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切都跟聲譽有關

我永遠無法得知她當時打算告訴我些什麼,因為我們的談話又被打斷了。這一次打斷我們的,是一個身穿金邊紅色信差制服的過胖信差。因為衣服太不合身了,他的動作很不自然。他朝愛蓮娜鞠了個躬,完全無視我的存在。接著他恭恭敬敬捧起一個銀盤,上方放有一隻彌封的信封,信封上沒有署名。愛蓮娜拿起信封,看向信差。
「只有走投無路的賭徒才會來我這裡。」利比說。「他們知道我在操弄賭局,但是他們不在乎。再說所有賭徒都自以為他們的賭術好到可以贏過受到操弄的賭局。不過聊天的時間已經結束了,泰勒先生。該談論正事了。你管好愛蓮娜,我要在馬賽爾身上切個十幾塊肉下來讓你帶給葛里芬。你認為什麼部位比較好認?手指還是眼珠?」
大禮車在幾分鐘內抵達,隨即帶著馬賽爾離開。看到馬賽爾的身體狀況,制服司機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愛蓮娜和我回到茶室私人包廂中坐定。看到我們再度出現,八卦的聲浪簡直震耳欲聾。
我微笑。「危險就是我的工作。」
他們抬起拉蒙,抬著他離開茶室。所有貴婦都默不作聲地看著他們,接著又將目光移回我的身上。其中幾個似乎想要鼓掌。我轉身背對主茶室,愛蓮娜扶著我再度坐回私人包廂。我重重坐下,大口喘氣,全身幾乎無處不痛。年紀越大,越禁不起打。至少這一次我的牙齒沒被打掉。我最討厭牙齒被人打掉了。我收起人骨,看向愛蓮娜。
我自左邊口袋取出一顆小甩炮丟在地上。甩炮爆炸,綻放出一道耀眼的強光,眾保鏢隨即退開,不停叫罵,用力眨眼。我趁機自右邊口袋掏出一根褐色的小人骨,舉在保鏢眼前。所有人大氣也不敢喘一下,我則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我沒時間搞這種事。」我說,不過語氣並不嚴厲。「我必須找出梅莉莎,時間十分緊迫。我覺得一定有什麼是我疏忽掉的……我已經和你們家族裡所有人談過了,除了保羅。你說他和梅莉莎非常親近。如果我剛好要回葛里芬殿堂,你不會剛好有一把他臥房的備用鑰匙吧?」
「早知道的話,我就會幫你帶點狗餅乾。」我開心地說。「喜歡的話,我還可以丟點東西讓你去撿。」
「隨機應變。」我說。
「不要碰他,」我說。「不然……後果自行負責。」
他對我大吼大叫,手中突然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尖頭鑽。此鑽具有專業武器的架勢,或許是藏在衣袖內的護套之中。他以熟練的手法駕馭尖頭鑽,我則是動也不動地坐在原地。愛蓮娜看著拉蒙,彷彿從來不曾見過他。
「你父親告訴我一些非常有趣的事。」我對著她的背影說道,在發現她身形僵硬時忍不住面露微笑。「和我談談,愛蓮娜。不然我就跟大家分享你的秘密。」
利比立刻舉起手掌打算再度毆打馬賽爾,但是在我的凝視之下遲遲無法下手。他臉色微微一紅,隨即放下手掌。他不習慣遭人唱反調。他朝信差看去。
所以,暴力衝突或言語恫嚇都發揮不了作用,只能靠著虛張聲勢和花言巧語了,幸好這兩種技巧都是我擅長的。我的名聲總是比我本人還要可怕,這是因為我花了很大的心力維護名聲。我離開巷口,悠閒地漫步到大門前。兩名身穿燕尾服的紳士立刻認出我來,隨即移動腳步,擋在大門前方。保鏢就是保鏢,即使穿得再體面也還是保鏢。我在他們面前停步,露出輕鬆的微笑,似乎沒把世界上的一切看在眼裡。
「想都不敢想。」我說。我將目光移到信差身上,他神色不安地變換站姿。「說,」我說。「你為誰做事?」
信差吞了一大口口水,手足無措地說:「我的老闆是赫伯特.利比。」他聲音沙啞地說。「在搖骰子(Roll a Dice)俱樂部兼賭場,兼酒吧。那是一個高級場所。供應真正的餐點,而且禁止隨地吐痰。」
「債主在等。」他以一種不是信差該有的粗暴語氣說道。「車子就停在外面。」
「你知道一些我需要知道的事。」我開始投入自己的角色。
我將指向骨指向利比,輕輕念誦咒語,他立刻摔倒在地,當場暴斃身亡。
「我聽過一則傳說,」我小心說。「傳說一個成年的孫子將會導致葛里芬的死亡……」
「別傻了。」他身後的男人說道。「他是約翰天殺的泰勒。他不需要虛張聲勢。」
「不,」我說。「沒有人能跟傳說中的我一樣厲害。」
「那他到底來這裡幹嘛,查理?」
「我不會這樣想的。」
「你認為梅莉莎是遭人綁架嗎?」我突然問道。
「然後帶她回家?回到葛里芬殿堂?」
「我父親會為此剝掉你的皮。」愛蓮娜冷冷說道。「馬賽爾是葛里芬家族的人。」
「你的臉部本來嚴重燙傷,」她邊說邊仔細打量我。「我看到了。但是現在所有的燙傷痕跡都消失了。而且任何人被打成這樣都會需要叫救護車,但是你不需要。你體內真的流有狼人的血液嗎,泰勒先生?」
「他不該來這裡。」拉蒙說,聲音中充滿暴戾之氣。「他不屬於這裡。」
愛蓮娜駕著信差的汽車回到黑卡蒂茶室,接著召來一輛大禮車,將馬賽爾載回葛里芬殿堂。我曾提議或許叫輛救護車比較恰當,但是愛蓮娜不聽。他在葛里芬殿堂比較安全,而安全才是當務之急。馬賽爾擁有永生,絕不會死,而且在熟悉的環境中傷勢會痊癒得比較快。
(但是當你離婚、被甩或是失去繼承權後還想進來的話,你就會知道他們把門甩在你臉上的速度有多快了。)所有貴婦通通打扮得花枝招展,一邊伸出修長的小手喝著茶跟咖啡,一邊有如都會叢林中的美麗生物一般高談闊論。她們可以肆意地對端著茶和咖啡的服務生們上下其手,而這些年輕貌美的小東西總是面帶微笑,不過從不逗留。他們都知道,貴婦們的愛撫觸摸隨時都有可能因為任何原因或是毫無來由地變成一個巴掌或是一拳,而顧客永遠都是對的。每張桌子都有人坐,貴婦們全都擠成一團,如果是在其他地方,她們絕對無法容忍這種狀況。這些就是傳說中來吃午餐的貴婦,雖然這裡似乎從來沒有人真的在吃午餐。想要維持纖細曼妙的身材,絕對不能餓了就吃。輕柔的音樂迴盪著,但是在如此喧鬧的環境裡根本聽不出什麼旋律。
「別告訴我,」我說。「你都已經計劃好了。」
