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你們覺得等杜黑過世之後,他會自動成為教宗嗎?」領事問道。
「呃,看起來好像你的船大概文學化起來了。別擔心這種事。在來回的漫長旅途上,它會是個好夥伴呢。」
布瑯搖了搖頭,「只是一個孕婦。」她把手放在衣服下隆起的腹部上。「來教導的那個,」她喃喃地說。然後,對濟慈說:「好了,你是來宣布這一切的大天使。我該給她取什麼名字呢?」
「你們覺得那第二個人格後來怎麼了?」布瑯問道。
荊魔神廟也仍然是一個謎。等布瑯和其他人在幾個小時後再回到那裡時,那一層層的人體都不見了,時塚的內部和大小又和以前一模一樣,但在正中間有一扇發著紅光的門。只要進去的人全都失蹤了,再也沒有回來。
布瑯搖了搖頭。「我所有的東西全在老皇宮裡。」
因為我不會以讚美當佳餚,
方尖碑始終是一個陰暗難解的謎。那個墓塚仍然發光,但現在沒有了門,驅逐者猜想荊魔神大軍仍然藏身其中。馬汀.賽倫諾斯則認為方尖碑只不過是男性陽|具的象徵,是後來才補進山谷來當裝飾用的。其他人則猜想那可能和聖堂武士有什麼關聯。
「我怕這已經不能再飛了。」布瑯說。
布瑯沒有聽到回答,就擡起頭來。
領事以擁抱相迎。馬汀.賽倫諾斯打著呵欠,和她握了下手說:「就找不到個更方便的時間來嗎?」
她用力地搖著頭。「那絕無可能。」
布瑯搖了搖頭。「我只是很嫉妒。好像有很多人都見過他,就連米立歐.阿讓德茲都說在傑克鎮見到過他。」
   進入雲端,再也不要回來!
他們談到索爾和蕾秋。在過去六個月裡,好幾百人想要進入人面獅身像;只有一個人成功——一個名叫米茲恩斯培許特.阿曼華特,很安靜的驅逐者。
五個半月之後,懷了七個月身孕的布瑯.拉蜜亞搭乘早班飛船從首都前往詩人之城,去參加領事的惜別酒會。

「強尼!」布瑯驚叫一聲,在鋪著石頭的小徑上很快地向前踏出一步。
   消失吧,魅影!由我閒適的靈魂
  我枕在花草上的頭;
布瑯讓自己又哭又揮手,繼續向離去的領事、向天空、向所有她永遠不會再見到的朋友們,還有她部分的過去,以及如一支完美無缺,由神的弓射出的黑箭般的太空船揮別。
「除了我之外,大家都見過他,」布瑯說著,皺起了眉頭來看著她杯裡的白蘭地,知道她在睡前必須要再服用些孕婦抗酒精藥片。她發現自己有點醉了,只要她吃了藥,酒精就不會傷到胎兒,可是卻的的確確影響到了她。
「我要回去了,」她說著站了起來,擁抱著領事。「必須一大早起來看你在日出時升空。」
「飛行線圈需要重新充電,」領事說:「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謝妳……」
他燃燒的袍服拖曳在他腳後,
「本來就是,」領事說:「這不是故障,我做了一次認知和運作的總檢查。一切都沒問題,可是就是給了我……這個!」他指著通訊記錄器讀出的記錄。
第一座和第二座穴塚似乎通不到任何地方,但第三座穴塚看來會通往好幾個不同世界的地下迷宮。在幾個研究的學者失蹤之後,驅逐者研究當局提醒遊客說,那些地下迷宮在另外一個時間——很可能是過去或未來幾十年——和空間。除了夠資格的專家學者之外,這個墓塚已形同封閉。
