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雲霧隱約顯仙子

如今仍使司徒潞心頭懸憂之事,便是司馬彥、聶小冰、及悟非大師,如何能在「北邙鬼府」以內,逃脫劫難?
說到此處,便取出一張大紅喜柬,遞與司馬彥觀看。
馬空群怒聲叱道:「東方赫的膽量不小,也就不怕我把你千刀萬剮,銼骨揚灰?」
決不是聶小冰的輕功太好,快捷出奇,她雖已盡力而為,卻仍告來遲一步。
眼看「湛盧古劍」的奪目精芒,劃空下劈,已到悟非大師胸前之時,聶小冰身在空中,距離尚有七八尺遠,未曾撲到。
根據來人功力,及所來方向,聶小冰猜出這兩條黑影,八成便是「玄陰教主」東方赫,及與自己名位相同,身居「玄陰教」副教主之尊的「離垢書生」司馬彥。
司徒潞雖然憂思如搗,肝腸寸折,但卻並未趕往「北邙鬼府」。因她一計時日,倘若趕往「北邙鬼府」,再復折回,便可能會耽誤了當世武林人物正邪雙方一決存亡,關係重要無比的「八霸幫」開幫盛會。
二來,司徒潞江湖經驗老到,人極精明,萬一被她發現自己有此圖謀,則身受之慘,必難忍耐。
長空雲散,月朗當頭,忽然竟在距離司徒潞數丈以外的一片排雲峭壁頂上,有人作歌。
司徒潞看他一眼,發笑說道:「大師不必過謙,但你千萬不要在施展空空妙手之時,唸上一聲『阿彌陀佛』才好。」
聶小冰點頭笑道:「我不僅遇見司徒姊姊和她一同尋得『妙手郎君』游天樂所化身的悟非大師,司徒姊姊如今並又僕僕風塵地,先行趕赴『六詔山惡鬼谷』,想利用被我們擒得的『天龍霸主』朝元和尚,威脅『仙肌嫫母』余不邪,期為艾紫君小妹在四月初一之前,保全清白,不被馬空群的魔爪侵害。」
悟非大師聽到此處,含笑讚道:「司徒公主智慧如海,這真是一條十全十美之策!」
司徒潞被聶小冰一言提醒,雙目之中,電閃精芒,向她含笑說道:「冰妹,你那人皮面具,和身上所著的『骷髏長袍』,借我一用……」
說到此處,語音微頓,目光森厲如刀地,狠狠盯了悟非大師幾眼,又復冷笑揚眉道:「如今談到你這位悟非大師,在未出家前,不過是位具有空空妙技的蓋世神偷,對於社會人群,雖然害處不大,卻無甚功德。出家以後,又是這般故作清高的自詡為四大皆空,七情不染,我真不知道你是否體會得出你師傅大智老禪師,把你渡入佛門,賜名『悟非』之意?」
這次,她不再易容入谷,是以「重光公主」司徒潞的本來面目與會。
但古諺有云:「解鈴原是繫鈴人」,在這千鈞一髮之下,救了悟非大師性命之人,竟然就是揮劍殺他的「天龍霸主」朝元和尚。
馬空群一見司徒潞入廳,竟異常傲慢地,微伸右手,命她在旁座坐下。
余不邪處理事務,乾淨俐落,絕不拖延,向司徒潞說完,立即轉過面來,目注馬空群,微微笑道:「馬霸主,請你命人持『值月霸主』令符,把這『玄陰使者』,好好送出『惡鬼谷』,不許有絲毫為難情事。」
但如東方赫對自己極為狠毒,司徒潞早就深知,故而她對這兩道目光,並不理會,卻把自己的兩道目光,凝注在東方赫身邊另外三位「玄陰派」人物身上,想從他們舉措之間,看出到底是不是未遭劫數的悟非大師,「玉琢嫦蛾」聶小冰,及「離垢書生」司馬彥!
司徒潞應聲答道:「本教東方教主有件東西,命在下特地帶來呈交貴幫余總督幫過目。」
悟非大師醒來,聶小冰為他引見東方赫,四人便一路談笑地回歸「北邙鬼府」。
陳通向司徒潞含笑說道:「貴使者請隨我潘師弟入谷,晉謁本幫值月霸主。」
聶小冰聽到此處,含笑叫道:「司徒姊姊,你所說必須問心無愧,方能超然世外的人生真諦,確實精微!但應該先替悟非大師,解除被點『啞穴』,使他可以開口說話,或是甘心認錯,或是有所答辯才對!」
聶小冰拋劍在前,發話在後,照說等她話畢發現不妙,縱身飛撲之時,必然搶救不及,只能眼看悟非大師,於劍光疾落以下,血雨橫飛,慘遭劫數。
柳文宗見馬空群居然似想一意孤行,對自己所說毫不尊重,不禁好生不悅,沉著臉色說道:「馬空群,你若猜對東方赫不敢加害朝元大師心意,不過僅能殺一區區『玄陰使者』!萬一猜錯,卻將使『武林八霸天』雁行折翼,輕重之間情勢顯然……」
司馬彥想起「北邙山」外所見之事,不禁詫聲問道:「那『天龍霸主』朝元和尚,既然這麼重要,冰妹卻為何在已到『北邙』之下,揮劍把他殺死,並殺得那般異常殘忍?」
聶小冰忽見這等變卦,自然纖手微翻,把那柄將歸鞘而未歸鞘的「湛盧古劍」,化為一道匹練精虹,向「天龍霸主」朝元和尚,排空猛捲。
悟非大師伸手搜去了「天龍霸主」朝元和尚身邊的兵刃暗器,向司徒潞含笑說道:「司徒公主,我們如今究竟是先奔『六詔山惡鬼谷』,還是『北邙鬼府』?」
馬空群滿面疑惑神色地,皺眉問道:「東方赫想用『天龍霸主』,來交換之人是誰?」
余不邪目光一掃二人,向柳文宗說道:「柳霸主,如今距離四月初一的開幫大會之期,業已不遠,舉世武林豪俊,即將雲集『六詔』,我罰你細心監修較量輕功的『一線天』,較量暗器的『驚魂壁』,以及較量兵刃、掌法、玄功,暨開宴安筵的『千人坪』等三處場所。」
語音一頓,玉面凝霜,目光冷注悟非大師,沉聲說道:「小禪師,司徒潞言盡於此,我記得方才你有:『未著袈裟我是人,袈裟一著絕凡塵。只從經卷求心靜,不向江湖把手伸』之語,但其中含意,太以淺薄,如今我且略為替你改上幾個字兒,權當臨別之贈!」
司徒潞失笑說道:「這不是什麼禪機,因為我敢斷定,不等我們走出這座山峰,那位悟非大師,定然合掌低眉地,已在前途相待。豈不是不必問我為什麼不再理會他了嗎?」
馬空群「哼」了一聲,目光如電地,打量了司徒潞幾眼,冷冷問道:「貴教怎會設壇於『北邙鬼府』之中?那是『重光公主』司徒潞所……」
司徒潞一離開悟非大師所居洞口,便把腳步放慢,向聶小冰微笑說道:「冰妹武功極高,江湖經驗卻嫌太弱,今後務必對這方面上,多下一些功夫,否則任憑你藝比天高,有時也會敵不過險詐鬼魅。」
司徒潞搖頭笑道:「冰妹,我只要他聽,不要他辯。這不先替他解開穴道之舉,是特意為他留些面子,不使這位畢竟與我們有點香火因緣的悟非大師過份的難堪,否則他早已愧懣萬分,抱頭鼠竄而逃,那裏還有福氣聽完我所說妙諦?」
聶小冰搖頭笑道:「彥哥哥,只猜對一半,我雖去了『長明谷』,但第一個遇到與我們關係密切之人,卻正在『長明谷』中縱火,這人怎會是『重光公主』司徒潞呢?」
余不邪靜靜聽完,暫時不為柳文宗、馬空群二人爭執之事,評斷是非,卻目光微注司徒潞,含笑叫道:「玄陰使者,請你回覆你家東方教主,就說是余不邪對他慕名已久,極願識荊,一切均如所命。『八霸幫』開幫大會,為期不遠,請他準時光降,並把『天龍霸主』朝元大師,毫髮無傷地,帶來便了。」
司徒潞因分明聽得適才作歌之人,是苦尋未見的「無為仙子」歐陽絮的語音,如今她不肯答話,不禁失笑叫道:「歐陽妹子,你又在放什麼刁?要想對我作弄,可知你司徒姊姊快要急瘋了呢?」
司徒潞搖頭笑道:「不是不該問,而是不必問。」
柳文宗氣得身軀微抖,把身上所著「金毛怪衣」,抖得光芒流動,好似起了一層一層的金色波浪。
聶小冰忽見此狀,不禁柳眉雙剔地,冷笑說道:「朝元和尚,你為何不走?難道八霸幫中一位堂堂『天龍霸主』,竟懼怕小小北邙鬼府。」
馬空群被「仙肌嫫母」余不邪當眾嚴責,奪去令符,表面上雖然恭順服從,心中卻仍自有些憤憤不釋。
悟非大師依然神色自若地,合掌當胸,笑聲答道:「貧僧這種信心,是從我那第三點理由而來。」
司徒潞心頭微跳,因深知這「仙肌嫫母」余不邪,精擅「迷神邪法」遂頗為膽怯地,不敢和她目光相對。
這原因全在「錯覺」二字,悟非大師以為對方身中「玄陰截脈手法」,武功已廢,自無防範之心,等到「脈門」要穴被扣,驚覺已遲,只有聽人擺佈。
