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三度銷魂情深切

司馬彥點頭說道:「老人家說得不錯,事實確是如此!」
說完便即吟道:「我家東海君西北,早慕芳名蓋代豪,一夕肺肝涕淚語,百年姊妹生死交。」
聶小冰一聽便即點頭說道:「這是好詩!因為情爭一字『真』,彥哥哥熱淚如傾,傷心成句,自比那些無聊儇薄文士,於擁妓在懷,狂歡行樂之下,所作的什麼『夢魂飛萬里,和淚奇相思』等胡扯詩兒,強上千百倍了!」
艾紫君答道:「那時我在到處尋找可以解救歐陽姊姊的罕世靈藥,但卻毫無眉目,司徒潞遂決定若能找到她『龍湫舊友』,只要對方肯還『大還丹』,使歐陽姊姊度劫重生,她便把毀容舊恨,一筆勾卻!」
看不見他的身材,也看不見他的容貌,故而不知道這第三人究竟是男是女?
柴天藻冷笑說道:「你們還要一吹一唱則甚?我對我的兩隻眼睛,總還信任得過。」
這套劍法,精奧異常,威力無比,自難立時學會,但因司馬彥在其他武功方面,已有極為深厚造詣,故能舉一反三,於聶小冰悉心指點之下,把基本招式,及基本變化記熟。
柴天藻答道:「叫『八霸幫』,主持人物是『武林八霸天』,定於明年四月初一在『六詔山惡鬼谷』中成立,並傳柬天下,邀約有名人物,參與開幫盛典。」
司馬彥遂把在括蒼山,巧遇「黃山逸叟」柴天藻,聽說這「削成崖」頂,曾有絕代容光的白衣麗人出現等事,說了一遍。
話完,轉身伸手,把那深垂素幔,高高揭起。
聶小冰軒眉笑道:「且揚湖海氣,彈劍十年遊!有三千六百五十日之久,足夠司馬兄對小弟細細欣賞了!」
司馬彥揚眉問道:「這樣一來不是撞對了嗎?」
聶小冰接口說道:「彥哥哥,歐陽姊姊雖然對你憐才,我又何嘗不是如此?故而最好把『獨』字改成『枉』字。」
柴天藻也覺得司馬彥神情過分沉穩,似乎毫無愧於心,遂又仔細向他看了兩眼,緩緩說道:「如今是八月初九,再過七月有餘,武林中要新成立一個極為邪惡的組織!」
艾紫君搖頭說道:「更妙的是大智禪師本與我和司徒潞姊姊相識,也正在幫助我們設法覓取靈藥,解救歐陽姊姊!」
艾紫君笑道:「司馬兄,你佩不佩服我的神機妙算?」
歌聲一起,聶小冰便驚覺自己不能控制情感,太以失態,趕緊離開司馬彥懷抱,滿面羞紅,舉袖拭淚。
艾紫君揚眉笑道:「冰姊請講!」
聶小冰見狀,轉喜為驚,愕然問道:「君妹,你不同意?」
聶小冰微笑說道:「歐陽姊姊在長睡方回,即將歸真返璞的一瞬之間,尚且對司馬彥那等關懷,難道司馬彥與聶小冰,就不應該為了紀念歐陽姊姊,而清清白白地,相守三千六百五十日嗎?」
聶小冰接口笑道:「尋找歐陽絮及馬空群的蹤跡下落,不是司馬兄最關心的兩樁事兒嗎?」
司馬彥見艾紫君果然知道有關「無為仙子」歐陽絮的訊息,自然心中暗喜,遂溯本追源,詳詳盡盡,把自己第一次來此以後的一切經過,向她說了一遍。
司馬彥在旁相護,渡過湖水,繞過竹林花圃,便到達了茅屋門前。
打破這片沉沉靜寂的,是聶小冰所發歌聲,她秀眉雙軒,卻笑吟道:「熱淚從今莫再流,情緣無垢足千秋,慕君秘洞神仙侶,弄我雙溪舴艋舟。……」
艾紫君翻著兩隻黑白分明的大眼。想了一會,依然搖頭笑道:「冰姊,我不知道你的意思何在?想不出來!」
司馬彥繼續吟道:「……感卿獨有憐才意,愧我難尋續命方……」
艾紫君帶著淚光笑道:「我不是傷心,而是感動!是為了歐陽姊姊、聶姊姊,以及司馬兄的高尚品格,深深感動,我在你們之間,找不出半絲妒忌,看不出半絲私慾,所以見到的只是一片發自內心的至情至性!」
但司馬彥、聶小冰又怎知道他們之間,不足為外人道的旖旎風光,竟被第三人看在眼內。
聶小冰笑道:「司馬兄為何說起違心之論來了?你有兩樁大事在身,怎道是無所事事?」
司馬彥訝然問道:「君妹,你怎麼了?」
耿耿星河,天光破曙,聶小冰一聲情興滿足的長長喟嘆,妙目微睜,向司馬彥嫣然笑道:
話猶未了,艾紫君卻已破涕為笑,搖手說道:「司馬兄,我歐陽姊姊的最後遺言,你已經替她做到了!」
司馬彥用在又驚又喜之下,更添了滿面疑雲,因為靈床上的白衣女子歌聲,竟彷彿有點熟悉?
艾紫君嬌笑說道:「我把這首詩兒,略加改動,不是更切合目前光景了嗎?」
聶小冰攀登七八丈後,未見司馬彥隨來,不禁駐足回頭,笑聲叫道:「彥哥哥,是識途老馬,怎的不來?我又找不到那秘洞入口所在。」
此時無聲勝有聲,聶小冰的如此神情,如此舉動,沒有絲毫矯揉造作,完全是自然而然,一片純情,發自內心,那得不把敦敦多情「離垢書生」司馬彥,弄得癡呆呆地,不知如何是好?
聶小冰聽到此處,忽然含笑叫道:「我明白了!」
艾紫君「哦」了一聲,秀目微揚,目注司馬彥,繼續問道:「司馬兄,第二點呢?」
艾紫君失笑說道:「我不是仙人,怎會未卜先知?只是埋葬了歐陽姊姊以後,因平素情分太深,捨不得離開她,才決定在此小住些時,陪陪我歐陽姊姊!」
如今司馬彥問到自己,不能不答,只好含笑說道:「我是看見彥哥哥對於歐陽姊姊,如此情真,深為感動!」
司馬彥目注靈幃素幔,心中一酸,又有兩行珠淚,滾下青衫,悲懷難抑,悽然吟道:「熱淚無端落兩行,此中情味比天長……」
夜色深籠,雖然時屬五月中旬,但靜夜空山,卻也涼風似水。
艾紫君平素何等大方磊落,但自從聽了聶小冰向自己耳邊低聲所說的「娥皇女英」四字以後,卻自然而然地,有些靦腆起來,不好意思與司馬彥的目光相對。
艾紫君聞言,高興得嬌笑連連,點頭說道:「我怎麼不願意呢?我失去了一位歐陽姊姊,卻獲得一位聶姊姊,並加上一位彥哥哥,豈不便宜透頂了嗎?」
聶小冰話完,見司馬彥未再反對,遂向柴天藻含笑說道:「柴老先生,你有沒有聽說過『玉琢嫦娥』這個外號?」
她走到歐陽絮墳前,只見司馬彥一會兒看墳,一會兒看月,英雄俊目之中,及所著儒衫上,顯有淚光淚漬。
司馬彥「哦」了一聲,恍然笑道:「他們蹤跡不知,可遇難尋,還不是南北東西,隨意察訪,碰碰機運而已!」
聶小冰一面幫艾紫君切菜溫酒,一面微笑說道:「君妹不妨想上一想,在古人之中,以那一雙姊妹最為要好?」
故而他一路之上,始終是在盤算怎樣處理聶小冰與自己之間的這段高尚誠摯感情,才能對人對已,兩無所憾?