「我們晚點再談,查理。」利比終於將目光移到我身上。他短短點了個頭,臉上沒有任何笑意。「約翰.泰勒先生。真是我們的榮幸。歡迎來到我個人的邪惡淵藪。恐怕你來得不是時候,平常這裡不是這樣的。我和我的手下在對馬賽爾表達不滿的時候玩得有點過火了。我自認是個喜歡親力親為的管理人……身為搖骰子俱樂部的老闆,我對任何膽敢大搖大擺跑進來作弊的上流人士……」
「能夠跟人來段真正的交談感覺真好。」愛蓮娜略帶憂傷地說。「真正言之有物的交談……」她看向包廂外那些來午餐的貴婦,目光十分冷漠。「你一點都不瞭解身處和自己一點交集也沒有的人群之中有多寂寞。有些時候,我真的很想背棄家人,拋下一切遠走高飛,為自己創造一個嶄新的生活。但是我不能把保羅留給我父親撫養……再說,我不知道該怎麼去過窮苦的日子。所以我想,我還是會繼續去當一條魚缸中的金魚,永永遠遠地來回游著。很高興能與你相遇,約翰.泰勒。你……與眾不同。」
他抓起馬賽爾血淋淋的下巴,讓我看清楚他模糊淒慘的面孔。馬賽爾喃喃呻|吟,但是沒有掙扎。他已經沒有力氣反抗了。
「其他地方都不肯接受我下注。因為你父親的關係。所以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我不希望讓你以為我會毫無忌憚地跟任何人交談。」
不過我倒是要了她的電話。幫死亡男孩要的。
「確實很稀有。」我說。
「爹地一向不常陪我。」她說,儘管雙眼直視我的臉,但是目光已經飄向遠方,回到過去。「他非常傳統。他的兒子可以成為繼承人,可以參與家族企業,但是女兒不行。所以他對我的關心遠遠不如威廉。媽咪也不在乎。她生下我和威廉只是為了跟隨潮流。於是我在一群保姆、家庭教師以及付費玩伴的陪伴下長大,而這些人全都要向我父親回報。我不能信任他們。我獨立長大成人,從不依賴任何人,把自己的利益擺在第一位。就和爹地一樣。」
「就這樣?」拉蒙問。「就跟其他人一樣?不……我不這麼認為。我認為我要在你身上留下一點紀念。」他在她臉上甩了一巴掌。愛蓮娜向後跌開,一手摀住紅通通的臉頰。拉蒙微笑。「你不知道我多想這麼做。現在給我滾開。你不會希望新禮服沾上血跡的。」他將冷酷的目光轉回我身上。「來吧,各位,和*圖*書開心的時間到了。」
「既然非談不可,那就談吧!」她以一種對下人說話的語氣說道。她對同桌的貴婦露出甜美的微笑。「原諒我,親愛的朋友。家族私事。你們都知道是怎麼回事。」
愛蓮娜再度將手放在我的手背上。我感受到一股壓力,並非不好的壓力,似乎她有辦法強迫我留在這裡。「你確定我沒有辦法誘惑你嗎,約翰?」
「這個嘛……」我老實說道。「錢也是個重點。」
愛蓮娜越過我身旁,衝出包廂,擋在我和拉蒙之間。我聽見她對他還有其他我看不見的對手大吼大叫,聲音中慣有的權威令他們裹足不前,但是我不確定這樣能夠抵擋多久。我以指節用力擠壓淚流不止的雙眼,最後終於恢復視力。我的臉依然刺痛無比,但是我完全忽略這陣痛楚。所有保鏢都已離開座位,在拉蒙身後站成一排。他們像是聞到血腥味的鯊魚聚集而來,試圖把握這個擊敗惡名昭彰的約翰.泰勒的機會。以及,一個能在他們的女人面前展現男子氣概的機會。如果他們能夠擊倒約翰.泰勒,日後就可以漫天開價了。
「那你想要怎麼樣?」我問。
「我丈夫從不作弊。」愛蓮娜冷冷說道。「他或許是世界上最爛的賭徒,但是他從不作弊。」
「霍伯斯呢?」我問。「他似乎對葛里芬殿堂的安全系統瞭若指掌。而且他有點……」
「就像你想成為的那種人嗎?」我說。「在你瞭解到要成為這種人需要付出多少努力,以及光靠面孔能夠多麼輕鬆過活之前想要成為的那種人?去你的位子上坐好,當個好孩子。愛蓮娜忙完就會去接你。」
這些就是跟愛蓮娜共進午餐的女人。老實說,我寧願在脖子上綁一頭死牛,跳進海裡去跟鯊魚共游,也不要跟她們一起吃飯。
「這些年來,我試圖讓自己沉迷在各式各樣的事物上……身為永生之人,會有很多時間需要打發。我試過政治、宗教、購物……但是從來沒有一件事可以滿足我多久。所以現在我決定乾脆享受我的財富及地位,當個快樂的紈褲子弟。這樣說聽起來會不會很膚淺?」
他們沒想到我會這麼說,於是交換一個神色,以保鏢們特有的方式無聲溝通,然後轉而面對我。
我查出許多有關夜城最神秘的家族內部的秘密,但是對於找出梅莉莎的下落與處境,卻沒有任何幫助。沒有人想要談論她;他們只想要談論自己。我一直沒有發現自己變得有多依賴天賦來解決案件。我已經很久沒有採取傳統而又困難的方法——詢問問題,追蹤答案——查案了。但是我感覺得出我開始逼近某樣答案,雖然我並不確定是什麼答案。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繼續挖下去,然後期待在我問出足夠的尷尬問題後,有人會忍不住洩露一些我不應該知道的秘密。我問威廉要上哪裡去找他的妹妹愛蓮娜,他聳聳肩,叫我去黑卡蒂茶室看看。我早該知道了。黑卡蒂茶室是全夜城所有需要吃午飯的貴婦最喜歡去的酒館。
愛蓮娜撕開信封,閱讀信紙上的內容。我湊上前去,不過只能看出幾句顯然是不曾練過字的人所寫下的手寫信息。
「喔,閉嘴開車。」我說。
「那你是在虛張聲勢?」
「沒聽說過。」我對愛蓮娜說。「所有有名氣的場所我都聽說過。所以,我們去找利比先生談談,向他解釋這是多麼愚蠢的主意。」我看向信差。「帶路。不要耍花招。我們不會覺得好笑的。」
我站在安全的距離外觀察這個地方,自一條陰暗巷口看著一輛輛大禮車停在警衛森嚴的大門前,一個個社交版面以及八卦小報上常見的面孔從容下車。她們是夜城的精英分子,身穿光彩奪目的晚禮服,臉上塗了合乎時宜的淡妝,全身穿戴著沉重到舉步維艱的珠寶裝飾。
「搖骰子俱樂部。」愛蓮娜冷冷說道。「快一點,我還有事要做。」
就和她哥哥一樣,愛蓮娜一開了話匣子就停不下來,源源不絕地全盤托出。或許是因為她已經很久很久不曾跟一個值得信任的人開誠佈公了……因為她的朋友根本不在乎這些事。
「不准再打他了。」
馬賽爾不知從何而來一股力氣,下巴掙脫利比的手掌,轉過血肉模糊的面孔看向愛蓮娜。他的聲音口齒不清,聽起來十分痛苦。
