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37

領事俯身向前,兩肘支在雙膝上,用拳頭抵住下巴。耳裡只聽見自己的心跳得很大聲。
「我馬上就找幫手來。」領事說完,就盡快地由那條小路向那群人走去。
「防護罩已經打開了嗎?」領事問道。
「智核把我們弄到這裡來的?」杭特追問道。
「天啊,完了,」魯維斯基說:「你看到沒有,吉利爺爺加建的部分?沒有了。」
我把他的儀器還給他。「肺病已經絕跡了好幾百年。治好了。可是當年約翰.濟慈得了肺病,也死於肺病。而這個模控人的身體是濟慈的。」
「胡說八道!」那個叱喝的聲音絕對是萬星網的口音,「出來!」
「那就找盧威林上尉。」席奧說。他搖晃了一下,但緊靠在領事的椅背上穩住了身子,在血的映襯之下,他的臉色非常蒼白。
「該死,該死,」杭特嘟囔著,找著我的通訊記錄器,想知道我的健康讀數。我沒有通訊記錄器,今天早先在走路的時候,我已經把那沒有用的東西丟掉了。
「我們得用你的通訊記錄器,」領事說:「找人到這裡來接我們。」
「好,讓我們趕快離開這裡吧。我不用告訴你說我們正陷身在戰火之中,對吧?」
「報告長官,葛萊史東總裁的命令。五天之前,總裁取得所有船艦的優先控制權。這件超光速通訊的影音訊息是最後一件,然後——」
領事握緊了拳頭,在全然無助的情況下只感到一陣狂怒。其他人在身邊走動,可是領事一個也不認得。眼前看不到霸軍或自衛軍的軍官。突然在他身後有個聲音說:「我可以幫忙,我有一架浮掠機。」
領事頓了一下,「你怎麼知道我有艘船在那裡?」
「我不認得全人類。」領事以疲倦而平板的聲音說:「可是我認得索爾.溫朝博,還有蕾秋。還有一個名叫布瑯.拉蜜亞,受了傷的女人,還有保羅.杜黑神父,還有費德曼.卡薩德,還有——」
「電漿爆炸。」馮.哲達特說:「百萬噸級威力,」那是由城際運河以北的霸軍陸戰隊防空陣地傳來的影像。
領事微微一笑。「駕駛艙?駕駛儀錶?也許該有一個我可以操縱的舵輪?啊,對了。船?」
「這是我們的火炬船,」辛赫說道。畫面是由軌道上一個前哨衛星通過高速超光速通訊跳動而色彩失真的影像傳送到電腦,再以快速處理的方式傳送。畫面有如嵌瓷畫,但總讓葛萊史東想起媒體時代最初期的默片。可是這可不是卓別林的喜劇。兩朵,然後五朵,再是八朵迸裂的強光在星球上方的星空中綻放開來。
「……你可以救萬星網裡的數十億你相信自己背叛過的人。」葛萊史東繼續說道。
「還有多久會進入他們攻擊戰艦武器的射擊範圍之內?」
「你認得我嗎,中尉?」
「我看到史坦,」領事說著,指向站在水桶小隊前頭的史坦.魯維斯基胖大的身影。「來,」領事扶著席奧到路邊一棵榆樹下坐了下來。「你的頭怎麼樣?」
七號碼頭已經被摧毀了,經過強化厚達十公分的圓形圍牆炸開,好像是硬紙板做的一樣。八號碼頭正在燃燒,由那種白熱的光就看得出是受到電漿手榴彈的攻擊。九號碼頭完整無缺,由圍牆上方露出領事的太空船船頭,包圍在一層三級護衛力場之中。
杭特沒有理會我的詭辯;而我們就這樣搖搖晃晃地走向未知的目的地和命運。
米立歐.阿讓德茲的表情很平靜,但是緊壓在沙發背上的手指卻都發白了。
「有。」一個柔和的聲音不知從何而來。
葛萊史東謝過他們,把注意力轉回到光幕上。資料列飄浮在上空,其中的滴要則在傳真機、通訊記錄器和桌面板上呈現令人心煩的數據——目前已進入系統內的亂軍船艦數,在軌道上的船艦型號和數量,已入侵軌道和時間曲線的投影、能量分析,還有通訊頻道截聽的資料——可是葛萊史東和其他人都在注意看著相較之下不那麼有情報價值而又缺少變化的超光速通訊影像,都是由飛行器或地面攝影機拍攝的:星星、雲層、街道,還有葛萊史東自己在不到十二小時前,還在那裡站立過的泥原散步場上方大氣製造站高塔上所看到的景象。巨大的馬尾草在由海灣吹來的微風中搖擺。
「我們要怎麼回去呢?」
「幾近兩百年來,沒有一架太空船或浮掠機曾經人員毫髮無傷地降落在那個山谷附近,」米立歐.阿讓德茲說:「她想必知道你能到那裡……逃過荊魔神……然後再和驅逐者會面的機率有多渺茫。」
「如果使用霍金空間跳躍推進器,在太空船上的時間是七個月。」那位助理完全沒有停下來查資料就回答道:「時債約九年多。」
就在同一瞬間,大部分的影像和很多列的資料全都化為空白。
「不要緊,」我輕輕地說,那一陣咳嗽過去了,但是疲倦就如一塊石板蓋在我身上。我又向毛巾指了指,杭特把毛巾打濕,擦乾淨我胸口和手臂上的血,扶著我坐在房裡唯一的那張椅子上,動手把沾了血的床單和毯子拉開。
「到讓全人類受苦的程度?」
「八萬六千七百八十九人。」國防部長伊摩鐸說。
