飄散開來,感覺不太舒服。他東看看、西看看,看過一圈後,甚至覺得連門牌上方的徽章都很熟悉。
「怎麼樣?你可以去操場做測驗嗎?不用太勉強哦!」
旭低頭看著鳥居好一會,懶得理他似地說:「不就是那樣嗎?」說完,便把拖鞋丟進了箱子裡。
「你果然是奇蹟呢!鳥居。」
對於來自下方二十公分的唐突要求,旭反問:「什麼?」聲音有點走調。
「是檢查國家預算使用途徑的機關。」
「謝謝。」旭以謙虛的笑容迎接從視野超低處吹來的前輩風,低頭看著得意地吹和圖書噓凡事都要靠經驗累積的鳥居,落落大方地回應:「都靠你了。」
鳥居回過頭,訝異地看著後輩的臉。
「那麼是記載錯誤囉?可是,這是從我們局裡的電腦資料庫叫出來的吧?不可能會錯。」
在鳥居身旁的旭冷靜地提示答案。
「沒有。」
對於對方可以說是強詞奪理的主張,旭一針見血地提出了確切的反對意見。那展現美麗曲線的額頭深處,似乎藏著無數的法律判例知識。看著在眼前展開的異次元唇槍舌戰,連六法名稱都說不出來的鳥居,完全沒有插嘴的餘地,只能懊惱地看著旭把對方駁斥得體無完膚。
「哦——我聽不太懂,反正妳的意思是說我們走過頭了?」
鳥居立刻閉上嘴巴,點頭說:「嗯,說得也是。」態度卻有些不自在。
聽到平鏟滑過鐵板的聲音,旭才轉回頭,嘴角還浮現不明原因的淡淡笑容。
「啊!穿過的嗎?請丟在那裡。」
老師吹響笛子,學生們同時開跑,衝向五十公尺前方的終點線。
「應該在這附近吧!」錯過好幾條從商店街延伸出去的小巷子後,鳥居終於停下了腳步。「從這裡進去左手邊的地方吧?一定是。」
鳥居毫不猶豫地回答,旭發出吐氣般的輕笑聲說:
「在斜坡中途有一家看起來很好吃的店,剛才還關著,現在已經十一點多,應該開了吧!雖然還有點早,要不要去吃?」
空堀商店街從張貼「はいからほり」的入口處到松屋町筋為止,是一直線的下坡道。進入拱廊後,鳥居也不停唸著「J、J、J……」。
「是、是。」校長立刻緊張地端正坐姿。
那就是羨慕後輩、嫉妒後輩,與後輩大鬧彆扭。
「旭,妳昨天不是打過電話嗎?真的有人接?」
「四樓。」
看著說不出來的活力在鐵板上沸騰的樣子,鳥居說:「看起來很好吃呢!」所有注意力都被吸走了。旁邊的旭直盯著鳥居手上的文件看。嚴格來說,應該是看著「社團法人OJO負責人 真田幸一」這幾個字。
假設我國的國家年度預算約八十兆日圓。
「那裡的確是三樓。」
「既然來到大阪,就非吃不可,我已經厭倦了員工餐廳的午餐。」
眼角依然漾著淡淡笑容的旭,面向被送到眼前的大阪燒,雙掌合十說:「我要開動了。」鳥居也右手握著平鏟,做好萬全準備迎接遲來的大阪燒。豪邁地用平鏟鏟起切好的大阪燒後,他也張大嘴巴說:「我要開動了。」
「那個地方以前蓋了很多長屋,到處都是巷子,結構非常複雜,所以說不定要花點時間才找得到。」
這樣抱怨了一會兒後,他瞪著老舊的天花板說:
「好安靜的大樓。」
滿臉通紅的鳥居用手指比出三的數字。
針對是否依照申請內容使用中央補助金、是否在使用時有浪費情形、是否有不當申請過多金額等相關事項,進行實地檢查。
鳥居從旭的指縫望過去,指著文件上的英文字母。
「剛才那孩子……頭髮為什麼是濕的呢?」
當鳥居不由得說出喪氣話時,眼前突然開出了一條路。騎著紅色機車的郵差,車聲隆隆地經過了狹窄的車道。一個穿著理容師服裝的年長男人從路旁的理容院出來,開始抽煙休息。鳥居安下心來,問他空堀商店街往哪裡走。
鳥居會回答:
看著推到自己眼前的鏡子,鳥居發出高八度的叫聲,又折回原路去找自動販賣機。旭背對下坡道,岔開雙腿站在商店街正中央,看著前輩窩囊的背影。兩個提著購物袋的矮小老婆婆抬頭看著她高高在上的臉,邊竊竊私語,邊從她旁邊走過去。
「嗯,應該是他。」
因此,當松平眉頭深鎖,嚴厲追究關於中央補助金的使用途徑時,部長就像接受警方審訊般,臉色蒼白地坐在松平面前。
「我照松平的交代,跟他們約了十點以後。」
「什麼結果……跟平常一樣啊!」
鳥居已經完全迷失了自己的方位,不知道該往哪裡走,只能一逕地往眼前出現的蜿蜒小路前進。一路上沒有碰到任何人,左右長屋也幾乎感覺不到人的動靜。他才這麼想,就看到一扇玄關的拉門敞開著,他正好與呆呆坐在裡面的老婆婆四目交接。
不久後他才爬上樓來,心情還是難掩亢奮。
她指著其中一個信箱,用眼神示意鳥居。
「奇怪……哪裡奇怪?」旭問。
局長只能滿臉無奈地揮揮手,示意他離去。
他滿不在乎地說:
「被檢查對象放鴿子,還真是前所未有的事呢!他們到底在想什麼啊?要去檢查的事,一個月前就通知他們了呀!旭,妳打電話聯絡時,是誰接的電話?這個人嗎?」
「可以看到一樓和二樓。」
「『はいからほり』是什麼意思?」鳥居問。
「為什麼這種地方會有石牆?」
鳥居狼狽地大叫,直直伸出右手指著大樓。
兩人留下字條,告知對方曾經來訪但沒人在,並寫下鳥居的手機號碼,就離開了長濱大樓。
是的,長濱大樓沒有四樓。
哦——鳥居點點頭,吃下最後一顆章魚燒。
不管從哪裡看,長濱大樓都是兩層樓建築。跟右邊同樣是兩層樓建築的烏龍麵店、左邊的住家幾乎同樣高度,所以絕對錯不了。
「有什麼不懂的地方都可以問我。」星期一剛踏上新大阪月臺時,鳥居以遊刃有餘的態度,向後輩展現了他的氣魄。
鳥居的聲音聽起來很嚴肅,旭面向他說是啊。鳥居齜著牙,抬頭盯著旭說:「上面有沒有海苔?」
「那件事就算了,我已經不計較了。」鳥居在臉前猛揮著手,「或許我幫不上什麼忙,不過,不管有什麼事,妳還是隨時都可以找我商量。」說得臉色微微泛紅,還用力點著頭。
「這個樓梯並不是通往地下室。」鳥居抓著黑得發亮的木製樓梯扶手,往昏暗的樓下望去。「妳在這裡等著。」說完,快步衝下了樓梯。
兩人視線一交接,旭就給了他這樣的回答,還有冰冷的眼神。
再看看左手邊,一般住家前的牽牛花盆栽旁,有一輛小小的三輪車倒在那裡。被丟在三輪車旁的跳繩已經發黑,感覺有些淒涼。
「對了,」他猛然停下來,「會不會是『大阪玩笑機構』?J是joke的J。不,說不定是直接使用日文的『玩笑』這個字。這種事大有可能吧?因為這裡是大阪。」他興奮地徵求後面的旭的同意。
「什麼怎麼想?」
妳會不會打錯電話了?鳥居的眼神充滿懷疑,旭沒理睬他的視線,走向大樓入口。穿過四周木框都已經發黑的入口,就看到四個銀色信箱沿著牆壁排列。旭半蹲了下來,觀察那幾個信箱。
長濱大樓是非常古老的大樓,從紅磚的堅固外觀,可以知道年代相當久遠。從富有時代感的縱長形窗框、環繞框邊的裝飾、入口兩旁模仿油燈的照明等匠心獨具的設計,就可以明顯看得出來。應該很久沒有整修過了,覆蓋牆面的紅磚看起來顏色有點暗淡。不過,窗框上下有兩條寬約三十公分的白色帶子,從右至左橫跨建築物,如此強烈的紅白對比的外觀,給人的印象是「復古」、「時尚」,勝過「寒傖」。
「妳好像很開心呢!旭。」
無論鳥居再怎麼加快腳步,都無法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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