趁他還在講話的時候,我迎上前去,一膝蓋頂上他的股間。他發出一聲悶響,隨即向前一倒,我接著又在他後頸上補了一手刀,幫助他摔倒在地。眾保鏢一擁而上,大呼小叫,舉起拳頭就是一陣好打。拳頭同時自四面八方而來,我唯一能做的只有硬著頭皮承受,盡可能降低傷害程度,竭盡所能不要倒下。如果我倒下,他們就會開始動腳,到時我就別想站起來了。我不認為他們真的想要殺我,因為這樣做會招來葛里芬的憤怒,但是當人們殺得眼紅時,總會有可能發生意外。
「要我害怕並不容易。」我說。「你沒見過我母親……還有你應該記住,我只是你生命中的過客,愛蓮娜。我沒有任何停駐的意圖。我擁有自己的生活,還有一個和我分享生活的女人。我來此只是為了工作。」
「是的。」我說。
他揚起右手,亮出一把解剖刀,面露微笑。其他流氓笑嘻嘻地以手肘頂撞彼此,顯然等著好戲上場。我揚起我的手,亮出剛剛在黑卡蒂茶室亮過的人骨。所有人立刻停止動作。
「喔,拜託……你想怎樣,泰勒先生?」
「是的……你或許面對過。你也不是為了錢而接下這個案子,是不是?你真的想要找出梅莉莎。」
「我不這麼認為。」愛蓮娜冷淡又輕蔑地說道。「我在忙,下次吧,或許。」
「在這裡你什麼也不是。」利比粗暴地說。「就衝你這句話,我想我也要在愛蓮娜身上切點什麼讓你帶回去給她父親。」
愛蓮娜拉長了臉。「你還是不死心,是不是?我想我欠你一份人情……我和我親愛的丈夫不一樣,我是有債必還的。所以,梅莉莎……我沒有辦法提供太多細節,因為我對她認識不深。我不認為有任何人真的認識梅莉莎。梅莉莎……是個非常重視隱私,也非常沉默寡言的人。就是會花很多時間活在自己想像的世界裡的人。她閱讀很多書籍,一直都在學習……她會和傑若米亞交談,不過別問我談些什麼。他們私底下花了很多時間共處。」
還有露西.路易斯,長相甜美,身材嬌小,散發異國風情,穿著一襲美麗的午夜深色晚禮服,完美搭配她烏黑的眼珠以及秀髮。她是上城塔菲.路易斯的妻子,這個綽號源自此人擁有大部分上城區的土地。這表示所有著名的俱樂部、酒吧以及餐廳都要看他的臉色才能生存。塔菲一次簽下的租約絕對不會超過十二個月,而且他從來沒有聽過租金控管這種東西。露西以她超強的八卦實力聞名,而且從來不在乎這些流言會傷害到什麼人,就算受傷的人就坐在她隔壁也無所謂。
「不在乎。」我老實說道。「我曾經面對過更可怕的人物。」
「你呢?」我問。「你是什麼樣的人,愛蓮娜.葛里芬?」
「這樣或許並非明智之舉。」我謹慎地說。「他們可能會擁有兩名用來脅迫你父親付款的人質。儘管他不願為馬賽爾付錢,他或許會為你而付。」
「我們確實需要談談。」她一派誠懇地湊向前來。「但是你應該瞭解我不能不先刁難你一下。」
「拉蒙。」我說,語氣多了一點威脅,令他不得不將注意力轉回我的身上。「我瞭解這種要在你的女人和其他潛在客戶之前逞英雄的需求,但是說真的,不要太過分。」
「什麼?」
「我不應該回答任何問題。債主在等,車在外面。我只應該說這兩句話。」
「真可惜。」愛蓮娜說著轉身背對我。
貴婦們微笑點頭,說出所有該說的言語,但是很顯然她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等我們離開然後開始八卦。整間茶室之中,每一隻眼睛都跟隨著我帶領愛蓮娜進去後方的一間包廂。茶室裡逐漸恢復交談的聲響。保鏢們放鬆緊繃的神情,顯然很慶幸他們不需要和我正面衝突。拉蒙以其冷酷深邃的雙眼凝視著我,臉上沒有顯露任何情緒。我在愛蓮娜對面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信差發出一下不爽的聲響,我們隨即駛入繁忙的車流中。
我輕輕但是堅決地抽出我的手掌。「你沒有見過我的蘇西。你有沒有想過,愛蓮娜,你在找尋的其實不是男人,而是另一個爹地?」
「隨便他。」利比說。「他跟他的同類,他們根本不清楚這裡的狀況。我們團結一致。對內狗咬狗,對外卻同枝連氣。要是葛里芬派人進攻此地,他會發現一支真正的軍團在等著他,而且我們戰鬥的手法絕對骯髒。我向你保證,泰勒先生;如果葛里芬打算刁難,我就會把我的不滿發洩在愛蓮娜和馬賽爾身上,到時就算待www.hetubook•com.com在葛里芬殿堂,也能聽見他們的慘叫聲。而且他一定不會想要回他們剩下的軀體。所以,他會付錢,為了避免一場他完全沒有贏面的戰爭的開銷。畢竟,他是個生意人。和我一樣。」
「我不會這樣想的。」我再度說道。她嚴肅地凝視著我。我微微一笑,她也突然報以一笑。她稍微放鬆神情,靠回椅背上。「和你交談比我想像中來得輕鬆,泰勒先生。而我真的需要找人談談。」
「或許他們還在討論應該提出多少金額。」我說。
利比微微聳肩。「他喜歡的話隨時可以派人來找我,我會把他們變成碎片送回去的。沒有人能在我們的地盤上動我。現在,講到哪裡了……喔對了,改變計劃。我會將你跟馬賽爾留在這裡,讓泰勒先生回葛里芬殿堂去向你父親要求贖款。泰勒先生最好有辦法說服他付錢,因為我很確定只要切得夠小塊,即使是永生之人也無法活命……」
利比反手甩了他一巴掌,力道沉重,鮮血飛濺。愛蓮娜發出吃驚的聲響。她不習慣如此隨意的暴力行為。我看向利比。
「喔!是的。」愛蓮娜想也不想就說。「但是要通過層層安全系統一定要有內應。不可能是家族裡的人,我敢肯定。應該是僕人幹的。」
「喜歡搞笑的人。」利比不為所動。「這種人我見多了。但是每次弄到最後,笑的人都是我。」
「喔,是的,」我說。「真的。你不知道我有多與眾不同。」
「我不知道,利比先生!他是……自己邀請自己來的。」
「就算這樣會令你喪失繼承權?」我問。
他們互相推擠,每個人都深怕錯失毆打我的良機,但偏偏又沒有人膽敢率先出手。他們沒有武器,不過全都因為有機會動手而躍躍欲試,想要教訓教訓這個搞不清楚自己身份的自大狂。我挺直腰身,凝視他們,其中幾個保鏢當場後退,避開我的目光。拉蒙微微退縮,臉上的血淚已經化為乾枯的淚痕。他很快地恢復自信,因為他發現我再也無法以目光征服他。愛蓮娜依然站在我和對手之間,雙手叉腰,抬頭挺胸,聲色俱厲地教訓面前的保鏢們。
