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的護衛來了。」柯倫對特峨緊繃沉重的一攫扮鬼臉:「去坐在悉貝上,我會護衛自己。」他瞥向悉貝,見女子向鳥投出堅實的目光,柯倫靜了下來。悉貝訝然低喃。
「我知道,但要是你傷害他,我想你也不能活著離開。」那人瞥了莫瑞亞一眼,接著目光轉到固勒,牠金色的眼牢牢盯著他們的臉,喉間低吼。「國王擔心得快瘋了。如果我們放柯倫走,這些野獸會殺掉我們;如果國王知道我們放走一個梭爾人,也可能會殺了我們。」
「不是。」
衛兵的臉慢慢轉向小譚,眼神游移在他和莫瑞亞間。其中一人咕噥道:「譚龍王子,這人是梭爾人。」
「我知道。」
「如果你能和牠們說話,你也會喜歡牠們的。牠們個個強勁、尊貴、經驗豐富。洛克,你幫忙安置牠們,我非常感激。雖然我希望如此,卻不敢奢望。」
她吸了口氣:「真希望你還小,我才能把你抱在懷裡、安慰你,但是你長大了,也知道有些事是安慰不了的。」
「你在想什麼居然還笑得出來?」
「謝謝你。」小譚說完便欠身隨悉貝進入圓頂室,獅子固勒靜靜跟在他們身後。悉貝坐在厚毛皮上,將小譚拉到身邊。
她緊握手指,心頭一驚,立刻說:「他什麼都不知道。可是小譚,你知道了什麼嗎?怎麼知道的?」
有人拿火炬,我要不要……
她茫然點頭:「哦,願意,牠很愛飛,但是柯倫,洛克……」
不要,他們是朋友,沒有人會傷害我們。垓德,沒有任何願望比得上這段航程。
柯倫點頭,拉起一張翻倒的椅子,在角落找到自己的劍,為之上鞘。獅子固勒躺在火邊輕聲低喃,莫瑞亞在門前來回潛行,悉貝順手撫摸牠平坦烏黑的頭。她茫然環顧屋內,發現冰涼的白石下有種奇怪的空虛。
「快樂。我也在學,學習群居,歐耿從來不知道該教我這些。」
「離如嵐是什麼?」洛克問。
「他們最近打擾妳了嗎?」
「或許有人會來,」柯倫打開帶來裝書的堅固紋狀大背包,若有所指地補充,「希望他在這裡的回憶不會像我一樣激烈。」
「譚龍,你認識他們嗎?」柯倫問道。一把劍鋒頓時抵住他喉根。他只好閉口。
「悉貝。」柯倫說。悉貝回神。
困在謎語和解答間,可沒有自由。
他微微抽身:「沒有,我在發抖。」他對她微笑,她很快吻了他。小譚轉身緊緊擁著獅子固勒,起身走向門邊的蹄聲。
「我希望他滿意。」小譚輕聲說道,「再見了,悉貝,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再見。」
洛克臥室的門打開,柯倫探入,眼神在悉貝和洛克的臉孔間遊走。
他略為突兀地點頭,嘴巴向下抽動:「我知道,但是現在不一樣——很不一樣了,我們愛的人互相仇恨。我以為只要妳還在艾爾德山,我就能隨時回來,離開曼鐸的喧鬧和人群……和固勒躺在這裡的火邊,或是和特峨跟奈爾跑上山……只要一下子,之後再回家去找惴德。我以為妳永遠都會和動物留在這裡,但現在,妳要走了,要把牠們帶到我不能去的地方,我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也沒想到妳會嫁給柯倫,那時候妳好像不喜歡他。」
「即使我擁有一切力量,但在我還不知道他們進屋之前,他們可能殺了你。到時候,洛克會怎麼說?」
「什麼事?」「小譚。今天早上他離開曼鐸到艾爾德山來了,應該不是惴德讓他來的,除非……」
柯倫說:「我想和白髮女巫過幾天清靜隱密的日子,你不用替我們擔心,悉貝會用眼睛嚇死那些膽敢靠近我們的人。」他掉轉馬匹,揮手道別,特峨像藍天中的閃電般降落在他臂上,洛克笑了。
那些劍猶豫著,在火光中閃閃發亮,而後落下。
「當然是我移開的,」悉貝靜靜說道,「我抗拒不了。悉林,我們要去梭爾。」
「我的可人兒,洛克很精明。」悉林野豬在敞開的門邊迎接,柯倫停步,嘴角形成微笑,「悉林,你看我怎麼克服滿山的……玻璃。」
「柯倫,」悉貝說,「我應該去艾爾德山拿書。」
這些繩子絆住你了嗎?