聶小冰一旁聽得憤然叫道:「柴天藻,你在當世武林中,也算得上是號人物,怎麼如此口出污言?對我司馬兄加以侮辱。」
人,總是極富感情的高等動物!聶小冰雖在詩句之中,祝賀司馬彥與歐陽絮劫後重逢,從今莫流熱淚!但她自己心中悽苦情思,卻無法忍耐地,一齊化作了如線珍珠,隨著吟聲,流得衣衫盡濕。
司馬彥黯然伸手推簾,與聶小冰一同走入內室。
柴天藻聽她如此說法,才知這聶姓少年,可能真有些不凡的來歷。
話猶未了,聶小冰便嬌聲笑道:「彥哥哥,我歐陽姊姊活了!」
這一笑以後,「黑眚谷」口,自然呈現了一片旖旎風光,兩人互相為相慰藉,暫解相思,說不盡的妾意如綿,郎情似水!
聶小冰一雙妙目以內,電射神光地,朗聲說道:「聶小冰自信尚屬武林奇女。不瞞你說,我今日與你相見以前,生平第一大願,便是嫁你!但見了你,並聽了你所說故事以後,嫁給『離垢書生』司馬彥之事,卻退了一格,變成了我第二大願。」
司馬彥目光一注之下,不禁看得有些發呆,心想聶小冰這一改易男裝,幾乎已可與那自己生平所見最美的男子莊伯樂,互相比擬?
柴天藻哈哈笑道:「可能是我柴天藻孤陋寡聞,不曾聽說過當世武林以內,有這麼一位享有盛名的聶姓少年。」
司馬彥長嘆一聲,雙拳緊握。
聶小冰見司馬彥聞言之後,忽作沉吟,遂微笑說道:「司馬兄。你剛剛還說是由我決定行止,南北東西,任意所之,怎麼對我提出的第一個東南之遊,就如此沉吟了呢?」
聶小冰點頭說道:「好!彥哥哥,等我揭開幃幔看看,我們馬上就走。」
司馬彥聽得驚喜萬分地問道:「賢弟怎麼知道?」
柴天藻冷然說道:「你何必明知故問,『八霸天』除了身份隱秘,姓名不知的那位盟主以外,不就是『雲夢三奇』及曾經參與『雲夢爭奇大會』的『南荒毒蝟』柳文宗、紅衣番僧、化外兇苗、再加上閣下『離垢書生』司馬彥等七位嗎?」
聶小冰又自低低說道:「李義山的詩兒,作得太好,『春蠶至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乾』,『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是多麼情思深刻,意境高美的句子,真虧他想得出來。」
司馬彥聽聶小冰這樣說法,遂向艾紫君笑道:「艾姑娘,我不想白說與聶小冰之間的故事,最好有個交換條件。」
司馬彥偏頭看了聶小冰一眼,聶小冰秀眉雙軒,大大方方地,含笑說道:「書有未曾經我讀,事無不可對人言!彥哥哥不妨把我們之間的十年之約細細地,講給艾姊姊聽!」
司馬彥不能緩https://m.hetubook.com.com步入內,搖頭嘆道:「賢弟看這情景,我們又是白來一道!『黃山逸叟』柴老人家所見白衣女子,只是一種巧合,不是你對她極為欽佩的『無為仙子』歐陽絮姊姊!」
艾紫君也感慨萬分地,以一種悽絕神情,緩緩說道:「當時在場之人,真懷疑蒼天是否有眼?神明是否有靈?因為這時歐陽姊姊所服『百年茉莉根』的時限已滿,人自長睡之中醒來,說完最後幾句遺言,永絕塵寰,剛剛真正的長眠以後,大智老禪師忽從那盤『八寶神泥』以內,面含苦笑地,取出了一粒雖然續命有能,卻已返魂無術的『大還丹』來!」
原來聶小冰向她低語的是「娥皇女英」四字。
司馬彥目光微注聶小冰,似在問她這種真誠敬意,卻是如何表示?
艾紫君笑道:「我只知道此人武功之高,委實罕世無敵。將來大破『八霸幫』時,必須對他特別戒備!」
聶小冰從艾紫君的神情之內,彷彿感覺得出這件事兒與自己有些關係,遂訝然問道:「歐陽姊姊所後悔的是什麼事呢?」
艾紫君看見他們誓言已立,自不便再為勸阻,忽然長聲一嘆,也自玉頰上垂落了兩行珠淚。
司馬彥幾乎疑心自己聽錯,又復顫聲問道:「賢弟,你……你……你說什麼?」
聶小冰面色安詳地,微笑答道:「我第一大願是要把一位完完整整,清清白白的『離垢書生』司馬彥,還給我心儀已久的『無為仙子』歐陽絮姊姊,然後我便永脫情纏,彈劍江湖,仗掌中三尺青鋒,鏟盡不平之事。」
聶小冰玉手遙指,含笑說道:「茅屋中有燈光呢。」

聶小冰看了這位「黃山逸叟」柴天藻一眼,緩緩說道:「你自然應該相信我們的話兒,我在當世武林中的名頭,又不會比你這『黃山逸叟』四字,差了多少。」
司馬彥搖頭一嘆,舉袖拭去頰間淚漬,青衫飄處,也自騰身。
聶小冰也悽然欲泣,搖頭嘆道:「歐陽姊姊想得大周到了!」
但在進入「浙江」省境以後,終於略有所獲。
聶小冰悽然笑道:「唐人李德新詩云:『嶺外音書絕,經冬復立春,近鄉情更祛,不敢問來人』,恰好便是彥哥哥此時的心情寫照。你沒有勇氣推門,我替你推,但願缺月再圓,殘花復好,能看見是一位鮮龍活跳的『無為仙子』歐陽絮姊姊。」
司馬彥長嘆一聲,緩緩說道:「司馬彥雖對歐陽仙子,衷心欽慕,歐陽仙子的血淚遺書之內,也對我款款留情,但人生若夢,結果如何?尚難加以斷定,司馬彥不敢存得隴望蜀之心,祈求賢弟與我莫再分離,永為兄妹。」
司馬彥皺眉說道:「柴老人家『三奇水塢』之中被設局行騙一事,確實卑鄙,但係『雲夢三奇』與『南荒毒蝟』柳文宗等,串通所為,卻與我司馬彥有何關係?」
艾紫君嬌笑說道:「人間事,奇妙無比,更往往會一話成真!我記得我與司馬兄在『梁子湖』分別以前曾對你說過,要你與聶姊姊鴛夢雙偕之時,請我艾紫君喝上一杯喜酒!」
司馬彥聽得皺眉苦笑說道:「柴老人家,你這消息,是從那裏來的?」
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司馬彥恍然問道:「聶賢弟是想先遊『天姥山削成崖秘洞』嗎?」
司馬彥全身一顫,俊目立閃淚光,聶小冰的玉頰之上,也流下了兩行珠淚。
照說,武功到了司馬彥、聶小冰這等火候,在周圍十丈以內,金針落地,宛若雷鳴,那裏會藏得有人,而並未發覺之理?
司馬彥連連點頭,艾紫君又微笑說道:「司馬兄請講,我們就把這兩樁故事,作為交換條件,消此長夜便了。」
所能看到的只是一角白衣。
此情此景,太以突然,以致使這小室之中,形成一種由驚奇過度而產生的沉沉靜寂!
聶小冰目光一閃,看著司馬彥,截斷他話頭,微笑說道:「司馬兄,李青蓮的詩句雖美,但還及不上你與『無為仙子』歐陽絮姊姊之間的那段銷魂故事,能令人蕩氣迴腸,悠然神往!」
司馬彥不明白聶小冰的話意所指,愕然問道:「我有兩樁大事在微身?」
司馬彥不知聶小冰要立什麼誓兒?只是隨同她茫茫然地面碑而立。
艾紫君看得暗暗點頭,含笑勸慰說道:「司馬兄與聶姊姊不要傷心,你們大概想知道歐陽姊姊的遺世羽化經過?」
艾紫君見狀,芳心中頗覺感動地揚眉笑道:「彥哥哥,『似此星晨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你不要傷心了,冰姊姊命我來請你去往花圃之中,飲酒賞月。」
聶小冰笑道:「彥哥哥怎麼老是忘不了這種不必要的客套?你在這種心緒之下,所成之禱,無論工拙,定出至情,那裏還用得著凝練字句?」
約莫半個時辰過後,遠遠又起了疾馳步履,司馬彥從神思惘惘之中,抬頭看去,只見一條輕靈異常的白衣人影,飄墜在「黑眚谷」口!
