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20

「留在原地別動,」領事說著跑了過去。另外兩個人看著他把那個人翻了過來,將電擊棒收進口袋裡,由他的皮帶上解下一瓶水來。
「也許吧,」杜黑說著微微一笑,「可是我想到的是智核……那些AI在這一連串的事件中表現得那樣神祕。」
「是什麼?」索爾問道,一面仍在輕搖著小嬰兒。
「大衛對付巨人?」杜黑問道,因為索爾撿了一塊拳頭大的岩石,放進他在那天下午由綁包裹的帶子上剪下來的一段塑性纖維帶做成的投石器中。
「你看得到嗎?」索爾低聲問道。
即使在天黑之前,天空中爆發的光也讓人知道太空裡的戰爭仍在持續進行。三個男人坐在人面獅身像最高的一級階梯上,看著這場光影秀,緩緩爆發,純白和暗紅色的花朵,以及突如其來綠色和橘色的閃電,留下久久不散的餘光。
杜黑神父微微一笑,「索齊尼是十六世紀一位義大利異端分子。他相信……為此他被逐出教會……神是一個有限的存在,能像這個世界……這個宇宙……一樣學習而成長,變得更為複雜。而我的確落入了索齊尼的異端裡,索爾。那就是我犯的第一宗罪。」
那個身影又停下腳步,搖晃了一下,然後倒了下來。在一百多公尺外看去,就像是山谷地上另一塊矮矮的礫石。
「我喜歡抱著她,而且萬一真要打起來,你兩手空著要好得多。」
他們沒有跑過去。領事率先下了階梯,電擊棒向前伸著,設定的射程是二十公尺,雖然他明知在這種距離效力只是最小的程度,杜黑神父緊跟在他身後,手裡抱著索爾的孩子,而那位學者則在找一https://m.hetubook.com•com塊小石頭當武器。
嬰兒發出輕微的聲音,索爾給她找了個奶嘴,把他手腕上的通訊記錄器調到心跳頻率上。小嬰兒握了下拳頭,放鬆身子靠在那位學者的肩膀上。「布瑯所說的故事認為智核裡的組織是想顛覆現狀……讓人類有存活的機會,而仍然繼續他們創造無上智慧的計畫。」
「我不能離開人面獅身像,」索爾說:「你們可以去別處。」
杜黑現在坐了起來。用一塊微濕的布擦著臉。「可是他們的目標卻很奇怪地和我們的目標相似。」
領事往下還沒走到一半的地方,索爾突然站起身來,用手指著。他不是指向浴在夕陽餘暉中的谷口,而是指向另外一邊,指著山谷內的陰影裡。
太空船並沒有回應,沒有太空船,也就沒有超光速通訊和驅逐者、萬星網,或是海柏利昂以外的任何其他地方連絡。一般的通訊頻道全都中斷了。
「兩天,差不多是兩天整。在目前這個緯度,她應該是日落後十五分鐘出生,海柏利昂的當地時間。」
杜黑摸了下嬰兒的臉頰,她正在吸著奶嘴,臉頰在他手指下蠕動。「她現在多大了,索爾?」
索爾不動聲色,「你最後的罪是什麼?」
杜黑神父回頭望了望谷口,然後又轉回來:「馬汀.賽倫諾斯有什麼路可以從另外一頭進到山谷裡嗎?」
領事朝無雲的天空比了下手勢。「發生的一切事情……我們的朝聖之旅,甚至這次戰爭……都是因為智核的內部政策而製造的嗎?」
那位學者露在鬍子上那張被太陽曬紅的臉變得更紅。「差不多吧。和_圖_書來,蕾秋交給我吧。」
「我也去。」索爾說。
領事停下腳步,另外兩個人走到他身邊,領事伸手到口袋裡,取出卡薩德在幾天前給他的那支小型電擊棒。拉蜜亞和卡薩德走了以後,那是他們現有唯一的武器。
索爾望向荒地那頭在熱氣中抖動的山脈。在離這邊幾公里的地方,詩人之城的廢墟參差地襯在天幕前,「沒關係,」他說:「照現在的情形看來,會來解救危機的神已經太多了。」
索爾把蕾秋抱到胸前,輕搖著她,一手托在她腦後,「一定要有什麼關聯嗎?除了荊魔神之外?」
「哦,是的。」杜黑說。他兩頰恢復了些血色。「這次朝聖並不是件意外的事,也不是你們的選擇。」
「有不同的因素影響誰來參與朝聖,」領事說,「AI顧問團,霸聯參議院,甚至還有荊魔神教會。」
領事調整了下他的太陽眼鏡。「那你呢,神父?」
「我看過你所寫關於聖德日進的論文。」索爾說:「你寫得很精彩,主張有必要向終極點——神性——進化,卻不至於落入索齊尼的異端。」
「還有我。」杜黑神父說著站了起來,只微微搖晃了一下,拒絕讓溫朝博扶他。
「這是世界之樹真言者,」領事說:「也就是第一位失蹤的朝聖者……他是海特.瑪斯亭。」
到了十五公尺之外,就看清楚了倒臥在地的是一個男人——一個很高的男人——穿著一件粗布袍子,臉埋在沙子裡。
「來吧,」領事說。
可是他們並沒有在晚餐前回來,到了日落時分也不見他們的蹤影。每一個鐘頭,領事就會走到谷口,爬上一塊大礫石,往沙丘和礫石地www•hetubook•com•com裡看看有什麼動靜。結果什麼也沒有,領事真希望卡薩德留下了一副他的強力望遠鏡。