「即使是若陌薄也召喚得到。」
莫瑞亞又尖叫一聲,兩耳攤平,蹲踞在柯倫腳邊。那些劍一彈,光芒一閃,其中一名衛兵突然抽回劍,悉貝平坦的聲音,使揮向莫瑞亞的劍凝止不動。
一抹微笑浮上她的臉龐,淡而恍惚:「我以前一直想飛……」
「還有……」他終於抬頭,將眼前淡白色的頭髮向後甩:「我能和妳說一下話嗎?和_圖_書
「小譚!」她走向他,雙手托住他的臉,「我的小譚,你在煩惱,是什麼事?惴德……怎麼了嗎?」
「柯倫,洛克要幫我蓋庭園。你看,我們在畫平面圖,這是垓德的洞穴,這是天鵝的湖……」
悉貝瞥向柯倫,柯倫彬彬有禮地回道:「我會在火邊和悉林說話。」
她搖頭,微笑:「不用了,洛克。我想再看看我的屋子和動物。我會召喚特峨替我們偵查要是有任何危險,牠會警告我們。」
「哦,我有同齡的表兄弟,以前我從來不知道什麼是表兄弟,我好驚訝自己有那麼多親戚我在這裡時只有妳,我們一起去打獵……他們對特峨又愛又怕,除了我,特峨不讓任何人托著。剛開始因為我對許多事都很無知,所以他們都嘲笑我……瑪耶嘉和妳教我讀書寫字,但是從來沒教我用劍、跟著獵犬打獵,也沒教我歷任國王是誰,我學到許多妳從來不知道的艾爾沃德。但是我在山上,也學到他們永遠不知道的事。妳……妳在梭爾快樂嗎?」
小譚一嘆:「我的馬在馬棚裡……灰色的,去牽來。」
他點頭:「有何不可?妳可以假裝牠是離如嵐,而且牠也夠壯。」
「不需要對不起,我有興趣。」
「不要傷害他。」
她起身,雙唇露出緊繃的微笑。
「我能了解,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惴德不了解,妳也說過,妳絕不會運用力量開戰,惴德一定也知道,但是他好怕,有時候我想……我想他可能迷失在自己的內心裡了。」
啟程吧。
柯倫微笑,坐在桌前,將平面圖拉向自己:「若陌薄是我在悉貝的爐邊遇到的東西,你大概不會歡迎它來梭爾。它來去自如,多半在夜間行動。」
隔天中午不到,柯倫和悉貝便前往艾爾德山。風從冰冷的艾爾德山頂冷冷吹來,狂掃過晴空下綿延不絕的平原。內庭院的樹上,滿布新葉深色的珠狀硬芽。洛克和埃歐目送兩人離開,寬大披風在風中翻騰如帆。悉貝上馬時,埃歐穩著她的馬鐙,用緩慢低沉的聲音說:
她感到牠心中喜悅的顫動,好似鮮活跳躍的火焰。
銀鬃野豬用甜美的聲音說:「是嗎?還是女巫為了自己,自行移開的?」
「這是連國王都夢想擁有的收藏。」他說,金棕色的眼曖昧不定地端詳她,「讓惴德稍微害怕也好。」
她看著他:「柯倫,我也會不誠實。」
沒有。
「你為惴德掛心,我也不好受,但是我……我幫不上忙。惴德的恐懼是他自己造成的,你要問他。」
她停筆:「然後呢?」
不知道,我不會讓他煩心。小心你的口舌。
「洛克!」柯倫對著由火炬照亮的身影呼喊。洛克正走下階梯朝他們而來,犬隻一擁而上,在他腿間嗥叫,一堆孩子擠在他身後的門邊,在熙尼斯和埃歐面前此起彼落。「我們有客人!」
「他是悉貝的丈夫!要是你想冒險在悉貝、固勒、莫瑞亞面前殺了他,就動手吧。我可以像來的時候一樣,自己回家。」
「我剛和垓德在一起,我告訴牠梭爾有地方要給牠住,牠說扡會帶自己的金子去。」
