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36

「這是真的,」西克.哈定說:「這些預言傳給了我們……一代代地說給真言者聽……人類的命運早已注定,而在他們滅亡之後,會在現在的霸聯所有各部分綻放出新的純樸生態環境的花朵。」
我強忍住笑意。「好吧,」我站起身來,撢了撢褲子。感覺到猛烈的陽光照在我的額頭和臉上。在大教堂那充滿薰香氣味的黑暗中待過之後,這很讓人震驚。空氣很熱,而我的衣服已經汗濕了。
卡薩德用力想壓住上擡的鋼爪,身子幾乎被擡離了地面;還好有荊魔神第一次佯攻的下壓,才沒讓上校往後飛了出去。汗水在緊身衣下流淌,肌肉收縮而疼痛,在那掙扎的二十秒裡像要撕裂一般,然後荊魔神將第四隻手臂也用了進來,往下斬向卡薩德拉緊的腿部。
「呸!」主教做了個不屑的手勢,兩臂交叉,兩眼視而不見地空瞪著下方陽臺。
杭特走到我面前,好像要當場揍我一頓。「你瘋了嗎?離不開這裡?胡說八道。智核為什麼要做這種事?」他停了一下,低頭看著我。「他們不希望你和她說話。你知道了智核不敢冒險讓她知道的事。」
「她所帶有的那個人格呢?」主教問道,他的聲音很緊張。
聖堂武士搖了搖頭。「是因為人類的傲慢自大。」他柔聲說道:「也就是這種傲慢自大,使得我們這個種族摧毀了所有將來有希望能在智力上進化的其他族類。希伯崙的阿路伊感靈獸、漩渦星的齊普林鳥、花園星的沼澤人馬、元地球上的大猩猩……」
「我們等下再解釋,」我說著和那位教士握了下手,「祝你在神之谷一切順利,杜黑。別去太久。」
樓梯不見了。在有升降機的下一層平臺和他之間,隔著垂直有三十公尺,橫向有十五公尺的空氣。世界之樹在他下方有一公里左右的樹幹由底下的葉叢中伸出來。杜黑和這位樹之真言者被孤立在最高的平臺上。杜黑走到最近的欄杆旁邊,擡起汗濕的臉迎向晚風,注意到星星開始出現在深藍色的天空中。「怎麼回事,西克.哈定?」
一時之間,有如鏡中幻影般無數的荊魔神散了開來——整個山谷裡,甚至擴及到荒蕪的平原上滿是荊魔神——但是在卡薩德的喊叫聲之下,這些又歸集到那獨一的怪物身上,現在動了起來,四隻手臂展開伸出,彎曲著迎向上校的前衝之勢,要以鋒刃和尖刺來擁抱他。
卡薩德上校感覺到疼痛,知道他腳跟的肌腱遭到割傷,想要翻滾開去,但是那個怪物已經側身撲在他的身上。尖頭、刺和鋒刃劃向卡薩德的肋骨、臉部和眼睛。卡薩德痛得一張臉皺了起來,弓起身子卻沒能把那怪物甩開,他擋住了幾下攻擊,護住了雙腿,感到另外一些刀刃割進了他的雙臂、胸部和腹部。
「不是,」我說:「我相信我們現在是在數據圈之外。」可是就在我說話的時候,我聽見一種更低沉、更柔和的輕響——是某種比數據圈更大、更難連接上的東西。是巨型數據圈嗎?天體的音樂,我想道,微笑起來。
「拜託,」他說:「無論我在不在這裡,都不會影響到預言是能證實還是遭到否定。可是那時候一切都來不及了,霸軍會切斷連絡路線,傳送門也沒有了,我們會和萬星網切斷連絡好幾年。幾十億人的性命很可能就靠我馬上趕回天崙五中心去。」
那位耶穌會教士憤怒而無奈地握緊了拳頭,強忍住讓他想痛毆那穿著袍服身影的暴力情緒,杜黑閉上眼睛,唸了兩遍萬福瑪利亞。但是這樣並無幫助。
卡薩德不知道莫妮塔送給他的能量緊身衣是不是能在肉搏戰中保護得了他,或者能讓他發揮戰力。他和莫妮塔與兩艘登陸艇上的驅逐者突擊隊大戰,已經是多年前的事了,但時間因素在當時對他們有利;荊魔神把時間的流動凝結又解凍,就像一個煩悶而無聊的觀眾在把玩電視光幕的遙控器一樣。現在他們在時間之外,現在荊魔神是敵人,不是什麼可怕的贊助者。卡薩德大叫一聲,低下頭來攻擊,不再理會莫妮塔在看他,也不再理會那株伸進雲裡的刺樹,以及穿刺掛在樹上面那些可怕的觀眾,甚至沒有理會自己成了一個戰鬥工具,一個復仇的工具。
荊魔神移動了,很快但並沒快到不可能的地步;兩條右臂飛快地上下揮動再轉過來,十根手指鋒刃將地上和石頭上削出深溝,手臂上的刺擊出火花,兩手繼續向上,將空氣劈開,發出輕嘯。卡薩德已到了圈外,繼續翻滾,再站了起來;兩腿彎曲、兩臂伸出、手掌放平,包覆在能量衣裡的手指直伸開來。
「什麼母親?」
