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斟了三杯酒，遞了一杯給我，另一杯敬給了阿芒：「親愛的阿芒，我們倆在這島上相依為命，我的一切成就，都有你的一份辛勞。我今天願意當著客人，表達我的感激。」

「他只知道我在設立，不知道樣機已經完成。」

我痛心地說：「博士，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你善良的願望和現實之間，存在著很大的矛盾。」

每天晚上，我都要打開房裡的電視機，瞭解最新的時事動態。我發現我的科學界的朋友們對我的失蹤非常關注，他們已經將「晨星號」的失事與某大國在南太平洋活動的艦隊聯繫起來，要求有關國家的政府調查這件事，保障公海上空航行安全。有的朋友並且準備自費租船，前來尋找我的下落。就我的意願來說，我是多麼希望盡快地和朋友們聯繫。但是我知道這小島上的一切動態，都是處於洛非爾公司的嚴密監視之下；我利用馬太博士的無線電發報機發出的信息，首先就會被他們截獲，而某大國的艦隊就在咫尺之間，如果讓他們知道了我的下落，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這樣，我不得不克制住我的衝動，耐心地等待離島的時機。在島後一個很隱蔽的海灣裡，馬太博士停有一艘摩托艇。閒來無事，我就駕著小艇到海上釣魚。在珊瑚礁畔，我曾經幾次發現了鯊魚，這使我回憶起那天的驚險遭遇。從常識判斷，鯊魚是被激光殺死的，但這究竟是什麼激光器的能量，會發出如此強大的光束呢？

「不，這不是阿基米德的幻想！」馬太無疑是熟悉這個傳說的，「他當年幻想的是殺人的熱光武器，而我所創造的，卻是造福人類的上具。」

馬太仔細地觀察了電池，並詢問了結構情況，對趙謙教授的發明作出了很高的評價，並且感嘆道：「這個電池如果與我的激光掘進機連在一起，馬上就可以使世界上的採礦、隧道、地下工程施工進入一ｈttｐs://ｍ.heｔｕboｏｋ•ｃｏm.ｃｏｍ個嶄新的階段。這將為人類造多大的福啊！」「什麼激光掘進機？」

我領悟了：「激光全息電視？」

「這……當然是的。」馬太囁嚅著。

馬太搖搖頭：「無論如何，人不是鯊魚。我可以殺死一條鯊魚，絕不會殺死一個人。沒有我的研製工作，這世界上的殺人武器就已經夠多的了。」

「天哪！」我失聲驚呼，「我的『晨星號』恰巧是被閃電擊落的！」

「啊，不是。」馬太笑了，站起來和阿芒握手，「阿芒是很能體貼人的。侮當我取得了一項新的科研成果，阿芒就要為我做一個蛋糕。今天是我在這島上吃第十個這樣的蛋糕。」

在馬太的書房裡，有一個設備很完善的醫藥櫃。我的傷勢本來就很輕，經過兩三天的治療後，就基本復原了，但是當我到書房裡去換藥時，我又一次驚歎洛非爾公司為馬太提供的設備的完善。這裡除了豐富的書籍以外，還有一台一般只有大型科研中心才有的電腦資料儲存設備。全世界各地每天出版的報紙、雜誌、圖書等等登載的技術資料，通過各國資料中心的無線電傳真裝置，都能被這種資料機自動接收下來，儲存在電子計算機的記憶系統裡。使用者只要一按電鈕，他所需要的說明、公式或圖表就可以準確地出現在屏幕上。這樣，馬太博士雖然蟄居荒島，仍與全世界的科技界保持著緊密聯繫，隨時能感觸到科學發展跳動的脈搏。無怪他的工作，能不斷取得新的進展。

不過，等到阿芒為他注射了藥，又將他扶回寢室休息時，我還是想到了一個重要問題：「博士，布萊恩知不知道激光掘進機已經造成了？」

「您怎麼啦？」

「這就更簡單了，我在島上裝置了一套聲音收發系統。」我看著這台新穎的激光器，不覺想起了一個古老的傳說。二千年以前，當羅馬wｗw.heｔｕｂoｏｋ•ｃｏm•ｃoｍ艦隊逼進希臘雅典城下時，希臘科學家阿基米德曾經試圖用黃銅片做成許多六角形的鏡子，集中太陽光線來焚燬敵人的艦隊。想不到，阿基米德曾經幻想過的這種熱光機，今天卻在我的眼前成了現實。