巨翼開展,黑暗映襯星辰,垓德龐大的身軀緩慢離奇地升起,離開寒冷的地面,穿過隨風飄搖、喃喃低語的樹木。上空的風疾力拍打,使披風為之翻騰,強風推擠著,使他們感到下方的肌肉劇烈晃動,也感到逆風時翅膀的張力。隨之而來的是全速、平緩、欣喜的飛騰,在風與空間中沉沒,盤旋降入黑暗,將他們兩人拋離恐懼、拋離希望、拋離一切,只剩下風從柯倫的口中劃過時突發的高聲歡笑。接著他們再度升起,與星辰同高,巨大的雙翼震動,在黑暗中劃出路徑。皎潔似冰的圓月與他們一同飛騰,渾圓奇異如黑暗中星獸清醒的獨眼。艾爾德山的陰影在他們身後滅減,巨大的山峰在迷霧後方蜷縮,入眠而夢。下方大地一片漆黑,只有隱約的光點不時閃閃發光,形成第二層星辰。風悄悄吹過曼鐸,最終消融於沉默,那是清涼的藍黑色夜晚,夢境了無動靜、脫離空間、接觸星辰、永恆無垠。最後他們在下方黑暗的核心中,看到梭爾領主炬火閃耀的房間。
「迷悛提過離如嵐。他說……他有一次哭得像我那天一樣難過,因為即使他有駕馭萬物的力量,他也知道自己永遠不能駕馭離如嵐……我想知道他怎麼曉得,也想知道他為什麼得不到離如嵐。」
小譚微笑:「我會很安靜地去,只有妳、固勒、悉林林才知道我在那裡,我會去的。」
和*圖*書的眼角揚起,懷著憂慮:「我爸爸在怕什麼?是妳嗎?他甚至不准我提妳的名字。」
野豬私下說:他知不知道要問原因?
「很高興妳在這裡過得開心,」他沉默片刻,蕾拉爬上他的椅背,「說真格的,我從來沒料到會在這裡見到妳。我知道妳對譚龍的感情,也知道柯倫對惴德的感覺,我以為妳會不能調和自己的愛恨。」
他轉身看悉貝:「這樣舒服嗎?」
「你長大了,幾乎和我一樣高了。」
「馬都累了,我們騎馬也走不了多遠。」
「不只,其他人都在大門外,只要我們一喊就會過來。」
「我不知道。但要是他殺了莫瑞亞,我就曉得了。」她嘆氣,「我很高興他看在自己和我的分上,沒有動手。柯倫,我想我們不該在這裡久留,我不相信那些衛兵,我們打包好書就離開吧。」
衛兵盯著她沉靜烏黑的眼眸,臉上的汗涔涔流出:「姑娘,我們帶了王子就走,我發誓,但是我們……如果我們放了柯倫,有什麼能保證我們可以活著走出妳的屋子?用什麼來擔保我們的性命?」
我們期待著。
「或許離如嵐比他強。」
「沒有。他們都非常親切,但是我有耳朵,聽得到他們的仇恨。」她彎向耐心站在她面前的獅子固勒,深深望入牠金色的眼眸。
「認識,他們是我爸爸的衛兵,」他將眼光移回衛兵緊張的臉上,「我來看悉貝,她不知道我要來,我已經和她說過話,準備要回家了。放了他。」
「除了你們,其他人都不必知道柯倫和悉貝在這兒,我不會告訴惴德。」
她眉頭一皺:「你沒有失去我……我會永遠愛你,不管你住在哪裡、我住在哪裡。」
「我知道,我也一直在想那件事。妳要的話,我們可以明天啟程,在這美麗的季節來趙安逸之旅。」
「但梭爾沒有地方可以安置垓德。」
我非常滿意。
「譚龍王子,他是國王的敵人……你的敵人!」
「或許。」她溫和說道。
「我的小譚,你已經長得和特峨一樣明智無畏了。」
「小譚,不要。」悉貝無助地說:「你不明白……」她突然住口,倏地看向關閉的門,門外傳來一聲嚎啕,長緩瘖咽,上揚、消退、又上揚。「什麼……」固勒在小譚身邊咕噥,突然起身扯開嗓門間聲咆嘯;悉貝起身探查時,門外傳來碰撞聲和男人的低吟。
「洛克寧願見到我們騎著垓德生還,也不願我們死在艾爾德山,如果帶這些書安步當車地返回,一定有人跟蹤,所以我們還是騎著垓德,越過天空飛回家吧。悉貝,星星中一定有比艾爾德更深沉的寂靜,我們去聽聽看好嗎?來吧,我們要把所有的星星都丟到梭爾,再到月亮上去跳舞。」
「我會帶他跟我一起回梭爾,但他可能不願意。他需要惴德,我也不會利用小譚來懲罰德。」她聽到自己的話,突然一怔,抬頭望見柯倫眼中的迷惘。