我四下環顧,一面想道:問得好。我們在一處鄉下,站在小山丘上。腳下的小路蜿蜒穿過葡萄園,直下一道長長的山坡,穿過一處山谷森林,消失在一兩哩外的另外一座山丘後面。這裡很溫暖,空中充滿了昆蟲的嗡嗡聲,可是在這一大片空曠的景觀裡,卻沒有比鳥更大的東西經過。在我們右手邊的峭壁之間,看得到一抹藍色的水——不知道是海還是洋。頭上是捲雲飄動,太陽剛過頭頂。我沒有見到房舍,也看不到比種植整齊的葡萄園和腳下那條泥石子路更複雜的科技跡象。更重要的是,始終成為背景音響的數據圈不見了。這就有點像一個人從小就聽著的聲音突然消失了一樣,讓人吃驚,心跳停止,感到困惑,還有一點恐懼。
「一個小時,」那位耶穌會教士承諾道。「不會再久。那只是我在和總裁談話之前必須低找到的一塊拼圖。請向她說明那些迷宮的可怕……稍後我會親自證實。」
荊魔神又以右臂虛擊,然後連續揮舞較低的左臂,勢不可擋的猛烈一擊足以粉碎卡薩德的肋骨,挖出他的心臟。
「你笑個什麼鬼呀,席維倫?這是你故意弄的嗎?」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一個沒人理會的孩子坐在光幕前面,看到得多,了解得少。不過,好處是他覺得厭倦的時候,可以切換頻道或是根本關掉不看。」杭特在很多重要場合裡見過艾督華特蒙席,所以我只把耶穌會的保羅.杜黑神父介紹給他。
「是什麼力量能做到這點?」世界之樹真言者勉強地說道:「除了謬爾的絕對能力之外,還有什麼力量能深入我們的思想和心裡?」
「不肯說。」杭特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和*圖*書好吧,那我們要他媽的怎麼樣才能離開這裡?葛萊史東需要我,她不能……在接下來的幾個鐘頭裡,有幾十個重大的決定要做呢。」他跳了起來,跑到路中間,刻意打起精神。
那些棕黃色細長的手指又比畫了一下。「無論你的看法如何,神父,兄弟會都很為你能再和我們相聚而感到高興。請說明你起先通知我們時所提到的問題。」
荊魔神並沒有像平常那樣消失不見,也沒有從那裡突然到了這裡。反而是微屈著身子,伸開兩臂。手指的刀鋒映著強烈的天光。荊魔神的金屬牙齒在可能是笑臉中露了出來。
「智核為什麼要複製地球,現在又在拿它做什麼用,布瑯並不知道。」我說:「若不是第一個濟慈模控人也不知道,就是他不肯說。」
杜黑回想了一下,想要記起領事為那些朝聖者在往海柏利昂途中所說故事錄下的摘要。布瑯懷了第一個濟慈人格的孩子。在盧瑟斯星的荊魔神廟從暴民手中救了她,將她列入朝聖團裡。她在故事中談到荊魔神教徒對她十分恭敬。杜黑想把這一切和他剛才所聽到的那些混雜的事情契合到一起。他辦不到。他太疲倦了……而且,他想道,在所謂的復活之後,也變得太笨了。他再也不可能恢復成以前那個聰慧的保羅.杜黑了。
卡薩德很憤怒,但並沒有失去理智。他沒有衝進那死亡的擁抱,卻在最後一瞬間撲向一側,以肩膀和手臂著地一滾,一腳踢向怪物的小腿,正好在膝關節的那叢利刃之下,卻在踝間那叢相似的刀鋒之上。(只要能把那怪物踢倒……)
「謝謝你在這麼臨時通知的情況下見我,哈定先生,」杜黑說。真言者是數百萬謬爾信徒的精神領袖,但杜黑知道聖堂武士都不喜歡在談話中用那些頭銜或尊稱。杜黑朝主教那邊點了點頭。「閣下,我沒有想到我會有這個榮幸和你見面。」
「我?」我先前一直聽到其他房間裡有些聲音,如旋律般起伏的祈禱聲,我以為那必定和準備教宗喪禮有關。
聖堂武士對他的歡迎在謬爾兄弟會複雜體系中是很重要的事,但現在只是最基本的禮貌,將他從傳送門的月臺領進一座藤蔓懸吊的升降機裡,向上經過只有極少數非聖堂武士到過的較高層和陽臺,然後出了升降機,走上一道兩旁都是上好堰木欄杆,繞著一株由底部兩百公尺縮減成頂上不到八公尺的樹幹一路往上盤旋的樓梯。那塊堰木平臺很優美地弧曲著;四周的欄杆上有手工精雕的藤蔓,柱子和迴欄上則刻著地精、木精、仙女和其他精靈的臉。杜黑現在走過去就座的桌椅都和這塊平臺一樣,是由整塊木頭刻出來的。
「是的,」聖堂武士用小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一棵贖罪之樹,是天神化身會準備好的。」
「荊魔神教的你?」杜黑問。