「防狼噴霧劑,外帶一點聖水。媽咪給我的。女孩子總得有備無患,她說。畢竟女孩子不是隨時都想要被人調戲的。」
信差在老大的凝視之下顯得十分不安。「這個,沒有,利比先生,但是……」
「看路。」我說。「再說,你們的店名根本拼錯了。應該是搖一個骰子(Roll a Die),Dice是複數,Die才是單數。」
「你也一樣。」愛蓮娜冷冷說道。「但我還是帶你來了。天知道我到底看上你哪一點。滾,拉蒙。我們結束了。你最好不要糾纏不清,不然我不會幫你寫推薦函。」
我沿著原路離開漫長的綠色美夢阿爾卡笛亞計劃,回到充滿霓虹燈以及舒適陰影的惡夢街道上。並不是所有人都嚮往陽光。黑卡蒂茶室是夜城中最昂貴、最高級、最奢華的小酒館,位於上城區的心臟地帶。一個優雅華麗,專門提供上流社會人士齊聚一堂、閒聊八卦,並且惡意中傷那些當天不在場的朋友的地方。門外等候的隊伍很長,而且只要有一點點不雅觀的舉動就會被擋在門口。但是從來沒有人抱怨過,因為這裡是夜城最重要的露臉地點。再說,所有失禮的記錄都可以用支票註銷。
他們想了想,點點頭,讓出一條路來。我的名號或許不夠可怕,但葛里芬的卻是可怕至極。我大搖大擺地走進大門,一副造訪貧民窟的樣子進入茶室。當需要擺出狗眼看人低的姿態時,我心中就會自然浮現出一種報復的快|感。寄物處的接待小姐是一名外表和藹可親的殭屍,身穿黑色緊身衣和網襪,藉以凸顯她蒼白的死人皮膚。死者是最佳的服務人員——因為他們鮮少頂嘴。她十分禮貌地詢問是否要幫我放置外套,我說不用了。
「說實話,我從來不曾在乎過她。我總是比較關心我的保羅。我搬回葛里芬殿堂只是為了能夠更接近他。我不打算就這樣放棄我的兒子。我對梅莉莎之所以有所認識,是因為她和保羅走得很近。他們常常待在彼此的房裡……因為他們在同一個屋簷下長大,所以他們自認是兄妹關係。但是我的保羅從來不曾像梅莉莎那樣親近傑若米亞。我不容許這種事情發生。我沒有放棄我的孩子,不像威廉那樣。」她露出憂傷的微笑。「保羅小時候和我十分親密。如今他進入青春期了,我就連要叫他離開房間都很難。」
「看看她們,」她說著指向她的桌子。「只因為我膽敢跟惡名昭彰的約翰.泰勒頂嘴,她們就興奮成那個樣子。如果我沒有和你頂嘴,明天八卦報紙就會報導我們兩個上床的新聞。有些報紙明知不實也要報導,只因為這個題材實在太美妙了。」
「算是,」我說。「我從不曾使用過那根骨頭,所以也不確定它是不是我以為它是的東西。那是很多年前我從老皮歐那裡偷來的。」
「隨著歲月逝去,我雖然不會變老,卻越來越對年輕感到著迷。」愛蓮娜說道。「真正的年輕,而不是像我這具永遠不會衰老的美麗軀體。儘管一直努力保養我的身體,但是我還是恐懼老化,恐懼世事無常,於是只能執著於我自己的方式……持續地接觸年輕的思想、觀念以及時尚潮流,藉以保持內心的青春。我永遠不能和爹地一樣;經歷過這麼多歲月、這麼多風浪之後,他依然能夠始終如一,堅持當年那個中世紀商人的本性;生意就是生意,不管身處哪一個世紀。他或許已經培養出一股貴族的氣質跟儀態,但是觀念依然食古不化。他的價值觀毫無彈性,明知道是好幾個世紀之前形成的也不願改變……我一點都不希望像他一樣。」
「你以為自己是誰,泰勒?大搖大擺地走進這裡,還對比你高貴的人們頤指氣使?愛蓮娜,你不需要和他交談。我很清楚他這種人——只會虛張聲勢,靠名聲唬人。」
街道上的車輛呼嘯而過,包括某些根本不是車的東西,上頭的駕駛根本不是人類。夜城沒有交通標誌,也沒有行車速限。在這種情況下,開車根本不是一種移動的方式,而是一種進化的過程。這是個以大欺小的街道,只有最強壯的生存者能夠抵達目的地。值得注意的是,沒有車輛攻擊我們,這表示有人花了大筆鈔票在這輛車上加持保護魔法。信差鬆開領結以及信差服上方的幾顆鈕扣,好讓自己更專心駕駛。
「那只是爹地一時興起的傻念頭。」愛蓮娜冷冷說道。她縮回放在我手上的手掌,但是目光依然堅定。「他在測試威廉和我,想要知道我們的反應。他會改變心意的。否則我會幫他改變心意。」她突然面露笑容,有如惡作劇的頑童。「威廉一向搞不清楚該如何與父親應對。他老是跟他起正面衝突,但是跟爹地發生正面衝突絕對不會有好處。他有好幾世紀的時間建立固執的個性。而威廉……一直不是個堅強的男人。我知道該如何說服爹地,如何在他完全沒有發現的情況下達成我的目的。這就是為什麼我可以過我自己的生活,遠離家族成員以及家族生意,按照自己的意思撫養孩子,而威廉什麼也沒有的原因。」
「我才沒有那麼平凡,」愛蓮娜說,並沒有遭受侮辱的感覺。「或是那麼膚淺。」
「哈囉,兩位。我代表葛里芬而來,想要找他女兒愛蓮娜談談。」
他不理她,完全被眼前的情勢與滿腔怒火沖昏了頭。整間茶室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在看我們,在看他,他很清楚,而且很愛這種感覺。他大聲嗤笑。
「他們說你體內流有狼人之血,泰勒。就來看看你在銀匕首之前有多強悍吧!我猜當我割下你的睪丸餵你吃的時候,你應該會跟其他人一樣血流如注。」
「喔,真是令人沮喪呀!」她說著,將信紙像條死魚一樣丟在地上。「看來我親愛的馬賽爾又惹上麻煩了。你知道他沉溺賭博嗎?你當然知道。所有人都知道。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喜歡賭博,他又不是賭術高超。近來所有有聲望的賭場都已經將他列入黑名單,自從爹地公開表明不會繼續給付他的簽單之後。本來我真的以為他會因此學乖一點,但是我早該知道沒有這麼好的事。看來馬賽爾還是想到辦法溜進一些小俱樂部裡賭博,就是那種來者不拒的地方,然後再度高築債台。而既然這些……傢伙聰明到瞭解我父親不可能幫馬賽爾付帳,他們就以為可以對我施加壓力。」
「我和拉蒙不是為了談天。」她冷冷說道。「就許多方面而言,他還是個孩子。他很帥,跟他在一起很好玩,但是他的腦袋裡面沒有多少料。我喜歡這種小白臉。像這種玩物最大的好處就是在玩膩的時候可以立刻去找下一個玩物。」