「那裡還剩多少人?」葛萊史東問道。她身子前傾,兩肘擱在桌上,雙手緊緊交握。
領事對著空中揮舞拳頭,像一隻關在籠子裡的猛獸似地走來走去。「這太不公平了!我以前是葛萊史東的卒子。她利用我……那樣自私……那樣故意!我殺了四個驅逐者,阿讓德茲。因為我必須啟動他們那些該死的裝置來打開時塚而槍殺了他們。你想他們還會張開雙臂歡迎我回去嗎?」
「知道,」我勉強地笑了一下。「精準、逼真,生物有機體發展歷程的再現經過。」
一隻包著甲冑的手伸了起來,好像要抓戴了頭盔和夜視鏡的頭。「呃……是的,長官,啊,確有其事,可是那是一個小時之前,長官。疏散用的登陸艇已經啟航了,而且——」
「可是你不能再走!早上我們哪裡也不去。」
「現在最壞的情況發生了,」葛萊史東說:「驅逐者正侵入萬星網,天堂之門已經遭到摧毀,神之谷距離入侵也不到一個鐘頭的時間。你必須在海柏利昂和驅逐者談判……用你的外交技巧和他們展開對話。驅逐者不會回應我們以無線電或超光速通訊傳送的訊息,可是我們已經通知他們說你會去,我想他們仍然會信任你。」
「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他問道,聲音中有著真正的關切。
突然之間所有的影像消失,資料輸入中止。突來的黑暗使每個人都喘不過氣來,室內的燈光開始亮起,以資補充。
「誰知道他們會怎麼樣?或是在這件事情上,誰知道葛萊史東相信什麼。霸聯還有他們和驅逐者的關係現在都不關我的事。我真的希望災難降在他們兩邊的家裡。」
「你確定你沒有和數據圈連接上嗎?」杭特問道。
「總督在機上,」領事叫道和_圖_書:「我們一定得進去。」
整個城市在燃燒、爆炸,被那些光柱犁為瓦礫,然後再裂得粉碎。這些超光速通訊的影像沒有音響,但葛萊史東想像到她聽得見尖叫。
「到時候再看,」我說著閉上了眼睛,「到時候再看。」
「我知道我們在什麼地方,」領事說:「離西塞羅的店只有一兩條街道。來吧。」他抓起席奧的手臂,繞過自己的頭,架在肩膀上,把那受了傷的人拉得站了起來。
「我是米立歐.阿讓德茲博士,」那個人說著,已經向席奧休息的地方走了過去。
那些地面上的攝影機畫面一個個變黑,由大氣製造站高塔上拍攝的影像在一陣白色閃光中消失。空攝照相機早已沒有了,其他二十來處地面攝影機也開始閃動關閉,其中一具爆炸出可怕的深紅亮光,使房間裡所有的人都在揉眼睛。
「我知道我受傷了,中尉,所以這兩位才護送我到這裡來。你認不出前霸聯駐海柏利昂的領事嗎?」
「我們現在在什麼地方?」杭特問了不下十次。
「開玩笑吧?」杭特問道,一面瞪著完美無缺的藍天和遠處的田地。
「原來如此,所以你對我遙控的命令不予理會。」領事喃喃地說道。
杭特輕輕地咒罵了一聲。「為什麼要隔離我呢,席維倫?」
吃飯時,窗外黑暗籠罩,我們唯一的光亮來自於閃動的爐火,以及石頭壁爐架上的兩支蠟燭。杭特說:「這地方讓我有點相信有鬼。」
「馬已經絕種了,」他說:「也沒有經由生物創作再回到這個世界上來。」
「我們可以起飛了嗎?」
我把頭靠回那柔軟的枕頭,感到枕套下的羽毛。「那可能正是把我關在這裡的原因。等明天我們到了羅馬之後就會知道了。」
米立歐.阿讓德茲站在那架古老的史坦威鋼琴旁,輕輕地用手摸過那架大鋼琴光亮的琴身。他由在那形如陽臺的平臺上方船身透明的部位望出去,說道:「我看到大門附近起火了,我們最好趕快離開這裡。」
「是,總裁。」
軍方人士響起一陣表示贊許和寬慰的聲音,聽來很接近於嘆息和呻|吟的聲音則來自十來位參議員和政界的顧問群。天堂之門的世界剛由萬星網割除了……這是四百多年來霸聯第一次有這樣的損失。
西塞羅的店正在起火燃燒,那間古老的酒吧和小旅舍——年代和傑克鎮一樣久遠,比首都大部分地方都要古老得多——四棟臨河的老房舍中已有三棟陷入了火海。只有一小群人用水桶在不屈不撓地灌救最後一部分。
「不用。我一直在注意所有的發展。霸軍的最後一批太空船正在離開海柏利昂星系,那些陸戰隊現在進退不得,而且——」
一個正中央的影像,可能是由下層軌道上一艘通訊船傳來的,顯示出那個星球的十二面像圖,三萬平方公尺的表面仍然完整無缺,仍在天堂之門的太陽強烈的光線中。然後,突然之間,光亮增強,整個結構最近的一面似乎白熱化而塌陷下去。不到三秒鐘,整個球體膨脹起來,被困在其中的基點逃脫出來將半徑六百公里之內的一切吞食。
葛萊史東轉身向西黛蒲塔.艾卡喜問道:「現在由萬星網到天堂之門去的時間是多久?」
「我正在做這件事。」領事說著,請阿讓德茲坐在環繞投影區四周的圓形沙發上。
「可是,上校,就算你的火炬船不做這件事,我們仍然有系統內的連接、超光速通訊設備,以及定時裝置,對不對?」
