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老謀

彭白衣壓低語音答道:「獨孤老魔。」
醉頭陀瞪著一雙醉眼,詫然問道:「往骨子裏頭想想?我不懂你這句話兒,是何用意?」
羅大狂失笑說道:「鎮日笑口常開的『天山醉佛』,居然發脾氣了,足見人仍是人,佛竟非佛,七情不淨,六蘊難空,慢說做到什麼無人相,無我相,便想把這靈台之中的一點名心嗔念,完全消除,也著實不容易呢!」
彭五先生一旁笑道:「羅兄可惜什麼?怎不說下去?」
彭白衣繼續笑道:「小侄在割下赤螭獨角以後,發現角根有條細細白線,遍佈全身,遂一時好奇,循線奏刀,居然把它全身皮鱗,一塊塊地,俱都剝下。」
彭五先生向他看了一眼,含笑說道:「委實是極淺顯的拆字格謎語,醉大師縱有酒意,也應該知道『一人是大』。」
彭五先生笑道:「本來就毫無異處,並非大師的靈光蔽塞。」
醉頭陀聽完羅大狂所說,向那八隻酒罈,看了幾眼,唸聲佛號說道:「假如獨孤智含有考較之意,則他在那兩罈菜兒之上,定然留有花樣,使我們能夠參悟。」
羅大狂道:「拼酒誰還怕你,似要先辦正事。」
彭五先生一旁點頭笑道:「理該如此,否則便成了撞運拈鬮,不是考較我們的判斷能力。」
羅大狂咦了一聲說道:「獨孤智怎麼好像立即施展『冤魂投帖』手段?彭賢侄再去看看,囚籠中囚的可是那位傻時有福,不傻又反將倒楣的『假傻子』濮陽勇麼?」
彭五先生頗為高興地,微笑說道:「對了!我也覺得應該是『大頭魚』,才符合我的推理。」
漸可看出端倪,在「天奇林」內,慢慢由絞盤轉動,使一根頂端裝有滑車,繫有巨繩的參天木柱,巍然矗立。
醉頭陀愕然問道:「如今有什麼正事,必須急辦?」
彭五先生靈機一動,含笑叫道:「羅兄看清楚些,莫要貪饞亂吃,第一罈酒之上,封的雖是異味魚乾,但第二罈酒之上,封的可能便是尋常泥土!」
彭白衣點頭應諾,但因伸手入懷,觸著另外物件,遂又復目注羅大狂,揚眉笑道:「羅伯父,小侄除了『天香桂子』,蝌蚪奇書,和奇形寶劍之外,還在那古洞之中,得了兩件東西,伯父能夠猜得出來?」
醉頭陀指著尚未開視的第三隻酒罈,怪笑說道:「這罈中雖被猜出,裝得是『人』,但其『人』是誰?是熟人?是真人?是假人?是紅燒人是乾炸人?是……」
醉頭陀點頭笑道:「當然如此,否則他卻那樣抑鬱傷心地,嘆氣則甚?」
尚未到達「天奇林」才在「天奇峽」外,便遇著「六殘幫」的樁卡。
彭五先生笑道:「這理由極為簡單,我們兩人,一同由『雲南』來到『桐柏』,舉動早就在獨孤智的耳目監視之中,他怎會僅僅蒸了我彭五的項上人頭,而輕易放過你呢?」
彭五先生微笑答道:「既稱酒菜,應是下酒之物,那點魚乾,滋味雖美,數量不多,喝了兩罈酒後,照理應該吃光,則第三隻罈兒之中,不應該盛的是菜了麼?」
彭五先生知道他們不明就裏,遂把適才情事,對卓軼倫等,仔細敘述一遍。
羅大狂撫掌笑道:「你的醉意果然消了,說得極有道理。」
彭五先生一見醉頭陀臉上神情,便知自己猜對,但仍含笑問道:「醉大師,我猜得對是不對?」
彭白衣因自己是自報奮勇,前去覓酒,遂首先向「金剪醉仙」羅大狂,躬身笑道:「啟稟羅伯父,居『六殘幫』幫主獨孤智的申言,說是已贈美酒,供伯父與醉師伯等盡興一醉。」
彭五先生也效法醉頭陀的撫掌狂笑姿態,點頭讚道:「妙極!這回該我來稱讚醉大師猜得對了。」
醉頭陀笑道:「病好之後,你定感覺真氣瀰漫,內力大增。」
醉頭陀知道這是獨孤智故示大方,既然如此,酒內必無蠱毒,遂一面仍復抱罈痛飲,一面心中想事。
彰五先生接口答道:「是你。」
彭白衣領命馳去,少頃匆匆趕回,滿臉緊張神色。
彭五先生微笑說道:「清蒸人頭,既然當菜,難道獨孤智就不能再上一個『紅燒全人』,或『酒糟活人』等等?」
獨孤智又傳來一陣狂笑說道:「你們回去時,不妨再問問『金剪醉仙』羅大狂,我所贈送那幾件別致酒菜的滋味如何?」
醉頭陀舉起自己的酒葫蘆來,飲了兩口,目注彭五先生,狂笑叫道:「彭五兄,還有一點玄虛,倘若再被你猜對,獨孤智不單廢然浩嘆,並將會失聲痛哭。」
羅大狂失笑說道:「誰要嘗你的喝髒剩酒,我不會另開一罈?」
可笑的是,那「六殘幫」樁卡,見了彭白衣,竟還執禮甚恭,口稱「堂主」。
羅大狂笑道:「彭五兄此話怎講?」
醉頭陀道:「哦!原料是誰?」
醉頭陀靜靜聽完,怪笑說道:「這不僅是你的打算,也是我的打算,和彭五兄的打算。」
羅大狂方一點頭,醉頭陀業已怪叫問道:「你胡扯則甚?獨孤智是不是江浙人氏,與罈中酒菜何關?」
木柱立好,絞盤軸聲暫停,但另一種滑車聲息,又復響起。
羅大狂一旁笑道:「這樣說來,你嘆的既是『強中更有強中手』,則獨孤智的應是『能人背後有能人』了。」
羅大狂接住紙條看時,只見上面寫的是:「五十斤陳年佳釀,可能難饜醉仙、醉佛之欲,故以倍贈,並附上精緻酒菜三味。」
羅大狂怪笑說道:「那是當然,我們如今只是尋常酒徒,與『武功』一道,『江湖』二字,決無所涉。」