「對,他是什麼時候問妳的?寫信給妳嗎?」
「我知道,但是悉貝……有時候我沒長那麼大。」
垓德,不要動。
「除非,」洛克說,「惴德對他離開之事毫不知情。如果妳見到小譚,請向他表達我們誠摯的邀請。」
小譚的手一停,在莫瑞亞的雙耳間徘徊。他沒有抬頭看悉貝,只是柔聲說:「悉貝,我很難去那裡看妳,但或許妳可以偶爾到曼鐸來。」
他話題一轉:「我們還是別談這種事了。內牆和外牆間有座大庭院,是為家母建造的清靜之地,以遠離一群吵鬧的兒子。自從她過世後,那裡就荒廢了。那裡有道內門,要塞旁還有外門通往原野,小孩子很少在那裡玩,我們的妻室也都有私人小庭院。那裡可以容納小湖、不少樹木、洞穴、和龍用噴泉,但是我不知道該怎麼替妳造水晶圓頂室。」
「柯倫……」悉貝吸口氣後轉身,甩開門。獅子固勒躍過她,來到火爐邊的臥榻,豎起金色尾巴。柯倫的頸邊架著三把劍,他看著悉貝,徒手背靠在壁爐上。莫瑞亞在他腳邊踱步,對著三名男子呼嘯。他們身穿黑色短束腰上衣,胸前各有一顆代表效勞惴德的血紅星。小譚在悉貝身旁,馬上說:
「悉貝,妳殺得了那個衛兵嗎?他相信妳能,而我當時還不太確定。」
「小譚,我不曾傷害他,也沒做出什麼讓他害怕的事。」
「譚龍王子,」柯倫冷靜地說,「十分感激。我認為這份禮物會讓梭爾領主感到相當慚愧。」
「一隻龍降落在自家庭院裡,有誰會說什麼?悉貝,我們騎馬走不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多遠,而且只要今晚我們還留在山上,就不安全。妳可以鬆開馬,等牠們休息夠了,再召喚牠們回梭爾。」
柯倫雙手托起悉貝的臉,一抹微笑皺了他的眼。「說我不該靠妻子來救命。」
「特峨跟我們來的,」悉貝說,「你還算幸運,柯倫的哥哥沒來。小譚,大半的艾爾沃德人一定都在找你,你不該任意在艾爾沃德跑來跑去,好像還和奈爾赤腳牧羊似的。」
「他氣惴德嗎?」
她點頭,抓住垓德的心思。
「我可以派埃歐和赫尼去拿。」
「要是你動手,我就殺了你。」
她碰觸他的喉嚨:「你流血了。」
「怎麼會呢?牠是動物,就像固勒,像悉林……」
柯倫溫和地說:「特峨坐在我肩上,從我手裡拿肉吃,卻不傷害我。對牠而言,我只是深愛悉貝的柯倫。」
「不要。」
「我也沒想到我會喜歡他,後來才發現我愛他。」
她慢慢說道:「這似乎不再是我的屋子了……它似乎等待著另一名巫師,像彌克或歐耿,開始在這白色的寂靜裡工作。」
「這是離如嵐,」他說道,觸摸草圖上優雅的線條,「妳要養在哪裡?」
「我也一直在想。」
「對。但是我們不能彈躍;我們孤立無援,在特伯睿耗盡兵器和人力,如今又因回憶而癱瘓。」他微笑,將蕾拉鬆開舉至肩頭,蕾拉抓扯他的頭髮。「但這事我不應該和妳談論的,對不起。」
「我知道,但平靜的心中起不了波瀾。」
「我不懂,他好像很有把握……或許我錯了……我誤解他了,我不知道。但是他在怕什麼?他從來不笑,又很少說話,我以為來這裡就能找出讓他心煩的原因,但是我錯了。」
她默然片刻,緊抓著柯倫的手。我只要求你沉默,若你辦不到,又盼望自由,我會釋放你。
妳滿意了。
「我再怎麼變也還是悉貝。」她牽起柯倫的手,一起走向屋子,「固勒說牠們也期待遷徙,我很高興洛克要收養牠們。」
他搖頭,她的手緊緊落至他肩頭:「不然是什麼?」小譚的臉又髒又白,雙眼一夜未闔,他把手放在她臂上,望著她身後下馬為她牽馬的柯倫。
「垓德。」