「他們的長程武器早就可以向神之谷開火了,」莫普戈將軍說:「他們好像相當自制。」
「這個訊息已經由葛萊史東總裁授權發出了,長官,現在正在超光速通訊和所有通訊頻道上播出。」
船所發出的柔和聲音包圍著他們,「這個太空港的北邊圍牆已經破裂了。我正啟動升空的最後程序。請兩位就座。」
阿讓德茲打開了機門,把席奧扶進前方駕駛艙兩個座位後面的狹窄板凳上。「領事先生,你和其他朝聖者的事我都知道。我這幾個月來一直在試著獲得准許到時塚谷去,當我聽到你們朝聖團的駁船祕密開航而索爾也在船上的時候,你簡直無法想像我有多憤怒和無奈。」阿讓德茲深吸一口氣,然後問了一個顯然先前一直害怕問的問題。「蕾秋還活著嗎?」
「席奧,你還好吧?」
「是的,總裁大人,可是我們必須確定所有的傳送門功能都要在驅逐者占領之前移除才行,這已經是最低限度的安全尺度,不能再退讓了。」
米立歐.阿讓德茲由投影中穿行過來,緊緊抓住領事的手臂。「把她的話聽完,拜託。」
天堂之門的影像出現在他們四周的光幕上:寂靜的泥原街道、海岸的空照圖,常被雲層籠罩的那灰棕色世界的天體圖像,那個星球的十二面像顯示與所有傳送門的連接,還有天文望遠鏡中,電子感應器裡顯示如X光影像的入侵亂軍——現在比小污點或火星要大得多了,距離已不到一個天文單位。葛萊史東擡頭注視著驅逐者戰艦的凝結尾,那些翻滾著,有力場閃動的太空農場和泡泡般的世界,那些複雜卻很奇怪地像非人類的無重力城市建築,心裡想著:萬一我錯了怎麼辦?
(裡面原先還有人在吧,)領事想道,又再強忍下一陣作嘔的感覺。
「城裡亂成一團!」阿讓德茲在轟隆的響聲中提高了聲音說。「我要順著舊的高架路到太空港公路,然後再越過鄉間,盡量飛低。」他們繞過一棟正在燃燒的建築物,領事等飛過之後才發現那正是他以前住的地方。
「我很相信有鬼。」我說。
席奧揮手要那名軍官閉嘴,向阿讓德茲比了個手勢,要他直開進去。領事望向前方的路障、防護力場,恐怕還有這架浮掠機在十秒之內會碰上的壓力地雷。他看到那位中尉揮手,前方的藍色和紫色的能量力場出現了一處開口。沒有人開火。半分鐘之後,他們橫越過太空港的硬質地層。在北邊有龐然大物正在燃燒。左側則是一堆霸軍的拖車和指揮車,已經熔成一大潭冒著泡的塑膠。
投影室上方的空中如起了霧一般,顯示出碼頭和太空港在下方迅速縮退。地平線和遠處的山丘躍動又傾斜,太空船經由八十重力閃避操作直衝而出。有幾支能量武器朝他們開火,但資料列顯示外圍的防護力場發揮了阻擋作用。然後地平線漸漸拉遠而彎曲,而天青色的天空漸漸暗成外太空的漆黑。
那位考古學家站了起來,微晃了一下,讓自己的兩腿習慣於太空船內擬似的重力,再小心地走到鋼琴前,他在那裡站了一陣,由陽臺的窗口望著外面黑暗的天空和那退縮卻仍明亮的星球,「也許不會,」他說,「也許不會。」
我已經向他解釋過這個複製的元地球的事,可是我知道他現在說的是別的意思。
「沒有再藏著什麼更高順位?」
領事抓住那大個子男人的肩膀。「史坦m•hetubook.com•com,我們需要幫忙。席奧在那邊,受了傷。我們的浮掠機失事了。我們得趕到太空港去……要用你的電話。事態緊急,史坦。」
「不要。」領事在那架史坦威鋼琴和投影室之間走來走去。
「我想,我們是遭到了隔離。」我說。
槍枝開火的噠噠聲和能量武器還擊的滋滋聲由他們南邊的街道上傳來。領事盡他可能地承受了席奧的體重,半走半拖地沿著狹窄的河邊小徑走下去。
艾卡喜看了看她打開來放在桌上的電子記事簿。「國安局找不到他們,交通警察也找不到,傳送單位的記錄只有他們轉入天崙五的代碼——也就是這裡——進了傳送門,但沒有到達。」
「三十分鐘到亂軍占領區。」船回答道。
巴布雷.丹-吉迪士舉起一隻手。「其他四艘呢,上將?」
席奧點了點既,擡起手臂,對著手腕皺起了眉頭。「不見了,」他說:「通訊記錄器不見了,得到浮掠機裡去找一找。」他想站起身來。
「離入侵還有兩分鐘。」辛赫以職業軍人單調的語氣說道。
「哇!等一下!」領事叫道,將剛傳了半截的光幕停住,梅娜.葛萊史東的半張臉懸在他們上方的空中。「你聽命要在我們啟程之前把這個訊息先讓我看過?你是聽誰的命令呀,船?」
那條路穿過草原、葡萄園,繞過低矮的山丘,曲曲折折地通過山谷,隨時都可以看得到海。
「所有軌道感應裝置和超光速通訊連接中止。」莫普戈將軍說。他比了下手勢,所有空白的光幕上顯示出天堂之門的街道影像,還有始終籠罩著的低矮雲層,飛行器增加了在雲層上拍攝的照片——天上滿是亂竄的星星。
西黛蒲塔.艾卡喜,那個可算葛萊史東第二位最重要助理的年輕黑人女性靠近了些,以免打斷了軍方的簡報。「報告總裁,還沒有消息。」
「啊,是的,長官。」