原來,自從卓軼倫、彭白衣、司馬豪等別去,羅大狂與彭五先生、醉頭陀才到了那座小峰頭上,便看見十隻酒罈,堆列在兩株喬松之間。
醉頭陀苦笑說道:「你真把我搞糊塗了,這謎語恐怕不太淺吧?」
羅大狂頗表惋惜地,嘆息一聲,說道:「那是一對冬暖夏涼,並能於黑暗中生光照明的『日月寶珠』,一般蛇蟲,更是一觸即死,不敢接近,對於經常山行野宿之人,用處大得很呢!」
彭五先生笑道:「羅兄是說『六殘幫』的幫主獨孤智?」
醉頭陀又喝了兩口酒兒,咂咂嘴道:「算你有理,你再猜猜罈中盛的是什麼東西?我們然後開罈加以察看。」
驀然間,這位不忌葷酒的「北天山」醉頭陀,伸手撿起了一塊散碎泥封,入口大嚼。
彭五先生笑道:「當然有關,因為江浙人對於盛酒容器,有種稱呼,與我的『彭』姓發音,完全一樣。」
羅大狂尚未答言,醉頭陀已自叫道:「這連小孩子都不會算錯,八罈共是一百斤酒,彭五兄,你到底……」
醉頭陀首先「咦」了一聲,愕然說道:「白衣賢侄等辦事能有這樣快麼?」
說完,遂把自己上次與夏侯娟分手以後,因嗅得桂花香味,尋至幽谷,進入古洞,發現洞中有條頭生獨角,身軀扁平,尾形如扇,色澤血紅,並有青紫圓點,似蛇非蛇,以蛟非蛟,似龍非龍的奇形怪物,而石壁之上,亦繪有同樣圖形,所繪怪物的頭頂獨角之處,並有桂花香味,裊裊散發等情,對羅大狂、彭五先生、醉頭陀三老人暨卓軼倫、司馬豪等,細述一遍。
彭白衣見卓軼倫突把自己的面目揭穿,並向對方直言無隱,不禁頗覺驚奇,並欲動問之際,一陣怪聲狂笑,已不知從何處傳來地漫空響起。
醉頭陀更是打開了第四罈酒兒,抱起便喝,並邊飲邊自狂笑說道:「我早就說過像這樣醇香的陳年好酒,便算明知獨孤智在其中下毒放蠱,我也非喝它一個盡興不可,這就叫『縱令杯下死,做鬼也開心』呢!」
彭五先生目注羅大狂,含笑說道:「根據醉大師的估計,這一罈酒兒,約有十二斤半。」
彭白衣大吃一驚,好生佩服地,點頭答道:「羅伯父真所謂胸羅萬有,學究天人,猜得竟半點不錯,這三件東西,均藏在壁上所畫怪物獨角以下的暗穴之內。」
末後寫著「後學獨孤智贈」字樣。
醉頭陀搖頭嘆道:「乖乖!你的推理,簡直比我佛門禪理,還要奧妙精深,包羅萬象,才推斷到江浙鄉音,如今又來推斷魚頭大小。」
羅大狂將那塊皮鱗,放在巨石之上,向司馬豪含笑叫道:「司馬老弟,請你用身邊利劍,凝足內家真力,向這塊『錦帶赤螭』皮鱗,猛劈一劍。」
羅大狂含笑問道:「彭兄,你這想過了頭一語,應該怎麼解釋?」
卓軼倫見司馬豪也同意了彭白衣的打算,遂也不加阻止,三人一同施展輕功,奔向「天奇林」口。
彭白衣答道:「獨孤智說是不耐久等,雙方便於明日作一了斷,我們清晨不去,他就殺濮陽勇,中午不去,殺東門柳,倘到黃昏不去,便連『海外三魔』,一齊殺光,使伯父等永遠寂寞,永遠難覓對手。」
羅大狂搖頭叫道:「你怎麼這樣猴急,也不怕酒中有毒?」
彭白衣不信羅大狂真能猜得著,遂含笑說道:「羅伯父可是說要猜猜看?小侄在那充滿桂花香味的古洞之中,獲得好幾樣怪東西呢!」
羅大狂又道:「彭賢侄,你所剝下的『錦帶赤和_圖_書螭』皮鱗,共有多少?是不是百零八塊?」
羅大狂笑道:「彭五兄,第五罈中是菜的推理,你又是怎樣著想?」
獨孤智的語音,漫空作響地,怪笑說道:「你告訴羅大狂等,他們若想保持機密,最少要遠離『天玄』、『天奇』兩谷,百里開外,否則,一言一行,無不在我耳目籠罩之下。」
醉頭陀滿面惑然神色,先把「大頭魚」三字,唸了兩遍,失聲叫道:「一是『魚』,五是『頭』,難道第三罈中是『大』?」
彭白衣正待答話,羅大狂突然笑道:「彭賢侄且慢說出,我來猜猜好麼?」
羅大狂點頭說道:「彭兄對於獨孤智可能還瞭解不夠,這老魔頭的神通,著實大得很呢!」
彭白衣想了一想,恍然有悟,含笑說道:「羅伯父確實見解高超,小侄便在得劍之時,用過一次。」
羅大狂含笑問道:「彭五兄是從何立論?」
羅大狂也弄不懂彭五先生的葫蘆之中,賣的甚藥,一旁愕然問道:「算計什麼?」
彭五先生含笑道:「大師難道忘了,方才獨孤智那張紙柬,便是放在這隻罈兒的罈口之上。」
醉頭陀又喝了幾口酒兒,翻起兩隻醉眼,怪笑說道:「你要問,盡量問,但我可不一定能像彭五兄那樣精細周密地,擅於答覆。」
醉頭陀怪叫一聲說道:「既無異處,你卻怎樣發現獨孤老魔在這第五隻酒罈之上,作了暗示?」
醉頭陀道:「有話快問,我是知無不答。」
醉頭陀道:「好!我們立即開始對飲,請彭五先生作為見證,雙方純粹以酒量,其中不許摻入任何武功成分。」
醉頭陀吹散熱氣,細一察看,越發暗佩彭五先生觀察周密,析理入微,罈中一隻巨盆之內,蒸的正是酷似彭五先生面目的一顆首級。
羅大狂見他欲言又止,遂飲了兩杯酒兒,呵呵笑道:「卓賢侄有話便講,不必有甚礙難,常言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有道是『智者千慮,亦有一失』,或許我的話兒,會有什麼不周之處?」
