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女伶!

「結果呢?」
「這一切跟有人聽了我的歌就去自殺有什麼關係?」洛欣格爾的表情依然冷靜,但聲音卻開始有點浮躁了。
附身魔法失效,攻擊我們的女歌手當場變成一堆東倒西歪的普通變裝男。他們在原地停止動作,神色中充滿了震驚與困惑,紛紛靠在彼此的身上尋求支持與慰藉,因為被人附身無論對當事者的身心而言都是一種侵犯的行為。有那麼一會兒,我還真的以為已經度過危機了,不過事情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簡單。
「我不能丟下你不管。」死亡男孩說。「我必須行善,記得嗎?現在棄你不顧會抵消掉我好幾年的善舉。」
不過我卻不相信自己。我從來不曾真的打贏過痛苦使者,每次面對它們我都只有逃命的份。它們簡直就是我心中最深沉的夢魘。最接近的痛苦死者伸出蒼白的手掌抓起擋在我們身前的桌角,輕輕一揮就將整張桌子拋開。死亡男孩向前一站,我則將洛欣格爾拉到身後。就在此時,所有痛苦使者突然停下腳步,轉過空白的面孔,似乎在傾聽著某個只有它們才聽得見的聲音。它們開始顫慄,開始發抖,然後一個接著一個分崩離析,支離破碎,化作無數腐肉跟黏液跌落在地。前一刻還是恐怖至極的十二條痛苦使者,如今卻已經變成緩緩在地上散開的一團爛泥。我跟死亡男孩面面相覷,然後同時轉頭往一陣嘲弄笑聲的方向看去。我們看到西裝筆挺的惡兆之人比利.拉森,出現在大廳另一邊的舞台上,臉上的表情十分得意。他身邊站了兩個殯儀館業者打扮的人,分別是卡文迪旭先生跟卡文迪旭太太。
我趁洛欣格爾大快朵頤的時候對死亡男孩狠狠一瞪,他這才看懂我的暗示。我們站起身來,對著附近一扇標示「站立式」的門走去。一進去我們就看到一個凱莉撩起裙子站在一座小便池前面撒尿。死亡男孩跟我一邊等她尿完,一邊研究著牆上的販賣機裡賣的是什麼產品。等凱莉出去之後,死亡男孩立刻瞪了我一眼。
「不,」洛欣格爾的聲音很輕,不過語氣十分堅決。「我很感謝你的幫助。我心領了,只不過——」
「真的嗎?」我突然感起興趣來了。「我的靈氣長什麼樣子?」
我們停下腳步,隔著一段距離觀察著卡裡班的洞。這家夜店的外觀完全毀在稍早的暴動之中,如今有一群復原專家正以最快的速度處理善後。夜城是個隨時有暴動發生、建築物被摧毀的地方,所以這裡永遠不會缺少能夠迅速處理任何爛攤子的復原專家,只不過這類人物通常價錢很高就是了。當然,現在大部分的人力還是投入在前一陣子天使戰爭中遭到破壞的建築物,不過卡文迪旭夫婦還是有辦法請來這堆人馬幫忙善後。三名建築魔法師此刻正在施展搬移法術將招牌恢復原狀。看著滿地碎片從人行道上跳起,有如拼圖一般再度湊成一塊完整的招牌是個很有趣的經驗。旁邊有個可憐蟲在想辦法把大門推回原位,邊推還必須忍受附在門上守門的幻象大頭滿嘴惡毒的咒罵。
死亡男孩故作神秘地道:「相信我,約翰。你不會想要知道的。」
「好吧。」伊恩說。「如果我傳了信息,並且將她帶出卡裡班的洞,你想要在哪裡見面?一定要是安全的地方,一個不會讓她感到害怕,也沒有人會注意到她的地方。你也知道,她現在名氣不小。」
「閉嘴聽我說。卡文迪旭夫婦之前派過一個冒牌的洛欣格爾來殺我,一隻脾氣很差的圖爾帕。你有辦法確定外面那個是真的洛欣格爾嗎?你不是老說亡者的雙眼可以看穿一切?」
「可惡。」死亡男孩驚道。「真是慘不忍睹。你知道,這不禁讓我好奇——在有辦法拼湊回原狀的情況下,我的身體究竟可以被人砍成多少塊?」
她又對我笑了笑。如今她的笑容親切又溫暖,跟之前那種遙不可及的冰冷笑容判若兩人。「印象中你也常常喜歡迴避問題呀,神秘先生。」三杯威士忌沙瓦下肚之後,她的法國腔調逐漸變得明顯,彷彿她一身活力終於都回到體內了一樣。她若有所思地看著我道:「你不會真的認為卡文迪旭夫婦會傷害我吧?我是說,他們還要靠我賺進大筆鈔票呢。」
「那——那你怎麼不說?」
看到一個穿著睡袍的傻瓜花錢買了一個據說是肉做的玉米烙餅之後,死亡男孩忍不住嗤之以鼻。「還有誰不信嗎?」他大聲說道。「觀光客真的什麼都吃呀。這根本是個充斥著不實廣告的鬼地方。要是那個傢伙敢把食物的成分大聲說出來的話,你看看還有誰會去買。『會蠕動的棒子!用念不出名字的怪物的肉做成的派!吃下去立刻拉出來的快餐!』」