聶小冰一雙妙目之中,也自淚光盈盈地,悲聲說道:「彥哥哥,你這首詩兒,全是目前光景,白描寫實,最易感人,我……我也有點想哭了呢!」
聶小冰「哦」了一聲問道:「這邪惡組織,叫做什麼名字?由誰主持?及在何時成立?」
艾紫君嫣然笑道:「我們三人曾經同以黑衣蒙面打扮,參與過『雲夢爭奇大會』,她是『九幽冥后』司徒潞。」
「司馬兄,夠了嗎?讓我去改易男裝,我該做你的聶賢弟了!」
司馬彥微嘆說道:「第一點是我所送聶姑娘的那粒『萬妙駐顏丹』,不是真丹,只是一粒魚目混珠的尋常丹藥!」
聶小冰笑道:「我們姊妹同去整頓飲食,讓彥哥哥單獨在此再復略作徘徊,憑弔憑弔歐陽姊姊便了。」
司馬彥也深有此感,遂驚喜交加地向柴天藻長揖為禮,含笑說道:「多謝柴老人家見告此訊。司馬彥與聶小冰,因急於趕赴『天姥山削成崖』,一探究竟,就此向老人家告別。」

這人身著白色儒衫,但不是適才藏在石後的白衣書生,而是「玉琢嫦娥」聶小冰,換了男裝趕到。
艾紫君聽了這「娥皇女英」四字,先是羞得低垂粉頸,但隨後又拍起頭來,睜大一雙妙目,向聶小冰詫然凝視。
司馬彥點頭笑道:「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這江左名城,自然是個極佳去處。」
話完,便與司馬彥雙雙同作東南之行。
司馬彥問道:「歐陽仙子既已仰藥長眠,為何我第二次來時,卻見榻上空空,仙軀不在?」
聶小冰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凝視司馬彥有頃,秀眉微揚,含笑問道:「司馬兄,我們都是直心腸人,不妨大家把話兒說明白一些,你打算要我怎樣?」
司馬彥驚訝問道:「那時百日大限將滿……」
面朝裏臥,和衣睡在素幔後靈床上的白衣女子,忽然並未回身地曼聲歌道:
但一直等到雙雙抵達「天姥山削成崖」的峭壁之下,司馬彥也不曾從聶小冰臉上看出絲毫悽愴神情!所見到的只是一種湛湛神光,及絕無矯揉造作的滿面喜悅之色。
司馬彥笑道:「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這兩處的風物景色,比揚州更稱靈秀美好!聶賢弟既然嚮往,愚兄便陪你先游這蘇、杭、揚三州。」
聶小冰搖了搖手,含笑說道:「在暢遊杭州、蘇州、揚州之前,我還想請司馬兄帶我先去遊覽一個所在。」
聶小冰嬌笑說道:「我行囊寄存在前山一座尼庵以內,囊中便有男裝,司馬兄且在此候我片刻便了。」
誰知素幔才揭,聶小冰立即放手回身,兩道其清如水的湛朗目光,凝視著司馬彥,目光中充滿了不知是愁是喜是驚的奇異神色!
就在這風景絕佳的一株參天老桂以下,果然有座新墳,墳前一方精緻石碑,碑上鐫有「無為仙子歐陽絮之墓」,九個隸書大字。
聶小冰微笑吟道:「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我對揚州風物,極為景慕。」
聶小冰雙眉一挑,正欲翻臉,司馬彥向她搖手笑道:「聶賢弟忍耐一些,其中定有蹊蹺,讓我來向柴老人家,問得清楚一些。」
聶小冰接口笑道:「司馬兄不要猜了,我是想先遊『天姥山』。」
聶小冰聽得對「九幽冥后」司徒潞萬分欽佩,搖頭嘆道:「歐陽姊姊有了司徒冥后這等好友,真是死亦無憾!」
聶小冰笑道:「君妹,你這樣看我則甚?」
艾紫君嬌笑說道:「聶姊姊有話請講,我們雖係初識,但氣味相投,無殊道義深交,似乎不必再過分客氣。」
司馬彥手指聶小冰,滿面神光,侃然答道:「司馬彥與聶小冰如今僅是兄妹關係,尚非鴛侶,我們之間,訂有十年之的。」
司馬彥方一尋思,艾紫君便自朗聲吟道:「脫手靈丹贈美人,風萍偶聚有前因,定將永駐青春|葯,換得雲英未嫁身!」
如今司馬彥懷中的美人,是有情人!有情人的魔力,比起陌生人來,自然大不相同,不知要高出若干倍去!
三人靜寂無聲,默然好久,司馬彥方舉袖拭去滿面淚痕,又復問道:「歐陽仙子最後所說的,是什麼遺言?司馬彥願盡所能,替她辦到……」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曉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艾紫君不解問道:「甚叫十年之約?」
三人是在一條飛瀑之下,偶然相逢,司馬彥與聶小冰因認識和-圖-書「黃山逸叟」柴天藻,立即含笑抱拳,但柴天藻見了他們,卻面呈驚訝神色,足下微退半步。
聶小冰聽得柳眉雙揚,含笑叫道:「好個『百年姊妹生死交』,我真想與君妹結為一對最要好的姊妹!」
話完,彼此便即含笑而別,「黃山逸叟」柴天藻仍自遊覽「括蒼」景色,司馬彥與聶小冰則雙雙展足輕功,電掣雲飄般地,向「天姥山削成崖」趕去。
數千里長途,所經名山大澤,委實不少!司馬彥、聶小冰一再設法探詢,不僅未能獲知絲毫有關「無為仙子」歐陽絮的生死消息,竟連馬空群曾否假借「離垢書生」司馬彥的名頭,作甚惡事之訊,也無所悉。
艾紫君指著司馬彥,微笑說道:「歐陽姊姊後悔的是她自己業已為情所困,不應該再留給司馬彥兄那樣一封纏綿悱惻遺書,可能會害得這位『離垢書生』,為了這天上人間的『銷魂之約』而灰盡雄心,消沉一世!」
話猶未了,柴天藻便縱聲狂笑地,接口說道:「我知道你的隱衷,『離垢書生』四字,在江湖中聲名頗好,有『堂堂君子,巍巍出塵』之譽,忽然要作那等卑鄙之事,怎麼還敢以本來面目出現呢?」
聶小冰頗為不悅地,揚眉問道:「我已經替我司馬兄作了證明,你為什麼還不相信?」
司馬彥含笑問道:「老師既然如此誇讚學生,大概有所獎勵的?」
不提這位在墳前月下,含淚吟詩的「離垢書生」,且說在茅屋中整頓酒菜的「玉琢嫦娥」及「東海龍女」!
聶小冰妙目含嗔,向他嫣然一笑。
在這一大段黑暗無光的隧道之中。兩人未發片語,只是手攜手兒,肩併肩兒地,默默前進。
柴天藻搖頭笑道:「這位白衣美女武功極好,我明明看見她以絕頂輕功,攀登『削成崖』峭壁壁頂,衣袂臨風,縱目一眺,但等我隨後登壁之後,卻已渺無人影地,平白失去蹤跡!」
司馬彥聞言,遂把兩道觸目傷神,情深如海的目光,向艾紫君看了一眼。
艾紫君接口說道:「來救歐陽姊姊的那人,身邊恰有『百年茉莉根』,可使歐陽姊姊,把長睡待救的時日,再復略為廷緩。」
司馬彥、聶小冰大喜之下,彼此一敘年庚,果然是「東海龍女」艾紫君年齡最輕,作了小妹!