驅逐者的專家學者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來分析這幾座墓塚和殘存的時潮遺跡,發現在時塚開啟後,一些墓塚上出現了象形文字和熟悉得出奇的楔形文字,這些至少引發了學術界對時塚各種不同作用的猜想。
在宴會上喝了很多酒之後,領事靜靜地邀請了幾個人到船上去聽音樂和飲酒。布瑯、馬汀和席奧都去了,高高地坐在船上的陽臺上,聽領m.hetubook•com•com事非常清醒而充滿感情地彈奏蓋希文、司徒德利、布拉姆斯、盧瑟爾和披頭四的曲子,然後再回到蓋希文,最後以拉赫曼尼諾夫美得令人心動的。小調第二號鋼琴協奏曲結束。
詩人之城本身現在有將近一千個定居的居民,很多都是畫家和詩人,不過賽倫諾斯說他們大部分是「裝腔作勢」。他們兩度想選馬汀.賽倫諾斯當市長:他兩次都加以拒絕,而且毫不留情地咒罵他的選民。但是這位老詩人繼續管著很多事情,監督重建、裁決糾紛、分配住屋和安排由傑克鎮和南方各處來的補給航班。詩人之城不再是一座死城。
在接下來的沉默中,布瑯取出了一個鼓突的包裹。「送給你遠行的禮物。」她說。
「妳確定不想在這艘船上過夜嗎?」領事問道。「客房裡可以看到山谷的景致呢。」
「詩?」馬汀.賽倫諾斯挑起一邊眉毛。
馬汀.賽倫諾斯嗤之以鼻地說,「上帝對我們一直在祂家牆上亂畫已經厭煩了。」
「怎麼說?」布瑯微笑道。
也還留著給白天的依稀幻想;
「啊哈,」她同意道,其實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你是另外一個濟慈。強尼的雙生兄弟。」
人面獅身像是通往蕾秋/莫妮塔談到的那個未來去的單向門戶。沒有人知道那扇門怎麼選擇容許進入的人,可是現在觀光客最愛的一件事就是去試試能不能進入那道門。索爾和他的女兒命運如何,始終沒有任何跡象和線索。布瑯發現自己經常會想起那位老學者來。
「不行。」他說著搖了搖頭,好像有點悲傷。他看起來很像強尼,完全同樣的一頭紅棕色頭髮、榛子色的眼睛、堅實的下巴、高高的顴骨和溫柔的笑容。他的穿著有一點奇怪,一件厚厚的皮上衣、很寬的皮帶、沉重的皮鞋、手杖和一頂毛皮帽子,他走近前來時,把帽子脫了下來。
約翰.濟慈笑了起來。「沒有,也不是莫妮塔。是妳,布瑯。」
玉塚好像和大氣世界有些關聯。沒有一個人進得了那特別的入口,但是特別設計而在木星上生長的異種驅逐者,卻每天都有人來試著進去。驅逐者和霸軍的專家們都再三指出,這些時塚並不是傳送門,而是完全另外一種形式的宇宙連接。但觀光客全然不加理會。

他搖了搖頭。他的鬈髮在微光中閃亮。「我發現我是以前來過的那個,我替那來教導的那個鋪好了路。恐怕我唯一的奇蹟就是抱起了那個嬰兒,然後等到有人能從我手裡把她接過去。」
席奧.連恩向前俯過身來。「你真的會選擇回到元地球去嗎?」

「啊,哈,可是別逛到花園外面去,好嗎,孩子?」
只有一點點聲音和一些些熱氣散出,領事那艘黑色的太空船發出一道淡藍色的火焰升起,升向空中。
因為順風,飛船這趙航程只花了二十小時,布瑯有一段時間在打瞌睡,但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看著那熟悉的風景在下方伸展開來。