突然之間,我們週遭陷入一片死寂。正在表演的音樂跟歌聲戛然而止,觀眾席間沸沸揚揚的聊天聲響也頓時消失不見。我們看向四周,發現如今餐廳裡所有的女歌手的目光通通集中在我們三人身上。每一個變裝男、每個假扮的名人,如今都以一種充滿敵意的陰森表情瞪著我們。他們滿臉的濃妝開始扭曲,很快被一種非常恐怖的情緒取代,感覺就像是我們突然被一群野狼包圍了一樣。我跟洛欣格爾以及死亡男孩緩緩站起身來,空氣中突然瀰漫了一股殺戮的氣氛。那一瞬間,所有人的臉上同時感染了一種詭異的笑容,笑容中不帶有絲毫幽默。其中一個瑪莉蓮從袖子裡掏出了一把小刀,其他所有女歌手也跟著抄起傢伙,從剃刀到手槍什麼武器通通出籠,還有好幾個人打破酒瓶以碎玻璃瓶對著我們。
「『否認可不只是一條河的名字』。或許這跟卡文迪旭夫婦對她的控制有關。你要我跟她說明真相嗎?」
「來吧,親愛的洛欣格爾。」卡文迪旭先生說。「演出的時間就要到了。」
「華而不實。」
眾多女歌手突然安靜了下來,在我們面前緩緩聚集,恐嚇性地揮舞著手中的武器。我們暫時不會有事,但是卻被困在這個角落,完全無路可走。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推開桌子一擁而上,到時候——我沒有其他選擇,只能將一切訴諸天賦。我集中精神打開心眼,運起天賦的力量找出歌迷藉以控制女歌手的魔法連結。我看到所有女歌手的頭上都有一條閃亮的線條,然後輕易地跟著這些線條找出一切的源頭!一個站在舞台上指揮大局的惠妮。我對死亡男孩比了比那個惠妮,他立刻衝上舞https://www.hetubook.com.com台一拳擊昏對方。惠妮一倒地,所有控制女歌手的光線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地方有不少剛剛才施加上去的魔法屏障。」他輕聲說道。「這些法術隱藏得很好,不過沒多少東西可以瞞過亡者之眼。另外還有不少偵測變形跟阻止行動的防禦法術,其中絕大部分都特別把你指定為目標,約翰。這裡只是剛好在他們的防禦範圍之外而已,看來卡文迪旭夫婦真的很不想看到你再度出現在他們店裡。」
「當然。」我說。「你可以帶個口信給她嗎?」
「我不知道。」伊恩說。「卡文迪旭夫婦跟洛絲密會的時候不准其他人打擾。不過不可否認的是,自從洛絲住進卡裡班的洞之後,她整個人就經歷了很大的改變。你認為這些自殺事件是因為卡文迪旭夫婦對洛絲施展魔法而造成的嗎?」
「消費者自求多福。」我輕鬆地道。「這句話應該是夜城的座右銘。所有事物都沒有表面上那麼單純——」
服務生愉快地叫道:「說得好,姊妹!」
「我是不是應該假設此刻我們的處境比剛剛還要糟糕?」
死亡男孩突然放手,我們立刻回到現實之中。洛欣格爾渾身顫抖,不過嘴角堅定地抿成一條直線,竭力克制著自己沸騰的情緒。
「它們會怎麼對付你?」洛欣格爾問。
「沒錯。」
「我一直不喜歡這個版本,嗓音太尖銳了。」
「你旁邊這個沒有流行概念的朋友是誰?」金髮女問。
「啊,約翰,能出來透透氣感覺真好。你知道我想幹嘛嗎?我想要點五杯威士忌沙瓦。我要把它們在我面前排成一排,讓我可以一邊喝一邊看。在卡裡班的洞,卡文迪旭夫婦根本不准我喝酒。奇怪的是,我也根本不會想喝。我每天只吃他們拿來的減肥餐,從來都不抱怨,一點都不像我。蛋糕!我要吃蛋糕!給我一個最大、最濃的巧克力蛋糕,加一根大湯匙!我要所有有害健康的東西,現在就要!」
「他們被附身了。」死亡男孩低聲道。「我看得出來,他們的靈氣變了。他們本來都跟本身模仿的對象保持某種程度的魔法連結,而如今這些連結都被一種更強大的訊號掩蓋。他們的身體已經被更強大的實體佔據了。」
結果我們在不遠處一家主題咖啡館「甜蜜蜜蜂」找到了他們,那家店的所有女服務生都必須穿著黃黑相間的蜜蜂服,頭上戴兩條觸角,還得在屁股上別根尖刺。儘管這些女服務生面帶笑容地在桌椅間穿梭,跟客人介紹著今日特餐,不過怎麼看就是有點不爽的樣子。卡裡班的洞的那群女合音全都縮在角落的一張桌子旁,一邊喝著難喝的咖啡,一邊大口抽煙、大聲聊天。跟她們同桌的還有一個伊恩.阿格,也就是她們的樂手兼道具管理員。當我跟死亡男孩往他們那一桌走去的時候,伊恩是唯一露出高興表情的人。
「別想這種無聊事,幫忙生點辦法出來。」我大聲道。
「可能卡文迪旭簽了某張類似你的合約?」我說。「以洛欣格爾經紀人的身份幫她代簽的?」
他在洛欣格爾的臉頰上親了一下,然後就離開了。服務生莉薩走來等待洛欣格爾點餐。我看著洛欣格爾研究酒類菜單,發現她跟之前不太一樣。儘管臉色一樣蒼白,秀髮一樣烏黑,身上穿的也還是之前的黑禮服,不過她看起來就是比較敏銳、比較開心、也比較專注。她抬頭發現我在看,於是張開嘴巴開心地笑了笑。
