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45

嬰兒醒了,開始哭了起來。
他的女兒向後退去,她的長袍飄過石頭,最後整個人被光包圍。她高舉起一隻手臂。「再見了,短吻鱷!」她叫道。
領事瞇起眼睛來看了看那扇光亮的門。「會有作用的。雖然我不知道會怎麼作用。我覺得這不像是什麼傳送門。」
我飛快地走了五步趕上荊魔神,把嬰兒由它手裡拿了過來,再往後退開。即使是在人面獅身像這個能量的大漩渦裡,我也能聞到她那新生嬰兒的氣味,我把那孩子緊抱在胸前,把她濕濕的頭用手扶著貼在我臉頰上。
以最後一刻不要犧牲,攔住了刀子,上帝——在亞伯拉罕的眼中和他兒子的心中——贏得了成為亞伯拉罕的上帝的權利。
由人面獅身像入口湧出來的時潮仍然像不肯停息的強風似地推著他,但他身子前傾迎著,像一塊動搖不得的岩石般站在那裡,就在五公尺外等著,瞇起兩眼來望進強光裡。
「蕾秋?」馬汀.賽倫諾斯說著皺起了眉頭,看了布瑯.拉蜜亞一眼。
還有熊。
荊魔神跨了一步,在外面的那些人又失去了一個小時。
然後索爾明白了——根據布瑯所告訴他的那一點點,還有朝聖路上所聽到的故事,以及他自己在過去幾個禮拜的領悟——知道那機械的無上智慧,不管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想要找出人類之神所缺少的「同情」所做的努力,完全徒勞無功。索爾不再看到那棵刺樹立在懸崖頂上,那些金屬的枝椏和受苦的大眾,可是他現在卻很清楚地知道那個東西和荊魔神一樣是種活的機器——是一種在宇宙中宣揚痛苦的工具,想逼人類之神有所反應而現身。
蕾秋的哭聲裡帶著連新生嬰兒也知道的害怕。怕掉下去、怕痛、怕與親人分離。
在外面,人面獅身像那寬大的石臺上,時間能量形成的大洪水正流進墓塚中穿行,淹沒了放在那裡的背包、毯子、空的食物容器,以及所有索爾和其他朝聖者留在那裡的東西。
在超越他的痛苦和悲傷之外的領悟中,索爾.溫朝博突然完全了解,為什麼亞伯拉罕在上帝命令他時,答應犧牲他的兒子以撒。
蕾秋深吸了一口氣。她退開到只有指尖和她父親的指尖相觸,兩人的手臂都伸直了。「我一定得走了,爹地。」
對荊魔神來說,我是個非實體。但能量力場卻是連我們智核虛擬的鬼魂也能觸及的。我消除了魔比斯方塊的護衛力場,釋放了耳格。
透過黑暗的簾幕,在外面的索爾.溫朝博依稀可見——一個滑稽得可憐的身影,因為人面獅身像的時間力場外的主觀時間狂流,使他看來動作加快得有如默片中的角色——但魔比斯盒在人面獅身像的圈子裡。
有聲音從他們身下的階梯傳來,索爾回過頭去,看到那從太空船裡下來的三個人站在那裡,因為跑步而滿臉通紅,而布瑯.拉蜜亞正扶著詩人賽倫諾斯坐在當圍欄的一塊白石上。
索爾在等待著。
阿讓德茲眨著眼睛,抓住她的手在他的面頰上多貼了一會。
「蕾秋……」米立歐.阿讓德茲輕輕地說道,他的眼睛裡湧現淚水。
那為什麼,索爾想著用手抓牢了石階,人面獅身像似乎在起了風暴的時間大海裡起伏。為什麼這個測試又再重複呢?又有什麼可怕的新天啟在等著給人類呢?