布瑯、領事和馬汀.賽倫諾斯喝了一杯酒來敬樹之真言者海特.瑪斯亭。

布瑯微微一笑。「一個本地的難民在卡爾拉閘口下面找到的。她在傑克鎮的市場上準備賣掉的時候,我正好經過。沒有人有興趣買這件東西。」
陰影中空空盪盪的。
詩人沒有笑,他用手摸著胸口被鋼刺刺穿的地方。「我是那個夢到自己是蝴蝶的中國哲學家,還是夢到我是個中國哲學家的那隻蝴蝶呢?妳問的是不是這個,孩子?」
「我想不會,」席奧說:「可是如果杜黑胸前那個額外的十字形還有作用的話,至少他還有再活一次的機會。」
但真正吸引布瑯注意的,卻是在山的西北面一個正在成形的更大雕像。即使有從霸軍那裡借來的現代切割機器,工作進度卻還是很緩慢,而那大大的鷹鉤鼻、濃眉、大嘴,以及悲傷卻充滿智慧的眼睛,剛剛開始讓人看得出來。很多被留在海柏利昂的霸聯難民都反對將梅娜.葛萊史東的像刻在山上,但是芮斯梅特.柯爾北三世,也就是把哀王比利的臉刻在那裡的那個雕刻家的孫子——而且碰巧也是擁有這座山的人——卻非常委婉地說了聲「去你媽的」,然後繼續進行。再過一年,也許兩年,就會完成了。
他繼續燃燒……
「你https://www.hetubook•com.com沒有幫忙我……對抗荊魔神?讓我浮在半空中?」
「我不知道他會不會來找他的三角琴。」賽倫諾斯彈著那個樂器說。在暗淡的燈光下,布瑯想道,這個老詩人還是看起來像個半人半獸的森林之神。
「誰的母親……?」布瑯突然必須坐下來,也及時找到了一張長椅。她這輩子從來沒有笨手笨腳過,可是現在,懷著七個月的身孕,她實在沒辦法再以很優雅的動作坐下來。她毫無來由地想起那天早上飛船準備停泊的情形。
海柏利昂天青色的天空中沒有雲朵。太陽把遠處馬巒山脈的群峰染成深紅色,今天又會是溫暖的一天。
「我在走之前還會和妳談談,」領事說,他們又很快地擁抱了一下,免得注意到布瑯的淚水。
布瑯上去換上睡袍時,臥艙裡的床已經鋪好了,但是她看了幾首詩之後,發現自己又回到了觀景甲板一直待到天亮,在她最喜歡的那張椅子上打著盹,聞著下面傳來青草的氣味。
「不要,我想我要到花園去散散步。」
「不能,」布瑯低聲地說:「可是我能感覺到你在那裡。」她猶豫了一下。「可是你並不是烏蒙說到的那個——人類無上智慧的同情部分吧?」
他們喝了杯酒來敬米立歐,他已經在五個月前和第一批霸軍的空間跳躍船回萬星網去了。
「來教導的那個,」濟慈又重複了一遍。「我不知道她會教導些什麼,可是那會改變這個宇宙,推動很多一萬年後會極其重要的想法。」
(全書完)
席奧.連恩坐在那裡,手裡仍捧著從宴席上帶過來的那杯酒。「你為什麼認為超光速通訊完蛋了?」
那些建築物在晨光中顯得白亮,春天的空氣中充滿了希望,布瑯看見底下縱橫的新路和河上擁擠的交通,都是光明未來的好預兆。
他正等在花園裡,就在燈光沒有完全照到而監視攝影機也沒有完全照到的地方。
一個布瑯很熟悉的聲音說道:
晚上有一場派對。問題不止是領事第二天早上要離開——大部分留下來的霸軍艦隊也要回去,而相當大量的驅逐者船群要和他們一起走。有十來艘登陸艇停放在領事的太空船附近的地上,那些驅逐者最後再來看一次時塚,而霸軍的官員則到卡薩德的墓來做最後的致敬。