彭白衣點頭笑道:「爹爹放心,孩兒尚識輕重,何況更與卓師兄、司馬三哥同行,決不會盲目涉險。」
彭白衣點頭微笑道:「師伯又猜對了,我吃了兩粒朱紅桂實之後,雖然齒頰生芬,滋味絕美,但胸腹間卻脹悶已極,每日非拼命的活動,才可把鬱氣略為舒洩,著實整整病了五十五日。」
羅大狂笑道:「是不是七粒如豌豆的朱紅色桂子,一卷奇書,和一柄與所見怪物同形的朱紅寶劍?」
醉頭陀又唸了聲佛號,向彭五先生含笑說道:「彭五兄,由此可見,天下事最宜見好就收,切忌貪得!白衣賢侄若因發現朱紅桂實靈異,再多吃上一粒兩粒,便反而把條小命,送入枉死城內。」
卓軼倫轉過面去,向彭白衣笑道:「師弟,我們到何處去弄酒兒,莫要有掃三位老人家的興致才好。」
彭五先生指著第五罈中的「清蒸人頭」,第三罈中的「酒糟醉佛」,微笑說道:「酒菜倒真可稱得上精緻,只是不易領略,我們也沒有那樣好的胃口,予以享受。」
羅大狂目注所剩下的八隻酒罈,仔細打量。
醉頭陀答道:「我嘆的是『強中更有強中手』,獨孤智雖在鎮日枯坐無聊之下,挖空心思,亂出花樣,但這些心思,卻又被你能一一加以猜透。」
羅大狂點頭說道:「無論中了何等奇毒之人,只消用此劍將其破膚見血,便可解去劇毒,但劍身上的青紫圓點,也將消失一個。」
彭五先生搖頭笑道:「不是歪理,是根據正理。」
彭白衣道:「羅伯父所說的『通玄寶錄』,是否小侄所獲的蝌蚪奇書?」
彭五先生點了點頭,含笑揮手,偕同羅大狂、醉頭陀,向那景色絕佳的小峰頭上,飄然行去。
彭白衣道:「都不是,我因正在取劍之際,身後突然有物來襲,遂回手一劍劈去,竟使那長身扇尾,似龍非龍,似蛇非蛇,似蚊非蚊的怪物,應劍立斃。」
卓軼倫笑道:「小侄是覺得獨孤智的『六殘幫』中,好手盡屬老年人物,譬如『紫拂羽士』暨『海外三魔』等等,年輕後輩之內,因『殘心妖姬宇文霜』已死,似乎無甚特殊強手?」
彭白衣聞言,不禁好生後悔,並暗愧自己見識不夠,竟把如此寶珠,當面錯過。
這佛像的身材、面目,均酷肖醉頭陀,尤其那臉上的呵呵微笑醉態,更塑造得令人嘆為觀止。
卓軼倫含笑答道:「三哥是否覺得那小峰頭的景色,過於靈秀一些?」
羅大狂轉遞與卓軼倫、司馬豪,含笑說道:「卓賢侄與司馬老弟,先把這粒『天香桂子』服下,自凝真氣,流轉周身,我和彭五兄、醉頭陀,再助你們一臂之力,必然收效更宏,受益匪淺。」
羅大狂搖頭笑道:「不行!我們怎可示弱?」
卓軼倫抗聲問道:「此話怎講?」
這幾句話兒,聽得醉頭陀連連搔首地,向彭五先生茫然問道:「彭五兄,你……你的話兒中,還……還有禪機?」
羅大狂目注彭白衣道:「可惜賢侄不知道那條『錦帶赤螭』身上,還有幾件難得至寶。」
倘若加以譬喻,頗像是「幽靈自悲」,嘆氣聲從重泉地府之中,隱隱透上而出。
羅大狂聽得怔了一怔,目注卓軼倫,不住點頭。
羅大狂笑道:「因為你已醉了。」
語猶未畢,漫空中便傳來獨孤智的得意語聲笑道:「我笑你們是多此一來。」
彭五先生搖頭笑道:「我不是疑心衣兒中毒,是因他稟賦稍弱,在武功方面,有天生重大缺陷。如今這種缺陷似乎突告消除,兩太陽穴,已由鼓後返平,雙眼神光,亦蘊藏甚足,遂頗為驚奇地,替他一診脈息。」
醉頭陀瞪眼叫道:「他不肯放過了我麼?他敢把我怎樣?」
美酒四溢,濃香絕人,罈中果如彭五先生所料,有具小小佛像,浸泡在美酒之內。
是獨孤智的得意笑聲?也不對!因為獨孤智若非「咻咻」獰笑,便是「嘿嘿」陰笑,不會像妖姬盪|婦般,來了陣「咯咯」媚笑。
羅大狂微笑說道:「酒兒當然是要喝,但我們總得先判斷判斷,哪六隻罈兒是酒?哪兩隻罈兒是菜?」
彭五先生頗為慎重地,又復注目審視了一會兒,方始緩緩說道:「我認為原來的第三罈和第五罈,也就是如今的第一罈和第三罈中,盛的不是美酒,而是鹵菜。」
羅大狂點頭嘆道:「對了!英雄最怕寂寞,也最怕沒有對手,我打算把握這次機會,與『紫拂羽士』東門柳和『三手魔師』高松泉、『綠髮魔君』毛陵、『雙心魔后』文雪玉等『海外三魔』,在『天玄谷』中,好好鬥上一鬥。」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
直等他們看清周圍確實無人,而嘆氣聲也不再作之後,彭五先生方含笑說道:「奇怪?這嘆氣聲,是誰所發?從何而來?此人彷彿有滿腹傷心,無窮抑鬱?」
羅大狂聽他說得滑稽,不禁展顏一笑,並從酒葫蘆中,喝了幾口酒兒。
話方至此,卓軼倫、彭白衣、司馬豪等三人,已自「天奇峽」口回轉。
獨孤智的語音,繼續笑道:「還有一句話兒,是叫他們莫要忘了十日之約,倘到期不來,我就命那隻有皮,沒有血,沒有肉,也沒有骨頭的濮陽勇,去往『天奇林』口催客,變成『第一號投帖冤魂』。」
彭五先生笑了一笑,彷彿胸有成竹地,緩緩說道:「根據我所作推理,第五隻罈兒之中,盛的是一味『清蒸人頭』。」