「妳看,」馬汀.賽倫諾斯說,雖然他近乎頭下腳上地倒掛在她肩膀上,卻還是扭過身子來指著。
那個盒子由樹之真言者海特.瑪斯亭準備他漫長航程時,用聖堂武士的樹船「世界之樹號」上的八級護衛力場封住。其中有一個耳格——有時也叫作binder——是一種小生物,也許以人類的標準來說並不聰明,但在遙遠的星球上進化,發展出一種比任何人類所知的機械都更能控制強大力場的能力。
在太陽升起,照著詩人之城裡殘破的建築,領事的太空船,西邊的懸崖,還有那些更高的時塚時,蕾秋說了關於她的那個簡短卻引人入勝的故事。她被選中而生長在人類的精神和智核的AI之間發生最後大戰的未來。她說那一個既可怕又美好的神祕未來,人類散居在整個銀河系,開始再到其他的地方去。
「叫『麗妲奶|子相幹歌』嗎?」馬汀.賽倫諾斯貿然地說。
可是亂軍的毒氣沒有腦筋,約翰.濟慈卻有。
看來似乎索爾把他垂死的女兒經過數百光年和無數艱辛帶了過來,卻毫無結果。
(信任?)布瑯將全身的重量放在伸到前面的那隻腳上踏了出去,前後搖晃一下,再將另一隻腳踩了下去。
他們一起走在烈日之下,唱得有時荒腔走板,有時很好,有時忘了詞又重新來過,他們往山上走向那艘等待著的太空船。
「媽的,」布瑯輕輕地說。
布瑯轉了個身,跌跪在那道看不見的狹小高空通道上,向馬汀.賽倫諾斯爬了回來。
「天啊,」布瑯敬畏有加地輕聲說道。
索爾吻了他成年的女兒,擁抱著她,聞到她頭髮上清爽的氣味,感受到她真實的軀體,然後把那小嬰兒抱到他自己的脖子和肩膀邊,感到那新生嬰兒的一陣顫抖,深吸了一口氣,開始哭了起來。他帶到海柏利昂來的那個蕾秋現在平安地在他手裡,皺著一張小小的紅臉,盡量想把那對隨意亂轉的眼睛定視在她父親的臉上。索爾用手掌捧著她小小的腦袋,把她抱得近些,仔細看了看那張小臉,再轉向那年輕女子。
耳格增大起來,了解我的心意,和我的人格合而為一,約翰.濟慈有了實質的形體。
不過這正是我想要在的地方。在海柏利昂星系裡,數據圈已經完全消失了,在這個世界上,那些可憐的殘餘部分和剩下的霸軍艦隊,都像烈日下的小水潭一樣地乾枯了,但是那些時塚的光卻透過起級數據圈而亮了出來,有如燈塔在越來越濃的黑暗中。如果那些傳送門的連接都是黑色漩渦的話,那些時塚就像是白洞,散發出越來越擴散的亮光。
「『彩虹之外』。」米立歐.阿讓德茲說。和-圖-書
嬰兒打了個嗝。
愛,所有事物中最平凡的,就宗教性的動機來說也是最陳腐的,卻有著更大的力量——索爾現在知道了——比強大的核能或較弱的核能或是電磁或是重力都大得多。索爾明白了愛就是那些其他的力量。虛空連接,那些把光子內一個光子傳送到另一個光子的次量子,都不會多過或少過於愛。
那是他們女兒的聲音。
如果神真的能進化得來,而索爾確信神一定會進化,那麼這種進化就是朝向「同情」——朝向一種共有的苦難感覺,而不是向著權力和統治。可是這些朝聖者看到的那棵邪惡的樹——讓可憐的馬汀.賽倫諾斯成為受害者的樹——卻不是會產生那失去的力量的方法。
布瑯將手貼在那個怪物寬闊的胸膛上,用力一推。
「妳要我背妳嗎?」
索爾因為精疲力竭和為他女兒感到的害怕打擊得陷入半昏迷狀態,卻發現他那學者的頭腦還在飛快地運轉著。
獅子。
索爾點了點頭。把嬰兒餵飽了,把一塊乾淨的尿布擱在肩膀上,拍著她的背。他四下看了看這一小圈人。「我們都有我們的責任。」他和馬汀.賽倫諾斯握了握手。詩人先前拒絕進入營養恢復浴池,也不肯動手術把神經分流插槽去除。「這種事情我以前也碰過。」他說。
「其他的銀河系?」席奧.連恩問道。
年紀大的那個蕾秋消失在光裡。
「女孩。」
布瑯認出那個她在卡薩德墓中所見過名叫莫妮塔的年輕女子,站在下面很遠的地方。
萬星網和智核入口的黑色漩渦現在都消失了,像切除疣瘤一樣地由空間和時間中抹去了。像暴風雨過去之後水中的漩渦一樣消失得乾乾淨淨。
「蕾秋,等一等。」索爾說。
「從我走了之後,顯然出了很多詭異的事,」馬汀.賽倫諾斯以沙啞的聲音說道:「我們現在可以走了吧,還是說妳要再表演一下走在水上?」
蕾秋點了點頭。「她會長大……在那裡長大。爹。我很遺憾,我非走不可。」她將手抽了回來,飄然下了臺階,伸手輕觸了一下米立歐.阿讓德茲的臉頰。「我很抱歉讓你因為回憶而感到痛苦。」她溫柔地對那大感驚駭的考古學家說:「對我來說,那真正是另一世的生活。」
那甚至不是把對神的愛放在對兒子的愛之上。
「只要矛盾委員會批准的話,」索爾說著像他平常想著別的心事時那樣拉著鬍子。他眨眨眼睛,調整了一下背包和嬰兒的位置,向前走去,這次敞開的大門裡的力場讓他走了進去。