他們在近中午的時候經過卡爾拉閘口,布瑯微微笑著拍了拍她帶來給領事的包裹。到了近黃昏時,他們接近奈伊德河港,布瑯在三千呎的高空向下看到一艘老舊的漂浮遊艇由紅魚拖著往上游而去,留下箭形的波紋。她不知道那會不會是貝納瑞斯號。
「不是絕無可能。」他溫柔地說。他伸出手來又摸了下她的肚子,而她想像自己能感覺到他手掌的壓力。他低聲地說:「妳仍是那未被強奪的新娘/妳是寂靜與龜速時空收養的孩子……」他擡頭看著布瑯。「妳身為來教導的那個的母親,當然能有些特權。」他說。
他們越過山脈時,天還很黑,一名侍役過來把長窗關上,因為船艙中要加壓了,但布瑯還是不時地能由下面雲縫中看到閃亮在星光下的冰原。
「這個地方還是在超級數據圈的力場裡。」他說。
發出一陣轟然,宛如凡間之火,
布瑯感到那陣熱風扯著她的頭髮。她將臉擡向天上,揮著手,既不想隱藏,也不想擦去淚水,用力地揮著手。那艘壯觀的船身直衝而上,帶著那道強力的藍色火焰升向天際,然後——如同遠處的一聲叫喊——造成突然的音爆,聲音傳過沙漠,在遠處的山峰發出回聲。
馬汀露出他最甜美的森林之神似的笑容。「操他媽的一百萬年也休想。我住在那裡的時候,那裡無聊死了,那裡永遠都是那樣無趣。這裡才是有好多事的地方。」賽倫諾斯敬了自己一杯。
那矮小的男子微微一笑,伸出一隻手來,好像要摸她隆起的腹部。「這讓我成了個叔叔吧,對不對,布瑯?」
領事深吸了一口氣,用手摸著曾經載負著他的祖父麥林和祖母西麗相會的那條獵鷹魔毯上的花紋。
   別了!我還有留給夜晚的夢,
她點了點頭。「是你救了那個嬰兒……蕾秋和_圖_書……對吧?」
「是的。」
使他們的鴿翼顫動,他繼續燃燒……
  不是一隻傷感鬧劇中的馴羊!
她愛人的影像走近了些,用兩手抱著她說道:「妳真是個奇蹟,夫人。」他退回陰影之中。
布瑯、領事和馬汀.賽倫諾斯舉杯敬了保羅.杜黑和雷納.霍依特。
「該死的史坦。」布瑯嘟囔道,想起微波連接現在已經有了,而新的通訊衛星也進入了軌道。
未幾衝過明亮的海柏利昂;
布瑯的思想在飛轉,但是她在他的語氣裡聽到點什麼東西。「為什麼?你會在哪裡?出了什麼問題?」
然後他們坐在暗暗的燈光下,望著外面的城市和山谷,又喝了點酒,一直談到深夜。
領事打了開來,起先很慢,然後把外面的紙又撕又扯,露出裡面摺好的一床褪了色、歷盡滄桑的小毯子。他用手摸著,擡起頭來,用哽咽的聲音問道:「哪裡……妳怎麼……」
「不用謝,」布瑯說:「這是祝你旅程一路順風的。」
布瑯、領事,和馬汀.賽倫諾斯喝了一杯敬索爾和蕾秋的酒。
他們談起他們的老朋友們,想知道杜黑神父過得好不好,他們在收到最後一批超光速通訊資料中知道了他的新工作。他們想起了雷納.霍依特。
布瑯停在不到一公尺遠的地方。「當然。」她用只比耳語略大一點的聲音說道。她伸手去摸他,卻從他身體穿了過去,不過並沒有一點光像會有的閃動和模糊情形。
馬汀.賽倫諾斯陪著她走回詩人之城。他們在住處外面的樓廊上停了下來。
「你當時真的在那棵樹上嗎?還是說只是睡在荊魔神廟裡時的幻覺?」布瑯向他問道。
布瑯回頭看了看詩人之城和再過去的山谷。最高幾座時塚的頂端依稀可見。人面獅身像的一邊翅膀映在陽光裡。