馬空群打開包袱,不禁勃然變色,兩道宛如冷電似的目光,凝注在司徒潞的臉上,厲聲問道:「這是本幫『天龍霸主』,隨身不離的『天龍面罩』,怎會到了你家東方教主手內?」
司馬彥微笑說道:「南北東西,風塵萬里,我們兩條腿兒,業已走遍天下,那裏還會在乎什麼『六詔』遠行。我兩個月來,想冰妹想得好苦……」
悟非大師兩指駢伸,剛剛點到朝元和尚脅下,突被朝元和尚疾道電光石火般用了招「金絲纏腕」,扣住「脈門」,並以九成勁力,死命一扣一帶。
片刻過後,谷內馳出一名勁裝弟子,向「玉面金剛」陳通,抱拳躬身說道:「陳師兄,值月霸主有請『玄陰使者』。」
司徒潞點頭笑道:「這樣做法,有幾點好處。第一點好處是使你在『玄陰教主』東方赫前,有所表現,既爭取了悟非大師加盟,又擄獲了『天龍霸主』,必可越發得東方赫的信任。第二點好處是我可以為前往『惡鬼谷』,警告『仙肌嫫母』余不邪,要她約束馬空群,不許損傷艾紫君小妹的半根毫毛,留以為四月初一,雙方走馬換將,而不必顧慮余不邪會把『天龍霸主』悄悄救走。第三點好處,也就是最大的一點好處。則是由於這樣一來,更使東方赫的『玄陰教』與余不邪的『八霸幫』,成為死敵,無法沆瀣一氣。」
馬空群大怒罵道:「放屁!艾紫君是我未婚愛妻,東方赫休作妄想。」
「惡鬼谷」口,門戶大開,八霸二代弟子中四太高手,「聖手金剛」常明、「神力金剛」花皮蠻子、「玉面金剛」陳通、「紅粉金剛」姚夢黛,在值月霸主「東海龍女」艾紫君的指揮之下,擔任迎賓迓客。
馬空群一聞鐘韻,便向柳文宗冷笑說道:「柳霸主,你我不必傷了弟兄間的和氣,究竟誰是誰非,不妨同去『不邪宮』中,請總督幫余大姊評評理兒。」
宴完,各歸靜室安歇,準備明日遠行。
跟著便是「眇目仙翁」岑大化、「長腳仙人」康醉天、「大頭仙子」圮西屏、「南荒毒蝟」柳文宗、「化外兇苗」烏都拉、「辣手閻君」馬空群、「東海龍女」艾紫君等七大霸主,相率登壇,坐上比「仙肌嫫母」余不邪地位略低的一排「霸主金椅」。
這兩條黑影,雖然距離太遠,不知是誰,但身法快得似電掣,似雲飄,矯捷無儔,輕靈絕世,使聶小冰一望便知其中任何一人的功力火候,也均高和-圖-書出自己之上。
司徒潞微笑說道:「我知道你一身藝業,在『武林八霸天』中,僅次於『仙肌嫫母』余不邪,如今糊裏糊塗,落在我們手內,難免心頭不服,但你只要識得厲害,乖乖隨我前往『六詔山惡鬼谷』,讓我將你與『東海龍女』艾紫君,互作交換,則司徒潞保證使你毫髮無傷,等到四月初一『八霸幫開幫大會』之時,我們再當舉世群豪,公公平平地,一分勝負!」
尋思之間,鬼影已逝。
司徒潞點頭一笑,便隨著那潘姓少年,進入「惡鬼谷」,走到一座高大廳堂以內。
聶小冰芳心好不惑然,一面與司徒潞攜手同行,一面卻訝聲問道:「司徒姊姊,你這一番訓誡,分明業已訓得那位『妙手郎君』游天樂所變成的悟非大師,宛若佛光照頂,靈竅大開,必願隨同我們,重入江湖,以求盡心靜心,伸手洗手地贖罪懺非,卻為何又不再對他理會?」
司徒潞點頭說道:「自然應該如此,因為目前群俠方面,實力薄弱,絕世好手之中,大智老禪師已告西歸,最多只有一位『無為仙子』歐陽絮,可能在危急之時,突然出現,主持全局。邪方出奇好手,則有『仙肌嫫母』余不邪,及『赤手妖龍』姬玉城,而這兩人的一身功力,看來均不弱於歐陽仙子。故而對於『玄陰教主』東方赫,務必善加利用,使其與姬玉城或余不邪其中之一,成為對消,才有望正能勝邪地大破『八霸幫』呢!」
柳文宗勃然震怒,厲聲接口說道:「馬空群,你雖是『值月霸主』,但柳文宗對於『八霸幫』事務,難道就拿不得三分主意?」
馬空群抱拳笑道:「余大姊儘管嚴罰,馬空群知罪待命。」
但正在她又氣又恨之間,目光偶轉,卻瞥見一方青石之上,被人用尖銳指甲,劃出了不少字跡。
司徒潞笑道:「你已經佩服了我,如今該我佩服你了。你是怎會知道『見性庵主』孟香嬋未遭劫數?」
朝元和尚的「除垢神功」,頗為精妙,離開「大別山」不久,便把所中「玄陰截脈手法」,解除了十之八九。
悟非大師尚未答話,司徒潞已先向聶小冰含笑說道:「我早在『雲夢爭奇會』上,看出他輕功極俊,何況久居此地,必有捷徑可抄,故而一離洞口,便故意放慢腳步,好等他趕到前途相待。」
聶小冰被司徒潞這樣一點,也就恍然大悟,點頭含笑說道:「我懂得了,悟非大師對於『見性庵主』孟香嬋,舊情仍深,定會跟來探聽孟庵主究竟已否遭劫?」
司徒潞毫不躊躇地,應聲答道:「『東海龍女』艾紫君。」
馬空群接過令符,剛待收起,「仙肌嫫母」余不邪忽然沉聲叫道:「馬霸主,你處事不公,私心太重,難於統馭群倫,且把『值月霸主』的令符交我。」
「天龍霸主」朝元和尚聽完話後,眼內兇光漸斂,點了點頭,對於司徒潞所說之話表示同意。
回到鬼府以內,聶小冰又向東方赫笑道:「東方大哥,小妹此行,尋覓多人,除了悟非大師以外,均未得見,有位結盟小妹『東海龍女』艾紫君,又被『仙肌嫫母』余不邪,施以『迷神大法』,參與『八霸幫』了。」
聶小冰點頭笑道:「司徒姊姊說得對,我們只要使悟非大師成為東方赫的心腹近人,則解藥在他身邊,還不是等於在自己身邊一樣?」
但司徒潞才進廳門,便是一愕。
聶小冰連連搖手笑道:「不能叫她仇家,應該叫她親家,或是叫她冤家?」
悟非大師聽得連連點頭,微笑說道:「貧僧對於這『救人』、『盜藥』二舉的先後看法,與聶姑娘完全一致。」
所剩下的,只是丹田氣血,難於流通,似尚存障礙。
聶小冰正在為難,情勢又有變化。
吉凶既成定局,司徒潞知道自己便立即趕去「北邙」,也絲毫無補於事,遂只好打坐片刻,沉心靜氣,把這樁太以令人懸憂之事,暫時撒開,先打點起全副精神,走一步算一步地應付目前局面。
聶小冰見司馬彥又復涎著臉兒,湊向自己,不禁搖頭微嘆,索性主動偎入他的懷中,苦笑說道:「彥哥哥,我便讓你親熱親熱也好,因為到了『六詔山惡鬼谷』後,可能這『離垢書生』,與我這『玉琢嫦娥』,就要各自東西,儼如陌路!」
聶小冰聽到此處,向悟非大師含笑說道:「悟非大師,你既然猜透孟香嬋未被燒死在『見性庵』內,適才怎又那等傷心舊侶,淚濕袈裳?而被我司徒姊姊抓住機會,沒頭沒腦地,訓斥了那麼一頓?」
余不邪自十彩宮袍的大袖以內,摸出一卷素紙,遽交馬空群,並向他含笑說道:「馬霸主,這卷圖形,是我仔細勘測,親手所繪,請你在『千人坪』、『一線天』,及『驚魂壁』等三處較藝所在之間,依照一條原有隱秘隧道的出口之外,準備一旦情勢不利,悄悄脫手之後,還可施展殺手,點燃引線,使谷內群雄,在石裂天崩之下,全歸劫數,依然由我姊妹弟兄,掌握武林霸業。」
語音方落,脆響龍吟,竟又拔出她那柄精芒奪目的「湛盧古劍」,橫在手中,向悟非大師,揚眉笑道:「悟非大師,我先把這『天龍霸主』的雙足刖去,然後請你將他抱進『北邙鬼府』。」
悟非大師向聶小冰笑道:「聶姑娘,你不必如此作法,因為四月初一那件當著舉世英雄,走馬換將之事,頗關緊要,我們若給對方一名雙腿被刖的『天龍霸主』?對方怎肯還給我們一位毫髮無傷的『東海龍女』。」
馬空群不顧朝元和尚生死,要想先殺司徒潞洩憤之事,本來欠理,心中有些愧然,但被「南荒毒蝟」柳文宗這一當眾搶白,卻因臉上太掛不住,反而惱羞成怒地,哼了一聲說道:「柳霸主,你真相信這自稱『玄陰使者』之人,所說的那話嗎?」
這幾句話兒,聽在司馬彥耳中,使他那裏還有什麼溫存繾綣的親熱心情,只是雙手抱住聶小冰香肩,焦急萬狀地,發話問道:「冰妹,你這次到底是撞到什麼鬼了?」
柳文宗越是駁斥馬空群,馬空群便越是不服,目光冷注這位「毒蝟霸主」,沉聲問道:「柳霸主,你是否認為馬空群意欲截留『玄陰使者』之舉,處置得有些失當?」
馬空群對他這件「金毛怪衣」,頗具戒心,見狀之下,不禁向後退了兩步。
他那條好端端的兩尺來長右臂,突然縮短一尺,腔上神色也變得獰厲無比。