看到巨型數據圈將自己吞噬,既令人難以置信,又讓人出奇地不安。布瑯.拉蜜亞把巨型數據網看作是一個有機體,是比一座城市的生態更為虛擬的半知覺有機體的看法,基本上很正確。現在,傳送門的連接不再存在之後,這個世界內在的通路因而坍場下來,外在的數據圈也像著火的大帳篷突然失去支架、人員或樁柱似地垮了下來,活生生的巨型數據圈吞噬了自己,有如一隻餓極了的肉食動物發了狂——咬著自己的尾巴、肚子、內臟、前爪,和心臟——最後只剩下一張沒有思想的嘴,還在空咬著。
「爸爸,」那年輕女子說著走上前來,伸出她空著的手臂摟著那位學者,一面微側轉身子,以免小嬰兒被夾在他們中間。
到了最後半公尺的地方,她突然失去了信心,那看不見的支撐頓時消失,她重重地跌了下來,撞在石板邊上扭傷了腳踝,幸好抓住了賽倫諾斯的膝蓋才沒有滾落下去。
蕾秋又笑了笑,「我會留在你身邊的,爸,」她溫柔地說道,一面舉起她另外一隻手來摸那個嬰兒的頭。「可是我們之中只能有一個留下來……而她更需要你,」她轉身向著下面的那一小群人,「請你們所有的人聽我說。」
從他把自己的獨生女交給荊魔神之後,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他已經有好幾天沒吃沒睡了。在他四周風暴起了又消退,那些時塚則發出亮光和轟隆聲,像是一些失控的反應爐。而時潮以海嘯的力道衝擊著他。可是索爾抓緊了人面獅身像的石頭階梯撐了過來,現在他等待著。
(亞伯拉罕是在測試上帝。)
「想必是我那個時代之前的歌。」席奧.連恩說,他隨著領事的彈奏點頭打拍子。
「卡薩德上校以前認得妳是莫妮塔。」馬汀.賽倫諾斯說。
她休息了一陣,然後發現讓這位仍然很衰弱的詩人走下臺階,越過荊魔神廟裡滿地碎玻璃的最方便辦法,就是把他抱出去。等他們到了門口時,他突然拍著她的背說:「哀王比利和其他的人怎麼辦?」
聖堂武士和驅逐者之間以這種生物溝通已有好幾代。聖堂武士已用這種小生物在他們美麗但幾近不設防的樹船上控制安全。
索爾把他那初生嬰兒的女兒抱高了點。她在睡夢中驚動了一下,吹出一個口水泡泡,把頭轉向她父親的頸部尋求溫暖,將她小小的拳頭貼靠在他的襯衫上。
亞伯拉罕不是來奉獻犧牲的,而是要弄清楚這個上帝是不是值得信任和服從的神。沒有其他的測試方法能得到真正的結果。
「那是所有人都沒出生之前的歌。」領事說:「來吧,我們在路上的時候,我再把歌詞教給你們。」
索爾搔著鬍子,一面用太空船製造出來的嬰兒食品包餵著嬰兒。「我們並不確定這扇門會一直開著。」他說:「何況,我說不定會害怕起來。要再養育一個孩子,我實在是太老了點……尤其是要獨在異鄉為異客。」
「要相信。」莫妮塔說完就消失了。荊魔神絲毫沒有分心,它把手放下,向前走來,就好像走在硬石頭上而不是走在半空中。
(信任?)布瑯感到腎上腺素急遽分泌,在看不見的石階上步步向前,越來越向上地走進了荊魔神的懷抱。
索爾想到不論亞伯拉罕採任何姿態,不管他怎麼假裝願意犧牲那個孩子,都不可能仿造出那更高勢力和人類之間的束縛,禁不住打了個寒顫,亞伯拉罕必須在自己心裡知道自己會殺了他的兒子,而神,不論他的形式為何,一定得知道亞伯拉罕的決心,必須m•hetubook•com.com感受到要毀去亞伯拉罕在宇宙中最珍貴事物的悲傷和決心。
我朝那些時塚移動。到目前為止,我一直是「那個以前來過的」,所做的事就是出現在別人的夢境裡,現在是該做點什麼事的時候了。
「一定是的,」布瑯說:「是未來的科學之類的吧。」
「救命!」布瑯叫道。
他又搖了搖頭。「怎麼……這怎麼可能?」
蕾秋點了點頭,她臉上的笑容不見了。「我在這裡只有一兩分鐘的時間。」她說:「卻有很多的事情要告訴你們。」
在荊魔神廟裡,層層的熟睡人體退到了遠遠的暗處,除了馬汀.賽倫諾斯之外,所有的人都仍然由悸動的臍帶連接到那棵刺樹,那機械的AI,還有天曉得的什麼別的東西上。
往人面獅身像裡面走上三步,就能讓荊魔神和那孩子在時間裡向前好幾個小時。就在入口的地方,時間的河流正在加速。要是我不在幾秒鐘內有所行動的話,就再也來不及了——荊魔神會用這道門戶把這個孩子帶到它所找尋的某個遙遠未來的黑洞裡。
他看到一艘降落的太空船後面的凝結尾劃破黎明天空時,只擡眼看了看而沒有後退。聽到太空船著陸,回頭看見三個身影由船裡下來時,也沒有退後,聽到其他的聲音,喊叫聲從谷底傳過來,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用力抱著另外一個熟悉身影,像消防員救人似地抱著從玉塚那邊向他這裡走過來時,也只看了一眼,一步也不退。
可是愛——單純而平凡的愛——能解釋七百多年來始終令科學家搖頭的所謂人類起源——幾乎是無限多的一連串巧合造成一個宇宙,正好有適當數目的規模,正好有準確的電子值,正好有精準的重力,正好有恰當的星齡,正好有正確的生命起源前期來創造出完美的細菌,成為恰好合適的各種DNA——簡而言之,一連串精準而正確的荒謬的巧合,完全沒有邏輯,無法了解,甚至難以做宗教性的解釋。愛?