「大概是所有這些,還有別的。」領事微微一笑,晃著手裡酒杯中的白蘭地。「說真的,在超光速通訊完蛋之前,已經有足夠的影像資訊讓我們知道,儘管有些真正的問題,萬星網裡大部分的老世界都會過得很好的。」
現在,飛船遠離了市區,沿著河飛行,布瑯第一次清楚地看見南方的山頂,哀王比利的臉仍然憂愁地俯看著城市。臉上有一道十公尺長的新疤痕,是戰爭中一道雷射光在比利臉上劃下的,正慢慢地隨著風沙消褪。
在萬星網摧毀後,海柏利昂的戰爭並沒有持續很久。驅逐者占領了太空港和首都的事實,由領事和前總督席奧.連恩發起的和約中,轉化成萬星網的割讓和與新自治委員會的共治。但從萬星網覆亡後將近六個月的時間裡,唯一來往太空港的,只有從仍在星系內的霸軍艦隊殘留部隊來的登陸艇,和經常到訪的驅逐者聚落星際觀光團。現在看到高大的驅逐者在傑克鎮廣場上購物,或是某些更奇形怪狀的人在西塞羅的店裡喝酒,都不是什麼奇怪的事了。
布瑯嘆了口氣,摸著隆起的肚子——她一向最討厭孕婦這種深情流露的動作,現在卻發現無可避免——然後很笨拙地走到觀景甲板的一張椅子邊坐下。(要是才七個月就這麼大了,等到足月的時候,她會是什麼樣子呢?)布瑯擡頭望著她頭上充滿瓦斯氣體的巨大氣球鼓突的弧線,不禁為之畏縮。
「你想在萬星網裡會找到什麼呢?」席奧向領事問道:「無政府的混亂狀態?暴民統治?回到石器時代的生活?」
濟慈嘆了口氣。「智核已經消失了。而即使是把我給減縮了,這裡的數據圈也太小了,容不下我……除非是霸軍太空船上的AI,而我想我不會喜歡那裡,我一向不大會聽命行事的。」
詩人略微遲疑了一下,「好吧,我想,我們有巡邏的——機器人和人類都有——而我們的巨妖荊魔神還沒有再出現過……不過,還是要小心點,好嗎?」
布瑯點了點頭,和其他旅客一起向來送行的人揮手道別。然後,在飛船解開繫纜,拋下壓艙物,緩緩地在眾多屋頂上方開出去時,她還一直在觀景層揮著手。
布瑯放過了這個話題。「我有個主意和_圖_書,」她說,然後她把那個想法告訴了他。
「一點也不錯,」賽倫諾斯溫柔地說:「不錯,我兩者都是,兩者都是真實的,兩者都很痛。我會因為妳救了我而永遠愛妳、珍惜妳,布瑯。對我來說,妳永遠都能走在半空中。」他拉起她的手來吻了一下。「妳要進去了嗎?」
這個海柏利昂最大的城市受到兵燹之災,但現在大部分都已經重建,而由塑性纖維墾殖場和南方大陸一些小城市來的三百萬難民中,大多數都不顧驅逐者近來對塑性纖維大感興趣而選擇留下。因此這個城市成長得像一隻大象,有了基本的建設,例如電力、下水道,以及可以到達擠在太空港和那個老鎮之間的小山頂上的電磁纜車。
布瑯想要回想起她剛才讀過的,她所愛的人那首最長、最好的、未完成作品的最後幾行:
「妳在想什麼,布瑯?」領事在長久的沉默後問道。
席奧.連恩說:「故障了的AI?我以為你的船上有智核以外最好的AI呢。」
「妳看,」馬汀.賽倫諾斯對布瑯說:「要是妳那天沒有操他媽的那麼快把我救下來的話,我就可以回到家鄉去了。」
啊,你們三個鬼魂,再見!你不能擔起
馬汀.賽倫諾斯看了布瑯.拉蜜亞一眼,再仔細地看著她的微笑,然後轉回身來對著領事。