彭白衣向羅大狂施了一禮,緩緩說道:「啟稟伯父,那具囚籠中,囚的正是濮陽勇,籠下並準備了烈火乾柴,倘若我們不於明日清晨赴約,便把濮陽勇活活射死燒死。」
但目光轉遽,突然瞥見樁自己拍碎散落的罈口泥封之上,有行小字,寫的是「放心飲啖,酒內無蠱無毒。」
卓軼倫點頭說道:「彭師弟這種想法,與我相同,我們且趕緊回轉那座小峰頭上,向三位老人家,稟報一切。」
彭白衣躬身領命,彭五先生看他一眼,又復說道:「但大風之前,先防頻末,你們不可再入『天玄谷』了。」
彭白衣不等羅大狂話完,便從懷中取出那冊「通玄寶錄」,雙手呈上,含笑說道:「此書既對伯父有用,小侄敬以奉贈。」
醉頭陀答道:「是!」
醉頭陀笑道:「這嘆氣聲從何而來,我雖不知,卻知道是誰所發。」
司馬豪卻軒眉問道:「賢弟雖然有此奇逢,但不知獲得了什麼益處?」
羅大狂因此時也把第二罈酒喝完,心中有數,遂點頭怪笑道:「他是酒蟲兒,估計自不會錯,我也同意這『十二斤半』之數。」
司馬豪遙遙注目,點頭笑道:「豈但過於靈秀,簡直有點像是人為,並非全出於天然景致。」
彭五先生搖頭笑道:「凡屬英雄人物,包括奸雄、梟雄在內,於英年壯年之際,必然比較重視功利,老年暮年之際,則比較重視聲名。尤其獨孤智身染痼疾,生趣已無的情況下,更會立意不論是勝是敗,均要與我們作一場最精采,而最漂和圖書亮的鬥爭,在武林中永留佳話,然後撒手塵寰!故而,我認為他儘管平日極為卑鄙陰險,今日也會把各種見不得人的手段,減少到最低限度。」
羅大狂瞪了醉頭陀一眼,因這第二罈酒的罈口泥封,雖非魚乾,卻也寫著「放心暢飲,酒內無蠱無毒」字樣,遂咕嘟嘟一口氣飲下了小半罈兒,咂咂嘴唇,點頭笑道:「好酒!好酒!就衝著這十罈酒兒,在大破『天玄谷』時,我也讓獨孤老魔,死得痛快一點。」
這是什麼聲音?
羅大狂答道:「正是!但這冊書兒,對你們年輕人無甚用處,對我們這些意欲參究性命,自葆真如的老人們,卻是無價之寶。」
彭五先生向周圍看了一眼,手指右前方一座小峰頭道:「那座小峰頭上,飛泉如瀑,疏林如畫,景色彷彿絕佳,我們就在那裏飲酒,衣兒與你卓師兄暨司馬三哥,前去覓酒,設法使這兩位醉師伯,盡興一醉便了。」
彭五先生喝道:「衣兒不要慌張,無論有甚事兒,都向你羅伯父慢慢稟報。」
羅大狂點頭笑道:「不錯,他已送了我們百斤上佳美酒。」
彭五先生見第五罈業已猜對,遂心中有譜地,含笑說道:「醉大師,我在猜測第三罈中,所盛何物之前,有樁問題,先要問你。」
彭五先生此時也看清紙條上的字跡,舉目打量所謂「酒菜」何在?
羅大狂笑道:「賢侄再想想看,青紫圓點不會少,可能是你業已把這『朱螭解毒劍』,用過一次,才使劍上青紫圓點,消失一個。」
卓軼倫靜待幾位老人,打趣完畢,這才上前拜見兩位恩師,並把一切經過,簡單扼要地,向彭五先生暨醉頭陀,稟告一遍。
羅大狂、彭五先生、醉頭陀等三位老輩人物,與卓軼倫、彭白衣、司馬豪等三位年輕人物,無不聞聲愕然,齊向「天奇峽」注目。
羅大狂道:「對了!這根獨角若將其泡浸在桐油之中,約莫一月,便變得其軟如棉,可隨人心意,鑄成一件無物可損,無堅不摧的罕世寶刃。」
彭五先生笑道:「不是深奧禪機,只是淺顯謎語。」
羅大狂向卓軼倫微笑說道:「卓賢侄,你說得有理,面臨強敵之下,我也不敢驕狂自大,倚老賣老,這樣好了,你們每人以十五塊『錦帶赤螭』的皮鱗護身,留下十八塊給我和『般若庵主』,便已足夠應用。」
卓軼倫不等他再往下說,便自愕然問道:「現成?哪個山民家中,會有五十斤佳釀等我們?」
卓軼倫、彭白衣、司馬豪等聞言,向那一具人頭,一尊醉佛,齊齊注目之下,均不禁好生驚詫。
醉頭陀冷笑說道:「像這等心腸險惡之人,便算死了,仍有餘辜,我不會假作慈悲,對他起甚憐惜之念。」
羅大狂雙眼一瞪,向醉頭陀罵道:「你這醉頭陀,怎麼老是找我麻煩,莫非當真以卵擊石,想和我拼拼酒麼?」
羅大狂道:「好,話歸正題,獨孤智本來已無生趣,再經過今日這樣重大的傷心抑鬱,萬一氣得有個三長兩短,則『天玄谷』的那場熱鬧,豈非成空?」
原來,這是絞盤機軸的轉動聲息,而這「格格」機聲,又是來自「天奇峽」口。
彭白衣笑道:「孩兒與羅伯父、卓師兄等,脫離魔窟不久,尚未及談到此事,爹爹既然問起,我便一併稟知。」
羅大狂搖頭說道:「你若未醉,參不透彭五兄語內禪機,想不通罈內若是什麼『紅燒全人』,或『酒糟活人』等等,便恰好合乎『大頭魚』三字,是味『大』菜。」
這位「哀牢大俠」邊自說話,邊自診脈,陡然間雙眉一挑,向彭白衣含笑問道:「衣兒,你有何奇遇?竟把先天稍弱,不足與一流高手頡頏的真氣內力,加強了三倍左右?」
這句問話,把位醉頭陀,問得打了一個酒嗝,直翻白眼。
彭白衣聞言,暗吃一驚,赧然笑道:「不敢蒙蔽師伯,小侄當時欣喜若狂之下,真想再吃幾粒,但因欲留贈卓師兄、夏侯娟姑娘,並孝敬爹爹、師伯等,遵強忍口饞,未敢單獨享受。」
醉頭陀心癢難搔,一迭聲地,怪叫說道:「說……說……說……快說……快說……」