領事閉起了眼睛。由他們身後響起一陣鈴聲,宣布可以把席奧.連恩由恢復艙移至醫療室。
「他媽的,」領事叫罵著轉過身來。「當你說想和我一起來的時候,你就知道會有什麼危險。」
魯維斯基搖了搖頭。「電話燒掉了。通訊記錄器的頻道阻斷。正在打他媽的仗呢。」他指著那老旅舍燒毀的部分。「全都沒了,媽的。沒了。」
「距離入侵和摧毀時間還有十五秒,」辛赫說:「十……七……」
「內出血,」我在又一陣劇烈咳嗽和吐了些血,使我更為衰弱之後勉強說道。我想爬起來,卻又倒回枕頭上,指著床頭的一盆水和架子上的毛巾。
領事和阿讓德茲匆忙地解除座椅的安全裝置,開始爬出機外,這時後座有個聲音叱喝道:「穆勒中尉,是你嗎?」
「是,長官。」船說:「我只是要指出這艘太空船的防衛力量大概很難撐過一個多鐘頭。」
「是怎麼回事?」杭特又問了一遍。
「那是我們的護衛力場,我已經收回了。」
阿讓德茲立即降落。
「上校死了,長官,東區受到一艘登陸艇攻擊——」
「你知道那是什麼嗎?」杭特說。
杭特由路上挖起一塊鬆動的石頭,遠遠丟進灌木叢裡。某處有隻鶫鳥叫著。
數十億的生命全賴於她相信驅逐者不會毫無道理地摧毀掉霸聯的各個世界。
葛萊史東的影像抖動、模糊,然後消失。
「把影音訊息放出來吧。」
「不會。要這樣幹的話,他們在軌道上就辦得到了,不必這麼大費周章。他們好像在包圍首都,大部分的登陸艇和傘兵部隊降落的地點至少都在十公里之外。」
「他們對我們的火炬船卻毫不留情。」外交部長賈瑞昂.帕爾索夫說。這群人在一小時前會集在這裡,就是因為匆忙結集的十來艘霸聯火炬船據報被來犯的亂軍摧毀。長程感應器傳送來最短的亂軍影像——一叢小小的火星,帶著彗星似的凝結尾——然後那些火炬船和傳訊設備都再無消息。到處是更多小小的火星。
領事半踉蹌地回到投影室,太空船內部的安全力場在垂直高差迅速加大的情況下朝他壓了下來,將一切固定在原位,比任何一種安全帶都更有保護作用。一旦到自由落體的狀態時,力場就會減輕,但仍然有維持吸力的作用。
「呃……軍用頻道壞了,長官,驅逐者又阻斷了寬頻——」
沒有韁繩,車伕的座位上也空無一人。「看看那匹馬是不是認得路吧。」我建議道。而就在那一刻,我們開始以悠閒的速度前進,那無人駕馭的馬車在石子路上顛簸而行。
「事情現在不一樣了,」領事並未轉身面對另外那個男人,「時潮已經亂了,荊魔神想到哪裡就到哪裡。也許以前防止人為著陸的那些事項現在已經沒有作用了。」
領事搖了搖頭,但仍站在投影室,兩臂交叉在胸前。
領事靠坐在椅子上,又閉上了眼睛。「你千里迢迢地來,卻一事無成,阿讓德茲博士。」
「好吧,」領事說:「朝亂軍進發,避開霸聯的船艦。在所有的頻道上宣布我們是一艘無武f外交船,要求談判。」
「不錯,」外交部長帕爾索夫說:「可是不要忘了,參議員,這其中包括了一些在戰略地位上最重要的幾個世界……比方說,這一個。在驅逐者的時間表上,天崙五在天堂之門後面只有兩百三十五小時。」
「我必須聽命先把這段超光速通訊傳送的資料告訴你,這個訊息送達的時間是萬星網標準時間今天下午十六點二十二分三十八秒又十四微秒。」
「條條大路通羅馬。」
我話說得很慢,很小心,字斟句酌,就像踩在布雷區裡的每一步一樣,我沒有再咳嗽。「是一種叫癆病的病症,」我說:「肺病,從這麼嚴重的出血來看,已經是未期了。」
「西塞羅的店,好極了,」席奧喃喃地說:「可以來杯酒。」
「這條路會通到哪裡?」杭特在我們快發現小旅舍之前問道。
梅娜.葛萊史東總裁那像林肯似的面容浮現在投影室的中央,因為是超光速通訊的關係而有些抽動和斷續。「我很高興你能由時塚之行中活著回來,」她對領事說:「現在你想必知道我是要請你在回到那個山谷去之前,先和驅逐者談判。」
領事發出一聲呻|吟,走到鋼琴旁,一拳打在琴蓋上。
「杭特和席維倫在哪裡?」梅娜.葛萊史東問道。
「算了吧,」他說:「我們去找個電話,打到領事館去。」他四下環顧,辨認著他們墜機所在的那些倉庫和石造房屋,在河上游約一兩百公尺處,有一座人去樓空的舊教堂,旁邊牧師住的房子坍塌了,半懸在河岸上。
領事把他拉得坐了回來。他們現在還靠這裡幾棵裝飾性的樹遮擋住,但那架浮掠機卻暴露在外,而他們著陸的事也不是祕密。領事剛剛在浮掠機迫降時,看到過有一些穿著盔甲的軍隊由旁邊一條側街走來。他們可能是當地自衛軍,或是驅逐者,甚至可能是霸聯的陸www.hetubook.com.com戰隊,可是領事覺得不論是哪邊的人,都會開槍。
「看得到。離蕾秋出生的時刻還有六分鐘。」
「驅逐者準備毀了這個城市嗎?」