卡薩德把注意力回到荊魔神身上,那個怪物又開始繞著圈圈。卡薩德感到他幾乎斷了的腳跟疼痛而無力——他的右腳沒有用了,無法支撐重量——他半跳動、半轉身,以一隻手撐在巨石上,以便讓自己擋在荊魔神和莫妮塔之間。
荊魔神俯壓得更近,張開嘴來。卡薩德看到在金屬鰻魚般的巨口裡一排又一排的牙齒。那雙紅眼占據了他已被血染紅的視野。
荊魔神不再現身在那裡而突然到了這裡,貼近卡薩德,壓在卡薩德身上,四隻手臂已經以致命的擁抱圍在他身上,刺和刀刃已經開始刺割。荊魔神的兩眼紅光大盛,嘴又張了開來。
身高將近兩公尺的聖堂武士站起身子,伸出手來。「杜黑神父,你能來,我們真是再高興也不過了。」
「呸!」主教的手用力地拍了下桌子,杜黑聽到金屬戒指敲打堰木的聲音,皺了下眉頭。
卡薩德以左前臂擋住對方右臂的佯攻,感到荊魔神如鋼斧般重擊下,他的緊身衣收縮,而骨頭受傷,對左臂痛下殺手的一擊,他則以右手擋在那怪物的手腕上,正好在那一堆彎曲的尖刺上方。沒有想到的是,他竟使那一擊的動力延緩,銳利的手指鋒刃只抓到了緊身衣的力場而沒有擊碎他的肋骨。
「席維倫!」葛萊史東最喜歡的那位助理叫道:「總裁需要你立刻去見她。」
「荊魔神給我的是痛苦,」杜黑說:「超乎想像的痛苦和折磨。我的確見過那東西兩次,而我打從心底知道那既不是神,也不是魔鬼,只是某種從可怕的未來來到這裡的有機機器。」
「反正在你來之前她很可能忙得沒時間見我,」我說:「不過我會盡我所能為你扮演施洗約翰的角色。」
「我正要到那裡去,」我說:「如果葛萊史東讓智核建造和使用那種死亡裝置,那就是罪無可逭的大錯誤。」
他移身到他的愛人和荊魔神之間。
「也許吧,」我說著,把那根草折斷,去咬甜而乾的上半截。「可是走哪邊呢?」
杜黑微微一笑,「可別讓人把頭砍了,我的朋友。」他點了點頭,在控制板上按了傳送代碼,然後穿過傳送門消失了蹤影。
杜黑微微一笑。「那似乎是最合時代節拍的一種信仰,已經有好多代了。」
杜黑在聖堂武士對面默然地坐了幾分鐘。葉片吹動的聲音和樹梢平臺的輕搖具有奇妙的催眠作用,使那位耶穌會教士想打瞌睡,在他們上方,天色正漸漸褪去了層層的青色,神之谷世界上暮色降臨了。
杜黑吃了一驚。他想不透他們是怎麼得到這個消息的,可是現在那已經不重要了。「我需要知道的是,他為什麼去參加朝聖?他沒能活著完成的任務是什麼?我們每個人都說了我們的……我們的故事,海特.瑪斯亭沒有,可是我卻覺得他的命運是解開很多謎團的關鍵。」
「我們在什麼鬼地方呀?」杭特問道。
「布瑯失去了意識,」他說:「顯然是被荊魔神抓了去,把她連接上某種……東西。纜線什麼的。她的狀態已經等於腦死,但胎兒還活著,而且很健康。」
卡薩德向前一步,站穩身子,握緊拳頭,以足以擊碎強化處理過磚頭的力道,在那個怪物應該是心臟的位置連打兩拳,不顧拳頭的疼痛,翻轉身子,伸開手掌,直打向怪物的嘴部,正在牙齒的上方。只要是人類,這時都會聽見他鼻梁斷裂的聲音,感到骨頭https://m•hetubook•com.com炸開,軟骨被打進腦子裡。
我眨了眨眼,把眼睛睜開,四下環顧平安星的聖彼得大教堂裡巨大而漆黑的空間,一時之間,不知自己置身何處。艾督華特蒙席和保羅.杜黑神父在暗淡的燭光下向前俯著身子,表情熱切。
「痛苦之王,」杜黑複誦道:「荊魔神。」
費德曼.卡薩德上校尖叫著攻擊荊魔神。那超乎現實與時空之外的景觀——一個袖珍舞臺設計師眼中的時塚谷,以塑膠翻模製成,放置在黏稠空氣中——似乎因卡薩德衝擊的暴力而震動。
「那些能連接上智核的朝聖者。還有……別人。」
卡薩德發出純然憤怒和挑戰的吶喊,一拳打了過去。
老教士舉起手來為我祝福。「願神與你同在,年輕人。我感到黑暗時代正在等著我們所有的人,但是你的擔子特別沉重。」
聖堂武士沒有說話,但是杜黑看到他的手指在微微抽動,似乎準備拍拍他胸口和手臂上已經裝了幾十年的晶片。
杭特搖晃了一下,輕輕拍了拍耳朵,好像他聽不見了似地,然後又拍了下他的通訊記錄器。「該死,」他喃喃地說:「媽的,我的晶片失去了作用。通訊記錄器壞了。」
「元地球不單是由人類毀滅的,」杜黑說:「那是基輔研究小組想造出一個小型黑洞時電腦發生的錯誤。」
荊魔神揮拳攻擊了兩回,第二擊在距離卡薩德閃避的耳朵只有幾公釐的地方呼嘯而過,但緊接著它自己也向後跳開,微蹲著身子,轉向右側。
(我在想辦法,我在想辦法。)