當下遂仍擺出「萬古傷心」白不平的身分,向那兩名樁卡,朗聲吩咐說道:「我要佳釀待客,你們去替我……」
羅大狂罵道:「這怪物真太可惡,他到底為了何事,這等迫不及待?」
醉頭陀有點不耐煩地,皺眉答道:「是……是,我不懂你為何老說廢話?」
醉頭陀氣得臉色發青,微一拂袖,那第三酒罈之上,便起了一片低低碎裂之聲。
醉頭陀道:「縱然不死,也必去死不遠,像獨孤智如此心胸狹窄之人,受不起這等致命打擊。」
羅大狂笑道:「我要問你,是否把生平極少遇上幾樁能夠打得過癮之舉,引為憾事?」
彭五先生笑道:「獨孤智太聰明了,對付這種聰明人,不妨用最笨辦法,我們來算計算計。」
羅大狂怪笑說道:「你這醉頭陀終日均是醉言醉語,怎不想想就算酒是現成,他們也不會跑在我們前面,喏!那第五罈酒的泥封之上,不是還壓著張紙條兒麼?」
彭白衣一身冷汗,趕緊伸手入懷,摸取所得靈果,並含笑說道:「這『天香桂子』既有如此靈效,爹爹和兩位師伯,且嘗嘗此……」
羅大狂微笑說道:「那條『錦帶赤螭』,不僅厲害無比,並且奇毒,若非受了『朱螭解毒劍』的天生剋制,賢侄怎能把它一劍殺死?」
醉頭陀呵呵笑道:「你們儘管找菜,我卻先要喝酒,嘗嘗獨孤老魔所贈送的百斤佳釀,究竟風味如何?」
羅大狂笑道:「濁醉村釀,五十斤並不難找,難就難在我們對太劣之酒,不欲入口。」
邊自說話,邊自拾取了兩塊酒罈泥封,擲向羅大狂暨彭五先生,並揚眉叫道:「你們嘗嘗,這泥巴有多麼好吃?」
卓軼倫連連點頭,覺得恩師這分析入理入情,好似看透了獨孤智的肺腑深處。
卓軼倫一旁聽得搖了搖頭。
獨孤智的語音,「咻咻」狂笑答道:「因為我知道『金剪醉仙』羅大狂與『天山醉頭陀』,想要五十斤佳釀,比較酒量,遂克盡主人身分,加倍饋贈,命人送去百斤美酒,和幾件別致酒菜,則你們豈非多此一來了麼?」
羅大狂目注醉頭陀道:「好了!如今卓賢侄與司馬老弟已得益匪淺,等於平添五年功力,且趁著那三個丫頭,還未回來,我們在酒量上分分勝負。」
說完,飄身縱過,取起第二罈酒,拍開泥封,頓時酒香四溢。
醉頭陀笑道:「與獨孤智的約會之期,是在十日之後,我們倆拼個玉山頹倒,當真名副其實地,你作『醉仙』,我作『醉佛』,又有何妨?」
醉頭陀應聲答道:「五十之倍,當然百斤,彭五問此則甚?」
彭五先生笑說道:「這是靈空異種,當世中絕無僅有的『天香桂子』,每服一粒,可增強內力,等於平添十年修為。但每人只可服食一粒,兩粒必病,三粒必死,你吃了兩粒,僅僅悶脹兩月,還算僥倖的呢!」
就在他們尚未回轉小峰頭之前,「金剪醉仙」羅大狂、「哀牢大俠」彭五先生和「天山醉頭陀」等,業已遭逢了幾樁怪事,不禁均對「六殘幫」幫主獨孤智,越發加深警惕。
醉頭陀重又細行小目,皺眉叫道:「彭五兄,這答案不太好做,所餘的八隻罈兒,無論大小色澤,都完全一模一樣。」
醉頭陀毫不考慮地,應聲答道:「這不僅是我的憾事,大概也是彭五兄的憾事,和你的憾事。」
醉頭陀唸了一聲佛號,目注彭白衣,含笑叫道:「彭賢侄,你吃了兩粒朱紅桂實,該病了兩個月吧?」
醉頭陀外貌雖鎮日醉眼惺忪,其實心裏比誰都清楚,他在羅大狂出言警告之前,早就神功暗聚,指化精鋼,拈起那張紙條,看了一看,甩成一片白光,向羅大狂迎面飛來,並哈哈狂笑說道:「這老魔頭真有兩套,耳目太靈,他居然連我們要喝多少酒兒,均已知曉,是加倍奉贈的呢!」
因為像他們這等身分的武林人物,若是有所失眼,將來傳揚江湖,也難免貽為笑柄。
羅大狂點頭,說道:「正是如此,可惜……」
罈口才開,濃香四溢,並從罈腹之中,騰起蒸蒸熱氣。
醉頭陀近前細看之下,已發現這第五隻酒罈,係特別裝作,上半截罈身,可以隨意取下,遂伸手揭過一旁,露出罈腹中那盤「清蒸人頭」,雙挑拇指,呵呵笑道:「高!彭五兄著實夠高,猜得半點不差,毫釐不錯,你再猜第三罈吧!」
醉頭陀失聲說道:「對了!八罈酒整整百斤,兩罈菜,再加上第一罈的罈口那種形似泥封的異味魚乾,也恰好三樣。」
彭白衣聞言,不禁向朱紅劍身的青紫圓點注目。
醉頭陀雙眼一翻,怒道:「胡說!我連絲毫酒意都沒有呢!」
羅大狂想了一想,點頭答道:「不錯!江浙人確有這種叫法。」
醉頭陀先是一怔,然後撫掌笑道:「你真是異想天開,但卻想得極妙,原來這第五隻酒罈之中,裝的是你。https://m.hetubook.com.com
彭五先生又復問道:「獨孤智聲明送酒多少?」
羅大狂正色說道:「你不要忘了獨孤智業經當眾說過,他因痼疾纏身,早無生趣,只等願望實現,做上一天統馭群雄的霸主,便自盡脫離苦海。」
他一面說話,一面立即走向第五隻酒罈,把罈口泥封,仔細除去。
羅大狂拾起第二罈酒的泥封一看,點頭笑道:「彭五兄高見無差,真是尋常泥土。」
卓軼倫好似有甚礙難,欲言又止,終於緩緩陪笑說道:「恩師與兩位師伯請……請仔細欣賞,弟子覺得那峰景色……似乎過於靈秀一些。」