「大家再見!」他叫道:「天啊,這一切都很值得,對吧?」他進入光亮裡,他和小嬰兒就此消失了。
蕾秋擡起頭來,由遠處懸崖峭壁反射回來的光暖暖地照在她臉上。「這就是我的工作,我的責任。爹,他們給了我控制荊魔神的方法。只有我是……有所準備的。」
索爾咧嘴笑了笑,伸出手來,用力地握了下阿讓德茲的手。「謝謝你,我的朋友。可是你在萬星網還有妻子兒女……在文藝復興星……正等著你回去。你有你的責任。」
「同感,」馬汀.賽倫諾斯喘息道。「才離油鍋又入火坑。」
她感到刀刃般的手指劃穿了她衣服和皮膚,那個怪物開始將她抱緊,抱向由金屬胸膛伸出來的彎曲刀鋒,抱向張大的嘴和一排排的鋼牙。可是布瑯仍然牢牢地站在稀薄的空氣上,身子向前俯去,把她未受傷的那隻手平貼在荊魔神的胸前,感受到它外殼的冰冷,但同時也感到一陣暖流湧了上來,是能量從她體內湧現,湧出,穿過了她。
索爾先看到她,一個身影在由人面獅身像流瀉出來的光與時間的洪流中走著。由她襯在強光前的影子,他看出來那是一個女子,一個抱著什麼東西的女子。
「是男孩還是女孩?」
然而,看到這個孩子的軀體——不論這新生嬰兒多麼地不吸引人——被荊魔神有刀刃的爪子抓著,還是牽動了我的心。
我降落到那個明亮的地方,正好看到索爾.溫朝博把他的女兒交給荊魔神。
多年來,他夢裡的那個聲音一直命令他這樣做。多年來索爾一直拒絕。他最後會同意,只是因為時間已經沒有了,其他的希望也都沒有了,而他發現,這麼多年來,在他和莎瑞夢裡的那個聲音並不是神的聲音,也不是和荊魔神有關的某種黑暗勢力。
她因為肩膀,傷了的手腕,扭傷的腳踝和擦傷的手掌與膝蓋等等地方的疼痛,而咒罵不休,讓自己安全地爬到他身邊。
「是時送門,」賽倫諾斯大膽地說,然後舉起手臂來擋布瑯打來的一掌。詩人退後一步,聳了下臂膀,「如果這扇門繼續有作用的話,索爾,我覺得你在那裡一定不會寂寞的,成千上萬的人會到你那裡去。」
索爾俯身向前,又吻了下她那長大的女兒的臉頰。發現自己正在哭著,但是他空不出任何一隻手來擦眼淚,長大的蕾秋替他擦掉了眼淚,輕柔地用手背碰了下他的臉頰。
「不行,」索爾說著抓起他長大女兒的手。「妳一定得留下來。我要妳留下來和我在一起。」
「我覺得不過就是像跨進傳送門一樣,還要收拾行李,未免太蠢了。」索爾說:「不過不管未來有多了不起,要是沒有嬰兒食品包的話,我們就麻煩了。」
蕾秋微微一笑,很快地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然後又再走上臺階。天空中陽光明亮,但是人面獅身像的門裡更亮得多。
「等下再說,」布瑯氣喘噓噓地說著走到外面黎明前的曙光裡。
「是啊,」她說著祈禱今天這麼辛勞之後還能保住胎兒。
包括一個魔比斯方塊。
「真的,」領事同意道。「我猜我們始終都會有個荊魔神,或是關於荊魔神的謠言的。」
「啊,不錯,」馬汀.賽倫諾斯嘆了口氣說:「未來的科學……是那些畏縮得不敢迷信的人常用的說法。親愛的,另外一種說法就是,妳有那種之前始終未開發的能力,可以升到空中,把怪物變成一打就碎的玻璃小妖精。」
有什麼人還是什麼東西由強光中現身出來。
索爾親了下她的臉頰,布瑯摸了下他的鬍子,別過臉去隱藏身為前私家偵探不該流下的淚水。「女孩子都好麻煩,」他說著,把蕾秋抓住他鬍子和布瑯鬈髮的小手扳開來。「一有機會就把妳女兒去換一個男孩子回來。」
聖堂武士使用電磁輻射、電波碼和耳格溝通,在耳格完成他們要做的事之後,以輻射作為獎賞……但基本上是透過一種近乎神祕的形式,只有聖堂武士兄弟會和少數驅逐者的異種知道。科學家稱之為一種粗糙的心電感應。事實上,那幾乎是一種純粹的「同情」。
「她是不是……」
「其他的宇宙。」蕾秋微笑道。
布瑯站在空中,被一尊三公尺高的荊魔神玻璃雕像擁抱著,在那怪物和-圖-書的胸口,應該有一顆心的地方,有像一隻巨大黑蛾似的東西在玻璃裡飛撲著烏黑的翅膀。
但是幾個小時之前,像好久好久的夢,索爾.溫朝博卻把他的獨生女交給一個死神。
夜間的聲響。