聶小冰道:「彥哥哥,我早就對我歐陽姊姊,心儀不已,自從進入秘洞以後,更對她佈置一切的聰明才智,欽佩到無以復加地步,靈幃之內,雖是空床,但我歐陽嬸嬸既然曾在這床上長睡,我總得看上一眼!」
艾紫君仔細向聶小冰看了兩眼,含笑說道:「聶姊姊,你莫要弄錯,我不是你心中所猜想的『無為仙子』歐陽絮呢!」
司馬彥向她搖了搖手,又對柴天藻問道:「柴老人家,你是在何時?何地?聽我親口所說?」
艾紫君取出窖藏臘味等物,一面蒸熟細切,一面向聶小冰嫣然笑道:「冰姊,我記得黃山谷曾有詩云:『我家北海君南海,寄雁傳書總不能。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聶小冰問道:「艾姊姊,那時你在何處?」
聶小冰「哦」了一聲,微提真氣,便自踏波渡水。
司馬彥見聶小冰竟敢透露真實身份,不禁向她以目示意。
聶小冰微掠雲鬟,嫣然笑道:「彥哥哥,我們尚未詳加察看,你怎麼就這樣悲觀?來來來,你且帶我去瞻仰瞻仰歐陽姊姊的秀閨密室。」
聶小冰聽得慰然笑道:「好個『天地縱荒老,此情無變時!』彥哥哥,有了這兩句詩兒,聶小冰便終身永侍兄嫂,亦所甘心的了!」
司馬彥問道:「他叫什麼名號,君妹怎未說出?」
司馬彥與聶小冰全是性情中人,聽到此處,均自淚眼模糊,欷噓欲絕,相看無語。
身形才動,忽又駐足不走,似想看看司馬彥與聶小冰在郎情似水,妾意如綿之下,有沒有更進一步的精采表演?
艾紫君玉頰之上,又復泛起一陣紅雲,但目光中卻神光湛然,毫不忸怩地,朗聲答道:「像彥哥哥那等文才武學,絕代丰神,品格又復高超端正的美男子,俏英雄,自是一般武林女兒的夢裏情人,誰能與他百年結侶,彈劍江湖,算得上三生有幸。」
司馬彥心中微跳,急急問道:「柴老人家,你……你可知道這位白衣女子姓名?」
司馬彥含笑說道:「我要求把我們所定的十年之約,略微改一些。」
司馬彥因未注意時日,既經艾紫君問,遂想了一會,感慨殊深地,搖頭嘆道:「駒光電逝,百事勞人,今日已是八月十四日,距離我第一次來此之時,整整一年了呢!」
聶小冰聽得方自玉頰微紅,司馬彥卻已臉色遭變,顫聲問道:「艾姑娘,你……你……此語何意?莫非歐陽……」
柴天藻弄得好不糊塗,苦笑說道:「聶姑娘之話,不會有錯,但柴天藻目睹之事,也不會有錯,這其中奧妙,真把我弄糊塗了。」
走完桂林,便是湖水,司馬彥指著湖心小島上的茅屋,向聶小冰含笑說道:「那島上茅屋,便是你歐陽姊姊所居……」
柴天藻「哦」了一聲,彷彿略有所悟,但仍然有迷惑未解之處。
柴天藻道:「我自『雲夢爭奇會』後,便立意暢遊東南名勝,這次便是由『天台』、『天姥』等山來此。」
此情此景,太以突然,以致使這小室之中,只復形成一種由淒涼無奈而產生的沉沉靜寂。
司馬彥問道:「柴老人家有話請講!」
他起初是只用耳聽,如今卻用眼看。
聶小冰一旁接口笑道:「這個『仙肌嫫母』的外號,也起得著實有趣,想來定是肌膚如雪,面目如鬼。」
司馬彥恍然悟出聶小冰已易男裝,自己又恢復了本來面目,難怪柴天藻會覺得有些陌生,遂含笑叫道:「柴老人家,不認得在下了嗎?」
艾紫君聽任他們傷心垂淚地憑弔一番,然後微嘆說道:「司馬兄、聶姊姊,我與歐陽姊姊亦屬世交,對她之事,知道得極為清楚!但此時見你們哭得傷心。我也方寸大亂,想不起應該從何處說起,最好採用問答方式,你們盡量提出問題,讓我一一詳細答覆。」
艾紫君答道:「中秋後的第四日,有位歐陽姊姊的手帕至交,來此探望,發現驚人巨變,遂把歐陽姊姊抱走,設法救治!」
司馬彥問道:「什麼所在?是三萬六千頃煙波浩渺的『太湖』還是終年霧鎮雲封,難見其真面目的『匡廬』,還是……」
司馬彥聞言,忽然想起自己與馬空群同往「北邙鬼府」時,所聞之事,不禁恍然大悟說道:「哎呀,我與馬空群一同進入『北邙鬼府』之時,歐陽仙子已被『九幽冥后』司徒潞,救到『鬼府』以內。」
三千六百五十日,日日江湖彈劍遊。
聶小冰道:「艾姊姊休對我們謬讚,你該把有關『無為仙子』歐陽姊姊的故事,告訴我們了吧?」
聶小冰秀眉微蹙,苦笑叫道:「艾姊姊,方才彥哥哥已詳細說明,我們之間,訂有十年之約!姊姊怎麼還……」
司馬彥點頭微笑說道:「天姥山景色雄奇,巖壑逸秀,李青蓮說得好:『天姥連天向天橫,勢拔五嶽掩赤城。天台四萬八千丈!對此欲倒東南傾』……」
但也不知是這白衣人的功力太高?抑或「離垢書生」與「玉琢嫦娥」雙雙為情思所迷,靈明不朗?居然自始至終,毫無所覺!
司馬彥笑道:「賢弟對於陰陽五行奇門變化等陣法一道,不曾涉獵過嗎?」
柴天藻目注聶小冰,哈哈一笑,正待答話,司馬彥卻仍未帶有絲毫怒意地緩緩問道:「司馬彥要向柴老人家請教一下,我做了什麼卑鄙之事?」
伊人身影已沓。司馬彥懷中溫香猶存,不由惘惘出神地,低聲吟道:「剪不斷,理還亂,是情慾,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艾紫君見他們無話再問,遂嬌笑說道:「冰姊姊,彥哥哥,你們問完了我,我也要問問你們,怎會突然趕來此地?」
她這幾句話兒,是以女音說出,宛若春風鶯脆囀,使人一聽便知,她是一位易釵而弁的男裝女俠!
司馬彥悵然若失,苦笑道:「屋中點的是萬年油燈,我第一次來時,歐陽絮人眠氣絕,第二次來時,歐陽絮人去榻空,都是這樣燈光明亮。」
聶小冰會意笑道:「司馬兄,這位柴老先生,雖然有點崖岸自高,看不起人,但到底久著俠名,不是奸惡之輩,我對他透露身份,似無大礙,否則他不相信我的話兒,硬要把仲尼認成陽貨,豈非纏夾不清嗎?」
聶小冰效法男子動作,及男子語音,一抱雙拳,朗聲笑道:「司馬兄,你為何如此注視小弟?」
風度翩翩,精神奕奕!
聶小冰一雙妙目之中,也不知道是由於悲傷?還是由於喜悅?淚光浮動,點了點頭,幽幽答道:「司馬兄,你這樁請求,我可以答應。若以『含笑看檀郎,與人情意長』和『飄然游四海,忍淚對相思』等兩種情況,比較起來,前者可能會比後者,淒冷萬倍!」
聶小冰搖頭笑道:「歐陽姊姊是天上神仙,我是江湖俗女,如何能夠比得?」
白衣女子這一轉身,呈現在司馬彥與聶小冰前的,是副清逸如仙微微含笑的絕美天人容貌。
司馬彥那裏知道艾紫君取瑟而歌,意在言外,竟然搖頭說道:「君妹,我認為夫妻情愛貴乎專一,魚與熊掌,不應得兼,『娥皇女英』的故事,未必便是佳話。」
因為第一次來時「無為仙子」歐陽絮是在床上,仰藥長眠。
聶小冰說話之間,目中仍自淚光隱約,話完,遂邁www•hetubook•com•com步走向幃前,伸手輕揭素幔!