我過濾掉一些噁心的細節,把席維雅.辛恩的事情全盤托出。死亡男孩瞪了我幾眼,知道我是為了嚇她才說得這麼仔細,不過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默默地喝著琴酒,吃著雪茄。等我說完之後,洛絲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不是什麼好消息。」我說。「卡文迪旭夫婦曾經試圖打造另外一個超級巨星。為了要增加人氣度,他們在席維雅.辛恩身上施法,結果卻創造出了一頭怪物。我是說真的怪物。我親眼目睹過她的樣子,絕不希望類似的事情發生在洛絲身上。我要她偷溜出來,找個安全的地方跟我見面,一起研究接下來該怎麼做,因為我不相信卡文迪旭夫婦會優先考慮她的權益。洛絲自己要溜出來應該並不困難,一般保鏢只會把注意力集中在想要溜進去的人身上。」
「你不能待在這裡。」妲絲蒂無視我的存在,繼續對洛欣格爾道。「這些人對你沒有好處。你必須跟我們走,回到卡文迪旭夫婦的身邊,他們才能幫你變成超級巨星。請立刻跟我們走。」
「不可能。」死亡男孩肯定地說道。「這種合約一定要自願簽定才有效,不然就沒有意義了。人不會搞丟自己的靈魂;人只能出賣自己的靈魂。」
「我喜歡桃莉.芭頓的版本。」死亡男孩突然說道。「感覺比較溫馨。」
「就像是他為什麼在吃雪茄,而不是用抽的?」
「唉唷。」我說。「我還是得再見洛欣格爾一面。有什麼辦法嗎?」
「或許之前他們也以為是在幫助席維雅。」我說。「不管怎麼說,我們都不能漠視自殺事件,洛絲。這件事一定和卡文迪旭夫婦有關。我不相信他們,你也不應該相信他們。只要你一句話,我跟死亡男孩這就帶你離開這個是非地。我們會找地方讓你躲一陣子,再僱用幾個律師仔細研究你跟他們之間的合約,順便找些專家確定你身上有沒有被人施法。不用擔心,我能擔保你的安全,我認識不少絕對願意當你保鏢的人,或許他們不是什麼好人,不過——」
「喔,又是你,是嗎?」金髮合音女郎一邊說著一邊將煙灰彈到地上。「你為我們帶來的麻煩與不幸還不夠多嗎?在你出現之前什麼事都沒有,等你出現之後,不但有人在舞台前排自殺,還有人在我們店外暴動。當權者真應該限制你入境才對。」
我跟服務生點了洛欣格爾要的東西,莉薩點完後立刻走開。洛欣格爾看起來十分開心。
「這是我等待已久的機會,要成名就靠這一次了。沒有人擁有卡文迪旭夫婦那麼寬廣的人脈,他們的確有辦法幫我弄到大型唱片公司的合約。我不能走,我一定要唱下去。我一輩子就等這一天,我只關心這一天。我絕不能在這個時候放棄,至少不能只因為你的猜測就放棄。你沒有任何實質證據證明是卡文迪旭夫婦幹的,對不對?」
「用嘴說呀。畢竟,死亡又不是最淒慘的事。」
我們沿著潮濕的人行道行走,路上的行人一看到我們紛紛讓道。沿路店家的霓虹招牌就跟往常一樣艷麗,店中也不斷傳出薩克斯風跟打擊樂器的音樂聲響。街上有一群人正在血祭一個啞劇演員,將屍體獻給某名低階神祇,旁邊的觀光客紛紛拿出攝影機拍攝精采畫www•hetubook•com•com面。一隻眼睛跟嘴巴都被人用線縫合的泰迪熊站在街道中央散發抗議動物實驗的傳單。來自各式文化的傳統美食的香味飄浮在夜空中。還有不少人遠遠看到死亡男孩就立刻轉身離開。
幾張桌子之外有兩名茱蒂正在拉扯對方的假髮大打出手。旁觀眾人一面鼓噪一面下注賭輸贏。
「你會有辦法的,約翰。」洛欣格爾說。「我相信你。」
妲絲蒂二話不說,舉起小刀就對準我的喉嚨刺來。我向後一縮,險險避開這一刀。其他女歌手登時也拿起武器一擁而上。茱蒂、凱莉、瑪莉蓮、妮可以及布蘭迪,這些假名女人帶著快樂又扭曲的表情,在別人的憤怒與忌妒驅使之下展開攻擊。有人要搶走他們心目中的女神,而他們寧死也不願意看到這種事情發生。對這些人而言,他們是在解救自己的偶像。妲絲蒂再度對我揮刀,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扭開他的手指,放脫他的武器,然後一拳把他捶到一邊去。死亡男孩隨手舉起身旁的女歌手向外就丟,彷彿把他們都當作布娃娃一樣。只不過對方人多勢眾,步步進逼,而且手裡都拿著恐怖的武器。一名凱特.布什大叫一聲,手持尖刀對我黥來。我抓起死亡男孩擋在身前,把他當作人肉盾牌,隨即看到那把尖刀狠狠地插入他的胸口,直沒至柄。
「只下過?」
「我知道該怎麼樣讓名人變得毫不顯眼。」死亡男孩道。「只要把她藏在一群名人之間就好了。叫洛欣格爾去『女伶!』找我們。」
「我去一下廁所。」我說著對死亡男孩使了個眼色。
「他們多半是另外找人做的。」我說。「他們可曾——對你做什麼奇怪的舉動?」
就跟大部分的城市一樣,夜城裡總是無法在需要的地方找到停車位。立體停車場跟車位保留區是不少,不過從來都不是蓋在有用的地方。如果隨便亂停車的話,通常車子不是被偷走、被吃掉,就是車主一離開立刻進化成完全不同的東西。死亡男孩把未來之車開到卡裡班的洞附近的街道上,熄火,下車,然後頭也不回轉身就走。我跟在他身後,不過卻忍不住要回頭看看車子。這台閃著銀光的未來之車在上城區的街道上看來異常顯眼,而我已經發現有許多不友善的目光在打量它了。