彭白衣含笑答道:「小侄那一劍劈得巧,恰好劈中『錦帶赤螭』前額中央的一條白線,才使它應劍立斃!但赤螭屍身在地上捲動之際,頭上獨角,觸地成粉,好似銳利異常,小侄遂循著獨角根端白線,把它慢慢割下。」
彭五先生用指搭在彭白衣的寸關尺上,竟替他診斷脈息。
羅大狂笑道:「賢侄不妨算計一下,劍上青紫圓點,應是六六三十六周天之數,因為『赤城子』鑄成此劍,人便得道,根本不曾用過。」
彭白衣又取出一柄長不盈尺的朱紅奇形小劍,向羅大狂陪笑問道:「羅伯父既說此劍名為『朱螭解毒劍』,莫非它還有解毒之力?」
「天山醉頭陀」捧著他那個酒葫蘆,猛飲幾口,呵呵笑道:「羅醉兄,我這徒兒,是否有點見識,知道輕重,說的話兒,還中聽麼?」
卓軼倫等聞言,自然不便再在「天奇峽」口逗留,遂一齊轉身歸去。
卓軼倫道:「以此而論,顯然羅伯父等所遇對手強頑,而小侄等所遇對手,顧慮較少。尤其伯父與『般若庵主』,更欲費盡苦心,維護『紫拂羽士』東門前輩,使渠逃出此劫,則棘手之事,與涉險之處,必然更多,伯父等雖然學究天人,神功無敵,但也不妨把這『錦帶赤螭』皮鱗,各取幾塊,佩作防身之用,多層準備,也好放手行事。」
羅大狂雙眉一挑,含笑問道:「賢侄這樣說法,莫非當時在那『錦帶赤螭』身上,取了什麼東西?」
彭五先生股上,彷彿籠罩著一層智慧神光,微微一笑,應聲答道:「我所謂『想過了頭』,是以為我不單可以判斷那兩罈是菜,並可以判斷出是什麼菜?」
彭五先生不曾嘆氣,羅大狂未曾開口,醉頭陀正在說話,這聲浩嘆,不是他們三人中的任何人所發。
羅大狂目光一注,揚眉叫道:「醉頭陀,請你放清醒些,最好先凝功力,或是隔層東西,小心紙上有毒。」
「金剪醉仙」羅大狂則獨自施為,以一隻右掌,貼在司馬豪「命門穴」上,綿綿傳入真氣。
彭五先生笑道:「當然,我的這種猜想,未免有點離譜,把獨孤智捧得太高,但大師應該知道,獨孤智也未必準會這樣一氣而死!」
三位老人走後,司馬豪首先向卓軼倫問道:「賢弟,你剛才向彭伯父所說之語,好似有言外涵意?」
醉頭陀滿臉通紅地,跳將起來叫道:「對!對個鬼,你們『雲南菜』我曾吃過,不過是些『大薄片』、『汽鍋雞』、『鍋貼烏魚』、『乳扇』和『牛肉乾巴』等等,就連『湖南菜』、『四川菜』、『蘇浙菜』、『廣東菜』甚至於『福建菜』、『台灣菜』,都一齊算上,也從未聽說過有味『大』『菜』。」
卓軼倫聽完經過,瞿然叫道:「恩師,你要勸勸羅伯父,不能對獨孤智過於相信,他這八罈酒兒,不見得完全可以喝呢!」
卓軼倫搖頭笑道:「錯了,他不是『萬古傷心』白不平,而是袁牢大俠『歸雲堡主』彭五先生的獨生愛子彭白衣。」
醉頭陀不服氣地,揚眉叫道:「好!說你的靈機,破他的暗示。」
醉頭陀推罈笑道:「要嘗快來,這酒兒也醇香無比,至少也在地窖之中,埋藏了五十年呢!」
彭五先生笑道:「醉大師莫要猛鑽牛角尖,我們不一定非在形式上加以判斷不可。我確實有點想法,但這種想法或許想過了頭,不是靈機,而是魔念。」
醉頭陀怔了一怔,皺眉說道:「我未曾想到其中還有謎語,『一』字加上『人』字,確實是個『大』字……」
一般桂實,色作金黃,這「天香桂子」,卻是朱紅,入口後,更立即化為一股微溫奇香氣息,直貫丹田以內。
醉頭陀罵道:「那獨孤老魔,心腸毒辣,什麼惡事,都做得出來,他自然可能再請我們吃點『人肉』,但『人肉』與你所猜『大頭魚』三字之中的那罈大菜,又有什麼關係?」
卓軼倫道:「獨孤智還命弟子,帶來口信,詢問他所贈三樣精緻酒菜的風味如何?」
說到此處,第三隻酒罈的上半截,已為醉頭陀所碎,裂墜如粉。
卓軼倫問道:「什麼話兒?」
醉頭陀又復呵呵笑道:「羅醉兄,聽見沒有?你多自私,只求獨善其身。我徒弟卻多麼公道,連我老頭陀也要一併孝敬在內。」
彭五先生不等他往下再說,含笑擺手叫道:「醉大師不要說了,這罈中原料,和烹製方法,並不難猜。」
彭五先生問道:「這三樣東西,都還在麼?」
羅大狂含笑罵道:「你這醉頭陀,簡直宿酒未醒,倦眼未開,說的都是夢話……」
彭白衣則即取了兩粒異香襲人的「朱紅桂實」遞過。
彭白衣答道:「孩兒當時被香味所誘,曾吃了兩粒朱紅桂實,其餘五粒朱紅桂實,暨奇形寶劍均在,那卷奇書上盡是蝌蚪文字,根本看它不懂,但孩兒知是寶物,今仍密藏身邊。」
卓軼倫道:「好!在下記住了。」
彭白衣靜聽至此,微笑接口說道:「羅伯父與醉師伯,請先就現有美酒,慢慢對飲,小侄負責供應五十斤美酒就是。」
羅大狂笑罵道:「醉頭陀,你有幾天不曾吃飯,怎麼饞成這副樣兒?連泥巴都要啃上幾口。」
羅大狂搖頭笑道:「我只知道那是一位修成地仙的前輩奇人『赤城子』的洞府,洞中藏有七粒『天香桂子』,一冊『通玄寶錄』和一柄『朱螭解毒劍』等三件武林異寶,其他還有什麼東西,卻是猜不透了。」
囚籠中囚得有人,但這人是誰?卻因距離太遠,無法看出。
他想的是酒罈泥封上的「放心飲啖」一語,因「飲」已實現,「啖」卻何來?難道自己當真目光遲鈍,找不出獨孤智所贈的三味精緻酒菜?