領事靠坐在人面獅身像的石牆上。「我在霍依特身上看到過那兩個十字形,就和你現在身上的一模一樣。」
「我們對智核知道多少?」杜黑柔聲問道。
「那艘太空船會不會遭到摧毀了?」索爾向領事問道。
「你看是哪方贏了?」索爾問。
杜黑搖了搖頭,「我在等最大的機器來產生它的神——就是宇宙。我由德日進所引發的看法中有多少來自於一個簡單的事實,那就是我在今日的世界裡找不到一個活著的造物者。我像智核的人工智慧一樣,想要建造我在別處無法找到的。」
領事回答道:「他們對海柏利昂的迷戀是真的,他們認為這裡是人類新希望的發源地。」
索爾望著天空,「驅逐者尋找的是什麼神呢?」
「而我相信他說的故事……你的故事。」索爾說。他把水遞給了領事。
「亞瑪迦斯特星像這樣嗎?」索爾問道,一面揮了下手臂,包括了山谷、時塚和炙熱的沙漠。
杜黑摸了下額頭,「我一直聽著通訊記錄器裡的碟片,那些故事,包括我的,全都……令人難以置信!」
杜黑在他們把最後兩包口糧分來當午飯吃的時候倒了下來,索爾和領事擡著他走上人面獅身像的寬大階梯,進入陰影裡,那位教士的臉白得和他的頭髮一樣。
「要了解神,」那位教士說,「或是在做不到的時候,就創造祂。」他瞇起眼來看了看那道長長的山谷。現在陰影已經由西南的山壁更向外移,開始觸及和包圍那些時塚。「我在教會裡曾經協助和圖書推廣這個看法……」
「除了驕傲之外嗎?」杜黑說:「我最大的罪就是偽造了在亞瑪迦斯特星上發掘七年的資料。想要在那裡已經消失的建拱門者和最初的基督教形式間扯上關係。那種關係並不存在,我捏造了數據資料。諷刺的是,我所犯的最大的罪,至少在教會的眼裡,卻是犯了使用科學方法的大忌。在教會瀕臨滅亡的那段日子裡,他們能接受神學上的異端,卻無法容忍科學上的調查。」
保羅.杜黑笑了起來,他的聲音低沉而誠懇,但隨即因為咳嗽而停了下來,喝了口水。
等那位神父走進領事的手電筒照出的光圈中時,他看到倒臥男子的帽兜已經向後拉開,露出一張有點亞洲人面貌、五官奇怪地扭曲著的長臉,照在玉塚的光和電筒的光下。
領事笑了起來,「讓我們希望我們也屬於這一類吧。我要把那個通訊記錄器拿到山谷口,再試試和太空船連上線。」
「沒有,困難的是覺得那些事有什麼道理,找出共通點……彼此連接的部分。」
「不會,訊息已經由對方收到,只是不回應。葛萊史東仍然將那艘船隔離。」
索爾點了點頭,趕上去和領事並肩走著,教士抱著孩子跟在他們後面兩三步的地方。
「我們最好回下面去吧。」索爾說道,一面為蕾秋擋住陽光。「布瑯和馬汀應該在晚餐前就回來了。」
杜黑搖了搖頭,「對,可是在這個選擇的背後只有一個操縱的力量。我的朋友。」
「是個聖堂武士,」杜黑說,為看到一個謬爾的信徒在這裡出現而大感吃驚。
索爾慢慢地向前走去,感到和-圖-書他的疲累如某種令人愉悅的暈眩感般襲來,杜黑以更慢的動作跟著他。
「你有任何懷疑嗎?」領事問道。
索爾靠近了些。「上帝?」
「我再去看最後一次,」領事說:「然後我們一定要生個火什麼的,讓他們能找到回來的路。」
「除非他從懸岸峭壁上跳下來,」領事輕聲地說:「或者是繞了八公里路到東北邊。何況這個人太高了,不會是賽倫諾斯。」
杜黑四下環顧,兩眼一時亮了起來。「塵土、石頭、還有那種死亡的感覺很像。但這個地方卻更具威脅性,這裡還有該死而還沒死的東西。」
領事沒有擡頭,「誰贏都一樣,你想今晚我們可以睡在人面獅身像以外的什麼地方嗎?到另外一個時塚去等?」
「一無所知,」領事說,然後將一塊卵石丟向人面獅身像階梯左側一塊雕花的石頭。「真正說起來,我們一無所知。」
「所謂解救危機的神,還有我們先前所談的。我猜這正是我們每個人之所以會在這裡的原因。可憐的雷納,他的神在他的十字形裡,布瑯和困在史隆迴路裡重生的詩人,希望能解開她個人的危機。你呢,索爾,在等著那黑暗之神來解決你女兒的可怕問題。智核,原本就是機械動力的,則想建立起他們自己的神。」
「落入什麼?」領事問道。
那個身影在玉塚微光外的黑暗中移動。不會是荊魔神,因為看起來不夠大,動作也不夠快,他的行動很奇怪……緩慢,每次都要停頓片刻,踉蹌蹣跚。
「怎麼了?」領事問道。
他在索爾把水瓶湊在他唇邊時,勉強地微微一笑,「你們都太輕易地接受了我復活的事。」他說著用一根手指擦了下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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