聖堂武士似乎大為震驚。過了一下之後,他擡起頭來,柔聲問道:「你有問題要問我?」
杜黑深吸了一口氣。「是的。我怕還有個壞消息,樹之真言者海特.瑪斯亭死了。」
聖堂武士將兩臂交抱在胸前,手指細長的雙手隱進了袍服的皺褶之中。「我們要等著,」他說:「所有預測到的事都會過去,幾分鐘之後,痛苦之王就會遊走在萬星網。我不相信主教相信尋求贖罪的人能得赦免的說法。我們在這裡要好得多,杜黑神父,因為最後結局會來得很快而毫無痛苦。」
保羅.杜黑搖了搖頭。
「智核創造了一種超越物質的……智慧。」杜黑繼續說道。「具有令人難以置信的巨大能量,能在時間中前後挪移,而且不受人類思慮的帶動。智核中占有相當大比例的目標之一,就是使人類絕滅……說真的,基輔研究小組所犯的大錯誤,也很可能是參與計畫的人工智慧刻意造成的。你們聽到的所謂預言,就可能是這種『解圍之神』(deus ex machina)透過數據圈說出來的聲音。荊魔神到這裡來,也許不是要人類抵償他們的罪,而只是來屠殺人類的男、女和孩子,以達到這個機器人格的目標。」
「杜黑?」杭特勉強回應道,他呆張著嘴,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這位顧問大人無言答對,對這樣的場景倒是覺得滿有意思的。
「所以海特.瑪斯亭早知道『世界之樹號』會在運行軌道上摧毀?」
荊魔神的手臂突然向後甩去,關節翻轉,就像噩夢中才會出現的怪蟹。手指的刀刃劃傷了莫妮塔,她跌了下去,但是卡薩德已經乘機翻滾開去,手腳亂爬,不理會疼痛地跳起站穩,拖起莫妮塔,往後退著經過了沙和凍結的岩石。
過了一會,杭特不再向天空喊話,在那條石子路上來回地踱著。「來吧。說不定這裡有扇傳送門,不管會到哪裡。」
聖堂武士微擡起頭來,杜黑只看到陽光照著他的鼻子、臉頰,和下巴的長長線條,其餘部分仍隱在帽兜的陰影中,他沒有說話。
荊魔神向他衝來。
「而他和那船上唯一的能量耳格本來是要另駕一艘新樹船?」
杭特擡起頭看去,好像他能由觀察星座來判斷我所說的話。頭上的藍天有些發灰,因為捲雲正很快地橫過天彎。「武仙座。」他輕聲地說。
「是的,」杜黑說:「錯誤已經造成了,可是那也不該就判人類死刑,是吧?」
我跟著他們兩人走出了大教堂,穿過一道側門,通往那排高聳廊柱後面的一條通道,再穿過一塊露天的院子——雨已經停了,空氣聞起來很新鮮——走下一道階梯,再經過一段狹窄的地道,進入了教宗的住處。在我們走進內室時,幾名瑞士警衛立正站好,那幾個高大的男人穿著盔甲和黃藍條紋的褲子,不過他們手中所執的戟卻是霸軍級的能量武器,其中一個走上前來,輕輕地和蒙席說了幾句話。
「她給你的那張通用卡也讓我們更容易掌握你的行蹤。」杭特說,聽得出他很不耐煩。「現在我們必須要去有事要做的地方了。」
「丟下他,讓我回去!」他朝天上尖叫。
世界之樹真言者往前俯過身來,帽兜裡又充滿了陰影。「你想必明白,神父,最終和解教會的預言和我們由謬爾來的使命有所關聯。只有這些預言裡有著人類殺死了他們自己的世界應受什麼懲罰的關鍵。」
在耶穌會邏輯的訓練下,獻身於德日進進化論神學的保羅.杜黑神父忍不住想:(如果沒有人來看,沒有人來聞的話,花開不開有誰他嫣的會關心呢?)但他只說:「你有沒有考慮過這些預言並不是神的天啟,只是某些俗世勢力的操弄而已呢?」
我向艾督華特蒙席道了再見。「我們會在驅逐者入侵這裡之前把所有的事處理好。」
我看不出有什麼理由不告訴他們。等我把那些情景說完之後,艾督華特蒙席在胸前畫了個十字,「Mon Dieu (我的天),智核的大使慫恿葛萊史東把人送到那些……地道裡。」
西克.哈定沉默了好一陣才回答道:「瑪斯亭先生自願做那個把謬爾的話帶到海柏利昂去的人。幾百年來,那預言一直是我們信仰的根源,就是當動亂時代來臨時,一名樹之真言者會受到召喚,將一艘船駛往聖界,見證那裡摧毀,然後重生,傳下贖罪和謬爾的訊息。」
卡薩德遲疑了一下,聽到一陣微弱但漸漸響起的沙沙聲,像是由一道看不見的海岸傳來漲潮的聲音。他擡眼望去,但始終沒有把他的眼光完全由慢慢走上前來的荊魔神身上移開,他發現那聲音是由怪物身後遠處的那棵刺樹上發出來的。那和_圖_書些被釘在那裡的人——只是一些掛在金屬的刺和冷硬枝椏上的彩色小點——在發出和卡薩德先前聽到痛苦呻|吟不一樣的聲音。他們在歡呼。