她和荊魔神面對面地在離地十公尺的空中。那個怪物似乎在對她獰笑著伸開手臂,外殼在黯淡的光線中閃著朦朧的微光。那對紅色的眼睛卻十分明亮。
「好的,」布瑯說完退開一步。
這事我可不想做。現在還不想。
「這不會維持很久。」蕾秋說。
如果我們不能回去,又不能向前,那我們就在原地等一陣子。說不定會有人來。
「閉嘴!」布瑯顫抖著說,那兩個字聽來幾乎充滿了感情。
眾多影像不請自來:蜘蛛吸乾獵狗的血肉,穴蜂把自己的幼蟲放進獵物麻痺的身體裡,成為最好的寄生體和食物來源。
賽倫諾斯搖了搖頭。「我在那棵樹上的時候已經把詩完成了,」他說:「而且我在那裡還發現了另外一件事,索爾。」
索爾在書中認為原始時代要求全然的服從,但後來一代代地進化到做父母的願意以自己為犧牲——像元地球歷史上納粹德國火化猶太人的黑暗時期——而到了目前這一代則是否定任何要求犧牲的命令。索爾認為不論在人類意識中神的形式為何——不管只是復仇主義者需要的下意識表態,或是更具意識性地企圖在哲學與倫理學方面的進化——人類已經不能再同意以神之名來奉獻犧牲了。犧牲和同意犧牲都用鮮血寫下人類的歷史。
我轉向入口,但那裡太遠了,耳格越來越弱的能量可以把我送到那裡,在時間的狂流中逆溯而上,但是帶著蕾秋就不行了。要帶著另外一個活生生的人抗拒著這麼強大的力量走那麼遠的路,即使有耳格的幫助,也超越了我的能力範圍之外。
布瑯怒視著矮小的詩人。
索爾一直沒有放開他女兒的手,現在也沒有放開。「妳要帶著這些墓塚在時間中往回走?為什麼?怎麼走?」
「矛盾委員會?」索爾說道。
「爹地,」她說:「我愛你。」
「有什麼想法嗎?」布瑯說,但她勇敢的回話卻掩不住聲音裡的顫抖。
「很老的歌嗎?」布瑯猜道。
那些刀刃在劃破皮膚後就沒有再切割下去。荊魔神呆住了,好像圍繞著他們的時間能量洪流化成了一大塊琥珀。
即使沒有數據圈,還是可以讓我的人格穿過如濃湯般包圍在海柏利昂四周的虛空連接。我的立即反應是要去見「就會是的那個人」,但儘管那個人的光輝籠罩了超級數據圈,我卻還沒有準備好。畢竟,我只是小小的約翰.濟慈,而不是施洗者約翰
在漸亮的晨光中,布瑯看到領事的那艘漆黑太空船現在停泊在山谷入口外的高地上。可是詩人指著的還不是這個。
阿讓德茲點了點頭,望著天上。「如果我們還能夠回去的話。」
索爾想要說話,他清了一下喉嚨。「我……我怎麼到……那裡……去找妳呢?」
索爾呆站著。想開口說話,說不出來,又試了一次。「蕾秋。」
去他媽的。
「你會繼續把你的詩寫完嗎?」索爾問他。
「是的,」蕾秋說。
阿讓德茲點了點頭,另外那隻手動了起來,好像要由口袋裡取出他妻子和已成年子女的照片,但馬上又停了下來,再點了點頭。
他現在等待著。
我被困在這裡了,除非我想大膽地去闖一下超級數據圈。
「等一下再進去,爹地,」她大聲說道,回到強光裡。「不會痛,但是一旦進去之後,你就再也不能回來了。」
「她正在正常地長大,」她的女兒說。她身上穿著半似晨褸半似袍子的服裝,是用柔軟的棕色料子做的。索爾搖了搖頭,望著她,看到她微微一笑,注意到在她嘴巴左下側的那個小酒渦和他抱在手裡的嬰兒一模一樣。
「將來會認得我是莫妮塔。」蕾秋說,她的眼光迷濛起來。「我看到他死,也把他的墓送到過去。我知道我那一部分的任務是要見到這個故事中有名的戰士,引領他向前參與最後的戰爭。我還沒有真正和他見面呢,」她望向山谷那頭的水晶獨石巨碑。「莫妮塔,」她沉吟地說:「在拉丁文裡是『忠告者』,很恰當。我讓他在那個名字和慕尼莫西妮——『回憶』——之間選一個做我的名字。」
我在還來得及逃走的時候逃離了萬星網的數據圈。
他最後再和領事、席奧及阿讓德茲握過手,讓布瑯抱著嬰兒,自己把背包背上,再把蕾秋抱在懷裡。「要是這玩意沒作用,而我最後只是在人面獅身像裡亂轉的話,那可就太反高潮了。」
還有老虎。
「再一次同時並存?」蕾秋微笑道:「沒有。我現在要走另外的路了。你根本想像不到我要讓矛盾委員會批准這次會面有多困難。」
「想想辦法吧,」賽倫諾斯輕輕地說道,這位詩人已經脫離了神經分流器的臍帶,可是仍然衰弱得連頭也擡不起來。
這些事全和他的女兒無關,他在等蕾秋。