司馬彥點了點頭,又復往下吟道:「……秘洞三臨如夢幻,伊人一逝只空床,低徊悽惻情難已,怎禁窗前月色涼?」
司馬彥何等聰明,聞言之下,霍然問道:「柴老人家莫非在天姥山中,有甚所見?」
司馬彥哈哈笑道:「聶賢弟的丰神太美,恍若潘安再世,衛玠重生,故而把愚兄看得呆了!」
目中難忍不平事,腰下時懸惡寇頭!……
聶小冰聽出對方語中有深意,不禁漲紅雙頰,趕緊接口叫道:「歐陽姊姊,你千萬不要誤會,小妹對你心儀已久,萬分欽佩你與司馬彥兄之間的這段無垢情緣!但絕無……」
司馬彥失驚說道:「是個女子?」
如今聶小冰傳授司馬彥「龍虎風雲劍法」,這位白衣人,好似也醉心絕學,從石後閃目偷窺,手中並不時有所記錄。
這第三人,就隱身在距離司馬彥、聶小冰,一丈四五遠近的大堆嵯峨怪石以後。
柴天藻聽完以後,也自感慨萬分,目光微注司馬彥、聶小冰,含笑讚道:「佳話,佳話,真是百世難聞,而今始見的武林佳話!司馬老弟與『無為仙子』歐陽絮之間的無垢情緣,純潔高尚無比,與聶姑娘的十年之約,更是合情合理妙事!但柴天藻得知這樁故事以後,卻有句話兒,要告訴司馬老弟。」
黃金入手,美人在懷,而不起絲毫貪慾之念者,其人若非白癡?必是曠代豪傑!
打破這片沉沉寂靜的,仍是歌聲。
說到此處,螓首微偏,又向司馬彥笑道:「今夕八月十四,明夜便是中秋,天上月圓,世間人合,艾紫君望司馬彥兄與姊姊把十年之約,改作一宵,明夜此時,便請我喝上一杯甜甜蜜蜜的交杯酒!」
四目一對,艾紫君忽然玉臉羞紅,垂下頭去。
聶小冰聽說眼前之人,竟非歐陽絮?不禁驚奇得妙目凝光,失聲問道:「姊姊是誰?」
司馬彥目光微微掃過四周,一種悽然情緒,突上心頭,自然而然地,垂落了兩行英雄珠淚。
司馬彥正是滿腹的悽愴,無法排遣,聽得聶小冰如此說法,遂含淚苦笑說道:「賢弟真是解人,我方才感觸太深,偶成一律,尚請賢弟指正。」
司馬彥見聶小冰業已透露身份,知這樁故事,曲折異常,非細加敘述,對方絕對充分瞭解,遂索性從頭至尾,詳詳細細,毫無隱藏地。向「黃山逸叟」柴天藻,講了一遍。
來時,當然抱著滿懷希望,但到了這茅屋門前。司馬彥竟然茫然卻立,自內心生出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感覺!
艾紫君取巾拭淚,嘆息一聲說道:「彥哥哥,我歐陽姊姊要是不死多好,她與冰姊姊,娥皇女英共侍一夫。男的是蓋代英雄,女的是曠世巾幗,又是各具美絕丰神,真足羨煞夷光,妒煞衛玠呢!」
司馬彥笑道:「此次進入秘洞,倘若仍未發現『無為仙子』歐陽絮有劫後重生跡象,則我們依舊履行我們的十年之約。」
聶小冰見狀,訝然問道:「艾姊姊,你怎麼也傷心了呢?」
司馬彥「呀」了一聲,劍眉雙蹙,正待說話,聶小冰卻把幽幽神色一收,含淚嬌笑,叫道:「彥哥哥不要說了,我們一言為定,我這做妹妹的,應該趕緊替哥哥找回嫂子去。」
屋中情狀,與往日絲毫未變,靜悄悄地,充滿了一片安謐。
聶小冰一旁問道:「來救歐陽姊姊的這個人是誰?」
司馬彥嘆息一聲說道:「那倒真是一處洞天福地,只不過住在其中,難免觸景傷情,時興感慨而已!」
聶小冰對她陌生,司馬彥卻曾相識!
歌聲一住,白衣女子又復笑聲低語說道:「聶姑娘,『弄我雙溪舴艋舟』之語,是李清照說的,你不會像易安居士那等命薄!我就以你適才『羨君秘洞神仙侶』之句,祝賀你與司馬大俠如何?」
司馬彥搖頭嘆道:「一番失望一銷魂!我幾乎沒有勇氣,再推這茅屋門了!」
司馬彥點頭說道:「我早就說過一切由賢弟決定。」
聶小冰笑道:「君妹,你怎麼好像早就知道我和彥哥哥要來,而睡在歐陽姊姊的靈床之上,把我們嚇了一跳!」
艾紫君黯然嘆道:「事情雖然撞對,時間卻撞不對!大智禪師道行雖深,卻無前知慧覺,等他無意發現『八寶神泥』以內,居然藏有千尋末獲的『大還丹』,歐陽姊姊卻恰好油盡燈乾,香消玉殞!」
聶小冰一出隧道,便笑逐顏開,臉上的哀怨情愁,消失得乾乾淨淨,只是彥哥哥長,彥哥哥短的指點風光,觀賞景色。
聶小冰外號「玉琢嫦娥」,其肌膚之美,可以想見?如今穿了這件白色儒杉,人衣相映越發顯得英朗絕世,俊秀無儔。
第二次來時床上空空,伊人渺渺。
語音方了,嬌軀微閃,便即電疾馳去。
艾紫君未答聶小冰所問,卻向司馬彥笑道:「司馬兄今夕何夕?」
艾紫君嫣然一笑,緩緩說道:「冰姊,我忽然發覺,你與『無為仙子』歐陽絮姊姊的性格,極為相近。」
艾紫君揚眉笑道:「那兩點錯了?」
她是誰呢?
司馬彥扼腕長嘆說道:「真是事事陰差陽錯,姬綠綺會被『妙手郎君』游天樂把『大還丹』偷走,游天樂會把『大還丹』藏在『八寶神泥』以內,寄放在我的身畔,而我又為結善緣,把這盒中藏『大還丹』的『八寶神泥』,送給了大智禪師……」

柴天藻「咦」了一聲,反向聶小冰問道:「我為什麼要相信你的話兒?」
聶小冰的感覺,是欽佩羨慕之中,略帶一些慚愧。
艾紫君靜靜聽完,微嘆一聲,目光中滿含欽佩神色,向司馬彥及聶小冰,含笑說道:「司馬兄與聶姊姊之間的霽月風光,高尚純潔情懷,委實使小妹欽佩得五體投地!」
柴天藻點頭說道:「我若不拿出真憑實據,你大概也不會承認?約莫是端陽過後的四五日光景,我於『幕阜山』中,一片密林以內,看見你與『雲夢三奇』中的老二,『長腳仙人』康醉天,在林外談論組織『八霸幫』之事,康醉天並說他新近認識一位武功超凡入聖的絕世怪人,足可睥睨舉世群難,作為八霸天的『霸中霸主』!」
聶小冰低頭掩面,淚落衣衫。
司馬彥心中百感交集,正不知應該怎樣答應?聶小冰卻向他嫣然笑道:「彥哥哥,我們且對著歐陽姊姊的墓碑,立上一個誓兒。」

柴天藻嘴皮微披,滿臉不屑神色,哂然說道:「你何必再假作清高,盜名欺世!南荒秘訊,不久即將傳遍中原,到那時誰還不知道,『離垢書生』司馬彥,與『南荒毒蝟』柳文宗,及『雲夢三奇』等人,全是一丘之貉!」
司馬彥點了點頭。
話猶未了,艾紫君便搖頭笑道:「聶姊姊,天上遙隔的牛郎織女,尚用『金風玉露一相逢』,你和司馬兄彈劍江湖,朝夕相惜,中間卻有個十年之約,加以束縛,豈非大煞風景?」
途中除了把「龍虎風雲劍法」的精微變化,悉心相傳以外,便是盡量旁敲側擊地,設法使司馬彥消減情愁,振發起如雲豪氣。
這位武林名宿,就是以「無影十三飄」享名江湖的「黃山逸叟」柴天藻!
聶小冰笑道:「三入『削成崖秘洞』,算得什麼?我聽了你說得這地方太美,遂想前去看看,倘若當真合意。十年而後,便以定居。不也是個現成絕妙所在嗎?」
原來,這靈床上轉身相向,面含微笑的絕美白衣少女,並不是想像中的「無為仙子」歐陽絮!