「只有剛才所說的四艘火炬船上有超光速通訊功能。前哨衛星證實另外四艘船上的無線電、微波發射器、寬頻連接也都已經中止。視訊資料……」辛赫停了下來,用手比了下由自動前哨衛星傳送來的畫面:八個擴張而後消失的光圈,星空中滿是凝結尾和新的光點。突然之間,就連這個影像也消失了。
「錐形核爆?」巴布雷.丹-吉迪士問道。
「那還沒有算在過去兩小時裡傳送進去的一萬兩千名陸戰隊員。」馮.哲達特將軍加上一句。
葛萊史東俯身向前,「那個東西毀了嗎?」
阿讓德茲搖了搖頭。「沒辦法。在過去三十分鐘裡,不斷有傘兵降落在那一帶。」
最後他們升上去越過了最後一道山稜,太空港西邊的大門和圍牆就出現在他們前面。外圈閃著防護和阻攔力場的藍光和紫光,在還有一公里外的地方,一道雷射光閃現,定在他們身上,無線電裡響起一個聲音說:「識別不明的浮掠機,立刻著陸,否則擊毀。」
「是的。」
「目的地?」船問道。
「所有傳送門的連接終結。」辛赫宣布道:「系統內的資料現在只由超光速通訊傳送設備傳送。」
「我很確定。」我回答說。他沒有問到巨型數據圈,我也沒主動告訴他這個資訊。我很怕進入巨型數據圈,怕會在那裡失去自我。
史坦.魯維斯基像見到鬼似地瞪著領事,那個大個子男人的臉上滿是一條條黑漬和淚痕,兩眼睜得大大的,幾乎無法了解目前的狀況:西塞羅的店是家傳了六代的祖業。現在下起了小雨,火勢似乎受到壓制。幾根木頭由燒毀的部分塌進地下室的餘燼中,引起小路上那些人的叫喊。
伊摩鐸向將軍點了點頭。
所有的眼光都轉向梅娜.葛萊史東。
這樣的光柱突然消失,在這些寬約一百公尺的光柱底端都冒起一陣烈焰和毀滅性的旋風。海灣中的水沸騰,一陣陣巨大的水汽使得最接近的攝影機鏡頭都為之模糊。由高塔拍到的影像中,城裡有百年歷史的石造建築物全都爆發出烈焰,向內碎裂,像是有一陣龍捲風在其間遊走。全萬星網知名的花園和散步場都在火焰中炸了開來,泥土和碎片飛舞,好似有看不見的犁在那裡犁過。有兩百多年壽命的馬尾草像被颶風吹襲般地折斷、燃燒,然後就消失了。
「我知道你會打開時塚,」葛萊史東說,她憂傷的棕色眼睛似乎直視著領事。「智核的預測顯示出你對茂宜─聖約星的忠誠……還有對你祖母叛變事件的記憶……會勝過其他所有的因素。這是讓時塚打開的時刻,也只有你才能在驅逐者他們自己決定這樣做之前,就啟動驅逐者的裝置。」
「醫院裡已經人滿為患到讓人發狂的地步了。」阿讓德茲說:「如果你是想到你的太空船那裡去的話,我建議你把總督帶過去,用你船上的醫療設備。」
席奧靠躺回到加了墊子的板凳上。他的聲音有點含糊。「是的,葛萊史東授權解除了防護罩,那只是一般的保護力場,只要下指令就能解除。」
突然之間,所有的火炬船和靠近這邊的遙控光幕上全都亮起紫色、紅色和白色的光。
「知道了,」領事說:「現在起飛吧。」
「可是總裁需要我!」他在頭一個鐘頭裡嘶吼道。
「等這個會一開完,我就要和艾爾必杜或是其他AI的顧問談談。」
「也許吧,」諾德荷姆的參議員龍奎斯特說:「可是這種談判必須有賴於——」
「有道理,」杭特沒好氣地說,扶我回到床上。「是什麼造成你內部出血?我能幫你什麼嗎?」
「這個基地當然已經關閉了。」席奧咬著牙說:「是我簽下的命令。可是我也有權疏散所有重要的霸聯人員。你的確也讓那些浮掠機通過了吧,是不是,穆勒中尉?」
兩位女子都把注意力轉回到簡報上。政府戰略中心已經和奧林帕斯指揮中心戰情室併在一起,再加上參議院那有十五公尺見方巨大視窗的最大一間簡報室,使這三個空間形成一個有如洞穴一樣,並不勻稱的會議區。戰情室裡的光幕似乎延伸到無限,以展示太空的盡頭,而無數排的資料在所有的牆上流動。
「在還擊的是我們的自衛軍嗎?」
我聳了下肩膀,我猜想是因為他聽到了我在平安星所說的話,不過我並不確定。我什麼都不能確定。
阿讓德茲搖了搖頭,啟動升空裝置,「不行,領事館已經沒有了,被一枚射歪了的飛彈擊中了,這是緊急新聞頻道上說的。在你這位朋友出動找你之前,所有霸聯的官員都已經到太空港準備疏散了。」
杭特一副想衝出門去求助似地站著。「智核現在總該讓我們回去了吧!他們不能讓你一直留在這個沒有醫療援助的空無世界裡!」
「由『尼基偉馬號』、『蒂納平號』、『掌旗手號』和『安德魯保羅號』來的通訊中止。」辛赫報告道。
我用一塊由小旅舍借來的毛巾做手帕,摀住嘴盡量輕輕地小咳了一下。「有可能,」我說:「不過話說回來,有什麼不是呢?」
「我也是,杭特先生。」
杭特因為這事而十分驚恐,除此之外,還有因為和數據圈失去連絡而有痛苦與退縮的症狀。我能想像到他的痛苦,因為一個生長在資訊唾手可得,隨時可與任何一個特定地方的任何一個人連絡,所有的姖離都不過是通過傳送門一步之遙的世界中的人,突然回到我們老祖宗的生活環境,就像突然醒來發現自己瞎了眼、披了腳一樣。可是在叫罵而憤怒地走了幾個鐘頭之後,杭特終於平靜下來,變得沉默而陰鬱。