「嘿,」信差抗議著。「https://m.hetubook.com.com那是個很好的俱樂部。我們有音響以及所有該有的設備。」
利比對著我們大吼大叫,就像一條失控的狗。「我見過你的身手,泰勒先生,在莉莉絲大戰的時候。非常令人佩服。但是此一時彼一時,而且這裡是我的地盤。由於生意本質的關係,我在這裡安裝了各式各樣的防禦魔法,只要錢買得到的這裡都有。在這裡,我不希望發生的事情絕對不會發生。在這裡,在我的地盤上,我就是老大。」
「可憐的富家千金。」我嚴肅地說。「擁有一切,卻始終缺乏快樂以及內心的寧靜。」
其他流氓看著他們前任老大的屍體,看看我,然後面面相覷。其中一人蹲在利比身邊,伸手測量他的脈搏,接著抬起頭來,搖搖頭,其他流氓立刻蹲下來搜刮利比的口袋。他們對我們已經完全失去興趣。我用指向骨指著眾流氓,愛蓮娜則是取出一把女用小刀,切斷馬賽爾身上的繩子。他試圖站起身來,可惜腿一軟,隨即跌倒在愛蓮娜的臂彎之中。她吃力地支撐住他,直到我走過來幫忙為止。接著我們一起半拖半抬地領著他離開地窖,回到搖骰子俱樂部大廳。沒有人試圖跟蹤我們。
她再度轉身,冷冷地打量著我。我在虛張聲勢,她非常清楚我在虛張聲勢,但是她不敢冒險。來午餐的貴婦一聽見秘密立刻顯得活力十足,就像水虎魚看見生肉一樣。話說回來,我比她帶來的男人有趣多了。她應該和我談談,探出我究竟知道多少內幕,同時盡量不要洩露任何我想知道的事。我可以從她臉上看出這一切……因為她要我看出來。
「當然。我總是計劃好一切。這就是我能在這個糞坑中成為頂尖大狗的原因。我本來要讓愛蓮娜看看我如何款待她游手好閒的丈夫,然後請她帶著丈夫的耳朵回去向爹地求情。父親對待女兒總是比對待女婿心軟;特別是當女兒淚眼汪汪的時候。」
「看看他們派來的信差。」我說。「這些傢伙顯然不是什麼高檔的貨色。」
「喔,」她說。「是你呀,泰勒。」她聲音中那種厭煩的語氣簡直堪稱藝術。惡名昭彰的約翰.泰勒。又是你。真無趣……「我們需要談談。」我的語氣高深莫測,盡量保持低調。
「你必須保證你不會告訴其他人。」愛蓮娜堅持。「人們不會瞭解的。」
我們很快就離開上城區,轉入一條光線黯淡、車流稀少的街道,一個骯髒與腐敗並非刻意營造的風格,而是一種生活方式的地方。夜城擁有自己的社會底層,而這些人可是比其他地方的底層人民更加凶狠。霓虹招牌逐漸消失,因為這不是一個讓你想要宣傳自己的地方。人們很可能會找你。這裡的俱樂部和酒吧都是屬於你只會聽人提起,不會親身前往的地方。這裡並不禁止任何事物,因為根本沒有人在乎。進去的後果自行負責,不要多管別人的閒事,除非真的走運,不然你絕不可能活著走出來。
「你在虛張聲勢。」一名保鏢說道,不過語氣並不十分肯定。
她凝視著我。「你在諷刺我,泰勒先生。這裡的人都會告訴你那是一種非常危險的舉動。」
「再說,」愛蓮娜說。「葛里芬家族的秘密絕不外洩。」
「你為什麼要來這裡?」
「我不是為了這個嫁給馬賽爾的。」愛蓮娜以一種陳述事實的語氣說道。「爹地希望我結婚,因為他還保有某些非常傳統的觀念。這也不是什麼值得驚訝的事,我想,畢竟他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出生的。永生之人可以走出過去,但是……爹地相信一個女人終究需要男人的引導。一開始是父親,然後就輪到丈夫。而既然親愛的爹地有更重要的事需要操心,我自然就得找個丈夫依靠才行。他從來沒有發現我嫁的都是一些願意乖乖聽從命令的男人,沒有發現我嫁人只是為了遠離葛里芬殿堂。如果不是因為不結婚我就必須待在爹地身邊,我根本就不會結婚……」
「差不多。」我說。「還有,叫我約翰,記得嗎?現在,我們談到哪裡……啊,對了,梅莉莎。談談梅莉莎吧,愛蓮娜。」
「沒有錯,孩子們,這是一根指向骨。我只要念誦咒語,這麼一指,被指到的人就要坐棺材回家了。所以請把拉蒙抬起來,然後立刻消失。」
「我會很有禮貌的。」我說。「必要的時候,我也可以當個文明人。只不過在我這一行裡,很少會有這種必要性。」
「這個人是我的客人!他受到我和我的父親保護!我想跟什麼人說話就跟什麼人說話,拉蒙!」
「那麼,」我說。「和我談談梅莉莎。」
愛蓮娜憤怒地聳了聳肩。「他正值青春期。對我來說,青春期已經年代久遠,根本不記得了。我盡量試著去瞭解他,但是……他會度過這個階段的。我教導保羅要有自己的主張,不能讓傑若米亞掌握他的人生。我只希望他願意多和我聊聊……」
其他流氓目瞪口呆。沒有人會這樣和利比先生說話。
「謝謝你的幫忙。」愛蓮娜說。「我是可以打個電話給爹地,但是每當家族受到威脅時,他就喜歡趕盡殺絕。而我還不打算放棄馬賽爾。」
她對我露出燦爛的微笑。「我越來越喜歡你了,約翰。你真的打算違逆葛里芬的旨意?他曾經為了更小的事情殺人。或許你真的和傳說中一樣厲害。」
我指向依然獨自坐在外面的拉蒙。「你不是可以跟他談嗎?」
他緩緩抬起頭來,看向愛蓮娜和我。或許他很高興看見我們,但是從他血肉模糊的臉上很難看出任何情緒。他的雙眼腫到睜不開,鼻梁斷裂,歪到一邊,嘴唇龜裂,鮮血四溢。他們砍掉了他的左耳。左肩上方以及上衣左半部一片血紅。馬賽爾的呼吸緩慢而又沉重,透過淒慘的鼻子發出許多痛苦呻|吟以及類似打呼的聲音。愛蓮娜驚呼一聲,忍不住向前衝去,但是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強迫她待在原地。沒道理這麼快就讓這群垃圾稱心如意。
我筆直朝愛蓮娜的桌子走去,沿路每個人都在我路過時停止交談,貴婦們都很好奇我的目的何在,來此是為了找誰。當我來到愛蓮娜身邊時,整間茶室已然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轉過頭來等著看戲,所有保鏢通通提高警覺。直到此時,我才終於清楚地聽見背景播放的古典音樂,那是一個充滿敵意的絃樂四重奏在演奏莫札特的樂曲。我在愛蓮娜身後停下腳步,道出她的姓名,她則不疾不徐地轉過身來面對我。
「為什麼要和這種小玩物廝混?」我問,小心翼翼地迴避這個不可能會有好答案的問題。「傳聞他們都無法在你身邊待多久……」