「他們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洛欣格爾道。「卡文迪旭夫婦怎麼會做這種事?我的歌一直都是很正面、很陽光的,就算描述人世間的憂傷也是一樣。我的歌聲是用來振奮人心,不是用來摧毀他們的。卡文迪旭夫婦奪走了我生命中唯一具有意義的事!」她聽來已經瀕臨崩潰邊緣,但依然憑著堅定的自制力支撐下去。她兩手頂在桌面,緊緊地握著拳頭。「這一切絕對不能繼續下去,我不能任憑別人因我而死。我要找回我的聲音。我要尋回我的生活!」她瞪著死亡男孩,然後又轉到我的身上。「你們能幫我嗎?有人有辦法嗎?」
「要是她不走呢?」我問。
「喔,閉嘴。」
「男士們,」洛欣格爾說。「沒有時間了。請告訴我你們有對付它們的辦法。」
「你是說,她跟你一樣,已經死了?」
我想要將她擁入懷中,告訴她一切都會沒事的,只不過我曾答應過永遠不會騙她。她皺起眉頭,咬了咬下唇,看向死亡男孩,最後又看回我身上。
「我才不需要上廁所。」死亡男孩說。「這是身為亡者的一項好處。」
「有可能。」我小心地說道。「他們可能做了些什麼,之後再強迫你忘掉。卡文迪旭夫婦在我的印象中並沒有什麼道德觀念。」
「她怎麼會不知道自己死了?」我感到心中燃起一把怒火。「她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死了的樣子。死人吃巧克力不會有高潮的。」
死亡男孩低頭沉思。旁邊的人一看他皺起眉頭,全都閃到一邊去。「我可以大搖大擺地走進去。那些法術只對活人有用。」
「到底哪一個才是本尊?」我問。
「你也不想演出遲到吧,對不對?」卡文迪旭太太說。
「我們去外面談。」他說。「請原諒這些女孩。因為事關她們生計,所以講話比較衝一點。」
「不。」我說。「不能靠我的天賦。我最近運用天賦的次數過於頻繁。每當我開啟心眼的時候,行蹤就會暴露,我的敵人可以利用這點機會找到我。你也見過他們派來殺我的那些東西。不行,他們到現在還沒找上門來已經很幸運了。我應該要開始小心,採取簡單的方法行動。只要去附近的酒吧、咖啡館跟餐廳看看,一定會碰到他們。這些傢伙總是離不開物質享受的。」
「我連自己都幫不了。」死亡男孩小聲道。
「不,這種事還是跟她熟一點的人來說比較恰當,反正她之前也跟我說過不管真相為何,她一定要知道。」我看著地上乾淨的磁磚,又道:「你會怎麼告訴別人自己的死訊?」
「有可能。」我說。
「喔,討厭。」死亡男孩說。「又到好人好事的時間了,是不是?」
「不!」我立刻說道。「不能殺他們!不關這些變裝女伶的事。他們也是受害者。」
「不過他們倒是沒有要你戒煙。」我說。
「女伶!」是上城區中名氣最大,也是最惡名昭彰的一家夜店。在那裡,你可以欣賞娛樂史上所有著名女性歌手的表演。當然,這些歌手全都不是本人,甚至不是女人。他們全部都是喜歡打扮成女性偶像的男性變裝癖。然而專業水平的造型與化妝,配合上頂尖的幻術加持,使得這些變裝癖能將個人偏執昇華到更高境界,甚至以魔法在自己與偶像之間建立連結,進而將對方的個性、生活習慣等小細節也都模仿得維妙維肖。不論已經死去還是依然在世的,歷史上所有偉大的女歌星通通出現在「女伶!」表演,至少外表看來是這樣的。
伊恩面露怒容:「席維雅.辛恩。我已經有一陣子沒想起這個名字了。之前我們還在懷疑到底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好吧,我的分身會把口信帶給洛絲。現在卡文迪旭夫婦已經離開卡裡班的洞了,所以她有可能會聽我的話。只要卡文迪旭夫婦不在附近,她就會比較自主,也比較聰明。」
「她身上沒有靈氣。我一見到她就看出來了。」
「你們能幫我嗎?至少幫我查出這兩個渾蛋對我做了什麼?」
「他們似乎對她有某種奇怪的影響力。」我說。「難道他們已經對她下手了?」
「都是。」伊恩.阿格開心地說。「我是所謂的暫時性三胞眙,擁有三個身體,一個靈魂,彼此之間沒有分別,這也算是一種特色。我媽老是說我的出生是命運跳針的結果。此刻我的其他兩個身體正在店裡忙著佈置舞台。透過我的雙耳,他們可以聽見與你的對談。你要帶什麼口信?」
「最可能的情www.hetubook.com.com況是,洛欣格爾依然待在由兩名戰鬥法師守衛的休息室裡面。我之前唬過他們一次,不太可能再唬第二次。再說,天知道他們還安排了什麼陷阱——」