「你沒有帶什麼有放射性的東西吧？」他狐疑地間。

馬太愕然望著我，他知道自己失言了，但這個人又是沒有撒謊的習慣的。他考慮了一會，謙虛地說：「這就是我最近一項小小的發明。如果你感興趣，我可以讓你看看。」

馬太指指像潛望鏡的那具儀器：「通過這套折光的系統，我可以準確地把光束投射到島周圍的任何一處海面。而且激光的照射目標，是通過電子計算機的程序控制的，誤差只有十分之一毫米，所以它不致於誤傷到你身上。」

「是的。」

如果我事先知道他的身體狀況，我一定不會把話講得這樣直率。我很懊悔。

總的來看，這台激光器仍然屬於氣體激光器的範圍。但是，馬太在幾個關鍵部位進行了極為新穎的改進，使它輸出的能量比一般激光器增加了若干個數量級。此外，馬太還成功地解決了高能光束的聚焦問題，使它的傳輸距離也擴大了若干倍。

我記起了床下的高效原子電池。現在我對馬太已經有了一定的瞭解，就把電池取出來給他看，並且告訴他這是我一個老師的發明，是他托我帶到H港去的。

「什麼『晨星號』？」馬太瞪著我，「你不是……」

我們乾了杯，阿芒沒有出聲，從他那表情豐富的眼神裡，可以看出他對馬太的尊敬和熱愛。他雙手叉在胸前，深深鞠躬，然後退了下去。我們繼續談話。當馬太敘述了一次實驗室放射性元素逸出的事故以後，我指著牆上的劑量儀，用開玩笑的口吻說：「這些預防措施，都是你接受教訓的結果吧。」

一天下午，我睡了午覺起來，聽見外面有人和圖書敲門。開門一看，原來是馬太。他仍然穿著白色的工作服，一副綠色的遮光眼鏡推到額頭上，臉色疲憊而興奮。不用開口，我就知道他的研究工作已經取得了最終圓滿的結局。他現在正處於一種勝利的喜悅之中，而喜悅，總是需要別人來分享的。

「那我們怎麼對話呢？」

操縱台旁邊的不銹鋼架上，放著一具激光器。馬太將我領到機器旁邊，打開外殼，開始講解起來。

「您就是用它殺死鯊魚的？」

我知道，幾天來一直在我腦海中盤旋的謎立即就要揭曉了，我當然是感興趣的。

馬太想了一下：「也不知道。總裝工作，是近兩個月來我獨立完成的。」

「當時在附近海面上，只有某大國的艦隊在活動，『晨星號』失事後，他們又曾派出直升機來搜尋我。考慮到外間傳說的洛非爾公司與他們的特殊關係，我認為這裡面是大有文章的。」我最後補充說。

一直到這時，我才把我的真實來歷告訴了他。我談到了趙謙教授的遭遇和他的遺願，談到了警官的推測和「晨星號」的失事，馬太特別詳細地詢問了當時飛行的高度、氣候情況和閃電的形狀。

「今天是您的生日了」我問。

他突然中止了談話，急步走到劑量儀前面，我跟過去一看，發現房間裡的輻射強度比正常情況略有增加。這是我過去忽略了的，但是這一現象並沒有逃過馬太敏銳的觀察。

「什麼空間放電？」我忽然產生了一種聯想。

馬太笑笑：「這是經過我改進的新產品。那天我正在做實驗時，發現了你在海中飄蕩，接著，看見了你遭遇的危險，因為情況太危急，我不得不用激光器把鯊魚殺死。」

「羅約瑟呢？」

馬太打開了控制台的開關：「我當時就坐在這裡……」

馬太興致勃勃地把我引進了一間實驗室，在這間實驗室裡，除了常見的振蕩器、示波器、計算機外，最觸目的是和圖書房子中央的一座半環形操縱台：一道乳白色的屏幕佔了操縱台中間一塊很大的面積，下面是一排排的儀表、指示燈和按鈕。緊連著操縱台前面的天花板，伸下一座像潛望鏡似的儀器，儀器的另一端，顯然是伸到屋頂上去了。