飛過邊緣城時,在上層休息室裡供應晚餐,然後開始橫越草海,夕陽正以彩光照亮了這片大草原,而百萬枝草在吹送飛船的微風下形成草浪。布瑯把咖啡端到她在觀景甲板上最喜歡的那張椅子去,將窗子開得大大的,看著草海在面前展開,有如撞球臺上的光滑絨布。天光漸漸暗下來。就在甲板上的燈準備點亮之前,她看到一架風船車由北向南開過,頭尾都搖晃著燈籠。布瑯俯身向前,能清楚地聽到巨大輪子的轟然響聲,以及三角帆布的劈啪聲,風船車起伏著搶風。
劃破那溫柔的天上時刻,
「對呀……你們聽……」領事按動了他的通訊記錄器。
研究者宣布內部為禁區,他們費盡心力,想解讀在石上但因年代久遠而損毀得很厲害的字跡。到目前為止,他們只能確定三個詞——全是元地球的拉丁文——翻譯出來是「大圓形競技場」、「羅馬」和「重新移居」。已經有人傳說這個入口通往失蹤的元地球,而在刺樹上的受難者已經轉送到了那裡,還有幾百人等著。
「我的孩子?」她勉強說道,有點喘不過氣來。「強尼和我的孩子?」
領事斜眼看了看她。「我要它列一張通常起飛前都要有的檢查清單。結果那蠢船給了我一首詩。」
布瑯發現在某方面說來,這話還真一點也不錯。海柏利昂是驅逐者和前霸聯公民會面的地方。單是這幾座時塚就代表了未來的貿易和觀光事業,還有人類宇宙適應沒有傳送門的生活之後的來往交通前景。她試著照驅逐者的看法來看未來,巨大的太空船隊擴大了人類的世界,以基因工程讓人類改造,適應廢氣大星球和小行星以及比火星或希伯崙環境更惡劣的世界。她想像不出來,那是一個她的孩子可能會看到的宇宙……說不定要到再下一代。
「超級數據圈,」他說著向他身後看了一眼。「可是那裡到處是獅子、老虎和熊。而且我也還沒準備好。」
那個濟慈的人格摸了下臉頰。「這是人類靈魂和烏蒙與智核追求了那麼久卻到死都不了解的AI邏輯的結合。」他說。他向前走了一步。「我只希望在她教導那些她必須教導的東西時,我也能在就好了。看那對世界有什麼影響,不論這個世界,或是其他的世界。」
「妳當時能看到我嗎?」
「沒有別的地方了嗎?」布瑯問道。
布瑯、領事和馬汀.賽倫諾斯又為敬費德曼.卡薩德而喝了一杯。
「好的,」布瑯說。她摸了下肚子。「我們會小心的。」
現在無論當地人,來訪的霸軍船員以及驅逐者都稱之為傑克鎮的首都,在晨光中看來潔白而乾淨。飛船由市中心的停泊塔hetubook.com•com起飛,朝胡黎河上游的西北方飛去。
馬汀.賽倫諾斯說,這個地方沒人的時候集體智商要高得多。
「船上那該死的電腦整個早上都怪怪的。」領事嘟囔道。
他們在朝聖者休息站停了一陣,補充新鮮的食物和水。重新充氣,更換了船員,但布瑯並沒有下船走動。她看到電纜車站周圍的燈光,等到他們終於開始繼續航行時,飛船似乎沿著那一連串纜車塔進入馬轡山脈。
「啊,對了,」賽倫諾斯說:「那個本來可以當神卻沒有當成的詩人。」
宴會設在重建的大餐廳裡,巨大的穹頂回響著笑聲,聽馬汀.賽倫諾斯朗誦猥褻的詩篇和其他的藝術家上演戲文。除了領事和賽倫諾斯之外,布瑯所坐的那張圓桌上還有十來位驅逐者來賓,包括自由人金伽和柯德維爾.明蒙,還有芮斯梅特.柯爾北三世,穿著縫在一起的毛皮,用一個高高的圓錐當帽子。席奧.連恩致得很晚,滿懷歉意地先跟大家講了傑克鎮最新的笑話,然後到這張桌上來和大家一起吃甜點。最近連恩一再被提到民眾會在馬上就要來臨的四月大選中,將他選為傑克鎮的鎮長——似乎當地居民和驅逐者都很喜歡他的行事風格——到目前為止,席奧都沒有表示會拒絕這份榮譽。