隨著這陣笑語,從廳外走進兩人,一位是花容月貌,國色天香的「東海龍女」艾紫君,另一位便是肌膚如仙,面目如鬼,身穿十彩宮袍,貴為「八霸幫總督幫」的「仙肌嫫母」。
這萬密一疏的莫大破綻,就是出在自己對「天龍霸主」朝元和尚,所施展的「玄陰彈指截脈手法」之上。
悟非大師此時幸虧身被點穴,難動難行,否則那裏還抬得起頭?站得住腳?簡直要想尋個地洞,鑽了下去。
司徒潞秀眉微揚,含笑說道:「小禪師的這第三點理由,定然深妙絕倫,司徒潞願聞法旨。」
悟非大師失笑說道:「聶姑娘不要對我如此信任,貧僧受戒已久,對於我那見不得人的手法,可能有了生疏。」
馬空群不等司徒潞話完,便嘿嘿冷笑地,接口說道:「東方赫對『天龍霸主』報復,是日後之事,我馬空群殺你洩憤,是眼前之事,日後債輕,眼前仇重,東方赫竟敢對我未婚愛妻『東海龍女』艾紫君,妄起覬覦,我不殺他所派來的『玄陰使者』,怎消此恨?」
話完人現,正是那位長年穿著金毛怪衣,在「武林八霸天」中,與「天龍霸主」朝元大師,交誼最深的「南荒毒蝟」柳文宗。
誰知峭壁頂端,歌聲既不再起,也無答話傳下。
司徒潞不等馬空群說完,便自接口說道:「本教東方教主,本是『重光公主』司徒潞的師兄,因祖師『玄陰仙子』,偏愛司徒潞,甘冒武林大忌,越次傳宗,東方教主遂氣走『幕阜山玄陰古洞』精研絕藝。如今藝成出山,選擇『北邙鬼府』,設壇重振『玄陰教』,便是要向『重光公主』司徒潞報復,問她一個擅改教宗,叛師背祖之罪。」
如此形勢,如此危機,似已決無解救。
一直到了四月初一凌晨,才發現四條鬼影,向「惡鬼谷」方面,電疾馳去。
憂思暫消,天君一朗,司徒潞便奔向「惡鬼谷」口。
臂縮一尺,聶小冰恰好撲到,物歸原主,便從朝元和尚掌中,輕輕易易的奪回了「湛盧古劍」。
倘若繳劍,則對方如虎添翼,極可能得寸進尺,再有其他更苛刻的需求,卻是如何處理?
「天龍霸主」雖然暫落人手,卻有了「東海龍女」艾紫君補缺,依然是「八霸」之數,每一霸主,均具一流身手,「仙肌嫫母」余不邪更復超邁群倫,放眼江湖,無論是「毒手妖龍」姬玉城、「翠眉妖女」姬綠綺舅甥、「玄陰教主」東方赫等兇惡妖邪,或「少林」、「武當」等名門正派,無一能與「武林八霸天」的聲勢可比。
主意既定,遂忽然止步不走,盤膝坐下。
原來司徒潞在溪流之中,照見自己身穿「骷髏長袍」,頭戴猙獰面具的那副形容下,驀地發現所擬妙計,竟然萬密一疏,使聶小冰回轉「北邙鬼府」之後,難免在「玄陰教主」東方赫的面前,敗露了莫大破綻。
途中,司徒潞果然置辦了一件寬寬大大的「骷髏長袍」,及一副貌相猙獰的人皮面具。
倘若來人真是東方赫與司馬彥,則目前難題,自必迎刃面解。故而聶小冰眼珠微動,便決定採取拖延策略,先自發出一陣縱聲狂笑,然後明知故問地,發話叫道:「朝元和尚,你是不是想要我這柄『湛盧古劍』?」
司徒潞氣得緊蹙雙眉,連連頓足。
司徒潞把喉音逼得頗為沙啞低沉地,搖頭笑道:「我不是來此加盟,而是奉了『玄陰教』東方赫教主之命,有事請謁貴幫余總督幫的『玄陰使者』。」
這兩件功力,一件名叫「九寒手」,另一件名叫「除垢神功」,「九寒手」旨在攻人,「除垢神功」則是防身絕學。
首先是總督幫「仙肌嫫母」余不邪,穿著她那件頗為炫目的十彩宮袍,出現在「千人坪」上,向舉世群豪,異常狂傲地,把手微拱,便自緩步登壇,坐上一具用黃金特鑄,並鑲嵌有無數珠寶,豪華絕倫的「督幫寶座」。
司徒潞聆歌至此,喜上雙眉,抬頭仰神峭壁頂端,揚聲叫道:「壁上作歌之人,是不是想煞你司徒姊姊的歐陽妹子?」
司馬彥聞言大驚,劍眉深皺問道:「冰妹,你怎麼了?這些莫名其妙的話兒,卻是從何而起?」
出外招尋黨羽的一干「霸主」,雖僅帶回一些雄豪弟子,未曾獲得絕世高手加盟,今察看彼此聲勢,加上預先留妥退路,及埋藏了地雷火藥的最後殺手,仍使柳文宗、岑大化等,色舞眉飛,充滿了武林霸業捨我其誰的必勝信心。
司徒潞臉罩嚴霜,繼續說道:「大智老禪師渡你出家之意,和-圖-書是要你勘透名利,莫再為禍人群,賜名『悟非』之意,是要你痛悟前非,亟謀有所贖罪,要知道僅僅『惜非』,則悟縱能悟,非仍是非,根本無一用處。必須以今日修持,抵消昨日孽累,等到修持完滿,孽累齊消,才有資格心安理得,拈花微笑,證果超凡,乾乾淨淨的去往極樂西天,在如來世尊座前,合掌低眉,唸上一聲『阿彌陀佛』。」
如今「天龍霸主」朝元和尚是背對「北邙山」,聶小冰則是面對「北邙山」,故而瞥見自「北邙山」一望無際的高低墳塚之間,馳來兩條黑影。
但這片峭壁,極為陡峭,高度約有十四五丈,縱令司徒潞輕功再好,最少也要在壁間點足借力兩次,才能縱登壁頂。
馬空群軒眉一笑,剛待答話,突然「噹噹噹」地,傳來了三聲鐘韻。
聶小冰微笑說道:「司徒姊姊絕世聰明,不妨鑽鑽這悶葫蘆看?」
馬空群躬身領命,接過圖形,余不邪又向他含笑說道:「馬霸主,這樁任務,關係全局成敗,太以重要!你務須專神一志,督工趕辦,在任務未成之前,我連我艾小妹都不許與你見面。」
司徒潞走過,注目看時,寫的是:「小妹盱衡全局,對於衛道降魔大業,已作巧妙妥善安排,惟其中顧忌太多,目下尚不能與姊姊攜手相親,細訴別來種切。大智老禪師『惡者必譴,善者必全』留偈,誦之足解一切憂煩,妹與姊,均苦於『情』,怯於『情』,而終勘透此字,四月初一,大殲群魔以後,願與姊偕隱靈山,共參大道,所餘掃蕩遺孽,主持正義之責,則當委請『離垢書生』、『玉琢嫦娥』、『東海龍女』等鼎足歡喜冤家,共同接掌。」
聶小冰劍光一收,兩條黑影,也宛若兩縷輕煙般,飄墜面前。
司馬彥聞言,遂為悟非大師拍開「暈穴」。
朝元和尚右手懸在悟非大師頭頂之上,距離「天靈百會死穴」,僅約數寸,一面作勢欲擊,一面卻向聶小冰伸出左手。
司徒潞微一側臉,看出這兩道陰沉狠毒目光,是來自「玄陰教主」東方赫臉上所戴的特製人皮面具之內。
因為她聽得出這鐘韻極宏,不是「惡鬼谷」口的試技金鐘,而是發自「不邪宮」中,換句話說,也就是八霸幫中的總督幫,「仙肌嫫母」余不邪,業已回幫,正在利用鐘韻,傳呼「值月霸主」前去議事。
司徒潞便自「骷髏長袍」之中,取出那具用包袱包好的「天龍面罩」,遞在馬空群的手內。
但世間事往往出人意料之事會出現。
悟非大師微笑說道:「第二點理由是『無為仙子』歐陽絮智慧奇高,武學蓋世,只要她未曾一同燒死在『見性庵』中,決不會聽任孟香嬋獨遭浩劫。」
故而他自從遭受「重光公主」司徒潞暗算以來,便無時不想設法圖逃,並轉敗為勝地,反把對方制住。
機密已洩,聶小冰尚茫然無知,怎會不在東方赫設詞盤問之下,敗露一切破綻?連帶司馬彥、悟非大師,也遭遇無可避免的難測兇險。
她趕去策應,既已不及,便只好索性聽從「無為仙子」歐陽絮的石上留言,以「惡者必譴,善者必全」的大智禪師留偈自|慰,也不再遠離,就在「六詔山」中,覓地用功,靜待參與四月初一之會。
聶小冰一回「北邙鬼府」,東方赫只消對朝元和尚,略加診視,便會發覺聶小冰曾與自己相遇。
「武林八霸天」在「六詔山惡鬼谷」內,佈置一切,準備開幫稱霸,鏖戰群豪之舉,暫時不提,故事仍從「重光公主」司徒潞身上,循序交代。
司徒潞越是等不見懸盼之人,心中也便焦急越甚。
事恰相反,她是滿面愁容,心中並憂急得騰騰亂跳。
東方赫笑道:「八霸幫開幫大會,就在目前,我們一兩日間,便即同赴『六詔』,倒看看那位『仙肌嫫母』余不邪,能開創出一個什麼局面?並覓機為艾紫君姑娘,解除迷魂大法,使她轉投『玄陰教』下便了。」
朝元和尚的「啞穴」未解,不能答話,遂索性不理聶小冰,只顧一面設法祛除最後一點似有似無障礙,一面試行是否能自丹田,提聚真氣。
若是死在東方赫發現破綻以後,則東方赫既然怒殺「天龍霸主」,司馬彥等那裏還有絲毫僥倖之理?