我搖了搖頭。「我只是一個旁觀者,蒙席。我等在一邊觀看和做夢。那沒什麼負擔。」
「不是,」我說:「是地球,元地球,或者是複製的地球。」
「十分鐘。」蒙席說:「你能把你所見到的事情告訴我們嗎?」
杜黑指向天上,「萬星網的每一個世界經由智核的數據圈連結在一起已經有很多代了,絕大多數有影響力的人都有通訊記錄器的植入晶片以方便取得資訊……你也一樣吧,哈定先生?」
杭特開始精神抖擻地朝山下走去,兩手握拳,原先陰沉的表情難得改變成一種更強悍的表情——下定了決心。
「我們選中了你,」主教大聲說:「你和其他的朝聖者。」
杜黑慢慢地走回桌子前面。「我非要傳送到天崙五中心去不可,」他說:「席維倫……有人在等我。我必須和葛萊史東總裁談談。」
「是的。那早有預言。」
「再過一分鐘我就要和他在政府大廈見面了。」我說:「何不讓他到這裡來和我們談談呢。」
「地球。」那個小個子男人兩眼直瞪著前方,卻沒有在看什麼。「地球。不是新地球。不是塔娜,不是地球二號。不是……」
杜黑和他握了下手,一面想著那位聖堂武士的手有多像樹根,尤其是又長又細,棕黃色的手指,世界之樹真言者穿著和海特.瑪斯亭一樣帶帽兜的袍子,棕色和綠色的粗線和那位主教亮麗的裝扮恰成鮮明的對比。
「複製的地球。」
「是的,」杜黑說:「精深,但未必足以代表大多數人的信仰。在將近一千五百億人裡,天主教會的信眾不到一百萬人。而荊——呃,最終和解教會大概有五百到一千萬人。有多少聖堂武士呢,哈定先生?」
所謂的教宗之門——一扇小小的傳送門,四周有複雜的金色浮雕,刻著很多六翼天使和小天使,最上面是五幅連作淺浮雕畫,內容是亞當和夏娃犯禁而被逐出樂園的故事——立在一個戒護嚴密的房間中央,就在教宗住處的旁邊。我們等在那裡,兩邊牆上的鏡子映照出我們憔悴的倦容。
杜黑靠坐在椅上,點了點頭。「一棵贖罪之樹,那棵刺樹,海特.瑪斯亭在『世界之樹號』摧毀時受了重傷,然後他被帶到時塚谷裡,讓他看到荊魔神的刺樹。可是他還沒準備好做那件事。刺樹是由死亡、折磨和痛苦所組成的……海特.瑪斯亭還沒準備好成為那艘樹船的船長,或者是他拒絕了。不管究竟如何,反正他逃走了。然後死了,我也想到是這麼回事……可是,我不知道荊魔神應許他何種命運。」
卡薩德怒號,緊身衣的力場裂開,肉被割開,至少有一根手指的刀鋒深入近骨。他以另一條腿踢出,放開了那個東西的手腕,拚命地翻滾開去。
杜黑用他的手掌摩擦著椅子的木頭,看了坐在他對面那穿戴紅黑兩色衣飾的主教。「你們兩個團體已經合作了一陣子了,是嗎?」杜黑說:「聖堂武士兄弟會和荊魔神教。」
那就像踢中一根固定在半公里厚水泥裡的鋼管。這一下重擊要不是那件緊身衣有盔甲和吸收力道的作用,大概就會震斷了卡薩德自己的腿。
我本來可以由傳送門跳回去的,可是教宗之門很小,杭特正走過來——一條腿、一隻手臂、肩膀、胸部、頭、第二條腿出現——於是我抓住他的手腕,粗魯地將他拖了進來,說道:「不太對勁!」一面想再走回去,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那扇沒有門框的門在這側一陣抖動,縮小成只有拳頭大的圓,然後就消失了。
「很好,」我向蒙席和他的助理點了點頭,向杭特招了下手,輸入代表天崙五中心的三位代碼,加上代表星陸的兩位碼,再加上三位碼到政府大廈,最後還有兩位碼指定在那裡的私人傳送門。傳送門的嗡嗡聲加大了一些,半透明的表層如預期般亮了起來。
「這個刑罰是由遠比我們偉大得多的一種力量傳下來的。」主教大聲地說:「預言非常清楚而明白,最終和解之日必須來到,所有繼承了亞當和基輔之罪的,都必須承受謀殺他們故土、絕滅其他種族的後果。痛苦之王已經脫離了時間的束縛來進行這場末日審判。逃不開他的憤怒,也無法避免最後的贖罪。一個遠比我們大得多的力量老早這樣說過。」
「我們在哪裡?」他又問了一遍。
「也許吧。」
穿著袍服、戴著帽兜坐在桌邊的人隱身在黑暗中。「再過標準時間十八分鐘,神之谷整個世界會落在驅逐者手裡,我們的預言說這裡會遭到摧毀,這裡的超光速通訊和傳送門一定會毀掉,從各方面說來,這個世界也就不存在了。在標準時間一小時整之後,神之谷的天空會被驅逐者的戰艦噴射火焰染紅,我們的預言說還留在這裡的所有信眾——以及其他人,雖然所有霸聯的公民早已由傳送門疏散——都會死。」