「取決在於你,但請考慮到如果我們在尋求真理,維持和平的最後努力上失敗了的話,會有什麼樣的不同。等你和驅逐者的亂軍接上頭之後,我會再用超光速通訊和你連絡。」
「這匹馬看來很真實,」我說著爬進馬車裡,坐在窄窄的板凳上。
軍方人士忙亂成一團,蒐集進一步的資料,轉換著光幕上的影像。「不是的,總裁。」莫普戈回答道:「火炬船遭到了攻擊。妳現在所看到的是他們的防護場超載。那個……啊……在這裡。」
葛萊史東點了點頭。天堂之門現在離最近的萬星網世界也有九年之遠了。
「可以。」
米立歐.阿讓德茲用手拍了下那架機器,然後兩個人一起轉身扶著席奧穿過碼頭的大門,走上太空船停泊的地方。
經由高速公路,或是上方的空道到十公里外的太空港通常只要幾分鐘,可是阿讓德茲的迂迴前進,上上下下地越過山丘,穿過山谷,飛在樹木之間,讓這次行程增加了時間和刺|激。領事轉頭去看在他右邊閃過的山邊和起火燃燒的難民營。男男女女蹲靠著大礫石,或在低矮的樹下,在浮掠機飛過時用手護著頭。領事有一次看到一小隊霸軍陸戰隊在一座m.hetubook.com•com小山頂上挖著工事,可是他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北方的另一座有雷射光矛射來的小山。阿讓德茲也在同一瞬間看到那些陸戰隊,立刻讓浮掠機向左急轉,陡降進一條狹窄的溪谷中,不到幾秒鐘,上方山脈的樹梢就像被看不見的鐮刀整個削掉了。
「離入侵還有四分鐘。」辛赫上將說。
「我了解你急著趕回去救你的那些朋友。」葛萊史東說:「可是在此時此刻,你怎麼樣也救不了那個孩子……萬星網的專家們很確定地告訴我們說,冷凍神遊或使她進入昏迷狀態都無法遏止梅林症。索爾也知道這件事。」
「然後你就聽我的話?」
領事靠坐在椅背上,在座椅將他包住時,感到他身上的瘀傷、割傷和疲累。「我們要把席奧……總督……送到領事館或政府大樓或是那個不管他們現在叫什麼的地方。」
「上將,」葛萊史東說:「一旦驅逐者突破了我們的防線,就馬上將那個星球傳送系統摧毀的做法有必要嗎?我們能不能多等幾分鐘,看他們的意向如何呢?」
這名穿著甲冑的陸戰隊軍官回頭朝樹林看了一眼,好像在考慮要不要命令他的人開火。「所有的登陸艇都已經走了,長官,也不會有其他小艇降落。」
杭特那張獵犬似的臉變得煞白,「天啊,席維倫,我從沒聽說過肺病。」他擡起手腕來,好像要查看他通訊記錄器的資料,但他手腕是空的。
杭特很快地坐在我身旁,修長的手指不安地抽動著,「誰來駕車?」他說:「控制板在哪?」
「你以前來過這裡?」杭特的語氣帶著點指控的味道,彷彿是我把他拐到這裡來的。說不定還真是如此。
「我是說真的,席維倫。」
米立歐.阿讓德茲點了點頭,坐進了駕駛座,招手要領事進來。「我們要想辦法到太空港去,到處都在打仗,恐怕不太容易。」
考古學家那對黑色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著領事。「葛萊史東相信他們會和你談判。」
「戰況分析等下再說了,船。」領事說:「目的地是時塚谷,趕快離開這裡。」
「一匹馬。」
「不行,總裁。」上將立即回答道:「傳送門的連接基點只要在可能遭到攻擊的範圍內,就必須馬上摧毀。」
「所有的報告證實已摧毀連接,」辛赫說:「亂軍的先頭部隊現在正進入天堂之門四周的上層軌道。」
領事半轉身來,看到一個五十好幾或是六十出頭的男人,他那張英俊的臉上和鬈髮上都是一條條的煙塵和汗水。「太好了,」領事說:「感激不盡。」他略停了一下。「我認得你嗎?」
「等一下,」葛萊史東說。
柯爾契夫參議員站了起來,他魁梧的身子散發出幾乎像熊一般的力量,「好了,這可不是什麼他媽的談判策略。驅逐者剛把一個萬星網的世界化為灰燼。這是不顧一切、毫不留情的戰爭。文明的存續受到了考驗,我們現在要怎麼辦呢?」
「繼續接著幹吧,」領事說。他指著阿讓德茲的通訊記錄器,「你看得到時間嗎?」
「是的。」
「實際上,是她大學的顧問,」阿讓德茲說,「我知道你,你和索爾一起去朝聖。」他們走到仍然兩手抱頭坐在那裡的席奧身邊停了下來。「我的浮掠機停在那邊。」阿讓德茲說。
「所以驅逐者還沒有摧毀或占領太空港?」
「波維爾級火炬船上的光矛,」辛赫在一片沉寂中說:「或者是驅逐者類似的武器。」
「沒有,」我說,差點就加上一句可是濟慈來過。移植給我的回憶湧現,其中的失落感和死亡的陰影幾乎將我壓倒。那樣遠離了朋友、遠離了芬妮,他永恆的愛。
「到我們能和驅逐者入侵部隊的人碰面的時間還有多久?」領事問道。