「他是梭爾的柯倫、諾銳的弟弟……他在特伯睿……」
「對,要是惴德能困住妳、帶妳到曼鐸,他也會不惜冒著開戰的危險,把我殺了,若是如此,他們今天晚上就會回來找我們。」
「所以,要是妳不能乘離如嵐而飛,就在垓德上面來段熾熱的夜之旅。」
「我們該怎麼辦?」
她垂下眼簾,輕聲說:「我沒有這種念頭。」
洛克微笑:「惴德一定對他訓練有素,況且,等你們到達山邊,他肯定又在回家的路上了。去吧,祝你們旅途愉快,如果需要幫忙,就派特峨來找我們。」
「垓德需要黑暗和寂靜。天鵝當然要有水,獅子固勒和莫瑞亞的地方一定要有牆,冬天保持溫暖,才不會嚇到人畜。我不知道處在人群包圍的環境會讓牠們感覺如何……那些動物都曾遭獵捕,特別是悉枺。牠們在山上與世無爭,但是我不能把牠們孤單地留在那裡,受人類和他們自己的衝動所害,你們也知道柯倫曾遭垓德所傷,那種事極可能再度發生於比較不厚道的人身上,那樣對人和動物都很危險,人類可能會試圖誘捕、甚至殺害牠們,我不要牠們受到打擾。」
「我的小譚,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絕不會傷害你。」
「小譚……」她聲音微顫,頓了一下,「他無權告訴你那件事,因為我從來沒有同意,或許他……」
「我知道,可是惴德不會讓我來的,而且我想看妳,我要知道……要知道妳……妳還……」
「我會想出地方。要是我想不出來,妳也可以送牠回來。牠願意嗎?」
「懲罰惴德什麼?」她吸了口氣後微笑:「哦,我開始像洛克或埃歐,在討論特伯睿了。」
「只有你們來嗎?」
「妳和我哥哥在做什麼?」他愁問悉貝,「妳厭倦我了,討厭我的紅頭髮,想要年老、粗糙、有皺紋的……」
你還好嗎?
「我知道,妳在發抖。」
「再見了,我的小譚。」
小譚觸及不安的思緒,動了一下,搜索適當的字眼:「悉貝,為什麼……為什麼爸爸說妳要嫁給他?不久前的一晚他告訴我……他說他原來不打算告訴我,因為還有點不確定,但是他想看我的表情。我抱住他,好高興,他大笑,然後……隔天早上,我向他提起那件事,他……只是看著我,什麼也沒說。他看起來和圖書病了,而且……老了。」
他疲憊地搖搖蒼白的臉:「我一點也不懂,惴德原本說妳要嫁給他,我很高興,然後他……他突然害怕起來,不願意再提到妳了,當我告訴他妳嫁給柯倫時,他臉色好白,我還以為他會昏倒,但是我碰他,他開口,然後……他好害怕。我只要看到他就難過。所以我來找妳,看是不是……看他在怕什麼。我知道只要特峨告訴妳我在這裡,妳就會來。」
小譚盯住柯倫的臉,思索著,他撲至劍下,跪在柯倫腳邊,雙臂環繞住莫瑞亞。
「智慧之主偶爾也會煩人。」她柔聲說,「你也知道。」
「對不起,當初我讓他和惴德見面。」她緊繃著說。
垓德耐心等候柯倫在牠背上放穩書,用繩子纏繞在牠厚實的頸與翼底端,牠拱起身子,讓柯倫一次又一次將繩子繞過牠下方,牠的眼睛像夜間的珠寶般發光,鑲著金邊的鱗片閃爍。柯倫將悉貝放在兩袋書之間,自己坐在她前面,手握垓德頸上的繩索。
柯倫將她的頭髮從低垂的臉上向後撥。「妳不可能讓他永遠安全。」他撫慰她,「可能是天生使然,也可能是我們在特伯睿造成的情勢,注定讓他一生不能平靜。」
悉貝隔窗看著小譚上馬,特峨在他頭上盤旋。她看著他挺直的身軀,由一群帶有熾星、身穿暗袍的男子吞沒,終至消失在林間。悉貝轉身走向何倫,環抱著他,臉靠在他的胸膛上。
「小譚,惴德知道你在這裡嗎?」