聶小冰恍然大悟,揚眉問道:「司徒姊姊,莫非你想把這『天龍霸主』朝元和尚,幽禁在『北邙鬼府』之內?」
司徒潞則風塵僕僕地帶著從「天龍霸主」朝元和尚身邊搜出的一個「天龍面罩」,再度趕奔「六詔」。
來人無論是仇?是友?是正?是邪?均被極為禮貌恭敬地,陪送到「千人坪」上入席。
原來,聶小冰及悟非大師,自與「重光公主」司徒潞分手以後,便帶著「天龍霸主」朝元和尚,向「北邙鬼府」趕去。
人成碎塊,自然不會再縮骨抽筋,只見那些碎塊上的血肉,仍有些輕微收縮顫動而已。
如今,這位足智多謀的「重光公主」司徒潞,真是行止兩難,覺得不去「北邙鬼府」,一探究竟,別無法獲知司馬彥等人的禍福吉凶。若去「北邙鬼府」,又恐有誤衛道降魔大業。
司徒潞聽悟非大師再度提出這項問題,遂向他及聶小冰含笑說道:「關於這兩件事兒的先後程序,頗難遽加決定,我們必須妥為商議,不知冰妹與悟非大師,對此的看法如何?」
司徒潞看了悟非大師一眼,失笑說道:「小禪師,司徒潞為了冰妹,及她那位彥哥哥,身中奇毒,受制於人,必須逼你出山,才不得不故意發刁,多加得罪。如今彼此話已說明,卻望小禪師釋然一笑,莫掛心頭才好。」
鐘韻入耳,使司徒潞好不心驚。
但等她到了「六詔」,穿上「骷髏長袍」,戴好人皮面具,對著一條清澄山溪,臨流照影之下,驀然「哎呀」一聲,右足頓處,把足下的一方巨石,跺得四分五裂。
原來,朝元和尚在從「大別山」來此的一路之間,身為俘虜,聽人擺佈,胸中惡氣太深,亟思報復!竟在一手推開悟非大師,一手凌空抄住聶小冰拋來的「湛盧古劍」以後,立向被自己推跌在地的悟非大師,舉劍劈落。
原來,聶小冰此時業已心中雪亮,知道朝元和尚是仗恃本身功力,不顧一切地,運氣解穴,但因司徒潞獨門「玄陰截脈手法」太高,不僅不能祛解,反而觸發威力!不僅右臂突縮一尺,連整個身軀,都會縮骨抽筋,在短時間,痙攣成孩童大小。
聶小冰笑道:「說來話長,且等回到『北邙鬼府』之中,小妹再向東方大哥,及彥哥哥詳述經過。」
聶小冰與悟非大師,帶著那位「天龍霸主」朝元和尚,回轉「北邙鬼府」。
馬空群陰森森地,冷笑說道:「你還想生出我『惡鬼谷』嗎?」
但「玄陰教主」東方赫、司馬彥等人蹤跡,卻仍未見。
各門各派的武林豪雄,均已紛紛前來「六詔」赴會。
司徒潞聞言,一面抱拳笑諾,但一面又好自心疑,暗想根據聶小冰相告情事,「仙肌嫫母」余不邪與「玄陰教主」東方赫,本是「幕阜山」中舊識,如今余不邪卻為何又有「慕名已久,極願識荊」之語?
馬空群暗咬鋼牙,沉聲問道:「東方赫打算怎樣?」
馬空群身形微閃,忽然離座飄起,凌空飛過司徒潞頭上,落在廳門之前,目射厲芒,狂笑說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惡鬼谷』中,向不容幫外人物,好來好去,你這位『玄陰使者』,且留下一隻手兒,或是留下一條腿兒再走?」
司徒潞目光異常冷峻地,盯在悟非大師臉上,繼續沉聲說道:「儒家講究入世,要以一身經濟,富國救民,連原講究出世的釋家道學,也必須把外功修積完畢,方能天君無咎地歸諸寂滅羽化!至所謂『修積外功』,也就是他們在出世離群之際,仍然忘不了入世利群本質,你就拿你師傅大智老禪師來說,禪理修持及武功造詣,比你何止高明十倍,他也還不是照樣雲遊天下,助弱扶傾,願以無邊佛力,普渡眾生,直等深感業已問心無愧,盡了做人職責,然後才隱居古洞,得證真覺。」
問完,便即靜等壁上作歌之人,現身答話。
馬空群對於「東海龍女」艾紫君,雖然迷戀極深,渴欲一逞獸|欲,但一來因四月初一的合婚之期,已不在遠。二來因不敢違拗這位「仙肌嫫母」余不邪大姊的當眾號令。三來因深知余大姊所交付的責任,極為重要。遂在看了艾紫君兩眼以後,仍自喏喏領命。
「天龍霸主」朝元和尚雖因背向「北邙」,未見人影,但覺聶小冰笑語之聲太高,也就立即猜透對方用意。
聶小冰見狀笑道:「這就方便多了,經去『六詔』,路途不近,老是提著他走,卻嫌有多累贅?」
聶小冰點頭答道:「千真萬確,半絲不假,『重光公主』司徒姊姊為了企圖救援艾紫君小妹,曾經化裝深入『惡鬼谷』,做了半日光陰的『第十霸天』,但難如願,並幾乎也自失陷在魔窟以內。」
柳文宗躬身答道:「多謝余大姊特予寬容,柳文宗謹遵法諭。」
馬空群見「仙肌嫫母」余不邪與艾紫君同來,遂等他們入座以後,憤憤然地,把經過情形,向余不邪報告一遍。
話方至此,忽又搖手說道:「不必,不必,這兩樣東西,我都可以自行仿製,免得你借給了我,卻無法向東方赫交代。」
柳文宗語音方了,馬空群眉梢眼角,殺意更濃,目光如電地,發出一陣懾人狂笑!笑完並自語說道:「可惜!可惜……」
但如今想見余不邪竟把令符,交與自己的未婚愛妻艾紫君,命她權攝「值月霸主」之位,遂又心頭釋然,低頭待命。
悟非大師喧了一聲佛號,搖頭笑道:「司徒公主事事高明,貧僧由衷欽佩。」
柳文宗盛怒難平,顫聲苦笑說道:「馬……霸主,想不到你……你……你居然會向我提出了『幫規』二字!」
司徒潞略作沉思,暫時未答悟非大師所問,卻向那位「天龍霸主」朝元和尚身上,又復點了幾指,冷笑說道:「朝元和尚,你如今雖然不能開口說話,全身卻已行動自如,但你是行家,只稍略一運氣,便知經脈要穴,已被我用『玄陰閉穴』的獨門手法所制,不僅不能提取真氣,妄用內力,並必須服從我一切指示,否則司徒潞微一揮手之間,你便被『玄陰真氣』,震碎經脈,要等熬受三日三夜的無邊痛苦之後,才會爆腹慘死!」
司徒潞目光如電,細掃全場,見舉世群雄,雖已多半到齊,但仍缺少了三位重要人物。
聶小冰訝然問道:「司徒姊姊,你要這兩件東西則甚?『骷髏長袍』雖可仿製,但這種四人孿生的特別人皮面具,卻無法另外找呢!」
聶小冰目閃精芒,冷然說道:「悟非大師,你這樣說法何意?難道我們就聽憑朝元賊禿,如此撒賴?」
司徒潞因聽聶小冰說過細底,知道這四位都是「玄陰教」下人物,那身穿大頭骷髏長袍之人,便係自己昔日師和圖書兄,如今身為「玄陰教主」的東方赫,但卻猜不透其餘三條鬼影,是不是未曾遭劫的「離垢書生」司馬彥、「玉琢嫦娥」聶小冰,及悟非大師?