她把賽倫諾斯像一大綑衣服似地背在肩膀上,踉蹌地在山谷裡走到三分之二的地方時,那位詩人說:「布瑯,妳還懷著孩子嗎?」
在她的腳下除了空氣什麼都沒有。
索爾現在明白了,不論那個機器的神是什麼形式,都有足夠的洞察力來了解,所謂同情就是對他人痛,苦的一種反應,但這個無上智慧卻又愚蠢得無法了解到,其實同情——就人類和人類的無上智慧兩者所賦予的定義來說——還不止如此而已。同情和愛是不可分也無法說明的。機器的AI永遠不會了解這一點——甚至不夠了解到用這一點來引誘人類無上智慧中已厭倦於未來戰爭那一部分現身。
「相信那操他媽的荊魔神會殺了我們,或是把我們兩人都插在那棵操他媽的樹上。」賽倫諾斯喘息道。他勉強挨過來抓住布瑯的手臂。「死了也比回到棵樹上好,布瑯。」
(相信?)布瑯將一隻https://www.hetubook.com.com腳伸了出去,在一片空無中探索了一番,閉起兩眼再睜了開來,她的腳似乎踩到很堅實的臺階,她張大了兩眼。
七百多年來始終存在的大一統理論,高度次量子物理學和智核所提出宇宙是自身具足,無邊無際,沒有創世大爆炸的基點和後續的終點的說法,其實已經抹殺了神的角色——原始的擬人論或深奧的後愛因斯坦學說——甚至不算是一個照顧者或是在創造萬物前制定一切規矩的。現代的宇宙,就機器和人的了解,不需要有造物主;事實上,不容許有造物主。其規矩不容破壞,也不能大幅修正。沒有開始,也不會結束,超越了如同元地球上的季節般規律和自我規律化的擴張與收縮的循環。在那裡沒有讓愛容身之地。
布瑯深吸了一口氣,再用力一推。荊魔神在和她共用的那看不見的平臺上往後滑開,晃動一下,倒了下去。布瑯矮身由環抱的手臂中脫出,聽到也感到她的衣服被刺進衣服裡那些仍然尖利的鋒刃割裂,隨著那個怪物的傾倒而扯破,然後她自己也搖晃起來,揮舞那條完好的手臂來尋求平衡,而那個玻璃的荊魔神在半空中翻了一圈半,落在地上,碎裂成一千塊不規則的碎片。
索爾先跪著,再站起身來,時潮的風暴似乎減弱了一些,而他想著自己可以試著第一百次想辦法進入墓穴。
「把電梯叫下來給我們其他的人用,」馬汀.賽倫諾斯說,「拉蜜亞小姐會凌空走上去。」
荊魔神又跨了兩步,對外面的索爾和其他人來說又過去了好幾個小時。我看到小嬰兒身上被荊魔神利爪割進皮肉裡所流出來的血。
索爾爬上了石階。
蕾秋朝人面獅身像敞開的門比了一下。「對某些人來說,這就是到我說的那個時間去的門戶。可是,爹地……」她遲疑了一下。「那會要你再從頭養育我一次,也就是說要第三次忍受我童年之苦,對任何一個做父母的都不該這樣要求。」
「你結婚了嗎?」蕾秋溫柔地問道:「有孩子嗎?」
布瑯笑著說:「一切都很好。」
領事咧嘴一笑,拍了下放在階梯上那裝得滿滿的背包。「這夠你和小嬰兒用兩個禮拜的了。要是你到時候還找不到賣尿布的地方的話,就去另外一個蕾秋提到過的其他宇宙吧。」
但是現在,人面獅身像矗立在他上方,而第一線陽光讓海柏利昂的天空變白時,索爾卻發現他所求取的對象,是一個比荊魔神的恐怖或痛苦的主宰更基本、也更具說服力的力量。如果他是對的——他並不知道而只是有所感覺——那麼愛在整個宇宙的結構裡,也和重力和物質/反物質一樣,是骨架的一部分。的確有神容身的地方,不是在網路的牆壁之間,也不是在裂縫中的基點裡,更不是在事物之前或之外的什麼地方……而是就在一切的經緯之中。隨著宇宙進化而進化。隨著宇宙中可學習部分遂行學習而學習,如人類愛過的那樣地愛著。
超級數據圈還在,但現在比以前更狂野了。
我必須行動,可是我在這裡和在智核裡一樣沒有實體。荊魔神由我穿行而過,好像我是一片看不見的光影。我那虛擬的人格在這裡毫無用處,像一陣亂軍的毒氣一樣沒有手腳和實體。
荊魔神完全凝結在原地,變得非常脆弱,金屬的閃光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水晶的透明亮光,像玻璃的亮光。
索爾勉強微微一笑。「沒有一個做父母的會拒絕這件事的,蕾秋。」他換了隻手去抱那睡著了的嬰兒,又搖了搖頭。「會不會還有某個時間……妳們兩個……」