領事搖了搖頭,緊緊擁抱了布瑯一下,和其他人握過手,然後乘著升降機進了他的太空船。布瑯和其他人走回到航站大廈裡。
在過去幾個月裡,布瑯一直住在西塞羅的店裡,史坦.魯維斯基把那棟傳奇性建築受損的部分重新擴建,原先旅舍的那廂四樓有幾個大房間,布瑯就住在其中一間裡。「天啊,我才不要大肚子的女人來幫忙呢!」每次布瑯說要做點什麼的時候,史坦就會這樣大喊大叫,可是她結果總還是照樣在魯維斯基嘟嘟囔囔下做各樣的事情。布瑯雖然懷了身孕,可是她畢竟是個盧瑟斯人,在海柏利昂才幾個月,她的肌肉並沒有完全萎縮。
布瑯把那個巨人抱得緊到連肋骨都壓得格格作響,使得他大為尷尬,而周遭旁觀的旅客大為高興。「夠了啦,該死的,」他揉著身子咕嚕道:「告訴領事說,在我把我那一文不值的小旅舍傳給我兒子之前,希望能看到他那一文不值的臭皮囊回到這裡來。把這話告訴他,好嗎?」
她微微一笑。「在想未來,」她說:「還有強尼。」
布瑯根本沒有想到會有人來接她,每個認得她的人都以為,她會在那天下午和席奧.連恩一起搭乘他的浮掠機來。可是布瑯覺得搭乘飛船比較適合她一個人想想心事,而她在這一點上是對的。
可是就在纜繩還沒拉緊,船梯還沒放下的時候,布瑯已經看見領事的那張熟悉面孔夾在那一小群人裡,站在他旁邊的是馬汀.賽倫諾斯,正在他不熟悉的晨光中皺著眉頭,瞇著眼睛。
那份禮物是一八一七年版的濟慈《詩篇》。由魯維斯基親手以皮面裝訂。
「別忘了,」布瑯說:「我可是巨妖殺手,我走在半空中,把他們變成玻璃小妖精打碎掉。」
破曉時分,他們飛過了時光堡,即使是在薔薇色的光裡,那座城堡的石頭仍然沒有一絲暖意。然後那片沙漠出現了,詩人之城在左舷閃著白光。飛船向那裡新建的太空港最南端的停泊塔降落。
重新封閉的水晶獨石巨碑是費德曼.卡薩德上校的墳墓。石頭上刻有解碼的文字,記載一場宇宙戰爭和一個由過去來的偉大戰士,協助打敗了痛苦之王。由火炬船和航空母艦上下來的年輕士兵都為之感動不已。卡薩德的傳奇在這些船艦回到舊萬星網的各個世界去之後,會流傳得更廣。
柔和地由我眼中消失吧,再次
  成為夢幻之甕上如假面的身形;
布瑯在日出之前到了太空港。那實在不是一群很快樂的人在道別,除了要說再見的難過之外,馬汀、領事和席奧都因為在後萬星網時代的海柏利昂醒酒丸缺貨而飽受宿醉之苦。只有布瑯神清氣爽。
領事用手比畫了一下,「我想智核死了之後,他也不可能還活著,妳說呢?」
那天早上,史坦開車把她送到停泊塔,幫她拿行李和她要送給領事的那包東西。然後那位小旅舍的老闆交給她一個他自己帶來的一小包東西。「到那個鳥不生蛋的鄉下地方去,一路好無聊,」他不高興地說:「妳得有點東西看看,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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