憂的則是自己萬密一疏,在「天龍霸主」朝元和尚身上所用獨門手法,必被「玄陰教主」東方赫識破,也就等於是把「離垢書生」司馬彥、「玉琢嫦娥」聶小冰,以及那位由「妙手郎君」游天樂所化身的悟非大師,弄巧成拙地,一齊送入了枉死城內。
這時,余不邪雖未為雙方評理,但由她處置看來,顯然已是站在贊同「南荒毒蝟」柳文宗一邊,故而柳文宗有些洋洋得意,色舞眉飛,馬空群則滿面羞漸神色。
誰知司徒潞竟會與聶小冰、悟非大師等,分道揚鑣?朝元和尚不禁心中狂喜,立即暗加準備。
柳文宗、馬空群、艾紫君,一齊聽得深以為然,連連點頭。
聶小冰見司徒姊姊在今日居然滿口禪機,不禁苦笑一聲,皺眉說道:「小妹根器鈍拙,難解靈光,司徒姊姊不要再對我打甚禪機,我聽不懂你這『不是不該問,而是不必問』的語中涵意。」
聶小冰嬌笑答道:「司徒姊姊妙計,小妹自然萬分佩服,但這樣一來,我和彥哥哥,及悟非大師,就要陪同『玄陰教主』東方赫,齊去『惡鬼谷』了。」
司馬彥恍然有悟,目注聶小冰問道:「冰妹,你適才對東方赫所說艾紫君小妹中了『仙肌嫫母』余不邪的『迷神大法』之語,竟是真的?」
司徒潞出得「惡鬼谷」後,心中百緒茫然,喜懼交集。
由「大別山」到「北邙山」的這段旅程以內,無論是餐,是宿,或是相互趕路之間,朝元和尚均在毫無痕跡地,暗中施展「除垢神功」,試行祛解所中的「玄陰截脈手法」。
這位「天龍霸主」朝元和尚,一身武學,相當高明,他怎肯平白讓人擒往「北邙鬼府」,飽受凌|辱,然後再被帶到「惡鬼谷」中,當著赴會群雄,丟盡「武林八霸天」的顏面。
司徒潞搖頭笑道:「悶葫蘆會和牛角尖一樣,使人越鑽越深,我應該能屈能伸,向小禪師低頭受教。」
這樁蹊蹺便是四條鬼影,八手空空,其中並無任何人,攜帶了那位可與「東海龍女」艾紫君,互作交換的「天龍霸主」。
馬空群聽得殺氣騰眉,雙目厲芒亂轉,似乎立將發作。
司馬彥見字,暗佩聶小冰作事細心,遂搖頭低聲笑道:「冰妹放心說話便了,東方赫對於你我,業已毫無疑慮,一切機關,都由我這副教主和他共同督工,像我們這樣說話,靜室之外,決聽不見。」
她「湛盧古劍」入手,銀牙緊咬,一式「絲雨飄空」,幻出了如霧如煙的千絲劍影。
聶小冰幾乎把招術用老,收勢不住,傷及悟非大師,趕緊一頓玉腕,撤劍退步。
悟非大師搖頭笑道:「這第三點理由,恰與司徒公主所料相反,平平淡淡的半點不深,絲毫不妙。我只是覺得像孟香嬋那樣一位出淤泥而不染,濯清蓮而不妖,跳出孽海,皈依佛門的聰慧善良女子,倘若竟無良好收場,還要慘遭劫數,則茫茫天道,夫復何存,我佛如來,也太無靈應,貧僧定當槌碎木魚,撕碎袈裟,立即蓄髮還俗!」
聶小冰眨著兩隻大眼,異常神秘地,向司馬彥微笑說道:「我沒有撞到鬼,只是撞到兩個人,彥哥哥既然不想睡覺,又不怕趕路辛勞,我們無妨長談一夜。你猜猜看,我離開『北邙鬼府』之後,第一個遇到與我們有密切關係之人是誰?」
司徒潞聽得微笑說道:「你這第二點理由,也想得不錯,但我要告訴你一句老實話,就是歐陽絮與孟香禪二人,如今確實生死不知,下落不明,那座『見性庵』,也確實已被姬玉城、姬綠綺舅甥,放了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
一面說話,一面拉著聶小冰的纖纖素手,想把她抱在懷中,好好親熱親熱。
司徒潞看了聶小冰一眼,失笑說道:「冰妹,人就是這般奇妙,頃刻聰明頃刻笨,各人頭上一方天。適才我賣盡聰明,如今卻又被悟非大師這三大理由,裝入了悶葫蘆內!」
司徒潞靜靜聽完,點頭笑道:「你這第三點平淡無奇的理由,也就是我們寧甘百死,不避千艱,彈劍江湖,濟民救物的最大保障。魑魅兇邪雖遍世,昭昭天道定無虧!上下數千年之內,縱橫九萬里之間,從來不會令蕞爾妖氛,久罩正氣。」
行止既然兩難,司徒潞遂憂容滿面,愁思堆肩,在「六詔山」中,心頭茫茫地徘徊竟夕。
司徒潞聞言笑道:「余總督幫既然外出,在下便請謁值月霸主,也是一樣。」
他們之間,雖然清白相守,宮砂宛在,但既屬知心情侶,像這等投懷送抱,偎頰親唇的旖旎舉措,卻業已互不矜持,自然而然地時有表現。
轉瞬之間,三月將盡,「八霸幫開幫大會」會期,業已近在目前。
艾紫君也不推辭,含笑領命,便把「值月霸主」令符,躬身接過。
司徒潞微微一笑,點頭道:「我自然有此自信,這自信是從悟非大師那兩行濕透袈裟的情淚而來,冰妹懂得了嗎?」
「天龍霸主」朝元和尚聞言,站起身形,目光凝注司徒潞,充滿了憤然不服,但又無可奈何的狠毒神色。
「玉面金剛」陳通聽司徒潞這樣說法,遂一面令人入谷傳稟,一面將司徒潞請至谷口石室之中小坐,款以香茗,禮遇周到。
這「慈悲意念」四字,用得略欠妥當。因為「天龍霸主」朝元和尚雖然縮劍存仁,但卻非出於本意,而是不得不縮。
從「北邙山」趕來的東方赫、司馬彥二人,更在五丈以外。
余不邪「嗯」了一聲,把兩道冷電似的目光,移注到「南荒毒蝟」柳文宗身上,也自沉聲說道:「柳霸主你所持意見,雖甚正確,但態度欠佳,『值月霸主』的統馭群倫威信,不容當眾違抗輕蔑,故而也應該受懲罰。」
司徒潞好生詫異?暗想「無為仙子」歐陽絮在石上向自己留言,分明說她於衛道降魔大業,已作巧妙妥善安捧,卻為何直至如今,仍未趕到這「千人坪」上,主持指揮一切?