我說：「馬太博士，我絕不勸你把激光器改成武器，但是我卻不能同意你對武器所持的態度。譬如說：你是不是認為，你把我從鯊魚嘴裡救出來是一種人道的行動呢？」

「不，這不可能！」馬太踉蹌幾步，頹然跌坐在椅子上。我見他突然臉色蒼白，痛苦地用手扣住胸口，不由得吃了一驚：

「如果不是把激光器當成武器使用，你能救我麼？」馬太沒有回答。

「由此可見，問題不在於武器，而在於誰掌握武器，利用武器去達到什麼目的，你說對嗎？」

馬太笑了：「我的寢室並沒有這種儀器，不過羅約瑟有點神經質……等一等……」

「那麼，在事情真相沒有弄清楚以前，你是否可以不讓他們看到這台機器？」

「我是為採掘工業而設計這台機器的，所以叫它掘進機。」馬太說，「任何堅硬的金屬和岩石，在這種激光的照射下都將直接氣化。以後，人類鑿穿地下岩層，就將比快刀切奶油還要容易。但是，這種機器只能變換能量、輸出能量、集中能量，而不能發出能量。因此，在實用中，它必須有高電壓的電源，有笨重的附加設備。現在有了你的高效原子電池，這個問題也就解決了。」

就這樣，開始了我在這個孤島上單調的生活。馬太博士很忙，整天把自己關在實驗室裡。據他說，他的一項研究工作正進入最後總結階段。我看得出來，上次的談話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此即使我們偶爾見了面，他也不願意再和我談論任何政治問題。而阿芒，除了白天照顧我們的生活外，晚上就坐在礁石上用笛子吹奏一些古老而憂鬱的曲子。笛聲使我ｈttps://ｍ.ｈｅｔuｂooｋ•ｃoｍ•cｏm想起月光下銀色的海灘，微風中搖擺的棕擱樹，以及正在粼粼波光中飄蕩的白帆。我知道，這是個寂寞的靈魂正在傾訴他對故國的懷念。看來，這個人冷漠的外表下面，隱藏著一顆熾熱的心。

「阿基米德的幻想！」我情不自禁發出了感嘆。

「心臟病。沒關係，多年啦。」馬太低聲說，「書房醫藥櫃裡有特效藥，請叫阿芒來給我注射。」

我們坐定以後，就開始閒談。馬太並沒有談及現在的工作，只是回憶著他多年實驗室生活的一些軼事。他的記憶力很強，描繪也很生動，使我很感興趣。看來，他是想用閒談來休息他的腦筋。阿芒送來了下午的茶點，今天放在托盤上的，卻是一個蓋著奶油花的生日蛋糕，上面插著十支紅蠟燭。此外，還有一瓶葡萄酒。

「那是我研究遠程無線輸電的副產品。我發明了一種強力的微波振蕩器，它可以產生一束極窄的無線電波，從而在遠距離的目標上造成電火花。其實，我並沒有發現它的實際用途，不過洛非爾公司對此倒很感興趣。」

「激光是怎麼射到那邊去的呢？」

「您當時在海灘上嗎？」

「這是可以的！」馬太爽快地答應了，「明天就把它搬到我的寢室去吧。不過這台機器很重，我和阿芒力氣不夠，你也要來幫幫忙才行。」

「也許你是對的。可是我已經老了，現在改變生活的道路已經太遲了。」馬太有點感傷地說，「不過近十年來，我自信在提高人們的科學技術方面，還是盡了一點力的。我改進了激光手術刀，研究了一種新型焊接機。在空間放電方面，也做了一些研究上作。」

巨大的屏幕開始發亮，我突然像移身到了珊瑚礁畔，海水撲到了我的腳邊，我的前後左右都是突凸的礁石。我不自覺地往旁躲閃了一下，防止海潮濺濕了我的衣裳，可是我馬上又覺察自己仍然是在實驗室裡，只不過眼前出現了海岸完全逼真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