「真沒想到。那個可憐的女人。這一切都是卡文迪旭夫婦下的毒手?」
「這事由不得他們。」我的語氣冷到連死亡男孩都不願多聽。
「喔,跟我不一樣。我本身是個特例。但是她看來也不像是殭屍,只不過沒有靈氣是活不下去的,只要是人就有靈氣。」
服務生端了五杯威士忌沙瓦過來,在洛欣格爾面前排成一排。洛欣格爾很開心地歡呼一聲,立刻拿起兩個杯子往嘴裡就灌。放下杯子之後,她重重地喘了一會兒氣,然後咯咯嬌笑,有如做了壞事的淘氣小孩一般。「沒錯!喔,沒錯!就是這種感覺!」她對我笑了笑,散發出無比的魅力,接著又看向死亡男孩,說道:「那麼,死亡到底是什麼感覺?」
「不,從來沒有。」洛欣格爾很肯定地說。「我不准他們對我施法。我的成功不需要那種東西的幫助。我是個歌手,要成名只需要我的歌曲跟歌聲就夠了。」她突然皺了皺眉頭,又道:「不過話說回來——自從我住進卡裡班的洞之後,一切就開始改變了。現在我創作的歌曲都是悲傷的曲調,而我的記憶中開始出現奇怪的斷層。我隨時都感到疲憊跟寒冷,當卡文迪旭夫婦出現的時候——我表現得就一點也不像自己。會不會他們沒有經過我的允許就擅自對我施了某種魔法?」
「天知道他們在哪。」死亡男孩有點懷疑地說。「你打算怎麼找,用你的天賦定位?」
「他們試過。」我冷冷地說。「不過我還好好地待在這裡。我需要有人幫我帶個口信給洛欣格爾。」我四下看了看,想在他們臉上看出一絲同情的笑容,不過卻只看見不爽的表情跟微翹的嘴角。這也不能怪他們,實在是我自己惡名昭彰,所以正常人喜歡把壞事怪到我頭上來。
「別告訴她!」我立刻叫道,然後滿懷歉意地對著嚇了一跳的洛欣格爾說:「很不好意思,只是有些問題不知道答案比較好,尤其是跟他有關的問題。」
「我也不會丟下你。」洛欣格爾說。「你是我擺脫卡文迪旭夫婦的唯一希望。」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死亡男孩的發現說給她聽。我盡可能以最直接的方式說完,然後靜靜坐著等待她的反應。她表現得十分冷靜,目光非常沉著,一邊思索一邊舔著湯匙上的巧克力,彷彿是在考慮某件生意上的提案,又好似剛聽說了某位遠房親戚過世的消息一樣。最後她抬頭看我,神色毫不慌張,聲音似乎也不是非常驚訝。
我們一起走到店門旁邊,店裡其他人都躲到安全的距離之外偷看我們。伊恩.阿格看了看我,皺眉道:「我很擔心洛絲。自殺事件發生後,卡文迪旭夫婦已經完全控制了她的一舉一動,該怎麼做、怎麼說、怎麼想,什麼都管。他們擔心的只是要如何跟音樂媒體交待這件事情而已,如今洛絲根本就是被軟禁的囚犯,你還想幫她嗎?」
「帶洛絲出來有遇上麻煩嗎?」我問。
「我還在等你想呢。」死亡男孩說。「我只是一具會走路的屍體而已。我所有的把戲在這些怪物面前都沒有用處。你惹上的敵人可真難纏呀,約翰。」
「你平常都怎麼對付它們?」洛欣格爾問。
「不行。」我說。「第一,洛欣格爾只會跟我談,根本不會理你。第二,以你的做法一定會觸發所有警報的。若非必要,我不希望吸引卡文迪旭夫婦的注意。畢竟他們手下有一名強者,惡兆之人。」
「真想不到。」我說。「他們是卡文迪旭辦公室外面的那些小鬼,來自地獄的歌友會。一定是卡文迪旭將他們附到這些歌手的身上,要他們把洛絲帶回去。」
「我可以試試看。」死亡男孩溫柔地說道。「我可以看出所有活人看不出來的東西。既然你我都是死人,要在我們之間建立連結應該不難。」他說著一手搭上她的手背,示意我去握他的另外一隻手。我遲疑了一下,然後才照做。因為之前葛雷的下場一直在我腦中盤旋不去。死亡男孩笑了笑,說道:「別嚇得尿褲子,約翰。我只是要進入洛欣格爾的心裡,找出她死前最後一刻所看到的畫面。我想她的記憶斷層應該是受不了刺|激而造成的。只要你們牽著我的手就可以看到我所看到的景象。不過記住,那只是過去的影像,我們無法介入干涉。不管我們多想,過去的事情都是無法改變的。」
「我第一次來這裡。」我說。「麻煩你帶個路吧。」
「也許。」伊恩說。「至少我其中一個分身應該可以辦到。」
「你不敢。」惡兆之人面目猙獰地笑道。「你的敵人已經知道你的確實位置,如果你蠢到再度開啟心眼的話,天知道接下來他們會派什麼東西過來?說不定是連我也對付不來的怪物唷。不,此刻你唯一的選擇就是交出那個女孩,然後在敵人再度找上門來之前夾著尾巴趕快離開。」他突然大笑起來。「從此之後,你再也唬不了任何人了。我會大肆宣揚你躲在桌子底下的醜態,並且告訴大家把你嚇得要死要活的怪物如何在我手中變成一灘腐肉。現在,你給我退下,約翰。不然我就用我的力量找出足以令你永不翻身的厄運。」
「一點也沒錯。」死亡男孩道。