海特.瑪斯亭把這個東西從幾百光年外帶了來,完成聖堂武士與最終和解教會之間的協定,協助荊魔神的刺樹飛行。可是,看到荊魔神和那棵痛苦之樹後,瑪斯亭卻沒有完成他們的約定,所以他死了。
一個小時之後,索爾和其他人才回到人面獅身像。他們先去了領事的太空船去治療布瑯和馬汀.賽倫諾斯的傷、吃飯,和替索爾和孩子的遠行做準備。
向來碰到不和的狀況就會很窘的席奧.連恩清了下喉嚨:「你們看我在散落在人面獅身像四周的行李堆裡找到什麼,」他舉起一件有三根弦,長把手和三角的琴身上漆有亮麗花紋的樂器,「是一把吉他嗎?」
人面獅身像——一座根據數百年來基因工程師都不願再複製的真實生物形態建造的時塚——是一個時間能量的大漩渦。以我已擴張的視力可以看見其實有好幾座人面獅身像:那個反熵的時塚載著荊魔神當貨物在時間中倒退,有如一個裝有致命病菌而封閉的貨櫃,那活動而不穩的人面獅身像於最初想要在時間中打開通路時,使蕾秋.溫朝博受到感染,而那座開啟了的人面獅身像正再次在時間中向前行。最後一座人面獅身像是一道耀眼的光之門,只比「就會是的那個人」略遜一籌。以其起球狀的火光照亮了海柏利昂。
蕾秋抱著蕾秋。那小嬰兒扭動著身子,小臉靠著那女子的肩膀,兩隻小手拳起又放開,好像決不定到底要不要再開始哭起來。
「閉嘴,」布瑯說,然後好像自言自語地說:「信任什麼?相信誰?」
「妳覺得那是莫妮塔的安排嗎?」阿讓德茲說,他指的是布瑯先前說的經過。
「信任。」他們下方有個聲音說道,布瑯挪了下身子往下看去。
「我會不會……」他看著那個嬰兒。「我們……在那裡……會不會很孤單?」
在他這大半輩子的生活和全部的職業生涯裡,索爾.溫朝博這位歷史學家兼古典主義者兼哲學家,研究的是人類宗教行為的道德問題。宗教和道德並不總是——或甚至並不經常是——相互並行不悖的。對宗教上的專制主義或正統派,或難以駕馭的相對主義等等的要求,通常反映出當前文化最惡劣的面相或偏見,而不是一個人和神都能真正感到公正的制度。索爾最知名的著作,最後終於定名為《亞伯拉罕的困境》推出上市,印行的數量大到他在當時由學院的出版社出版時絕對想像不到的。寫作時蕾秋正因梅林症而面臨死亡。書中的討論很明顯地在於亞伯拉罕對上帝要他犧牲兒子的直接命令,究竟是服從或不服從之間的困hetubook•com•com難抉擇。
「閉嘴,」布瑯說,這回語氣裡完全沒有一點感情。她回頭望了望,「誰說不會隨時又有另外一個荊魔神出現呢?」
未知時空的黑色森林。
「再等幾天或是幾個禮拜吧,」米立歐.阿讓德茲說:「和我們一起在這裡等一切明朗化。不用著急,未來會一直在那裡的。」
索爾舉起了一隻手。「回頭見……小鱷魚。」
魔比斯方塊留了下來。我看得到那個耳格是在時間洪水中一個被壓縮的紅色能量球。
可是我在人面獅身像裡面等著荊魔神過去,抱著那個柔弱的東西,現在我看得到那個孩子。她只有幾秒鐘大,髒髒的、濕濕的、皺皺的。正發出初生嬰兒的號哭聲。以我以前單身的身分和詩人的立場來看,實在很難了解這樣一個哭鬧著、一點也不美的嬰兒,怎麼會對她的父親和這個宇宙有吸引力。
「我們會回得去的,」領事斷然地說:「就算萬星網永遠消失了,使用老式霍金空間跳躍推進器的太空船還是有用的。可能會有個幾年的時債,米立歐,但是你一定會回得去的。」
他記得當年在巴納德星的家裡,十歲大的蕾秋想爬上鎮上最高一棵榆樹,而從離樹頂只有五公尺處摔下來的時候。當時索爾趕到醫療中心,發現他的孩子浮在恢復營養液裡,肺部穿孔,斷了一條腿和好幾根肋骨,下巴碎裂,還有無數的割傷和瘀青。她對他微微一笑,豎起大拇指,動著縫合過的嘴說:「下次我一定會成功。」
嬰兒哭著,我輕輕地抖著她,對著她溫暖的耳朵輕輕唸著胡說八道的打油詩。
荊魔神吃驚地車轉身來,四根手臂伸開,打開了刀刃的手指,那對紅眼緊盯著我。但那個怪物離門太近,連動也沒動地就被時間的洪流帶走了。怪物蒸汽鏟般的大嘴張開,咬著鋼牙,可是已經消退成了遠方的一個小點,然後連那個點也不見了。