說到此處,居然也合掌當胸,恭恭敬敬地,向悟非大師低眉說道:「司徒潞靈光忽昧,難參妙旨,敬請小禪師賜與當頭一棒,把悶葫蘆為我擊破。」
聶小冰點頭笑道:「我知道彥哥哥必會嫌我手段殘忍,有此一問,但其中緣由,必須回溯到我與司徒姊姊,在『大別山』中,遇見悟非大師之時,循序詳加敘述,才會使你徹底瞭解。」
司馬彥自然深嫌聶小冰下手太辣,但這種意念,只存留了一瞬之間,隨後便即悟出聶小冰不會無故兇殘,此舉必含深意。
司徒潞聽完話後,知道悟非大師所料委實極有可能,不禁面罩愁雲,蹙眉不語。
司徒潞應聲答道:「本教設壇於『北邙鬼府』,教主東方赫,與責幫『仙肌嫫母』余不邪總督幫,是頗有淵源的武林舊識。」
朝元和尚如今業已成竹在胸,哂然一笑,根本連躲都不躲一下,只將手中抓住的悟非大師,向排空捲到的「湛盧」劍虹迎去。
司徒潞始終以那沙啞低沉的語音答道:「我家東方教主有位好友,現在『八霸幫』中,特請余總督幫務須對她好生看待,不許絲毫玷污傷害,則東方教主在參與貴幫四月初一開幫大會之時,自會把『天龍霸主』朝元大師帶來,彼此互作交換。」
余不邪處事極為謹慎細心,在馬空群繳令完工以後,並曾去往埋藏炸藥,修築秘道之處,仔仔細細地,親自勘察一遍。
為禍?為福?只是「天龍霸主」朝元和尚的「死遲」、「死早」之分,福祿二字,難憑臆料猜測,司徒潞只好也自隨後趕往「惡鬼谷」內。
悟非大師不肯伸其空空妙手,營救離垢書生司馬彥,但一聽孟香嬋慘死,不免傷心垂淚,司徒潞用點穴手法,將其制住,只見僵立一旁,依然兩行情淚,順頰而下,滴在僧袍之上。
聶小冰忽然柳眉雙挑,含笑叫道:「司徒姊姊,你找個地方,把這『天龍霸主』朝元和尚,幽禁起來,然後再去『惡鬼谷』,則『仙肌嫫母』余不邪有所顧忌,就不敢把你怎麼樣了。」
聶小冰畢竟聰明,竟在這不容思索的一剎那間,極為安全地,把這重大難題解決。
陪襯這千條劍影,是萬點血花!那位「天龍霸主」朝元和尚,算是倒了大霉,整個身軀,被聶小冰這招「絲雨飄空」,斬成了五六碎塊。
這時,奉命把司徒潞送出「惡鬼谷」口的那名弟子,業已回轉廳內,向馬空群繳還「值月霸主」令符。
悟非大師笑道:「司徒公主今日雖使我出盡醜相,但妙語如珠,句句深含佛旨,也使我獲得莫大教益。貧僧感且不及,那裏還會有不釋於懷之理?」
聶小冰語音方畢,臉色突變,立以一式「仙子凌波」身法,捷如閃電地,猛向朝元和尚撲去。
因為高坐廳上的值月霸主,竟然就是那位十惡不赦的馬空群。
馬空群狂笑說道:「除了總督幫余大姊之外,『值月霸主』最具權威,可以號令一切!故而馬空群敬請柳霸主尊重幫規!」
在這「千人坪」下,卻已被「仙肌嫫母」余不邪,預囑馬空群埋藏了足以毀滅舉世英豪的大量地雷火藥。
司徒潞那裏會對他計較這些過節,遂在入座以後,仍用沙啞低沉喉音,向馬空群抱拳笑道:「奉教東方赫教主,問候貴幫余總督幫安好。」
馬空群雙眉一挑,目中厲芒如電,冷笑說道:「可惜柳霸主如今不是可以總管一切的『值月霸主』身份,否則就……」
這時,兩條身著骷髏長袍的人影,已靜悄無聲地,掩到十來丈外,左面一人的黑袍胸前所繪骷髏頭骨,並還特別巨大。
聶小冰想了一想,柳眉微揚,毅然說道:「我和彥哥哥雖服毒丸,但藥力要隔半年之久,才會發作。『東海龍女』艾紫君小妹則不僅心神被迷,身在魔窟,並與那心如蛇蠍,身若豺狼的馬空群,定下了婚嫁之約,似乎時有白璧生瑕之慮,故而小妹覺得『六詔教人』,要比『北邙盜藥』,需要得更為迫切一些。」
悟非大師搖手笑道:「我們怎能容他撒賴?但也不必傷他,聶姑娘且請收劍,由我把他點倒,扛進『北邙鬼府』,好在『北邙山』已在目前,路不遠了。」
司徒潞講得口渴,遂取出身邊所帶美酒飲了一些,略為潤喉,繼續看著悟非大師,冷然道:「倘若僅知悟非,不知贖罪,並曲解『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奧旨,則大盜兇人,齊翻貝葉,神奸巨惡,同唸彌陀,崇高乾淨的三寶佛門之中,豈不成了納垢藏污的罪孽淵藪?」
語音至此微頓,目光冷冷然,一掃柳文宗、馬空群、艾紫君等,正色沉聲說道:「凡事務必慮勝,先慮敗,方可放手施為,免除後顧之憂。四月初一的開幫大會,我姊妹弟兄,雖抱盡敗群豪,光揚霸業之心,但『赤手妖龍』姬玉城、『翠眉妖女』姬綠綺舅甥,以及『離垢書生』司馬彥、『玉琢嫦娥』聶小冰https://www.hetubook.com.com、『重光公主』司徒潞等,亦均具有極高身手,不可輕敵!何況如今又出了一位『玄陰教主』東方赫,『天龍霸主』朝元大師更復身落人手,故面必須早作萬一不利的安全措置,暨佈置盡殲舉世群豪的最後殺手!」
馬空群適才雖敢與「南荒毒蝟」柳文示,激烈爭辯,如今卻不敢對「仙肌嫫母」余不邪,絲毫反抗,只好紅著一張俊臉,如言取出「值月霸主」令符,命人把司徒潞送出「惡鬼谷」口。
柳文宗聽得心悅誠服,一抱雙拳,躬身說道:「在下甘願受罰。」
悟非大師笑道:「這樣說來,貧僧縱然能自東方赫身邊盜得解藥,司馬彥兄與聶姑娘,尚不宜早早服用。」
三人計議已定,遂在談笑一番以後,各自分袂。
馬空群臉上一紅,仍自強辯說道:「縱或對方所言是實,『天龍霸主』朝元大師業已身落人手,但蕞爾『玄陰』小教,那裏比得上『八霸幫』的震世威名?我料準東方赫只是虛聲嚇人,決不敢輕向朝元大師,動上一指半指。」
司徒潞細細看完,雖覺「無為仙子」歐陽絮有些故弄玄虛,但既知她對於衛道降魔大業,已有巧妙妥善安排,心頭就寬慰不少。
司徒潞臉色一冷,沉聲說道:「小冰你不必管,我所點穴道,無論歷時多久,也不會傷人,我更不希罕非要他幫我們去偷東西不可,但必須好好教訓他一頓,既出掉適才憋在心頭的一口惡氣,也讓這位自以為了不起的小禪師,懂得一些無論是釋家、道家,抑是儒家,都必須共同遵守的做人真諦。」
司馬彥驚奇萬分,皺眉說道:「有這等事?冰妹也遇見司徒姊姊了嗎?」
余不邪接過「值月霸主」令符,隨手遞與坐在自己身旁的「東海龍女」艾紫君,向她含笑說道:「艾小妹,馬霸主與柳霸主,均因過受罰,不便馭眾,其他霸主尚未回山,便由你權攝『值月霸主』之位便了。」
她徘徊無計之處,距離「惡鬼谷」並不太遠,深山靜夜,耳目均靈,尚可隱約聽得見「八霸幫」內的笑語笙歌,依稀看得見「惡鬼谷」的閃爍燈火。
吟聲一了,屈指遙彈,替悟非大師解開被點穴道,但卻絕不再向他答話,只是挾起「天龍霸主」朝元和尚,與聶小冰姊妹二人,手拉手兒地,衣袂輕颺,飄然而逝。
柳文宗也被馬空群這種態度,略為激怒,遂點頭答道:「不錯,我覺得馬霸主不應該容忍不了來人有關艾紫君的幾句空言,漠視『武林八霸天』之間的金蘭義氣。」
司馬彥見狀一愕,俊臉微赧地,赧然問道:「冰妹,你怎麼對我有些生分了呢?」
司徒潞因在一路之上,早就編好說詞,故而不慌不忙地,微笑答道:「貴幫『天龍霸主』朝元大師,路過『北邙』,與『玄陰教』下,起了衝突,被我家東方教主,擒入『北邙鬼府』。」
柳文宗詫聲問道:「馬空群,你在可惜什麼?」
司徒潞站起身形,冷笑一聲說道:「願否交換,全在貴幫,我東方教主已知艾姑娘被余總督幫用『迷魂大法』惑亂心神,四月初一大會之上,只要艾姑娘神智未復原狀,或是身體受傷,清白被玷,『天龍霸主』朝元大師,必遭慘死,『武林八霸天』中,也就缺了一席,貽笑於舉世豪傑,在下傳言已畢,就此告退。」
她這狂笑發話之意,是既想拖時間,等待東方赫、司馬彥趕到應援,又恐東方赫、司馬彥另有別事,不是為己而來,遂想以笑語之聲,引其循聲相尋。
馬空群笑道:「我余大姊有事外出,『八霸幫』中的一切事務,均由馬空群值月掌管,貴使者請把東方教主送來之物,交我便了。」
但司馬彥卻因久別情深,想到聶小冰所居靜室之中,溫存繾綣一番,以解兩個月來的相思苦況。
司徒潞想不到馬空群與柳文宗,居然起了內訌,遂頗感興趣地,袖手旁觀,要看他們這場爭辯,有何結果?