「我早就說過了,約翰。」惡兆之人道。「我比你想像的要強大多了。我是熵伯爵,是一切事物的剋星,像這種醜陋的怪物根本不是我的對手。現在,你手裡握有不屬於你的東西,我要你立刻交出來。」
「你以為卡文迪旭夫婦會坐視不管嗎?」死亡男孩說。
「我不能留在這裡。我一定要回去。店裡還有很多事要忙,我可不希望讓人找不到我。」
一名妲絲蒂突然衝上前來,兩眼眨也不眨地盯著洛欣格爾。「我們都是你的歌迷。我們崇拜你。我們景仰你。我們願意為你而死。你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我們是來帶你回到屬於你的地方。」
「在這裡光鎖車門是不足以保護車子的。」我道。
「卡文迪旭夫婦對我下毒?」洛欣格爾說。「他們為什麼要謀害自己的搖錢樹?」
「死亡男孩。」我說。話一說完,整間咖啡館突然安靜了下來。伊恩.阿格推開椅子站起身來。
「很好。」他說。「謝謝你連這種事都跟我們報備。」
「她是死是活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的目光不應該如此狹隘呀,約翰。」
「你可以順便問問他們害死她之後又做了什麼。」死亡男孩看著洛欣格爾說道。「你跟我曾經見過的各種殭屍都不一樣。我敢肯定你已經死了,但是你身上依然殘留著一點生命的氣息。」
我感到他的手掌一緊,接著我們就已經離開m.hetubook.com.com原地。不需要藉助任何魔法,也不需要透過什麼神器,我們只是憑藉著一個死了三十年還不肯老老實實躺下的死人的意志就穿梭了時光,回到了過去。如今我們來到卡文迪旭夫婦的辦公室中,也就是我之前被拖進去痛毆的地方。卡文迪旭夫婦此刻正對著怒氣沖沖的洛欣格爾微笑。她顯然在跟他們理論什麼事情,但是他們根本沒有在聽。卡文迪旭太太一面說幾句安慰的言語,一面倒了一杯香檳遞給洛欣格爾。洛欣格爾搶過香檳,一飲而盡,然後將杯子往地上一甩,接著她兩腳一軟,身體也跟著摔倒在地。她口中吐出白沫,身體不停抽動,而卡文迪旭夫婦則一直站在旁邊冷笑,直到她終於停止抽動為止。接著卡文迪旭夫婦看向躲在角落黑暗之中的一條身影,不過我看不出來那傢伙是誰。
「什麼意思?」
「這樣說好了,只要觸動了任何一道法術,你的屍體就會零碎到需要調色刀才能刮乾淨的地步。」
「卡文迪旭夫婦管得很嚴,很多事情都不准我做。他們根本不像是我的經紀人,反而更像是我老媽。」
「那麼,」我說。「不管是哪種復活法術都必須要真正的強者才能施展。雖然我沒看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當時辦公室裡還有另外一個人。據我所知,卡文迪旭旗下的狠角色應該只有惡兆之人一個。雖然他總有一天會成為跟他父親一樣厲害的強者,但再怎麼說他也不是死靈法師。」
這時在舞台上合唱著「我跟他很熟」的是伊蓮跟芭芭拉。不少其他著名的女歌手在觀眾之間遊走,跟客人聊著八卦,藉以增加自己的曝光度。裡面有瑪莉蓮跟杜莉,還有芭芭拉跟妲絲蒂。伊蓮以及芭芭拉一曲終了,緊接著上台的是妮可,在手風琴的伴奏之下,以憂傷的歌聲及造型為大家帶來一首「上海百合」。我很怕她再接一首門戶合唱團的「結尾」,因為一次聽太多存在主義的歌對我的雙耳而言是一種無比的折磨。
我看著他好一會兒,然後問道:「你說她已經怎麼了?」
「一點也沒有。我只是告訴保鏢在店裡看到約翰.泰勒,他們就馬上跑去找你,我們也就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聽著,我真的得回去了。洛絲,記得再一個小時就要上台囉。」
我看他一眼:「你總是讓人意外,是不是?」
她大笑一聲:「他們敢就試試看。」接著突然斂起笑容,神情嚴肅地對我道:「伊恩說你為了幫我而去找過不少人,也發現了席維雅.辛恩的下落。我記得當年所有音樂雜誌的封面都是她的照片,可是突然之間她就消失了。究竟出了什麼事,約翰?卡文迪旭夫婦對她做了什麼?」
突然之間,四周憑空出現了十二條黑暗恐怖的身影,當場將所有變裝男嚇得驚聲尖叫。這些怪物身穿西裝,身材壯碩,臉上完全沒有五官。我使用天賦的頻率太高,太過顯眼,終於在敵人眼前暴露了自己的行蹤,再度引來痛苦使者的追殺。痛苦使者一現身,變裝男爭先恐後地衝往最近的出口,轉眼之間走得一乾二淨。我也想跑,不過已經來不及了。我們被痛苦使者包圍,完全無路可走。它們是死亡與恐懼的化身,力量強大,銳不可擋,具有人類的形體,但是行動卻不受肌肉跟骨骼的限制,帽子底下隱藏的臉孔只是一堆皮膚的延伸,沒有任何五宮輪廓。它們沒有雙眼,不過卻看得一清二楚。其中一個舉起手掌,露出指頭頂端套著的皮下注射器。眼看濃稠的綠色液體自針頭上滴下,我的身體忍不住顫抖起來。洛欣格爾緊緊地抓著我的手臂,死亡男孩則首度皺起了眉頭。