布瑯半張著嘴,瞪大了眼睛。「莫妮塔,」她用手指著說,然後發現自己用手指著別人,就又把手放了下來,「妳是莫妮塔。卡薩德的……莫妮塔。」
我沒有在超級數據圈裡看到神——一個也沒見到。我也沒試著去找。我自己的麻煩問題已經夠多了。
就算我能來得早一點,我也不可能干涉這件事。而就算我能,我也不會干預。理性以外的世界就靠這種行動。
「閉嘴。」她說,然後順著小路往下繞過了玉塚。
「是三角琴,」布瑯說:「是霍依特神父的東西。」
那位學者挑起了一邊眉毛。
索爾搖了搖頭。「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布瑯碰了下他的手,然後站了起來,面對在五公尺外空中的荊魔神。
那一陣空虛和寂靜持續了幾分鐘之久。最後領事以近乎尷尬的語氣說:「我們回太空船上去吧?」
荊魔神好像要表現它在這裡的權勢,不再攀爬而上,卻是伸開了四條手臂,往上浮升了三公尺,最後懸在布瑯蹲在馬汀.賽倫諾斯旁邊的那個石板架子上方五公尺的空中。
領事搖了搖頭,又再彈了幾組和弦。

索爾.溫朝博有如一個剪影般立在人面獅身像入口所發出來的強光中,他的雙臂高高舉起。
那天夜裡蕾秋入睡前,索爾和莎瑞一直坐在醫療中心,等到天亮。索爾整夜握著她的手。
他的女兒蕾秋走了出來——是他最後見到她要到一個叫海柏利昂的世界上去,為她博士學位蒐集資料時,那個健康年輕女子的蕾秋,二十多歲的蕾秋,也許現在年紀大了一點,可是就是蕾秋,毫無疑問,是蕾秋,那頭黃褐色的頭髮仍然剪得很短,垂落在額前,兩頰仍然像又找到熱中的新事物似地紅通通的,笑容柔和,現在幾乎是高興得發抖,而她的眼睛——那一對微帶棕色斑點的綠色大眼睛——那對眼睛盯著索爾。
一個女子抱著一個嬰兒。
荊魔神向著通往未來的門裡又走了一步。蕾秋以只有剛誕生到這個宇宙來的人才會有的能量哭著。
馬汀.賽倫諾斯咧嘴笑著,最後再和索爾握了一次手。「到那裡去讓他們難過吧,溫朝博,告訴他們說你是他們的曾—曾—曾—曾—曾—曾爺爺。要是他們不乖的話,你會打他們的屁股。」索爾點了點頭,順著那一行人走到布瑯.拉蜜亞面前。「我看到妳和船上的醫療電腦會商,」他說:「妳和妳懷著的孩子一切都還好吧?」
那不是服從。
強光仍由荊魔神現身,帶走索爾的女兒,然後消失不見的地方射了出來。但現在天空中晨光初現,星星正逐漸消失。
領事把那件樂器拿了過來,彈了幾個和弦。「你們知道這首歌嗎?」他彈了幾個音。
當虛空連接振動,把那單一而平凡無奇的訊息發給人類宇宙的時候,就像是一場地震將震波由堅實的岩石傳送出去。我匆忙穿過在海柏利昂上方移動的超級數據圈,禁不住微笑起來,那就好像是虛擬的神對那些螞蟻老在祂腳趾上亂畫的事厭煩了似的。
領事和席奧.連恩擡頭望著他們。
馬汀.賽倫諾斯睜大了眼睛,布瑯.拉蜜亞很快地轉過身來,看見荊魔神浮在她身後上方的半空中。
「準備,」布爾說:「妳是說梅林症?」
「我認清了詩人不是神,可是如果真的有神……或者其他什麼像神的東西的話……祂一定是個詩人,而且是個蹩腳的詩人。」
蕾秋笑了起來,那笑聲熟悉得像一隻溫暖的手包住了索爾的心。「哦,不會,」她說:「不會孤單。那裡有很多很好的人,有很多了不起的事可以去學和做的。很多很棒的地方可以去看……」她四下環顧。「那些地方都是在我們最狂野的夢裡也想像不到的。不會,爹地,你不會孤單,而且我會在那裡,有我青少年的尷尬和年輕時的盛氣凌人。」她退向後方,手指滑離了索爾。
阿讓德茲把強壯有力的手按在索爾肩膀上。「讓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對那個地方好奇得要死。」
索爾搖了搖頭。「可是妳並不是生長在什麼神祕的未來世界裡。妳生長在巴納德世界的克勞伏大學城裡的費爾提格街。妳的……」他停了下來。
看來似乎亞伯拉罕當年謀殺兒子只測試了一個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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