柴天藻抱拳還禮,含笑說道:「司馬老弟不必多禮,天佑古人,凡事如意,老朽以此二語為祝!我們此番別後,也許要等『八霸幫』開幫的四月初一,在『六詔山惡鬼谷』中,再相逢了。」
司馬彥暗想自己剛剛風塵僕僕地從東南趕到此處,如今竟又要返東南,可見如夢人生,委實不可捉摸。
司馬彥雙伸猿臂,把住聶小冰的香肩,不再稱她「賢弟」,改口叫道:「冰妹,不要這樣傷心,我在『削成崖』下,不是與你約定即使你歐陽姊姊,劫後重生我們也彈劍江湖,永不分離,結為兄妹嗎?」
司馬彥聽得連連搖手,苦笑說道:「艾姑娘,你的神機妙算,不太準確,這四句話兒之中,有兩點錯了!」
聶小冰「哎呀」一聲,拉著司馬彥手兒,失驚說道:「司馬兄,這位美若天人的白衣女子,會不會就是僥倖度劫,無恙歸來的『無為仙子』歐陽絮姊姊?她在『削成崖』峭壁壁頂,突然失去蹤跡之故,定是進了秘道。」
流傳青史的魯男子和柳下惠,雖然難得,卻並不足奇,因為在他們懷中的美人,是陌生人,只要稍明禮義,便可克制。
司馬彥目注墳頭,悲聲吟道:「到底無緣抑有緣?千重幽恨寄芳箋。銷魂一約腸堪斷,天上人間已百年!」
聶小冰嬌靨上浮現一絲神秘笑容,湊過臉去,在艾紫君耳邊,低聲說了四個字兒。
艾紫君正動手撕著一塊薰鹿脯,聞言之下,柳眉雙揚,含笑問道:「怎麼樣才能更進一步?」
司馬彥搖頭笑道:「我是另有感觸,不是對賢弟所說之事沉吟,東南地域頗廣,賢弟打算先遊何處?」
司馬彥微笑吟道:
司馬彥俊臉微紅,默點頭說道:「艾姑娘說得不錯,在下本名是叫司馬彥。」
她是「雲夢爭奇會」上三位蒙面黑衣女子之一,曾在「梁子湖」水面,與司馬彥互作交談的「東海龍女」艾紫君!
司馬彥惶惑不解地,蹙眉問道:「你第一大願卻是什麼?」
司馬彥猜不出她方才m.hetubook•com•com「因為」以後,要說些什麼話兒?遂含笑問道:「因為什麼?」
聶小冰根據司馬彥適才所作的詩兒,含笑吟道:「秘洞三臨非夢幻,伊人未逝臥香床!彥哥哥請看,這不是你朝思暮想的『無為仙子』歐陽姊姊嗎?」
她一面含笑發話,一面伸出玉手,輕輕推開了茅屋的門戶。
聶小冰聽得大喜說道:「君妹這樣說法,定是同意了!」
艾紫君揚眉叫道:「比得,比得,你們都是胸襟異於常人的曠代巾幗豪傑!」
聶小冰玉頰微紅,搖頭說道:「我只略懂皮毛,對於眼前這種高深陣法,根本莫名其妙。」
不僅司馬彥黯然愴神,連不曾與歐陽絮見過一面的聶小冰,也胸中充滿悲淒情緒,哭得衣衫盡濕。
聶小冰是女兒,自然懂得女兒的心理,遂點了點頭,含笑說道:「好,君妹,我讓你想上一夜,等到明日清晨,你再悄悄告訴我,莫讓彥哥哥知道便了。」
白衣人預料之中更進一步的精采表演,未曾出現。
他聽得「離垢書生」司馬彥所敘述的故事以後,未動神色!但聽到「玉琢嫦娥」聶小冰提出「十年之約」以後,卻暗暗點頭!
艾紫君點頭答道:「不錯,我歐陽姊姊心性過分高傲。她憤於馬空群受了『翠眉妖女』姬綠綺的肉|欲引誘,對她負心移情。遂服食『冬心九毒草』,仰藥長眠。」
艾紫君訝聲笑道:「冰姊,我們如今這樣,還不是最要好嗎?」
聶小冰聞言,頗覺意外,愕然問道:「司馬兄是想怎樣修改?」
艾紫君喃喃自語,把所知各情,向「無為仙子」歐陽絮的墓碑,仔細說了一遍。
但這次歌聲,卻非發自聶小冰的口內。
漸漸地,石後白衣人,有了動作。
話完,二女便即含笑起身,進茅屋,前去整頓飲食。
但誰都可以從對方的軀體之上,感覺出一種自然而然的輕微顫慄。
司馬彥獨立墳前,對著這一坏黃土,不禁百感叢生,又復自然而然地,泣下了幾滴英雄珠淚!
三人互作長談,根本忘了時光,月落日出,日落月出,竟整整過了一天,已是中秋之夜。
劍法傳完,谷口風光,突呈溫馨旖旎風光以後,這白衣人便欲離去。
一面說話,一面便帶領著司馬彥、聶小冰,走到茅屋之後,背峰傍瀑的一個風景絕佳所在。
柴天藻應聲說道:「誰說我毫無根據,我不是業已告訴你們,南荒秘訊,即將傳遍中原。」
聶小冰搖頭笑道:「君妹怎不聽話,我以作姊姊的資格,命令你去!」
司馬彥靜靜聽完,回過頭來,向聶小冰含笑說道:「聶賢弟,如今我要你替我作證明人了,五月十六,我身在『無量山黑眚洞』口,有沒有可能於端陽過後的四五日光景,會於『幕阜山』中出現?」
司馬彥在聶小冰身旁,接口答道:「這位就是與冰妹一同參加『雲夢爭奇大會』的『東海龍女』艾紫君。」
聶小冰拉著司馬彥手兒,並肩肅立,正色胡聲叫道:「歐陽姊姊,你對我彥哥哥人間天上的無垢深情,太以使人盪氣迴腸,無限敬佩!如今司馬彥與聶小冰,在你墳前立誓,十年之內,僅為兄妹,十年之後,才是夫妻……」
躍馬橫刀歌燕市,挑燈對酒看吳鉤!
艾紫君點頭笑道:「當然是女子,男子怎會以『嫫母』為號?」
就在司馬彥低吟李重光詞,而把其中的「離愁」,改成「情慾」之際,石後所藏的白衣人,也自悄然離去!