「兩千三百萬,」那位聖堂武士以柔和的聲音說道:「還有其他很多人支持我們生態方面的理念,甚至希望加入,不過兄弟會並不對外開放。」
卡薩德左膝支地起身,差點摔倒,然後踉蹌地站了起來,微跳了兩下,穩住身子,疼痛在他耳內狂吼,使整個宇宙充滿紅光,但即使皺著眉頭,身子搖晃,幾乎因重擊而昏倒,卻感受到緊身衣緊包住傷口——既如止血帶,又有敷壓布的作用。他感到小腿上有血,但並不像先前一樣流著,而疼痛也差可忍受,就如同緊身衣和他霸軍的戰鬥甲冑一樣配備了醫療注射器。
荊魔神倒向前方,像某種金屬的甲殼類動物般翻身仰臥。
主教那張肥臉紅得像他的袍服一樣。他的拳頭打著桌子,掙扎著站了起來。聖堂武士伸手搭在主教手臂上攔住他,將他又拉回到椅子上。「這種想法你是從哪裡聽來的?」西克.哈定向杜黑問道。
主教點了點頭,顯然十分滿意。「預言實現得很快。你已經完成了當信差的責任,杜黑。我現在得走了。」那個胖大的人站起身來,向世界之樹真言者點了下頭,很快地走到平臺那頭,下了樓梯,走向升降機和傳送門。
「他媽的,有關係嗎?」他大和-圖-書吼道:「我們一定得到什麼地方去。」
杭特眨著眼睛——在他那如獵犬般的臉上是很滑稽的反應——「所有的事你都知道了嗎,席維倫?」
杜黑轉身走,到平臺邊上,然後停了下來。
「不是,我按的是政府大廈的正確代碼。」我聲音裡毫無恐慌感,就是一種恐慌的表現。
艾督華特蒙席點了點頭,低聲向那個瑞士警衛說了幾句,警衛輕輕地對著他古董盔甲上裝飾的羽毛複述了命令。
「最終和解教會,」主教用低沉的聲音咆哮道。
(它倒下了!)
「很有意思,是吧?」主教說:「人類最精深的三大宗教代表今天都聚在這裡。」
主教朝杜黑揮舞著拳頭。「可是你本人就讓天神化身碰過……不止一次,而是兩次!祂賜給你不死的形體,讓你能見證祂為祂選擇的人所準備的一切……那些受到選擇的人在末日降臨到我們身上之前,就能預先準備贖罪!」
「不是奇蹟,」杜黑說:「是一種叫十字形的寄生物任意作為的結果。」
聖堂武士伸出一隻手來比了下修正似的手勢,好像他想抹去主教話裡那些尖刻的部分。「杜黑神父,我們加道你那奇蹟似的重生。」
卡薩德踢了一腳、兩腳,瞄準也踢中了對方胸前尖矛下方那塊光滑的金屬甲殼。那就像踢中了火炬船的外殼,但荊魔神卻似乎停頓了下來,踉蹌了一下,往後退了一步。
我咬著那根草。「我猜我們根本離不開這裡。」
「不錯,可是在我教會的漫長歷史上,有很多次可怕的異端邪說最後卻證明是真理的例子,西克.哈定。」
「我們已經回答了你的問題嗎?」哈定先生問道。
杜黑拍了下我的肩膀。「等我到神之谷和世界樹真言者談過之後,就會去天崙五中心與你們會合。我們必須讓葛萊史東知道這樣的選擇有多荒唐愚蠢。」
遠方的歡呼聲像受了驚嚇似地戛然而止。
沒有人回應。在葡萄園那頭遙遠的地方,一隻黑色大鳥飛了起來。我想那是一隻烏鴉;我似乎是由夢中回想起這個已經滅絕物種的名字。
荊魔神教的主教幾乎讓人看不出地微點了下頭。「我正來拜會,哈定先生建議如果我能參與這次會談,也許有點好處。幸會了,杜黑神父,過去幾年裡我們聽過你很多事情。」
一時之間,他們的緊身甲冑相互融合,恍如當年他們做|愛時一般,卡薩德感覺到她的肉體與他相貼,他們的血和汗水交混,聽到他們兩人的心一起跳動。
杜黑記起席維倫跟他說過那個人格死在巨型數據圈裡的事。顯然這兩個人並不知道第二個濟慈人格的事——那個席維倫目前正在警告葛萊史東,說明智核建議的危險性。杜黑搖了搖頭。他實在非常疲倦,「我不知道她在史隆迴路中所帶的那個人格,」他說:「那條纜線……荊魔神連接在她身上的那個東西……好像皮下分流器一樣插入了那神經中樞的插槽裡。」
有兩個人在等著他,第一位在杜黑預期之中——世界之樹真言者,謬爾的大祭司,聖堂武士兄弟會的發言人西克.哈定。第二位則出人意料。杜黑注意到他身上的紅袍——紅得像動脈血——滾著黑色的貂皮邊,胖大的盧瑟斯身軀雖被袍子遮住,那張臉卻肥得有好幾層下巴,中間一個小小的鳥喙似的尖鼻子,兩隻小眼睛被肥胖的兩頰擠得幾乎不見,兩隻胖手的每隻手指上都戴有黑色或紅色的戒指。杜黑知道在他眼前的正是最終和解教會的主教——也就是荊魔神教的大祭司。