「你真的以為你有辦法對抗葛里芬?」我問。「他可能會派遣部隊進攻這裡。」
「這個,」我說。「是一根原始指向骨。非常古老,非常基本的魔法。我這麼一指,你就得死。所以,誰想先試試?」
此時店內沒有任何員工,就連清潔工都沒有。老闆一定是叫所有人都回家了。或許是因為赫伯特.利比先生不希望任何人看見葛里芬的女兒抵達後所發生的事。猩猩帶領我們穿越主廳,走下位於後方的一道階梯。信差殿後。我們走進一間石窖,屋內照明充足,牆壁光禿禿的,屋內滿是疊在一起的木箱跟紙箱,還有一群男人圍在一張捆了一個人的椅子四周,椅子附近的地板濺有許多血跡。椅子上的男人,想當然就是馬賽爾,或者說是他僅存的殘軀。
「說得沒錯。」我說。
這些女人當然都不是孤身前來。她們的另一半絕對不會讓她們落單,這樣會出事的。他們必須防止她們遭遇任何危險,包括從事太多錯誤的娛樂。他們必須隨時隨地宣告老婆的所有權。所以所有貴婦的保鏢與伴護都坐在旁邊的一排桌子旁。他們不吃不喝,只是神色漠然地坐在位置上,等待著可以讓他們傷害他人的狀況發生。他們偶爾會彼此低聲交談,藉以打發時間。有趣的是,愛蓮娜似乎是帶著她最新一任男孩玩物一起來的,一個名叫拉蒙的美貌男子。拉蒙常常登上週刊版面,每次都是出現在不同的有錢女人的臂彎之中。沒有任何保鏢和伴護願意跟他說話。他們都是專業人士。不過話說回來,就某方面來看,拉蒙也是專業人士。他以完美的姿勢悠閒地坐在椅子上,默默地凝視遠方,或許已經在考慮要在茶室尋找下一張飯票。我心中隱隱感到失望。愛蓮娜應該要跟比拉蒙更好的男人廝混才對。
「沒有人相信那則老掉牙的傳說!」愛蓮娜甚至不想掩飾臉上那種輕蔑的表情。「或者至少,沒有任何重要的人相信。如果我認為保羅會有危險的話,你認為我會讓他待在葛里芬殿堂裡嗎?不,那則傳說是數百年來伴隨我的家族與父親不斷出現的眾多傳說之一。那些傳說大都自相矛盾。我認為爹地刻意散播這些傳說。傳說越多,人們發現真相的機會就越和-圖-書低。不管真相究竟為何。我不知道。我認為除了爹地之外,世界上已經沒有人知道真相了。」
「查理,我叫你去帶愛蓮娜.葛里芬回來。為什麼約翰.泰勒會在這裡?我有叫你帶約翰.泰勒回來嗎?」
「你有證據嗎,先生?」
「我父親跟你一點也不一樣。」愛蓮娜說,她的聲音有如刀片一般刻劃在他臉上。「馬賽爾,你聽得見我說話嗎,親愛的?」
「我和愛蓮娜一道。」我說。「她父親交代我要將她安然無恙地帶回家。」
她停了一會兒,若有深意地凝視著我。「我覺得我……深深為你著迷,約翰.泰勒。你是我長久以來所遇到第一個完全不在乎我家財富跟權力的人,第一個一點也不懼怕我父親的人。你知道這種人有多稀有嗎?我的每一任丈夫在第一次隨我回家見我父親時都嚇昏了。是不是在經歷這麼多男孩之後,我終於找到了一個真正的男人呢……?」
「他沒錢還敢進來賭,就表示他根本不打算還錢。」利比說。「在我看來就是作弊。沒有人能在我面前作弊還活下來的。我很希望能夠作一個願意講道理並且寬恕他人的人,但是我不能任由他人作弊。這樣對生意和我個人的名聲都有不好的影響。就是為了這個原因,我們才決定拿馬賽爾來殺雞儆猴。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泰勒先生?」
大門上方的霓虹招牌充滿洛可可風格,幾乎已無法辨識字跡,整間建築散發出立體派藝術復興的臭味。最流行的時尚就是復古。我利用天賦查探安全措施,顯然這裡加持了一層層的魔法防禦,從變形詛咒到直接送你下地獄的法術,一應俱全。還有各式各樣的守衛,巧妙地隱藏在隱形魔法的效力之中。站在大門口的兩名壯碩紳士或許打扮得人模人樣,但是他們額頭上的刺青明白表示出他們戰鬥法師的身份。從他們的外表看來,大概是前英國空降特遣隊的成員。就連狗仔隊都不敢靠近他們。
「我知道那一定是個空間狹小,地板上都是木屑,包廂中都是雪茄濃煙,牌全部都皺到不知道莊家怎麼洗得動的地方。」愛蓮娜說。「會出現在搖骰子這種地方就表示馬賽爾真的沒有地方可去了。」
我換上一副最真誠的表情。愛蓮娜顯然認為這樣還不夠真誠,但她終究還是說出了俱樂部的店名,而我也立刻更加瞭解保羅.葛里芬這個人。我知道那間俱樂部。我曾經去過。
「好了,」我說。「很高興再度與你見面。」
愛蓮娜聳肩。「我們真的沒那麼複雜。爹地滿腦子都是生意,媽咪的生活目標就是要當上流社會的社交女王,威廉只要一有機會就會逃避躲藏,梅莉莎是個表裡不一的小渾蛋,我親愛的小驕傲保羅不肯離開臥室。葛里芬家族就是這麼簡單。」
幸運的是,他們不習慣群起圍毆。保鏢的任務在於保護客戶,較常遇上一對一單挑的情況。他們爭先恐後,妨礙彼此之間的動作,根本沒有任何合作的默契。我想盡辦法將手伸進外套口袋。那裡面放了各式各樣有用的小道具。保鏢們不斷拳打腳踢,但是我始終沒倒下。打從孩提時代,人們(以及其他東西)就一直試圖取走我的性命,而我至今依然屹立不搖。
茶室裡的人愛死她這種語調了。和愛蓮娜同桌的女人全都處於尿褲子的邊緣,雙眼大睜,一言不發,身體激動地發抖,眼睜睜地看著她以如此輕蔑的態度應付極度危險的約翰.泰勒。她就算拉屎拉出紅寶石也不能讓她們更加佩服了。
「查理,把女士帶過來,讓她仔細看看我們對她丈夫做了些什麼。」
「別說話,親愛的,」愛蓮娜說。「泰勒先生和我會帶你離開的。」
「這裡是我的地盤。」利比笑容不減。「我有魔法保護,而你只是在唬人,泰勒。」
「當然。」愛蓮娜說。「他們來自你的世界,不是嗎?非常好。跟緊一點,露出凶狠的模樣,當我和人家談判的時候不要妨礙我。」
愛蓮娜仔細打量了我一會兒。「你不認為她遭到綁架,是不是?你認為她是離家出走。我必須說,這並不令我驚訝。但是,當你真的找到她的時候,你不會違反她的意願強迫帶她回家,因為這樣做有違你的原則,是嗎?」
愛蓮娜看著我。「要是沒有用的話,你打算怎麼辦?」