「柯倫,我和熙尼斯可以和你們去,或許這樣才明智。」
「是嗎?我已經老得不能再遇到比惴德更棘手的東西了。」
「我也希望如此。」她緊緊擁抱他,在他打包時出去和垓德與黑天鵝說話。傍晚的天色由金轉銀,而至燼灰。柯倫在她返回前完工,他走進院子,在風中喊她,她終於從林間向他走來。
柯倫和希貝緩緩騎過梭爾,穿越森林地,在特伯睿平原最邊境的一間村舍過夜,隔天下午早早抵達艾爾德山。蜿蜒的道路因融雪而潮濕,山脈在藍天下閃耀,風夾帶雪與松撲鼻的氣味,嚐起來像某種罕見的酒。悉貝拉下帽兜,讓頭髮像白火般在風中飄揚,寒氣撫過,在她清澈的臉龐下顯出血色。柯倫捕捉到她的頭髮,在指間纏繞,又將她的頭擁回,吻了她,陽光在她閉闔的雙眼上散發熱氣。他們騎到白廳,發現門未鎖。
她發笑:「要是那些你都能替我建好,我就不要求水晶圓頂室了。我只需要地方藏書,一間房就夠了。那些書非常珍貴,我應該儘快回艾爾德山拿書,但我在這裡太舒服了,不太想旅行。」
柯倫在其中一隻狗咬住垓德的翅膀之前抓住牠。「我想到了,」他欣然回答,「我們可以把牠儲藏在酒窖裡。」
她瞥了洛克一眼,信手畫著草圖:「我一點也不愛惴德,只是他活著對小譚更有用。而柯倫……我知道他已走出諾銳死去的陰霾。但是,我也知道他是梭爾人,要是你二度開戰,他就會加入,為手足而戰,一如為諾銳而戰,而不是為了對抗惴德。」
「用我,現在就放了他。」
「不是,小譚,我要把書和動物都搬到梭爾。」
她深深望入垓德綠色的眼眸,你背上能載一男一女和兩袋書嗎?
「哦,不要。我已經看到閃閃發光的古幣小徑,從這裡延伸到洛克家門口了。」
小譚隨即進來,特峨停在他的肩上,他彎腰撫摸悉貝腳邊的莫瑞亞,滿懷希望地問:「妳是回來住的嗎?」
「正因為如此我才愛妳。告訴我,牠說了什麼讓妳心煩。」
「要知道我還愛你,對不對。小譚?」她低語,他點頭,略帶委屈的嘴一彎。
那麼梭爾智者張開盲目的眼睛時,誰來看好他的口舌呢?
悉貝黑眼雙垂,不讓他看到。「你們的確是一屋蓄勢待發的獅子。」
她盯著他:「垓德?你是說……騎垓德?」
柯倫和悉貝在洛克的庭院裡和緩靜止,院中待命的一匹馬驚聲嘶鳴,門廳間的群狗咆哮。柯倫僵直著下龍,笑得說不出話,他將悉貝旋抱至地面,她冷得僵直,緊抓住他好一會兒,感覺垓德的心思正在尋找她的心思。
柯倫的氣息無聲起落:「謝謝你。」
「我問了,他不告訴我。」小譚環抱固勒,眉頭不安地皺著,「我想我回家時最好小心點,比我來的時候小心。惴德會氣我,但是我很高興我來了,能和妳說話。我想妳,想固勒。不過總有一天,我會去梭爾。」
悉貝從冬穴裡召喚垓德,牠來到她面前,緩緩高升至樹木上方,一個巨大黑暗的形影倚和_圖_書著星光。
「不知道,沒人知道。」他望過悉貝的肩頭,看著柯倫向他們而來,僵直地說:「我看到梭爾七雄之一。他們教我要怕你。」
洛克在喉間咕噥:「那可能危險。要是惴德不相信悉貝,就可能在艾爾德伺機等候,待她領回那些動物。」
當然。
「我知道。」
柯倫搖頭,手指順著她的長髮撫摸而下:「我想若陌薄願意的話,會依自己的意願而行。它選擇來找妳,受制於妳,是因為它在妳黑眼的井底,看不到恐懼。」
「柯倫。」洛克說道,為垓德那雙透亮迷離的眼所征,「以天地之名,我們該怎麼處置牠?」
她微笑拉近他:「我也沒有。」小譚將頭靠在她肩上,手指捻一捲她的長髮,「你在曼鐸快樂嗎?有沒有交朋友?」
「若陌薄是什麼?」洛克問,「我們沒有替它畫平面圖。」