但一來司徒潞獨門「玄陰截脈」手法極高,即令能用「除垢神功」祛解,也需要相當時間,不是立可如願。
朝元和尚久聞「北邙鬼府」之名,知道一入其中,休想再能生出,目前正是唯一拼命機會。
悟非大師只能聆聽,不能答話,臉上那副神情,彷彿更為尷尬。
馬空群異常賣力,朝夕督工,把余不邪所交派的修秘道、埋炸藥等任務,一齊如限完成。
她一面含笑朗聲說話,一面卻用指甲蘸著茶水,在几上寫道:「北邙鬼府既已增設了不少機關,則我這靜室之中,有設有被人竊聽之慮?」
司馬彥見這喜柬所書是馬空群與艾紫君定於四月初一的「八霸幫」開幫大會之上,舉行成婚嘉禮,不禁惶然問道:「這……這……這是從何說起?這……這是怎麼回事?」
聶小冰因有「玄陰古洞」的前車之鑒,故而深知司徒潞所說,具有至理,遂柳眉微揚,含笑問道:「司徒姊姊,我剛才的那些話兒,不該問嗎?」
悟非大師一面對聶小冰含笑發話,一面緩步走到「天龍霸主」朝元和尚身前,伸指向他脅下點去。
司馬彥聽得方自眉頭一展,聶小冰又向他搖手說道:「彥哥哥,你且慢高興,也許你馬上會覺得萬分悲哀,因為艾紫君小妹,不僅縱火焚燒『長明谷』,並在見了我之後,便冷冰冰地,遞給我這張請柬。」
聶小冰妙目流波,看著司馬彥,軒眉微笑答道:「彥哥哥,我們以前確實太親熱了,從現在開始,應該漸漸生疏一些,略微保持距離,早作心理準備,免得將來萬一情天生障,無福雙飛,則彼此分離之際,可以減少一點痛苦程度。」
司徒潞心中暗笑,冷冷看了馬空群一眼,又自說道:「馬霸主不必生氣,我家東方教主命在下送還『天龍面罩』前來之意,是想化干戈為玉帛,馬霸主又何必這樣惡狠狠地,要化玉帛為干戈呢?」
「惡鬼谷」口的三具金鐘,依然高懸,谷中被姬玉城、姬綠綺舅甥放火燒去的樓台房屋,也均修葺完峻。
悟非大師真被這位刁蠻透頂的「重光公主」司徒潞,逗得忍俊不禁,失笑說道:「第一點理由是你我均係性情中人,倘若孟香嬋真遭劫數,司徒公主決不忍心在向我傳告噩耗之時,還那樣面帶訕笑。」
司徒潞冷笑說道:「在下是『玄陰教』中區區無名教徒,身份低微,無法與貴幫的『天龍霸主』朝元大師相比。但東方教主卻算準路程,命我限日回歸,只消在下遲回『北邙鬼府』三日,我東方教主便如馬霸主適才所言,要把貴幫的『天龍霸主』朝元大師,來個銼骨揚灰,千刀萬剮。」
聶小冰在途中想起一事,向東方赫含笑問道:「東方大哥,你和我彥哥哥,怎會知道小妹回山,遠來相接?」
聶小冰「哦」了一聲說道:「司徒姊姊,你有如此自信?」
司徒潞訝然問道:「歐陽仙子的武功才智,委實太高,不替她耽憂,還有可說。但孟香嬋卻無甚禦劫降魔之力,你對她也不加掛慮的這種信心,卻是從何而來?」
原來東方赫先前所收「雙掌震天」熊耀武,及「鐵杖夜叉」吳二娘,均屬江洋巨寇,到了「北邙鬼府」以後,又招來眾多同黨,在東方赫指揮之下,朝夕經營,業已添設了不少機關,興建得大非昔比。
司徒潞對於「武林八霸主」中,只懼怯「仙肌嫫母」余不邪一人,遂毫不理會馬空群那副兇相,仍自從容笑道:「但我家東方教主雖然擒下貴幫『天龍霸主』朝元大師,卻不願與『八霸幫』結仇,特命在下把這『天龍面罩』,送到『惡鬼谷』內。」
聶小冰嫣然一笑,緩緩答道:「這人就是我們踏破天涯苦無覓處的『東海龍女』艾紫君小妹。」
馬空群聽完話後,這才臉帶笑容地,又復問道:「貴使者來找『八霸幫』何事?」
余不邪見司徒潞所扮「玄陰使者」,業已離去,忽面色一沉,向柳文宗、馬空群二人冷然說道:「柳霸主、馬霸主,如今已無外人在此,我且為你們適才爭辯得幾乎變臉之舉的是非曲直,作一公平評斷。」
因為倘不繳劍,「天龍霸主」朝元和尚只消右掌一落,悟非大師必然腦漿迸裂,身遭慘死。
這時,鼓樂喧天,香煙繚繞,「八霸幫」中弟子,正紛紛列隊壇前,向壇上的總督幫及七位「霸主」,抬行大禮。
聶小冰見自己話已說完,那「天龍霸主」朝元和尚,仍盤膝坐在地下,遂揚眉冷笑道:「朝元和尚,你不肯起身隨行,卻是為何?難道我就沒有法兒,把你帶走嗎?」
司徒潞點頭說道:「你這第一點理由,可以成立。由此可見,畢竟我的說謊功夫,不太到家,才有了這種漏洞。」
悟非大師低低唸了一聲佛號說道:「司徒公主這樣安排雖好,但你單身進入『惡鬼谷』,未免形勢太孤,何況還要帶著『天龍霸主』這樣一個累贅。貧僧聽你說那『仙肌嫫母』余不邪,是位武功機智兩皆絕世的蓋代妖婆,又能解除你的『獨門截脈手法』,她會不會在一陣縱聲狂笑之下,連司徒公主也一併留在『六詔魔窟』,豈非成為『偷雞不著蝕把米了』?」
聶小冰知道他這種伸手動作,是想要自己的「湛盧古劍」,不禁柳眉深蹙,滿面為難神色。
他對「妙手郎君」游天樂的印象極深,遂在目注那位被點「暈穴」,倒臥地上的悟非大師,略一打量以後,便自失聲笑道:「冰妹此行不虛,居然把游天樂兄,拉攏來加入本教,但這位風流自賞的俏郎君,卻是何時看破紅塵,作了和尚?」
司徒潞不僅頓足裂石,並連連扼腕地,低聲自語說道:「該死,該死,這個漏可不小,卻是怎生彌補?可能把司馬彥、聶小冰、及悟非大師,一齊斷送在『北邙鬼府』之內。」
「評評理兒」四字,剛剛脫口,廳外便有人應聲笑道:「兩位霸主有甚事兒,需要評理?你們不必趕去『不邪宮』,我因聽得有『北邙』遠客在此,知道必有要事,特與艾紫君小妹,前來探看。」
聶小冰見他果在前途出現,遂含笑說道:「悟非大師,你倒跑得真快!」
「玄陰教」人物不帶「天龍霸主」之故,只有一種解釋,就是那位「天龍霸主」朝元和尚,業已歸諸劫數。
司徒潞忽然想起一樁蹊蹺,不禁急得心頭亂跳。
這三人一正兩邪,邪的是「赤手妖龍」姬玉城、「翠眉妖女」姬綠綺舅甥,正的「無為仙子」歐陽絮。
司馬彥越聽越覺糊塗,瞠目問道:「冰妹快說,這人是誰?」
余不邪首先目注馬空群,冷然說道:「馬霸主,你今日處理此事,私心太重,難忍一時氣,幾絕弟兄情,我要加以適當處分。」
這四條鬼影,面目完全相同,身上也是每人穿了一件外用白色油漆,繪出骷髏骨架的黑色寬大長袍,其中有件黑袍之上的骷髏頭骨,繪得比其餘三件,略大一些。
劍既奪回,人也救下,聶小冰應該是滿懷高興,一臉笑容。
聶小冰正待安睡,忽聽司馬彥叩門之聲,遂請他入室,含和*圖*書笑問道:「彥哥哥,我們明日要作遠行,你怎麼還不睡呢?」
司徒潞點頭笑道:「我也知道『救人』之舉,急於『盜藥』,但冰妹難道忘了『玄陰教主』給你的兩月限期,業已無多,若不及時回轉『北邙鬼府』,萬一我那心腸狠辣的昔日師兄東方赫,會對司馬彥有何不利,豈不糟糕透頂?」
話完,便向那位耳能聽、目能見,就是身不能動,口不能言的悟非大師,冷笑說道:「小禪師,我在告訴你『見性庵主』孟香禪的噩耗之前,你還自詡『喜、怒、憂、懼、愛、憎、欲』等塵俗七情,均已對你無涉,但如今你這濕透袈裟的兩行情淚,卻是從那裏來?」
司徒潞越說越覺精微,居然連聶小冰也聚精會神地,靜聽妙諦。
司徒潞話完,臉上寒霜盡祛,換成了溫熙沖朗的滿面神光,笑靨微開,曼聲吟道:「未著袈裳你是人,袈裳雖著未離塵。靜心原應求心盡,洗手先須把手伸!」
司馬彥「嘖」了一聲說道:「這人既在『長明谷』中縱火,豈不是我們仇家?」
悟非大師模仿司徒潞的口氣,伸出三根手指,揚眉笑道:「我有三大理由,每一個理由都足以證明,孟香嬋未像司徒公主所說那般葬身火窟。」
靜夜之中,歌聲聽來分外嬌脆清朗,作歌人顯然是位妙齡女子,她唱的是:「司徒司徒請莫憂,吉人天相福當頭。武林八霸成何用?定在歐陽掌下休……」
東方赫尚未答話,司馬彥便微笑說道:「冰妹,在你走後的這段期間,東方大哥大展雄圖,業已把『北邙鬼府』整頓得大非昔比,周圍百里方圓,全在『玄陰教』的耳目之下。」
朝元和尚雖以「天龍勁氣」獲名,但他卻也學會另兩件幾乎近於法術,奇妙無窮的密宗功力。
朝元和尚本想拼命提聚「除垢神功」,及「天龍勁氣」,硬把這難以祛除的障礙去掉,趕路極快,已近「北邙」。
悟非大師苦笑說道:「情感二字在輕重方面,似乎比理智二字來得高些。除了那些心肝如鐵的蓋世梟雄以外,凡屬人一遇事,往往都是情感先興,理智後起。故而我乍聞孟香嬋噩耗,心神一驚,淚珠立下,加上司徒公主手法快捷無倫,根本不等我在理智上對此事推測真偽,便已把我制住,出盡醜相!」
柳文宗雖然詫異余不邪業已顯與自己意見相同,怎又有評斷之語?但仍與馬空群一同禮貌恭敬地,靜靜聆教。
「玄陰教主」東方赫看了看朝元和尚的滿地碎屍,首先向聶小冰大加讚美地,撫掌狂笑說道:「聶小冰這次出外歷練,果然大有進步!你東方大哥向來認為若不殺人則已,倘若殺人,便應該殺上一個痛快淋漓才對。」
聶小冰聽完話後,也就怒氣漸平,把「湛盧古劍」緩緩歸鞘,誰知劍尖尚未進鞘,面前情勢,已生劇變?