要跟隨時都有可能因為離婚或其他理由消失,永遠再也見不到面的人做朋友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而當她們自你的社交圈消失時,你心裡唯一的感覺,就是慶幸自己沒有因為這個人而中箭落馬……我認得幾個和愛蓮娜同桌的女人。潔絲貝兒.瑞克漢,大傑克.瑞克漢的老婆。潔絲貝兒是個身材頎長的金髮大胸脯美女,臉上流露出一絲孩童般的稚氣。夜城中所有與性|愛相關的生意,不管大小,大傑克都參有一腳。傳說結婚前,潔絲貝兒是他手下最賺錢的搖錢樹,如今當然沒有人膽敢公然提起這段過去,如果他們還想保有膝蓋的話。潔絲貝兒坐在桌旁,有如一群大人間的小孩,一言不發地聽著其他人交談,隨時注意眾人的舉動,深怕錯過該笑的時機。
她微微一笑。「我要是知道就好了,泰勒先生。我很願意繼承爹地的財富,但是不要他的生意。只要一有機會,我就會把我的股份一次賣出。我也不希望變成威廉那樣縱情聲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他以為我不知道他在卡利古拉俱樂部裡幹的勾當,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我想要做真正有意義的事,想要成為真正有用的人。但是在大家眼中,我始終只是葛里芬的女兒。你絕對無法想像擁有絕對的權力和財富需要受到多少限制。」
「很好,」馬賽爾說。「這裡真的已經被狗佔領了。」
「你以為自己在幹什麼,拉蒙?不要傻了!立刻放下那玩意兒!」
我站起身來,他立刻開始後退。我凝視他的臉,攫住他的目光,不論他如何努力都無法偏過頭去。我走出包廂,他跌跌撞撞地後退,依然無法移開目光。他開始哽咽,眼瞼下冒出鮮血。在我的目光注視下,銀鑽頭緩緩自他麻痺的手指間滑落。接著一名保鏢突然出現,將他手中的咖啡杯丟到我臉上。我大叫一聲,滾燙的咖啡燙傷我的臉,遮蔽了我的視線。我瘋狂地伸手抹臉,試圖看清週遭的狀況。我聽見幾道腳步聲對我直逼而來。
「所以你在茶室的時候並非虛張聲勢。」愛蓮娜在前往大門的途中問道。
「閉嘴。」拉蒙說道。愛蓮娜好像挨了一巴掌一樣呆呆地看著他。拉蒙轉頭瞪她。「這一次跟你無關,這是我的事。你知道這樣和這個街頭混混調笑,完全忽略我的存在,讓我多沒面子嗎?」
「我嫁給馬賽爾是因為他能讓我笑。他很迷人,溫文儒雅,適合作伴……而且他不會要求我做任何事。他有他自己的生活,我有我的,我們的生活不需要有交集。在以前,爹地早期的年代裡,他們會稱這種婚姻為有企圖的婚姻。但是如今時代進步了,對我來說只有我自己的企圖才是最重要的。你想要和我談些什麼,泰勒先生?爹地不知道任何和我有關的秘密,因為我花費極大的心思確保他不知道任何和我有關的秘密。」
「謝謝你為我挺身而出。」
不久我就看到愛蓮娜.葛里芬,她坐在茶室正中央的桌子旁(當然啦),所有人都看得到她的地方。她身穿一襲優雅的翠綠禮服,上頭綴有許多完美無瑕的鑽石,脖子上綁了一條鑲有綠寶石的領巾。即使在這一群專業美女中,她依然給人一種鶴立雞群的感覺。不只是衣著風格和優雅舉止的關係,所有女人都擁有這些,或是類似的東西。或許是因為愛蓮娜並不需要像其他貴婦付出那麼多精力去妝扮自己,她沒有必要。愛蓮娜.葛里芬是天生的貴婦;這一點讓那些必須努力扮演貴婦的貴婦備感威脅。她容貌美麗,舉止大方,神態高雅。在她們的社交圈裡,這是三個令人對她深惡痛絕的理由。但是她的桌子最大,而且坐滿了一群顯然需要耗費心思打扮才及愛蓮娜一半程度的女人。一群經常聚在一起閒聊八卦、互別苗頭的「朋友」。除了位於同一個社交圈外,生活中完全沒有任何交集的貴婦。她們之所以聚在一起,是因為人們認為她們應該聚在一起。
「喔,當然。」我說,不知道她想要談些什麼。
「我並非總是在唬人。」我說。
「他們不敢威脅我!他們敢嗎?」
「很顯然地,如果我現在不跟信差走,不上他那輛擁擠的小車,去討論如何償付馬賽爾的賭債,他們就會慢慢將我丈夫身體上的某些部分寄回家來給我,直到我願意給付為止。他不會死。他已經獲得永生,和我一樣,但這只代表了他的苦難將會永不止歇……真是一件麻煩事,所以我最好走一趟。」
「恐怖?」愛蓮娜說。https://m.hetubook.com.com「一點也沒錯。我完全沒有辦法忍受那個傢伙。他走到哪都偷偷摸摸的,你永遠聽不到他的腳步聲。由於身為管家,他的態度令人無法恭維,但是不可能……霍伯斯是傑若米亞的人,身心皆是。一直以來都是如此。真正令我擔心的是對方至今尚沒有提出贖金要求。」
車子終於在一排只比牆壁上的洞還要好一點的骯髒酒館前停了下來。單調的店門,斑剝的窗戶,除了俗不可耐的店名之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向人推薦它們。羅西的安息地、粉紅鵜鶘、搖骰子。信差下車,朝俱樂部走去,然後才突然想到,趕緊跑回來幫愛蓮娜開門。他是絕對不會幫我開門的。愛蓮娜大搖大擺地越過他的身邊,朝俱樂部前進,絲毫沒有屈就身份打量四周。信差急急忙忙搶先幫她開啟俱樂部大門,留我一個人慢慢下車,然後自行關上車門。信差在門上敲了一連串秘密信號,接著大門突然開啟,門後站著一隻身穿燕尾服的大猩猩。那是一隻貨真價實的山地大猩猩,一隻銀背猩猩,額頭上有一條長長的粉紅刀疤,顯然腦部植入物體就是從這個地方植入的。它神態親密地朝信差點點頭,然後仔細打量愛蓮娜和我,最後還在我們身上嗅一嗅,接著突然轉頭,帶領我們進入俱樂部。大門在無人碰觸的情況下猛然關上,不過在這種地段,這種功能多半是標準配備。
「這裡什麼人都有。」利比邊說邊前後搖晃馬賽爾的腦袋,欣賞他的傑作。「他們不可一世地來到我的俱樂部,在撲克牌、骰子跟輪盤上輸光籌碼,等到該付帳的時候偏偏又沒有帶錢,還期待我向他們講理。要知道,所謂的講理就是採取合理的手段處理事情,泰勒先生。我給了馬賽爾比一般人還高的信用額度,因為他向我保證他的岳父會幫他付帳。然而,當我採取合理的謹慎態度聯絡葛里芬先生確認此事時,他卻完全不願意付帳。事實上,他的態度非常惡劣。所以,如果馬賽爾付不出帳,葛里芬又不肯付……我該上哪兒去找人付錢?」
「你不該來這裡的,愛蓮娜。服務太差了。」