大地回暖、雪水融化時,洛克提及在梭爾為悉貝的動物建造一座庭園。一天早上。悉貝畫了平面圖給他,有垓德的洞穴、黑天鵝的湖、還有巨型圓頂的白色大理石廳堂。熙尼斯的兒子和洛克的女兒簇擁著她,傾聽動物的故事。
「譚龍王子,我們完全沒看到悉貝或柯倫。」
「可是……洛克會怎麼說?」
洛克的眉毛一揚,「我開始認為,近三十年來,你告訴我們的故事可能都是真的了。」
「一隻美麗的白鳥,翅膀拖曳在後,像空中的一道航線,極少人能捕捉到牠,倪矢王子死前不久才捉到,怎麼了?」他問悉貝,她的眉毛已微微蹙起。
「我們擁有過他,」柯倫簡短說道,「後來又失去他,順其自然吧。」
「我一向實話實說。」柯倫不經意地說道。他嘲笑洛克的表情:「艾爾沃德還有比棘手的國更危險的東西。」
「柯倫,我告訴牠我們還是會注意……等我們準備好迎接牠,牠就得在夜晚飛行。希望牠不會嚇壞了洛克的家畜。」灰燼色的天空沾上夜晚的氣息,她抬頭瞥了一眼黑綠色的樹影,「天色漸漸暗了,怎麼辦?我們甚至不應該在瑪耶嘉的屋裡過夜。」
他們迅速離開,獅子、野豬、黑貓輕柔地低喃,隨行在後。小譚走向悉貝,她抱住他,他將臉藏在她的髮間。
還好,白姑娘,但我聽說國王打擾妳的事了。告訴我得怎麼辦,我來處理。
「妳很喜歡牠們。」洛克低聲說道,她點頭。
小譚抬頭看著他,撫觸莫瑞亞的頭:「把這當成是惴德送給梭爾的禮物。」他起身對衛說:「我現在就要回家,但是你們一個也不能留在這裡,也不能在悉貝和柯倫離開時跟蹤他們,一個也不能。」
「或許離如嵐比較像若陌薄。」
洛克起身移向火邊,蕾拉緊抓住他一隻強健的腿。「如果惴德在小譚還年輕時就死了,會有不少兀鷹埋伏等待接收那少年的王國。」洛克直言,「妳來到的世界並不平靜,小譚一定也在學習,惴德會教他,要是他機靈,他可以學習玩弄、施予、回收權力,如此一來,如果有天梭爾開始蠶食他的王國,他就不至於無助。」
「是我用往事來煩自己,如此而已。有時候我就像小譚一樣,還是小孩子。」
柯倫柔聲說:「有時妳好像離我很遠。妳會臉色一變……像清晰靜止的火,強大、遙不可及。」
「雖然我們又是籌劃又是計謀,但是我看不到勝利的前景。妳和柯倫必定會在梭爾平靜度日……至少惴德在世時會如此。」
小譚慢慢走出來迎接他們,獅子固勒跟在一旁。他睜著大大的眼睛,不安地凝視悉貝的臉。悉貝驚聲一叫,滑下了馬。
小譚的手從悉貝的膀上垂落,他嘆息,鬆了口氣。「我希望悉貝嫁給惴德。」他低語,「只有你們來嗎?」
「我還是要知道,悉貝。」他疲憊地揉揉臉,「有時候,我還像小孩。我幫你們牽馬好嗎?」他手握韁繩,將馬匹牽到馬棚,低聲撫慰著。悉貝將臉埋入雙手間。
「但我從來沒看過他這樣,也不知道該怎麼幫他。我對他認識得還不久,我怕……怕失去他,就像我失去妳一樣。」
他點頭,絞扭著手指周圍的軟毛皮:「悉貝,我好想妳,妳決定嫁給柯倫……我很難過。這不是針對柯倫,而是因為對別人來說,我們都不再是悉貝和小譚,而是梭爾和惴德,而這兩邊向來敵對。事情本來很簡單,現在都變得好複雜,不知道將來會怎麼收場。」
「我不用領回那些動物,」悉貝說,「等牠們在這裡有地方住時,牠們自己能來。但是我一定要去拿那些書。」
沒事,還不到時候。我要把你們都帶回梭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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