「不是。」死亡男孩道。「是人類幹的。」
「幸運的話,它們會賞我個痛快。」我說。「不過我從來沒有那麼幸運過。痛苦使者是恐懼與絕望的混合體。拜託,你們快走吧。」
「那就到時候再想辦法。」我說。「輕鬆點,欣賞表演,這裡可花了我們不少錢呀。」
「好吧。」我嘴乾舌燥地說道。「就這樣了。死亡男孩,帶著洛絲逃走。只要你們不擋路就不會受到攻擊。它們的目標只有我。」
我們興致盎然地看著一名建築魔法師對著一堆木屑施展時間回轉法術。只見他一個不留神,法力稍微失控,時間立刻迅速回轉,那些木屑登時恢復成樹木,開始發芽長葉。我們跟群眾一塊向法師報以熱烈的嘲笑聲,接著死亡男孩透過他的亡者之眼仔細觀察了一會兒卡裡班的洞。
「拜託,」我說。「你們不懂。如果你們留下,它們會以殘酷的手段對付你們。我以前見識過。」
「你最好有重要的事,約翰。不然跟你單獨待在廁所可是會嚴重影響我個人聲望的事情。」
死亡男孩顯然不是第一次來了。守門的人員打開店門深深鞠躬歡迎我們的到來,沒有質疑會員資格,甚至沒有檢查門票。保管衣物的女孩扮演的是六零年代巨星希莉亞.布萊克,從她對死亡男孩拋出的媚眼判斷,他顯然是這裡的常客。希莉亞完全忽視我的存在,不過我絲毫不以為意。死亡男孩是夜城的知名人士,而我則算是所謂的反知名人士。我們走進夜店主廳,觸目所及都是鮮花、絲綢,以及亮麗的燈光效果。裝飾擺設充滿了藝術氣息,到處都是難以想像的流行品味。天花板上掛滿了吊燈跟迪斯可閃光球。
「她是真的洛欣格爾,不過已經死了。」
「沒有。」我說。「但是那些自殺事件——」
洛欣格爾依然緊緊抓著我的手臂。「我不要跟他們回去。不要讓他們帶走我,約翰。我不能回去過那種半夢半醒的日子,我不要繼續接受他們的控制,變回那個只會微笑點頭,附和他們每一句話的傀儡。我寧死也不要回去。」
「你進入過死亡境界。」死亡男孩說。「當你自亡者國度回來的時候,某些東西跟著你一起回到人世,透過你的歌聲進入人間,那些人就是因為這樣而自殺的。」
餐廳內坐滿了人,整體氣氛非常吵雜。基本上「女伶!」是個永不安寧的地方。我們跟在一個女服務生後面沿著坐滿客人的桌椅向裡面擠去。今晚所有的女服務生都打扮成莉薩.明妮莉在《酒店》裡面的造型。我們在角落的一張桌子旁坐下,然後跟莉薩點了一杯超貴的可樂。跟往常一樣,我必須附註:「不,我不要健怡可樂!我要真的可樂!男人的可樂!還有我不要吸管!」死亡男孩點了一瓶琴酒外加一根店裡最高級的雪茄。我在收支帳本上記下了可樂的價錢。在夜城如果沒有記帳習慣,那就隨時必須面對破產的可能。
「啊,對了,年輕的比利,難纏的小子,等他再長大一點,絕對會變和圖書成一個危險人物。」
便在此時,伊恩.阿格牽著洛欣格爾的手走了進來。「女伶!」裡面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他們的出現,因為大家都認定她只是另一個變裝癖假扮的,雖然她看起來比其他女歌手真實一點。伊恩帶著她來到我們桌前,為她拉開椅子,幫她介紹死亡男孩,然後很有禮貌但是很堅持地拒絕跟我們同桌。
「我還要酒!」她很愉快地說。「大家都該多喝點酒!你們要不要吃蛋糕?我可以叫他們加把湯匙。不要唷?你們都不知道錯過了什麼耶。有時候吃巧克力可是比做|愛還要爽唷,至少比跟某些人做|愛爽。你們兩個幹嘛臭著一張臉,難道是在牆上發現自己的電話號碼嗎?」
「你這渾蛋,泰勒!」死亡男孩大叫,不過叫完跟著又笑了起來。我抬著他的身體左擋右擋,瞬間擋下了好幾下攻擊,死亡男孩不但沒有抵抗,反而像是樂在其中。洛欣格爾在我身旁以各種下流手法對付敵人,不但狠狠地抓著他們頭髮,有機會的時候也會毫不留情地踢向對方下體。我退到牆邊,大聲呼喚洛欣格爾。她摔開一名從後方撲來的妮可,然後掀翻桌子,擋在我們三個人身前。
「好問題。」我說。「我認為這是個應該用強硬的手段當面詢問他們的問題。」
我們好一會兒沒有說話,各自考慮當前的狀況。舞台上,一名惠妮正高聲唱著「我會永遠愛你」。洛欣格爾大聲嗤之以鼻。
「會是剛剛的原始之神嗎?」我說。「難道他們找到別的出路來追殺我們?」
等我們回到座位上的時候,洛欣格爾已經吃掉半個蛋糕,而且把剩下的兩杯威士忌沙瓦都喝光了。她一看到我們就開始猛揮手,揮完之後舔起手指上沾到的巧克力,神情興奮無比,嘴角笑個不停。我跟死亡男孩在她對面坐下。
「這就可以解釋很多事情了。」她說。「為什麼記憶中會有斷層,為什麼我老是覺得冷,為什麼在卡文迪旭夫婦身邊我會那麼聽話。一定是他們幹的。以前的我,那個真實的我,絕對無法容忍他們那種態度的。來這裡讓我有一種自深沉的噩夢中醒來的感覺,因為我離開了他們的影響範圍。只不過——我永遠不可能從這個夢中醒來了,對不對?我已經死了。」