「是的。」
保羅.杜黑神父毫無意外地通過教宗之門到了神之谷。由教宗住處充滿薰香的黑暗中出來之後,他突然發現自己置身在燦爛的陽光中,頭上是檸檬色的天空,四周全是綠葉。
聖堂武士朝那張堰木桌那邊面對他們兩人的一把椅子比了下手勢,杜黑坐了下來,兩手交握,放在光滑的桌面上,飛快地動著腦筋,不過表面上卻假裝在看木頭的漂亮紋理。萬星網裡半數警力都在搜尋這位荊魔神教主教,他的出現引發了這位耶穌會神父未曾準備應付的複雜情況。
突然之間,莫妮塔欺了過來,在那傳不出聲音的地方喊叫著,抓住荊魔神那對紅寶石似的複眼。包在緊身衣下的手指像猛禽的爪般彎起,兩隻穿了靴的腳穩穩地踩在怪物背刺下方甲殼上。用力地拉,用力地拉。
杜黑點了點頭。「為什麼呢?是什麼把你們拉到一起的?」
「有人剛剛到了傳送門總站來見你,席維倫先生。」
我先走進門裡,然後讓在一邊,讓跟在後面的杭特進來。
卡薩德喘著氣,汗和血在他水銀的甲冑下流淌,他向右轉了一次,兩次,繞回來以致命的一擊打在怪物短短的後頸上。重擊所發出的聲音在凍結的山谷中回響,就像一把斧頭由幾哩外丟來擊中一棵金屬紅木中心的聲音一樣。
「你怎麼會知道我是誰?」保羅.杜黑問道。
「不行,」世界之樹真言者西克.哈定說:「我們要等著,我們要看看那些預言是否正確。」
杜黑嘆了口氣。在他這個年紀,在他現在的情況下,還有像他現在這樣疲倦,死亡根本在他心裡引不起一絲恐懼。他站起身來,微鞠了一躬。「我該走了,西克.哈定。如果我說的話冒犯你的話,我向你道歉。這實在是一個很混亂而且令人混淆的時代。」(最好的全無說服力,)他想道,(最壞的卻充滿了熱情。)
保羅.杜黑閉上了眼睛,開始禱告。
荊魔神站了起來,三公尺高的鋼鐵、刀刃和別人的痛楚。看來毫無損傷,不知是誰的血如小河般由它的腕部和殼上流下來。那毫無腦子的獰笑似乎比先前更可怕。
我看著那個矮小男人。「你是怎麼找到我的?」我多此一舉地問道。傳送門都由智核操作,而智核和霸聯高層一起工作。
主教聽到這話皺了眉頭,但只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主教回過神來望著杜黑,冷笑道:「我們什麼都不必告訴你,你這個已經死了的宗教的教士。」
「不會,我想不是,那扇門沒有壞,杭特,只是把我們送到了智核要我們去的地方。」
卡薩德將手掌根抵在荊魔神的顎下,想找個能使得上力的點。那就像是在沒有支點的情況下,想撬起一座由尖刺碎片堆成的大山一般。荊魔神的刀刃利爪不斷地撕割著卡薩德的肉。那個怪物張大了嘴,歪https://www.hetubook.com.com過頭來,卡薩德眼前所見全是森然利齒。怪物沒有呼吸,但由它體內傳來的熱氣帶著硫磺和灼熱的鐵鏽味。卡薩德已經沒有了防衛的力量;等到那個東西一口咬下來的時候,會把卡薩德的臉連皮帶肉從骨頭上剝了去。
「我……睡了多久?」我覺得好像只過了幾秒鐘,那個夢就像是在安靜地躺著和沉睡之間那些瞬間所有的一切模糊影像。
「如果你是一個聖堂武士的話,我可以將你處死。」那戴著帽兜的人柔聲地說。
卡薩德走上前來,仍然微彎著身子,仍然很小心,但是還不夠小心,因為荊魔神裝甲的腳、爪子,還是什麼鬼東西踢中了卡薩德的腳後跟,半割半踢地使他倒了下來。
「多遠?」我問道。
我深吸了一口氣。這裡的空氣聞起來有新翻泥土,剛剪過的草,路上的泥土,還有海風的氣味。「我猜我們是在地球上,杭特。」
在他由私用的傳送門出來時,聖堂武士們正在等他。杜黑看到右邊五公尺遠處堰木平臺的邊緣,在那邊再過去,什麼也沒有——或不如說,一切都在那裡,因為在樹梢的神之谷世界一直伸展到遠遠的天邊,枝葉的屋頂像海水一般閃亮抖動。杜黑知道自己在世界之樹的頂上,這是聖堂武±視為聖物的樹中最神聖、也最偉大的一棵。
我們現在並不是置身於政府大廈中央傳送門總站。就我所知,我們離政府大廈還遠得很。一秒鐘之後,我的感官統合了所有陽光、天色、重力,跟地平線的遠近、氣味,以及對事物的感覺等等輸入的資料,確定我們不在天崙五中心。
「是的,一位杭特先生,他說有急事。」
荊魔神張口去咬卡薩德的手腕,沒有咬到,將四隻手揮向卡薩德的頭和肩膀。