一面含笑發話,一面即施展絕頂輕功,向那片峭壁頂端撲去。
最多再落寸許,劍便及胸,朝元和尚卻偏偏忽動慈悲意念,右臂微收,縮劍一尺。
等她施展「神鷹三現爪,俊鵠巧翻雲」的靈妙身法,上得壁頂,那位傳下曼妙歌聲的「無為仙子」歐陽絮,早已冥冥鴻飛,杳然無跡。
聶小冰見來人果是意料中的東方赫與司馬彥,自然心頭狂喜,不肯再令悟非大師冒那掌擊天靈之險,遂故作蹙眉無奈神色,把「湛盧古劍」向朝元和尚,凌空拋過,並厲聲發話叫道:「朝元和尚,你身為『武林八霸天』中的一家霸主,應該尊重自己,切莫過於無恥,接劍之後,趕緊釋放悟非大師,再和我聶小冰公公平平地,放手一搏。」
話音剛了,尚未向司徒潞欺身進手之際,廳外突然金影微飄,有人搶進門來,並對馬空群冷冷說道:「馬霸主,你與艾紫君尚未結縭,難道恩情之深,便超過彼此曾經歃血為盟的八霸兄弟不成?」
這一席話兒,著實厲害,聽得那位以刁鑽陰險著名的馬空群,也空自咬碎鋼牙,把司徒潞奈何不得。
馬空群滿臉通紅,起立躬身說道:「余大姊教訓得是,小弟馬空群甘心領罰。」
司馬彥想了一想答道:「這個問題,不大難猜,我認為冰妹離開『北邙鬼府』以後,必然先去『王屋山長明谷』,則第一個遇到與我們關係密切之人,自然便是『重光公主』司徒姊姊。」
聶小冰冷笑說道:「彥哥哥為何再問,這柬上寫的難道還不夠明白嗎?艾紫君小妹如今身為『武林八霸天』以外的『第九霸天』,並決定下嫁馬空群,她請我們到時定要趕去吃上一杯喜酒。」
聶小冰在旁看得過意不去,遂向司徒潞叫道:「司徒姊姊,悟非大師肯不肯再向江湖伸手,應該有他的自主之權,姊姊何必如此?且把他被點穴道解開了吧!」
司徒潞微笑說道:「故而我想對這『盜藥』、『救人』二事,無妨兩全其美地,分頭進行。冰妹與悟非大師,回轉『北邙鬼府』盜藥。我則帶著這位『天龍霸主』,去往『六詔』救人。」
話方至此,一聲清宏佛號,起自前路林中,悟非大師神情瀟灑,自林中緩步走出,向司徒潞合掌當胸,微笑說道:「司徒公主,你這次卻料錯了,悟非早知孟香禪未遭劫數,此來只是被你『靜心必先盡心,洗手原應伸手』的妙旨點悟,願意追隨左右,為衛道降魔大業,貢獻所能,略贖孽累而已。」
無味禮節,不必多寫,筆者把握這盛筵未開,舉世群雄尚未各量神功的一段空閒,加以利用,先將「重光公主」司徒潞懸憂之事,略作敘述,然後再全神報道「惡鬼谷千人坪」上的無數精采節目。
司徒潞笑道:「豈僅不宜早早服用,更不宜早早盜取,以免萬一敗露或是引起東方赫的疑心,便將全盤皆敗地不可收拾!」
馬空群滿臉飛紅,訕訕走過,把「值月霸主」令符,雙手捧上。
話完,便吩咐安排盛宴,款待新來參與「玄陰教」的悟非大師,並對「雙掌翻天」熊耀武,「鐵杖夜叉」吳二娘等,細加交代,準備次日即與司馬彥、聶小冰、悟非大師,前往「六詔山惡鬼谷」,參與「八霸幫」四月初一的開幫大會。「北邙鬼府」之中的一切事務,哲由熊耀武、吳二娘共同主持。
誰知聶小冰居然輕輕掙脫司馬彥的手兒,嬌軀微閃,不讓他軟玉溫香抱滿懷地稱心如願。
語音一了,便自司徒潞手中接過那「天龍霸主」朝元大師,含笑問道:「我們如今是先去『北邙鬼府』,向『玄陰教主』東方赫身邊,盜取解藥?還是先去『六詔山惡鬼谷』,用這『天龍霸主』朝元兇僧,換取『東海龍女』艾紫君,救她脫險?」
群雄齊集「千人坪」,「八霸幫」的開幫盛典,也已在「噹噹」鐘韻之下開始。
這種現象,看在別人眼中無妨,但若被「玄陰教主」東方赫看見,豈不立即認出是他視若深仇的昔日師妹「重光公主」司徒潞所為,滿盤計畫,均將敗露。
司徒潞「咦」了一聲,訝然問道:「馬霸主,你難道真敢把我留下不成?」
「玉面金剛」陳通因從未聽說過「玄陰教」,及東方教主之名,不禁愕然問道:「貴教設壇何地?貴教主人大名為何?均請明白見示,陳通才好轉稟。」
谷中值勤的為首之人,司徒潞也曾相識,正是「長腳霸主」康醉天座下的得意徒兒,名列「八霸幫」二代弟子高手「四大金剛」中的「玉面金剛」陳通。
其實,悟非大師的真氣內功方面,雖比不上「天龍霸主」朝元和尚,但輕功一途,可能還有以勝之,怎會才一出手,便告失挫?
他心中明白,苦於口內難言,遂只好仍用手勢通知聶小冰,趕緊獻劍,不許再作任何拖延,否則必把悟非大師,立斃掌下。
但「大別山」至「北邙鬼府」間的距離,比到「雲南六詔」,近得太多,等司徒潞發現破綻之時,聶小冰早回「北邙鬼府」,她與司馬彥、悟非大師的吉凶禍福,也早已無可挽回地成了定局。
聶小冰「呀」了一聲,皺眉道:「司徒姊姊,我沒有想到這點,照那『玄陰教主』東方赫的平素行徑看來,著實有些可慮!」
陳通忽見有位身穿寬大骷髏長袍,面貌猙獰之人向「惡鬼谷」口走來,遂一抱雙拳,含笑道:「尊駕是否由那位霸主推薦,特來加盟,敬請賜告名號。」
換句話說,朝元和尚不是縮劍,而是縮手。
她正自蹙眉深思,卻突然發覺似有兩道陰沉狠毒目光,盯在自己臉上。
司徒潞也微覺得意地向聶小冰含笑問道:「冰妹認為如何?」
「大別山」中,人才受制,朝元和尚便想暗用「除垢神功」解穴,並詐作無可奈何之狀,以刺探更多機密。
余不邪見艾紫君接過令符,方把目光凝注在馬空群身上,以一種和緩語音,含笑說道:「馬霸主,你不必生氣,如今我要處罰你了。」
司徒潞想到此處,不禁五內如焚,焦急萬分。
司徒潞朗聲說道:「馬霸主,我方才業已言明,東方教主算準來回途程,限日回報,倘若我回轉『北邙鬼府』之期,有所延誤,東方教主會在『天龍霸主』朝元大師身上,盡情報復……」
司徒潞心中略一盤算,知道「天龍霸主」朝元和尚,若是死在「玄陰教主」東方赫發現他身上中有本門獨擅的「截脈手法」之前,司馬彥等,便可安然無恙。
悟非大師聞言之下,毫不動容,只唸了一聲佛號,神色安詳地,微笑說道:「不僅『無為仙子』歐陽絮的武功智慧,足以解決所遭遇的一切困難,用不著我替她耽憂。連孟香嬋的生死下落,我也不必替她掛慮。」
余不邪微笑說道:「馬霸主,我此舉雖然說是處罰,其實卻是命令你負責一樁重大任務。」
這大片字跡以後,並署了一個鳳舞龍飛的草書「絮」字。
司徒潞搖頭笑道:「我隨便弄副面具即可,不一定要像原物。因為我只是想往『六詔山惡鬼谷』中,充任一名『玄陰教主』東方赫所派去的『玄陰使者』。」
這種手法,是「玄陰」一派秘傳,當世之中只有自己,以及昔日師兄,如今自居「玄陰教主」的東方赫,兩人會用。
聶小冰斟了一杯香茶,遞與司馬彥,面含微笑說道:「彥哥哥,你喝杯茶兒,聽我告訴你一樁天大喜訊。」
喜的自然是有了「仙肌嫫母」余不邪的當面承諾,在四月初一以前,對於「東海龍女」艾紫君小妹的清白貞操,可以不必掛慮。
「脈門」被扣,悟非大師立覺半身麻木,被朝元和尚帶得站不住腳地,撞入這位「天龍霸主」懷中,反被對方在脅下點了暈穴。
照說兩月別離,相思必苦,聶小冰應該宛轉投懷,使司馬彥與自己繾綣一番,互慰心魂才對。
柳文宗淡然答道:「『天龍霸主』朝元大師若未遭受意外?卻怎會把他那具『天龍面罩』,落在這『玄陰使者』手內?」
這句「頗有淵源的武林舊識」,使「玉面金剛」陳通聽得不敢小視來人,遂抱拳含笑說道:「貴使者來得不巧,余總督幫有事外出多日,如今不在幫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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