柴天藻冷笑說道:「你們設下如此騙局,騙去了赴會武林群雄的無數奇珍,難道還不肯承認行為卑鄙?」
艾紫君點頭說道:「司馬兄說得不錯,司徒潞因聽你們說是可在『雲夢爭奇大會』之上,遇見她那『龍湫舊友』,遂趕緊約我一同趕赴『梁子湖三奇水塢』。」
艾紫君剔透玲瓏,聰明絕頂,一聽便知司馬彥言中之意,揚眉笑道:「司馬兄,你是不是要我聽完你與聶小冰姊姊的故事以後,也把有關『無為仙子』歐陽絮姊姊的故事,講給你們聽聽?」
這堆嵯峨怪石,是在司馬彥、聶小冰的右斜上方。白衣隱藏位置,更復極為巧妙,絕非司馬彥等目光能見。
聶小冰微笑說道:「司馬兄你怎麼這樣說話?你無論要求我什麼事兒,我都會答應你的。」
聶小冰點頭笑道:「司馬兄先帶我去『天姥山削成崖秘洞』,瞻仰瞻仰歐陽姊姊舊居,然後再覽東南名勝好嗎?」
聶小冰忍不住說道:「彥哥哥任憑何等情操再高尚,心情再正直的人兒,有時也難免自私!我分明對歐陽絮姊姊,極為祟敬,祝福她能劫後重生,和稱完成那樁人間天上的無垢情緣,但如今卻仍希望這條隧道,綿長得無窮無盡才好!」
司馬彥認為此行倘若獲「無為仙子」歐陽絮的復生訊息,則聶小冰的心中,定會因「十年之約」,轉瞬流淚,而甚到異常難過。
聶小冰又復微笑說道:「如今雖已獲知歐陽姊姊業已撒手塵寰,歸諸碧落,但我卻覺得歐陽姊姊為人大好,對於彥哥哥關懷更深,我們不能不對她表示一些真誠敬意。」
艾紫君無可奈何,只得白了聶小冰一眼,神情似羞假嗔地,帶著滿面紅雲,轉身走去。
聶小冰「哦」了一聲,又復含笑問道:「君妹,你既不知我們要來,怎能在靈床之上,那般鎮靜?」
聶小冰的奇異目光,漸漸收斂,變成滿臉祥和神色,自唇角眉梢,綻發出一絲絕美笑容,嬌聲吟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床中央!」
聶小冰笑道:「彥哥哥,我們所訂的十年之約,是不是互以十年為期,在此期間,倘若尋著歐陽姊姊?我便飄然而去!若是尋不著歐陽姊姊,我們遂偕老白頭!」
越是這樣,司馬彥便越是對聶小冰的高尚情操,自然而然地,加深敬愛,終於在開始施晨輕功,攀登以前,拿定主意,向聶小冰以一種極為誠懇的神色,莊容說道:「聶賢弟,在我們尚未攀登峭壁,進入秘洞之前,我有一項請求,務必要你答應。」
柴天藻哼了一聲,冷然說道:「據我所知,『雲夢爭奇會』上,『眇目仙翁』岑大化根本不是真死。」
「聶姊姊,你趕緊把這誓言取消,你和司馬兄何苦要為了已歸天上的歐陽姊姊,平白辜負珍貴無比的十載青春?」
柴天藻一陣軒眉大笑說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大概想不到我這消息來源,是聽你親口所說!」
司馬彥笑道:「武林八霸天是誰?這名稱確實有些霸氣。」
語音方落,嬌軀已騰,一縱便是四丈有餘,登上峭壁!
司馬彥的感覺,是驚奇絕頂之中,充滿一片惶惑。
艾紫君微搖螓首,含笑說道:「小妹聞其號,未見其人,但若從字面看來,應該是姊姊所說的那副模樣。」
柴天藻點頭笑道:「我在『天姥山削成崖』附近,見著一位容光絕世,美若天人的白衣女子。」
聶小冰詫然問道:「彥哥哥,你怎麼不推門呢?」
司馬彥無話可答,只有把攜住聶小冰玉手的一隻右掌,緊了一緊!
聶小冰氣得揚眉叫道:「柴老頭,我快忍不住了,你敢再如此毫無根據,信口胡說,我非重重地打上你三記耳光不可!」
司馬彥劍眉雙軒,滿面神光,點頭說道:「應該,應該,冰妹說得極對,我們如違此誓,天地厭之!」
艾紫君苦笑說道:「但任憑我們費盡苦心,卻事事陰差陽錯!」
聶小冰又復含笑吟道:「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薰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從這兩首詩兒之中可以看出杭州、蘇州,也是東南勝地。」
艾紫君點頭說道:「就在這茅屋以後,黃土墟中埋玉骨,九重天上返香魂!」
艾紫君緩緩說道:「歐陽姊姊既對此事追悔,遂吩咐我與司徒潞姊姊,務須設法為司馬兄介紹一位比她更好的絕代紅粉,以為終身伴侶。如今司馬兄既與聶姊姊兩個同心,豈不是恰好把歐陽姊姊的遺言志願做到了嗎?」
司馬彥在「括蒼山」中,竟與一位武林名宿,不期而遇。
司馬彥聽柴天藻一口叫出自己的姓名來歷,不禁頗為詫異地揚眉問道:「司馬彥對於柴老人家,雖然欽遲已久,但尚緣慳一面,前次在『雲夢爭奇會』上,司馬彥因有隱衷,不是以本來面目參與……」
他三度重來,自屬輕車熟路,攀登壁頂以後,便帶領聶小冰,進入秘道。
司馬彥見聶小冰傷心起來,只得舉袖拭淚,向她安慰說道:「賢弟不必傷心,此行既然未曾獲知你歐陽姊姊的劫後重生確訊,我們便仍實踐我們彈劍江湖的十年之約!隨時離開這令人腸斷之地,去盡覽東南名勝,藉著山川靈秀,略舒心頭抑鬱。」
艾紫君如飲醇酒,立即雙頰飛紅,嬌羞欲絕。
這番話兒,聽得司馬彥不由不向她躬身一揖,肅然起敬。
聶小冰睜著一雙淚光模糊的大眼,凝視司烏彥,朱唇連啟,未能說出任何話來,終於撲入他的懷中,伏在司馬彥胸前,無聲而泣。
如今三度重來,素幔一揭,卻見床上,面向裏,背向外,臥著一位白衣女子!
艾紫君不知是羞是窘地,搖了搖頭。
司馬彥聽得心中充滿一種說不出究竟是感激?是惆悵?還是悽楚的奇異情緒?默然無語,自眼角上垂落兩行英雄珠淚。
這時,雲斂晴空,月光景色,雖然絕佳,但照著這三尺孤墳,卻反而使人有些分外淒涼之感!
艾紫君含笑說道:「她外號叫做『仙和圖書肌嫫母』,姓名卻無人知曉!」
聶小冰微笑說道:「在下便是聶小冰,別無兄弟姊妹,既承柴老人家許以俠骨珊珊,人品高絕,則我為我司馬兄證明之話,大概不會是信口胡說的了!」
聶小冰笑道:「既然如此,小弟便對我們今後的行止,斗膽加以決定了。」
在他衣衫飄動,人如電逝之間,方從背影之上,看出是位不知年歲相貌的白衣書生。
聶小冰含笑說道:「艾姊,你既然認為彼此氣味相投,願不願意和我及彥哥哥結為兄妹?」
艾紫君目光微掃聶小冰,嫣然笑道:「司馬兄你難道忘了除夕之夜,參與『雲夢爭奇會』後,我在『梁子湖』水面,送你的那首詩兒嗎?」
司馬彥莫名其妙地茫然問道:「賢弟,你怎麼了?你……你在素幔之後,有何所見?」
聶小冰聽得微笑說道:「艾姊姊,你既然認為我和彥哥哥的品格不壞,我便有樁請求!」
長談、傳劍,以及纏綿旖旎,我我卿卿,消磨了整整一日。
聶小冰揚眉笑道:「小弟一向蹤跡,均在西南西北,對於東南風光,嚮往已久,如今便請司馬兄帶領我先遊東南如何?」
艾紫君看了聶小冰一眼,含笑說道:「我歐陽姊姊的最後遺言,不是要殺死什麼姬綠綺、馬空群洩憤,只是後悔她做錯了一件事兒!」
但這位白衣書生功力好高,他與司馬彥之間,距離並不算遠,儒衫飄舉,電疾騰身,居然仍未使司馬彥聽到絲毫聲音!