「喔,當然。我已經確認過了。」
「有多厲害?」我問。
「既然我們進不去,」我緩緩說道。「那她就必須出來找我們。我們要送個口信進去給她。店裡的員工待在裡面只會妨礙善後作業,所以他們一定都在附近閒逛。我們只要找到一個可以收買的,請他幫我們帶個口信給洛欣格爾就好了。」
「這也不是我們第一次對立了,比利。退下,不然就讓你嘗嘗我的天賦——」
「喔,沒錯。」我說。「這些是痛苦使者。我的敵人派來追殺我的走狗。它們的存在完全是一種概念,並不真實,所以不會受傷也不會死。我們沒辦法阻止它們。」
「只要你不想去,沒有人可以強迫你。」我道。不過這話此刻並沒有什麼說服力,就連我自己都不太相信。我依然震懾於惡兆之人剛剛所展現的力量,無法想像他竟然有能力摧毀痛苦使者。他已經成為具有支配力量的強者,擁有跟他父親熵伯爵一樣強大的實力,而我只不過是一個凡人,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小小的天賦,以及惡名昭彰的名聲——我抬起頭來,故作神秘地看向比利。
「我玩膩了。」死亡男孩說。「我可以施展法術瞬間煮熟他們的腦袋。」
四周圍滿了看戲的群眾,除了閒閒沒事來看免費餘興節目的觀眾之外,還有許多一看到有人聚集就會跑來兜售商品的小販。他們賣的都是人們用不到的東西,像是一些T恤、正常人不可能會去的夜總會的門票,以及許多熱騰騰的食物。這些食物不但超貴,而且通常不太衛生,只有新來的觀光客才會笨到去買來吃。
「我的車懂得照顧自己。」死亡男孩輕鬆說道。「內建的電腦可以存取所有防衛性武器,而電腦的人工智能之中包含了一種詭異的幽默感,但是卻沒有任何道德觀念。」
這時巧克力蛋糕上桌,洛欣格爾立刻把手中的第四杯威士忌沙瓦放到一邊去。這個蛋糕真的超大,上面還塗滿厚厚一層黑白相間的奶油。洛欣格爾先是「喔!」了一聲,然後再「啊!」一聲,兩眼之中綻放出生命的光輝。她抓起大湯匙毫不猶豫地插入蛋糕之中,接著嘴角就沾滿了巧克力跟奶油。我默默地看著她,心中慢慢浮現一個不祥的念頭。也許眼前這個洛欣格爾之所以跟卡裡班的洞裡的洛欣格爾有這麼大的不同,純粹只是因為她們真的不是同一個人的緣故?或許眼前這個只是另一個冒牌貨,就跟摧毀夜城時報辦公室的那隻圖爾帕一樣?果真如此,就可以解釋不少事,包括她為什麼能夠如此輕易地出來跟我們碰面。
「什麼叫花了『我們』不少錢?」
「如果洛欣格爾沒來呢?」死亡男孩問。他必須提高音量,不然根本蓋不過週遭的噪音。「要是她出不來呢?」
她扮了個鬼臉,說道:「相信我,我沒忘。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個可憐人在我面前開槍時的表情。他直視我的眼,臉上卻依然帶著笑容——我不能讓這種事繼續發生。我唱歌是為了讓人開心的!我喜歡提振人們的心情,安慰他們的心靈,讓大家能夠恢復勇氣再度面對一切——要是卡文迪旭夫婦真的腐化了我的歌曲、我的嗓音——」她用力搖搖頭。「喔,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該怎麼做!」她一把抓起第四杯威士忌沙瓦,眼中露出十分苦惱的神情。
「不要放棄得太快。」我立刻道。「死亡男孩,你剛剛也說了,她跟一般殭屍不同,我們就來查出她身上究竟發生什麼事吧。有些魔法造成的死亡是可以逆轉的。」
「我拔腿就跑。我這輩子有許多時間都在躲避痛苦使者的追殺。」我再度運起天賦的力量,絕望地想要找出一條出路,但是徒勞無功。附近沒有任何出口,翻倒的桌子根本也阻擋不了它們前進。我們眼睜睜地看著十二名痛苦使者步步逼近,有如癌症一樣殘酷,命運一般無情。就在此時,一條女性的身影突然出現,對著一個痛苦使者死命撲上。他本來是變裝為凱莉的男子,不過在經歷過剛剛附身之後,所有的裝扮跟氣質都已不復存在,如今只想找個目標發洩滿腔的怒火。他一刀刺進痛苦使者的胸膛,隨即感到對方體內傳來一股強大的吸力,將他的刀跟手都牢牢困在體內。緊接著痛苦使者隨手一揮,凱莉當場粉身碎骨,成為地板上的一灘血水。
「那你打算怎樣,約翰?」死亡男孩有點不耐煩了。「我們總不能一直站在外面。他們遲早會發現我們的。你到底要怎樣接近那隻致命的夜鶯?來吧,努力想想吧,想辦法是你的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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