醉頭陀「哦」了一聲,目注彭白衣道:「賢侄弄得那麼多麼?五十斤之數,相當……」
羅大狂、彭五先生、醉頭陀等聽完,三人對看一眼,臉上均現出興奮驚奇的神秘笑意。
常言道得好:「但得功夫深,鐵杵磨成針,萬般無難事,只怕有心人。」醉頭陀從「啖」字著思,留心觀察之下,果被他看出端倪。
劍光落處,石火星飛,整塊巨石幾乎被劈得震裂,但那塊薄薄皮鱗,卻異常完整地,絲毫無損。
這時,醉頭陀業已走到第五隻酒罈之前,準備取那壓在泥封上的紙條。
彭五先生笑道:「我先猜第五罈吧,假如猜對,才有再猜第三罈的資料。」
彭五先生又指著第五隻罈兒中的「清蒸人頭」,問道:「這第五隻罈兒中的酒菜,是不是『頭』?」
卓軼倫遠遠看去,見那小峰頭,委實形勢太好,景色大佳,不禁心中一動,揚眉叫道:「恩師!」
彭五先生笑道:「準不準,三分穩,我認為獨孤老魔自詡高明,必有暗示。」
話方才至此,卓軼倫忽在一旁,指著彭白衣,向那兩名「六殘幫」弟子,發話問道:「你認不認識他是何人?」
羅大狂皺眉罵道:「你這頭陀當真宿醉未醒,成了『糊塗蛋』麼?獨孤老魔明明寫著除去百斤美酒以外,還送了我們三味精緻酒菜,如今酒已在目,菜卻在哪裡呢?」
彭白衣劍眉雙揚,含笑接口說道:「尋常山民家中,雖然難尋,但『六殘幫』中,酒兒卻多得很呢!」
醉頭陀呵呵大笑說道:「你如此自尋煩惱則甚?不必判斷,乾脆打開來看,給它來個見菜就吃,見酒就喝。」
羅大狂知道彭五先生這等層層駁人,推理說來,定有獨到眼光,遂含笑問道:「我和醉頭陀,都有點喝糊塗了,彭五兄有何高見?」
羅大狂與彭五先生接住細看,原來並非泥巴,竟是一種罕見極小魚乾,其味鮮香絕倫,但色澤卻與泥土相似。
左面一名弟子,毫不遲疑地,應聲答道:「白堂主。」
羅大狂點頭笑道:「話雖如此,但我卻要問你一個問題。」
醉頭陀瞠目叫道:「示弱?」
獨孤智的語音叫道:「慢點!你們替我帶句話兒。」
醉頭陀道:「你是根據哪條歪理,如此推斷?」
醉頭陀笑道:「你那葫蘆之中,還剩多少美酒?」
彭五先生笑道:「我的人頭。」
就在他們用功之際,卓軼倫的「命門穴」和「湧泉」穴上,各貼上了一隻手掌。
彭五先生再指著尚未開視的第三隻酒罈,笑道:「好!第一罈上是『魚』,第五罈內是『頭』,醉大師只要想想它們與『大頭魚』三字之間的關係,則第三罈中,所藏的是什麼酒菜,便用不著hetubook.com.com我再說了。」
彭五先生瞥見他這種神情,含笑問道:「倫兒搖頭則甚?難道不以你羅伯父之語為然?」
羅大狂道:「我是為我自己嘆氣,因為酒徒缺少『杜康』,英雄生了重病,都是極為傷心,極為可憐之事,則自詡智者的一切安排,均被人料度宛若目睹,豈非更傷心,更可憐麼?」
彭白衣恍然笑道:「這樣說來,當真是我劍斬『錦帶赤螭』,才使劍身上的青紫圓點,消失一個。」
彭白衣不知老父此舉何意?趕緊把左手伸出。
彭五先生失笑說道:「醉大師,你休要一語成讖,『紫拂羽士』東門柳和高松泉、毛陵、文雪玉等『海外三魔』,就是因失慎中蠱,才不得不一齊立下血誓,向獨孤智效忠盡力。」
羅大狂道:「賢侄福緣真好,又獲一件至寶,但不知你可曾把那『錦帶赤螭』的一雙眼珠剜出?」
彭五先生頗有把握地,應聲答道:「當然有,當然能,我一說你就明白。」
這次,仍是一嘆即寂,但嘆息中所含蘊的抑鬱傷心意味,卻聽來似比上次還要強些!