杜黑高高的額頭在燭光中閃亮。「教會的事遠超過日常瑣事的範圍呢,我的朋友。我會盡量縮短我去見那些聖堂武士的時間,然後和席維倫先生一起去勸服總裁不要聽信智核。然後我會再回來,艾督華特,到時候再讓我們弄清楚這件令人困惑的傳言。」
里.杭特由先前帶我到大教堂去的那位教士陪著走了進來。
「等下再去等在一邊看著和做夢吧,」里.杭特尖刻地說,「總裁大人要你現在就能隨傳隨到,而我還得趕回去開個會。」
「那你就必須回答我們的問題了。」主教說:「那個『母親』怎麼了?」
「你在胡說些什麼?」主教叱問道。「預言裡就形容過贖罪之樹,會陪著天神化身做祂的最後收割。瑪斯亭本來應該準備好,而且很榮幸地當船長,駕著它穿越時空。」
聖堂武士有如被摑了一掌似地靠坐了回去,但主教卻俯向前來,握緊了兩個肥肥的拳頭,想要一擊打爛杜黑的頭殼。「異端!誰敢否認這種預言啟示就必須處死!」
主教摸著下巴,紅色和黑色的寶石在夕陽中閃亮。在他身後,百萬片葉子在帶來植物被雨淋濕氣味的微風中抖動。「末日到了,神父。幾百年前天神化身給我們的預言,現在就在我們眼前實現了。你所謂的暴亂正是一個注定滅亡的社會所經歷的第一次死前掙扎。和解之日就要降臨在我們身上,而那位痛苦之王不久就會行走在我們之間。」
(單打獨鬥,)費德曼.卡薩德想道,(新武士道中最光榮的儀式。)
杭特轉過身去,看著那條兩頭都消失在小山丘後的路,再轉回身來。「我們由傳送門出來的時候是朝……這個方向。」他指著,小路往山下進入一片狹窄的樹林。
「智核?」那張獵犬似的臉上所剩的一點血色迅速消失,這位總裁的助理想到了是誰在控制傳送門。是誰在控制所有的傳送門。「我的天啊,我的天啊,」杭特蹣跚地走到路邊,在高高的草叢裡坐了下來。他那套麂皮西裝與黑軟鞋和這個地方格格不入。
我點了點頭。我也完全打消和杜黑一起去神之谷或到海柏利昂的念頭。「我同意,我們應該立刻動身。你的……教宗之門可以把我傳送到天崙五中心嗎?」
(殺了它,)莫妮塔急切地低聲說道,即使是無聲的傳送,也能從中聽到痛苦。
杜黑拚命地想由他疲累的思考中找出決定性的話來說,或者行動,但他什麼也想不到。他在桌前坐下,瞪著他對面那個戴著帽兜、沉默不語的人。在他們上方,繁星閃耀。神之谷的森林世界在晚風中最後再抖動了一次,然後像是有所期待般地屏住了氣息。
卡薩德讓他和莫妮塔的緊身衣分離開來,溫柔地將她放躺在一塊巨石上,雖然他知道自己比她傷得更重。這不是她的戰鬥。還不是。
「我們知道。」聖堂武士說。
「你那關於有一個解圍之神幾代以來始終用虛偽預言來誤導我們的說法,實在是可怕的異端邪說。」聖堂武士說道。
我走得很慢,不慌不忙,仍然咬著那根有點甜味的草,兩眼疲倦地半閉著,跟在他後面。
「我們的『救贖之母』,贖罪的新娘,你們稱之為布瑯.拉蜜亞。」
「那這是什麼呢?那該死的教宗之門?是那扇門的問題,故障還是在搞鬼?」
我走了過去,坐在他旁邊,我拔了一根草,把底下部分的外皮剝掉,那根草嘗起來有點酸,味道很熟悉。「你還記得我向葛萊史東報告有關海柏利昂朝聖團成員的故事嗎?布瑯.拉蜜亞的故事?她和我的另一個分身……第一個濟慈人格……一起去了他們認為是由元地球複製的地方。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在武仙座星雲。」
「為什麼會有暴動?」杜黑問道:「為什麼在霸聯受到威脅的時候有那些動亂呢?」
蒙席站了起來,點了點頭,挺直身子。我突然發現他是個很老的人,沒有做過波森延壽療程。「那扇傳送門有優先傳送的特權。」他說。他轉身向著杜黑,「保羅,你知道,只要可以的話,我一定會陪你去。可是教宗的葬禮,要選出新教宗的事……」艾督華特蒙席發出輕微而懊惱的聲音。「真是奇怪,即使面臨著這樣巨大的災禍,一些日常瑣事還是必須處理,平安星系本身距離那些蠻子入侵不到標準時間的十天了。」
主教摸著他的一層下巴。他的皮膚很蒼白,細瞇著眼睛,好像很不習慣陽光。「諾斯替禪號稱有四百億信眾,」他用低沉而響亮的聲音說:「可是那算是什麼宗教?啊?沒有教會,沒有教士,沒有聖經,沒有罪的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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