「我最痛恨這種大男人主義了。」她說。「但是你剛剛真是令人佩服。那是貨真價實的原始指向骨嗎?我以為真正的指向骨非常稀有呢!」
「我非去不可。」愛蓮娜說。「他是我丈夫。」
「我有膽子利用葛里芬的名號招搖撞騙嗎?」我反問。
「這個嘛,首先,我要你稱呼我為約翰。然後……我要找出梅莉莎。確保她安然無恙。」
「那我最好跟你一起去。」我說。「對付這種貨色我很有經驗。」
「或許。又或許他們認為他們可以從梅莉莎口中套出葛里芬永生的秘密,或是藉由研究她的身體。那些蠢蛋。」她以懇求的神情看著我,接著將手放在我的手掌上。「約翰,或許我和梅莉莎不親,但我還是不希望這種事發生在她身上。你幫我救過馬賽爾。也請你救救我的侄女。不論任何代價。」
「如果她願意的話。」我小心說道。
我們在一大片八卦的聲浪中離開黑卡蒂茶室。保鏢們已經回到原先的座位,垂頭喪氣,默不作聲,但是來午餐的貴婦們卻個個欣喜若狂。她們已經很多年不曾經歷如此刺|激的場面了。茶室外確實有輛汽車在等。小型的黑色汽車,沒有任何特徵,在一整排等待貴婦用餐完畢、光鮮亮麗的大禮車隊中,顯得非常顯眼而又不堪。一群輪流抽著一根手捲煙的制服司機突然停止交談,不屑地看著身穿制服的信差。愛蓮娜的司機迎上前來,露出詢問的神色。愛蓮娜交代他把禮車開回葛里芬殿堂,她會自己想辦法回家。司機看了看信差,看了看我,顯然並不喜歡這個安排,但是就跟往常一樣,上面怎麼說他就怎麼做。愛蓮娜昂首闊步地來到小黑車旁,站在後門前,冷冷看著信差,直到他急急忙忙地跑過來為她開門。她儀態優雅地滑入後座,我也跟著上了車。信差藉由用力摔上車門來發洩他的情緒,接著爬上駕駛座。
信差抓起愛蓮娜的手臂。她突然取出一個小銀罐,將裡面的東西噴在信差臉上。他發出恐怖的叫聲,整個人摔倒在地,雙手在眼前亂抓。我看向愛蓮娜,只見她臉上露出甜美的微笑。
「他現在不在葛里芬殿堂。」愛蓮娜說,目光自我的臉上移開。「他有時……會去拜訪一些朋友,在一間俱樂部……他以為我不知道。如果我告訴你要去哪裡找他,約翰,你必須保證你不會對他太嚴厲。好好對待他。我很疼他。」
我穿過一道珠簾,來到主茶室內,喧嘩的交談聲完全沒有因為我的出現而產生絲毫變化。吃午餐的貴婦們每天都會遇上比我更可怕也更重要的人物。我緩緩走在擁擠的座位中間,一點也不趕時間。有幾個人起身離開,低調地迅速趕往後門。這種反應我已經習以為常。茶室以鋼鐵以及玻璃裝飾,呈現明顯的立體派藝術風格,其中一面牆上鑲滿了一整排高科技咖啡機,就是那種要讓人等到天荒地老才能喝到一杯充滿泡沫的咖啡的機器。我喜歡喝茶勝過咖啡,特別是那種攪拌完後會在湯匙上留下痕跡的濃茶。
她又笑了笑。「你不知道能夠跟人如此……誠實地交談是多麼快樂的事。你真的一點也不在乎我是葛里芬家族的人,是不是?」
一名男子自圍在椅子後方的流氓之中率眾而出,顯然就是這群人的老大——赫伯特.利比。他身材魁梧,壯碩結實,肌肉帶有些許脂肪,滿臉橫肉,為了掩飾越來越禿的腦袋而理了個大光頭。他身穿一套彷彿在倉促間穿上的昂貴西裝,大大的手上戴滿金銀戒指,臉上流露出一種喜歡花別人的錢來讓自己爽的表情。他手上染有血跡,袖口一片血紅。他朝愛蓮娜露出輕鬆的微笑,不過是一種皮笑肉不笑的冰冷笑容。他忽略我的存在,看向身穿信差服的壯漢。
「葛里芬本人!能夠晉陞到如此頂級的社交圈一定非常刺|激吧!」利比再度微笑,有如展現牙齒的鯊魚。「你們兩個在夜城都擁有超級危險份子的聲望。但是你知道嗎,泰勒先生。上城區的聲望在這裡不值一錢。在這裡,只要不被抓到就可以為所欲為。這是個狗咬狗的世界,而我是站在頂端的大狗。」
「或許,」我說。「我不會告訴你的。」
「沒錯,拉蒙。」愛蓮娜說道。「沒有人可以強迫我做任何事。你這麼關心我真的很窩心,但是……」
「你丈夫不在乎?」我問。
「你不會相信我知道多少秘密的。」我說,因為在這種情況下一定要說些什麼。「我還在收集葛里芬家族成員的說詞,想要藉此組織出一套什麼人會為了什麼理由去綁架梅莉莎的論點。」
接著我們同時轉頭,看向出現在包廂門口的拉蒙。他身材高大,昂貴的西裝下隱現強健的體魄,擺出一種偶爾會跟人動手打架的姿態。他冷冷地凝視著我,沒有理會愛蓮娜。
服務生姿態優雅地在餐桌間來回遊走,他們都是年輕貌美的男孩跟女孩,身上除了領結跟袖口外什麼都沒穿,或許這套制服是為了讓他們小心不要濺出任何飲料吧!有錢有勢的女人圍在一張張桌子旁,除了她們高談闊論的內容外,什麼也不關心。她們不斷比手劃腳,想讓其他人知道她們聊得比誰都開心。主茶室後方有幾間私人包廂,專為更加私人的聚會而設,但是很少有人使用它們。來黑卡蒂茶室最大的目的,就是為了證明你擁有夠格出現在這種地方的財富與地位。
「但我是約翰.泰勒,而我想要知道。立刻告訴我,不然我就把你變成某種小小粘粘、喜歡跳上跳下的東西。」
「他們想怎樣?」我問,完全無視眼前的信差。
眼前的房間陰暗無聲,沒有營業。椅子全都疊在桌上,幸運輪盤上蓋著白布。吧檯前方架有一道沉重的鐵柵欄。地板是木板地,沒有木屑。室內充滿了汗水、煙味以及絕望的感覺。這裡不是將賭博視為消遣的人們會來的地方,這裡是專為嗜賭如命的賭鬼量身打造的場所。對他們而言,每一張牌,每一把骰子,每一次轉輪都是生死交關的大事。
莎莉.迪沃爾是馬堤.迪沃爾的老婆。馬堤人稱貪婪哥,不過沒有人敢當面這樣叫他。沒有人知道馬堤到底在做什麼生意,據說任何知道此事的人,都會立刻想要把自己吊死在最近的路燈上。莎莉身材肥大、打扮俗氣,說話的聲音很大,笑聲更大。當人們害怕的時候,講話就會大聲。莎莉是第四任迪沃爾太太,沒有人認為她撐得了多久。
「我沒有見到他。」我說。「但是我曾透過房門跟他對話。他似乎……非常緊繃。」
「一個滿載魔法的賭窟?」我說。「我很震驚,我告訴你,非常震驚。接下來你就會告訴我你的機率遊戲並非完全奠基在機率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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