「我不知道,我猜想等他們覺得不用隔離我們也安全了的時候,傳送門就會出現。」
「就我所知是沒有叮。」
浮掠機在他們飛越河上時遭到了小型武器的攻擊,但那些箭彈只碰到了機身外殼,而唯一一道朝他們發射的死光劃過他們下方,激起一陣高達十公尺的水蒸氣。阿讓德茲駕機有如一個瘋子——左右搖晃、上下顛動,直衝而前,偏離航道,而且偶爾還會讓浮掠機扭轉,像一塊板子在一大片彈珠上滑過似地。領事的座椅將他緊緊包覆,但他還是覺得像要嘔出來似地。在他們後面,坐在板凳上的席奧頭部前後搖晃著,人已經昏了過去。
「要回覆嗎?」船問道。
阿讓德茲大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襯著他曬黑的皮膚。「他們現在已經在到安迪米恩市和浪漫港的半路上了……不過在通訊頻道阻斷之前,也就是十分鐘之前,有報導說那些城市也受到了攻擊。不是的,你所看到那一點點抵抗,是留下來護衛這個城市和太空港的幾十名霸軍陸戰隊。」
「至少是這個。」莫普戈說。
「下來。」在迷彩的鬼影後一個不見身軀的聲音說道。
杭特將他自己的通訊記錄器解下,調整好控制板,戴在我的手腕上。那些讀數對他來說不具任何意義,只知道情況緊急,需要立即送醫治療。杭特就像他這一代其他的人一樣,從來沒有見過疾病或死亡——那是在一般大眾看不見的地方由專業人士處理的事情。
「啊,媽的!」領事輕聲地咒罵道。
領事兩臂交叉在胸前,怒瞪著葛萊史東的影像。外面太陽正在西沉,他只有幾分鐘的時間,然後蕾秋.溫朝博就會到她出生的時刻,就此不再存在。
半夜裡,我咳醒了,感到我赤|裸的胸前有些濕濕的,聽到杭特在摸索著找蠟燭,在燭光中低下頭來,看到有血在我的皮膚上,也濺在床單上。
資料列上現在顯示有一百多艘驅逐者的戰艦在天堂之門四周的軌道上。那裡的地面部隊受命除非受到攻擊,否則不許開火,而在三十多個由超光速通訊傳到戰情室來的影像中,看不到任何動靜。不過,突然之間,覆蓋在泥原城上的雲層亮了起來,好像打開了巨型探照燈。十來道很寬的光柱直照進海灣和城市裡,除了探照燈的照明之外,葛萊史東還覺得好像是巨大的白色柱子立在地面與上方覆蓋的雲層之間。
「給我杯水,勞駕。」我慢慢地喝著水,感到胸口和喉嚨裡翻騰,但強忍住一陣猛咳。我的肚子裡有如著了火一般。
席奧點了點頭。血原先已經止了,凝結在他的前額,現在又有一道新的從他髮線流了下來。「那艘扣留的太空船仍然在九號碼頭吧,是不是?」
城市正在燃燒。濃煙遮住了河對面的一切,而傑克鎮的這一部分,所謂舊城區,看來好似點燃了好幾個火葬柴堆,粗粗的黑色煙柱升向籠罩在上方的低矮雲層。暮色中仍有雷射光和飛彈的曳尾火光劃過,有時候擊中來犯的登陸艇、傘兵,和不斷從雲中落下、有如新近收割的田地中吹起的穀殼一般的懸力場浮球。
總督點了點頭,伸手把鼻梁上的眼鏡推高一點……卻又不知所措地停了下來,因為和_圖_書他發現眼鏡已經不見了。血由席奧的前額和手臂上流了下來。「撞到了頭。」他含糊不清地說。
十公尺外的樹似乎在晃動,突然之間,他們就被一群穿著啟動變色功能迷彩服的幽靈團團圍住。阿讓德茲已經打開駕駛艙蓋,幾支長槍瞄準了他和領事。
阿讓德茲讓浮掠機降落下來,紅色警示燈亮起,一個電腦合成的聲音開始說明故障情形。他們把席奧扶了下來,先暫時躺在那架小型的浮掠機後面,一支小箭彈把引擎罩和升空裝置的外殼打出一道不規則的裂縫,外罩有一部分已經因為超載而融化了。
「禁制力場已經解除了嗎?」
「他們現在就在攻擊我們了。」
那位考古學家跌坐在軟軟的椅墊上,四下看了看,「沒有……呃……控制儀錶嗎?」
葛萊史東點了點頭。她了解這種絕對謹慎的必要,(只要能再多點時間就好了。)
「這些我已經聽夠了。」領事說著站了起來,背對著投影。「把訊息取消,」他對船說,心裡也知道對方不會服從。
「阿讓德茲,」領事重複了一遍,一面匆匆趕了上去。這個名字很奇怪地回響著。是他以前認得的什麼人嗎?是他應該知道的人嗎?「我的天啊,阿讓德茲!」他說:「幾十年前蕾秋.溫朝博到這裡來的時候,你是她的那個朋友。」
領事看到一架很小的雙人維肯和風浮掠機停在樹下。「好極了。我們先把席奧送到醫院,然後我要馬上到太空港去。」
「主要的超光速通訊發射系統沒有了。」莫普戈將軍說:「那原先是在高門附近的霸軍基地裡,埋在我們最強的防護力場下面,至少有五十公尺厚的岩石和十公尺干擾層。」
那位考古學家平靜地點了點頭。「我不是擔心自己會有什麼危險,如果能救得了蕾秋的話,什麼危險我都可以承受……或者哪怕只是能見她一面也是一樣。可是你的命卻可能是人類生死存亡的關鍵。」