柴天藻尚未猜透其中究竟,點頭笑道:「『玉琢嫦娥』聶小冰姑娘,不僅以一套『龍虎風雲劍術』,冠冕武林,更復俠骨珊珊,人品高絕,聶老弟既然提起她來,定然不是令姊?便是令妹?」
素幔一揭,司馬彥真覺彷彿身在夢中。
司馬彥一鬆猿臂,讓懷抱中的聶小冰,站起嬌軀,滿面神光,朗聲笑道:「夠了,夠了,這一夕溫馨,足抵十年苦況,賢弟快易男裝,我們好彈劍浩歌,暢遊四海!」
聶小冰嬌笑說道:「這件事兒,倘若不知內情,確會覺得有些神秘得不可思議!其實只是『離垢書生』司馬兄,與另一位心毒手辣的名叫馬空群之人,宛若仲尼陽貨,虎賁中郎,在相貌、身材,甚至話音方面,均極為相似而已!」
聶小冰與司馬彥,這才盡釋所疑,恍然大悟。
艾紫君微笑答道:「我歐陽姊姊這秘洞道路,別無人知,我起初認為來人必是馬空群,遂想伺機下手,除掉這負心薄倖之人,為我歐陽姊姊報仇雪恨!直等你們人到屋前,暗聽言語,才知竟是我想見已久的『玉琢嫦娥』聶小冰,及『離垢書生』司馬彥!」
司馬彥嘆道:「賢弟不必看了,難道你不曾聽見我那『伊人一逝只空床』的詩句嗎?」
司馬彥知道聶小冰表面豁達,內心悽苦,遂與她的嬌軀靠得更緊一些,低聲吟道:「不為比翼鳥,便為兄妹枝!天地縱荒老,此情無變時!」
話猶未了,床上的白衣女子,業已坐起身形,緩緩轉面外向。
聶小冰驚訝萬分地問道:「歐陽姊姊的墳墓在此?」
在穿越桂林之時,她看出「天香丹桂陣法」厲害,螓首微搖,駭然說道:「歐陽姊姊,真是天上神仙,這『天香丹桂陣法』有多厲害!若非彥哥哥指點進行,我定會被囚其中,無路可出呢!」
司馬彥搖頭答道:「我不知道,君妹是莫非認識此人?」
聶小冰笑道:「還可以更進一步!」
夏夜空山草著菌,泉聲破寂月華新,各具容光誇絕代,有情人愛有情人!在如此的環境中,在如此的對象下,俊男美女之間,沒有一絲情慾,完全一片空靈!這種高尚情操,怎不看得石後那位白衣人,對於湛然無垢的「離垢書生」,及玉潔冰清的「玉琢嫦娥」,發自內心,深為傾倒!
艾紫君臉上笑容一收,神情鄭重,點了點頭,緩緩說道:「司馬兄猜對了,歐陽姊姊是瑤池玉女,不能久謫塵寰,她已經還璞歸真,九霄跨鶴,永絕人間兒女事,長為天上大羅仙子了。」
艾紫君苦笑說道:「我也不是不同意,只是要想上一想!」
說完以後,霍然轉身,星目中微覺濕潤,看著司馬彥、聶小冰,朗聲說道:「司馬兄、聶姊姊,你們既然已知道我歐陽姊姊心意,便該在她墓碑之前,把十年之約,改為一宵,明夕人月團圃,請我艾紫君喝上一杯不平凡的喜酒!」
說到後來,語音抽噎,果然也在頰上垂落兩行珠淚。
聶小冰見酒菜業已整頓妥當,遂向艾紫君笑道:「君妹,我們在這茅屋前面花圃中的石桌之上,臨湖賞月,我去擺設杯盤,你去請彥哥哥來飲酒!」
艾紫君失笑說道:「我們真是談糊塗了,屋中酒菜現成,小妹且去整頓一下,奉陪彥哥哥、冰姊姊暢飲幾杯,共度中秋佳節。」
聶小冰點頭笑道:「這是自然,不過在我心靈感應之中,彷彿覺得司馬兄此次一定可以見著我那劫後重生的歐陽絮姊姊。」
說話之間,微目亮光,已近隧道出口。
聶小冰深知司馬彥至性至情,心中悽苦,遂向他正色說道:「彥哥哥,鬱愁積恨,極易傷身,最好一有所感,立即盡情發洩!我知道你對歐陽姊姊的情意太深,心中悽苦,故而勸你千萬不要矜持,想狂歌,便狂歌,欲痛哭,便痛哭,或是吟幾句詩兒詞兒,來舒散舒散心中的愁緒。」
雙方心事,既已說明,聶小冰自然立即借枝代劍,向司馬彥傳授自己威震八荒的成名絕技「龍虎風雲劍法」。
艾紫君把兩道清如水的目光,從聶小冰身上,轉注到司馬彥的身上,含笑問道:「耿天心兄,我如今大概應該改稱你司馬彥兄了吧。」
司馬彥此時心中充滿一種說不出來的悵惘情思,癡望聶小冰背影,俊目之中,也自淚光閃閃。
司馬彥與聶小冰輕憐蜜愛,略解相思以後,只是互相倚偎地,閉目小憩。
聶小冰接口笑道:「君妹怎麼好端端地想起黃山谷的這首詩來?」
艾紫君玉頰一紅,低聲笑道:「我來擺設杯盤,冰姊姊去請彥哥哥,不也一樣的嗎?」
話完,遂向柴天藻問道:「柴老人家,你所說即將傳遍中原,是什麼『南荒秘訊』?」
聶小冰想不到他竟如此穎悟?愛生心底地含笑道:「夠了,夠了,精微變化,以後再教,司馬兄能在這矩時間之內,有此成績,委實稱得起是曠代奇才,罕見美質!」
聶小冰笑道:「天上人間,仙凡判絕,不必再談什麼比得上,比不上之事,倒是君妹對我方才所說的四個字兒,不至於不同意吧?」
司馬彥聞言瞠目,不知她這句話兒,含義何在?
吟聲未了,聶小冰便搖手笑道:「司馬兄且慢吟詩,我們先要決定行止。」
司馬彥大惑不解地,詫聲問道:「馬空群未死,姬綠綺未誅,我何曾為仙子做到了什麼事兒?」
素幔低垂,靈幃深掩,一切全是昔日光景,連司馬彥曾經彈過,並於其上發現第三條秘道圖形的那張「焦尾古琴」,也仍在原處未動。
聶小冰搖頭笑道:「沒有可能,除非你會飛,或是成了傳說中的劍仙一流人物,否則怎能在五六日間,馳行萬里?」
司馬彥與聶小冰四頰微紅,方待說話,艾紫君卻已轉面向著「無為仙子」歐陽絮的墓碑,喃喃祝道:「歐陽姊姊,你生而為英,死而為靈,『離垢書生』司馬彥兄,對你真誠敬愛,與『玉琢嫦娥』聶小冰姊姊,訂下純潔祟高的十年之約……」
艾紫君含羞點頭,藉著整頓酒菜,來掩飾任何人都能發生的必然窘態。
司馬彥舉袖拭淚,點了點頭。艾紫君走下靈床,緩緩說道:「這樁故事,我認為最好是到歐陽姊姊的墳前去說。」
最後還是聶小冰因感覺腹中饑餓,方對司馬彥笑道:「彥哥哥,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我們今卻成了『話逢知己千言少,酒對良辰半盞無』,難道竟要餓著肚子,度這中秋佳節嗎?」
司馬彥繼續說道:「但萬一真如賢弟所料,發現歐陽仙子,業已劫後重生,則我卻請求賢弟,略改前約,不要飄然而去。」
聶小冰笑道:「王孫莫作多情客,自古情多損少年!司馬兄與歐陽姊姊之間的這段無垢情緣,委實意境太高!若能劫後重圓,自是千秋佳話。就算天上人間,已成定局,也值得落花明月,萬古相思。十年之期甚長,司馬兄還是多加珍重,把滿腹情思,化作一腔豪氣的好。」
司馬彥含淚說道:「這樣也好,我先請教一下,我去年八月中秋,來此赴約,在茅屋中靈床之上,所見長睡未醒的絕代佳人,是不是歐陽仙子?」
「黃山逸叟」柴天藻雙眉一挑,冷冷說道:「我怎會不認識你,你是以『三陽神功』,享名江湖的『離垢書生』司馬彥!」
司馬彥點頭說道:「賢弟既然想去,我自然帶你一遊,但唐代詩人劉禹錫不過重遊『玄都觀』,便有『前度劉郎今又來』之嘆,司馬彥卻是三入『削成崖秘洞』!」
聶小冰微笑問道:「君妹,我們既已結為姊姊,我卻有樁事兒,要問問你!」
司馬彥劍眉雙蹙,負手徘徊,口中並低聲吟道:「江湖落拓竟安歸,一劍凝霜一布衣,今宵銀漢情何限?明日花花事又非!……」
司馬彥笑道:「愚兄一無事事,隨意所之,故而行止方面,任憑賢弟決定,你要想西上崑崙,東觀大海,南遊百粵,北走幽燕,均無不可。」
艾紫君聽完,微笑道:「彥哥哥,你知道『長腳仙人』康醉天新近認識那位武功超凡入聖,被他們邀去作為『八霸天』盟主的絕世怪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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