雷巧參議員回瞪著帕爾索夫,「這點我很清楚。」她冷冷地說道:「我只是說驅逐者並不是真的想完全攻占我們,否則他們就太愚蠢了。霸軍也不可能讓第二波能這麼深入地突破。這所請的『入侵』絕對只是談判的前奏。」
「現在有的也不過幾十艘。」領事說著,把滲透面罩蓋住席奧的口鼻,輕輕地把那紅髮男子放進緊急照顧維生的醫療艙內。「這艘船雖然很小,也花了幾億馬克。這對偶爾才需要做星際旅行的大企業,或是必要時可以使用軍用太空船的邊疆星系政府機構來說,是很不合算的。」領事把艙門關好,很快地啟動查看了一下診斷程式。「他沒問題的。」他最後對阿讓德茲說,然後回到投影室。
「我的天,」米立歐.阿讓德茲博士說:「真美,我還從來沒上過私人的星際太空船。」
到了早上,有一輛四輪小馬車在旅舍門外等著。拉車的是一匹很大的灰色母馬,在我們走近時轉著眼睛,呼吸在寒冷的清晨空氣中冒出白煙。
「我想他們會談判,」雷巧參議員說:「他們先讓我們看到這個fait accompli (既成事實)占領了九個世界,然後他們會來談判,力爭新的權力平衡。我是說,就算他們兩波侵略行動都得到成功,也不過是在萬星網和領地的將近兩百個世界裡少掉二十五個世界而已。」
(她是個成年女子的時候,他是她的情人。)領事想道,「我不知道,」他說:「如果可以,我很想及時趕回去救她。」
在投影室那頭的阿讓德茲博士說:「這是真的,他們已經實驗過好多年了,她會死在昏迷之中。」
「還沒有。至少幾分鐘之前還沒有。我們很快就知道了。坐穩了!」
「這不可能。」
領事把陷入半昏迷狀態的席奧.連恩由那架浮掠機殘骸中拖了出來,將那比他年輕男人的手臂架在肩膀上,蹣跚地走了五十公尺,然後跌坐在胡黎河岸一行樹下的草地上。浮掠機沒有起火,但撞成一團,終於停止滑動,靠在坍塌的那堵石牆前。金屬和陶聚合體的碎片散落在河岸和空無一人的路上。
「太空港公路能通嗎?」
「天啊,穆勒,用你的軍用頻道讓季拉西莫夫上校授權我們通過。」
「這些都是戰艦,」莫普戈將軍說,「我們到現在為止,已經廣播好幾個小時,說明天堂之門是一個不設防的星球,我們希望他們能手下留情。」
「我們的時間只有幾分鐘,而不是幾個小時。領事,」葛萊史東說:「我要請你先去見在海柏利昂星系裡的驅逐者,如果你一定要回時塚谷的話,之後再去。你比我更清楚兵燹的後果。如果我們不能找到一個安全的管道和驅逐者溝通的話,就會毫無必要地犧牲好幾百萬人的性命。
領事看了看還在半昏迷中的席奧.連恩。「我們走吧,」他輕輕地對阿讓德茲說。
我們在太陽下山時發現那間小旅舍,藏在一處小山谷裡,有煙從石砌的煙固裡升起。
「她需要我打算帶給她的訊息,」我說:「可是我們一點辦法也沒有。」
「對不起,長官,」穆勒中尉說著,揮手要他手下的人退回樹林裡。「基地關閉了。」
「是的,」船用聊天似的語氣說:「我正要告訴您,請您看這個影音訊息,是把指揮權歸還給您之前的最後要求。」
「也許沒有我們,你的船也能很完美地在那裡降落,」阿讓德茲說:「就像其他很多太空船的情形一樣。」
「我說去哪裡就送我們去哪裡?」
「我只能這樣假定。」
「不可能,席維倫身上有追蹤器,而里傳送到平安星去已經有一個鐘頭了。他們到底在什麼鬼地方?」
杭特和我走了一整天,將近黃昏時,我們找到了一家小旅舍,有東西可吃——一隻雞、米布丁、花椰菜、一碟通心粉等等——不過那裡並沒有人,也毫無人跡,只有爐中的火很旺,像是剛剛才點著,而爐子上的食物還是熱的。
「是。」
「是的,長官。」穆勒回答道,終於立正站好。「可是那是一艘民間的太空船,不可能在驅逐者的砲火下——」
「很痛。」
「我的天啊,」杭特低聲叫道,嚇壞了。「這是什麼?怎麼回事?」
杭特伸出手來向那隻動物摸去,好像只要一碰到,就會像個肥皂泡泡似地炸開不見了。可惜並非如此,那匹母馬尾巴一擺,杭特趕緊把手縮了回來。
迷彩鬼影消失,一名穿著全套戰鬥盔甲的年輕陸戰隊軍官站在離浮掠機不到一公尺遠的地方。他的臉只有一張黑色的夜視鏡,但聲音聽來很年輕,「是,長官……呃……總督,抱歉,您沒戴眼鏡我沒認出您來。您受傷了,長官。」
「中尉!」席奧叱喝道,領事從來沒有聽過他這位年輕朋友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你已經以肉眼確認了我的身分,也掃瞄過我植入晶片的身分證明,現在要不就讓我們進去,要不就開槍射殺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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