足足有一個時辰之久,卓軼倫與司馬豪,神和氣旺地,含笑起身向三位前輩尊長,拜謝成全厚德。
醉頭陀悚然一驚,合掌唸佛說道:「乖乖!吹得夠勁,雞魚肉鴨,海味山珍,菜兒的種類,比酒兒又多出許多,你能猜得準麼?」
醉頭陀被他問得一怔,略加尋思,搖頭苦笑答道:「準確名稱,我可說不上來,只可以說是一種小型的『大頭魚』。」
羅大狂哈哈笑道:「我正是這個意思,你們男女六人,恰好每人十八塊,平分這『錦帶赤螭』皮鱗,以護住周身要穴,在大破『天玄谷』時,豈非少卻好多兇險?」
彭五先生指著那第五隻酒罈,含笑說道:「酒罈既可稱『彭』,則第五隻酒罈,豈非就是『彭五』?」
羅大狂哈哈大笑說道:「共只四斤半酒,還比什麼酒量?要使我們有點醺醺醉意,至少也要每人飲下廿斤美酒。」
醉頭陀拍著酒罈,答道:「這種酒罈,若是盛滿酒兒,共二十斤,但因伏藏多年,去蕪存菁,總得打個六折,約莫十二斤半左右?」
彭白衣笑道:「卓師兄放心,我不是打算去盜酒,而是打算去要酒,獨孤智身為一幫之主,並有進窺武林霸主之心,他不至於放棄這故示大方機會,而小氣得吝惜幾罈積年陳釀。」
醉頭陀狂笑說道:「甘不甘寂寞,是另外的事,我就不相信獨孤智生為人梟,死為鬼雄,能在黃泉地府之中,還和我們鬥上一鬥?」
羅大狂點頭笑道:「彭五兄分析得極有道理,獨孤老魔定是這種心思。」
彭五先生見醉頭陀已把第一罈酒,完全喝完,遂含笑叫道:「醉大師,你是飲酒專家,我要請教一下,方才所飲完的這罈酒兒,大約有多少分量?」
醉頭陀也皺眉說道:「你估計大致不錯,但一個人要二十斤,兩個便四十斤,再加上一個在旁作證相陪的彭五兄,也得喝上十斤八斤,共需五十斤酒,一時之間,能夠找得到麼?」
司馬豪悄然問道:「彭賢弟,這是誰在發笑?」
醉頭陀有點不以為然地,搖頭說道:「那也能算暗示?」
醉頭陀叫道:「怎麼不欣賞呢?倘若彭五兄猜得對了,則『歸雲堡主』用『歸雲堡主』的清蒸人頭下酒,豈非傳奇百世的佳話妙事?」
彭五先生這才半信半疑地,把兩道溫和中微蘊嚴肅的炯炯目光,向愛徒卓軼倫,愛子彭白衣身上,掃了一掃,投射過詢問之意!
卓軼倫靜待獨孤智話完,含笑叫道:「既承獨孤幫主已加饋贈,在下等就此告別。」
醉頭陀道:「怪事?這是誰知道我們需要喝酒,並決定在這小峰頭上喝酒,能咄嗟立辦地,及時送到此地?」
羅大狂手指醉頭陀,呵呵笑道:「醉頭陀,我們不必等把十罈酒兒喝完,業已分出勝負,你這『醉佛』之量,到底不如『醉仙』。」
卓軼倫含笑說道:「師弟雖然對『六殘幫』中事務,頗為熟悉,但此時仍不宜多生事故,驚動那獨孤老魔。」
彭五先生不等醉頭陀向自己責問,便接口微笑說道:「既然八罈酒兒,已足符獨孤智所贈『百斤』之數,此處卻已放了十隻罈兒則甚?」
滑車轉動,巨繩牽曳,曳上去一隻巨大囚籠,掛在柱頂。
醉頭陀叫道:「羅醉仙,你看些什麼?怎不繼續喝酒,難道一罈酒兒,便把你喝盡了興?」
卓軼倫陪笑答道:「徒兒怎敢認為羅伯父的高見有何不當,只是覺得……」
就這幾句話兒之間,醉頭陀已把一罈美酒,飲去過半。
彭五先生搖手說道:「哪裡會那麼精深,我只從獨孤智所說『三味酒菜』之數,和『大頭魚』三字的關係,加以整理論斷。」
彭五先生聽完,目光盯在愛子彭白衣臉上,細一打量,皺眉叫道:「衣兒,你伸出左手。」
醉頭陀應聲答道:「這還用猜,自然是獨孤智。」
此語一出,連「金剪醉仙」羅大狂都嚇了一跳,大感意外問道:「清蒸人頭,清蒸誰的人頭?」
卓軼倫一旁笑道:「師弟是用來替人解毒?還是用來替自己解毒?」
彭五先生正色叫道:「倫兒,你說錯了,獨孤智所講的不是大話,而是實話。」
話猶未了,彭五先生便搖了搖手,接口笑道:「衣兒有此孝心已夠,我和羅師伯等,無需此物,你把所餘五粒『天香桂子』,恰好分贈給你卓師兄、司馬三哥和夏侯娟、羅香雲、東門芳三位姑娘,每人一粒。」
彭五先生苦笑又道:「獨孤智既能在『人頭宴』上,以一具酷似我面目的『清蒸人頭』,把衣兒急得當筵暈倒,則不難故技重施,我遂猜他在這隻代表『彭五』的酒罈之中,又把我的項上人頭,清蒸一次。」
這一聲浩嘆,把三位武林奇俠,全都有點毛骨悚然,紛紛目掃四外。
彭白衣邊行邊自赧然笑道:「卓師兄,我因峽口樁卡,似乎還不知我真實身分,遂想臨時變計,把『要酒』改成『騙酒』,誰知主意打錯,幾乎丟人現眼,你是怎會及時阻止的呢?」
卓軼倫道:「一來我發現那兩名樁卡,在答話前,曾經互施眼色,遂想起『天奇峽』口,是『六殘幫』進出要地,此處樁卡,較為重要,多半係幫主心腹之人,決不會不知道你這位『萬古傷心』白不平白堂主,業已出了紕漏之事。」
彭五先生揚眉答道:「常言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像獨孤智這等兇人,慢說不死,便死了也不甘寂寞。」
羅大狂向醉頭陀看了一眼,含笑問道:「你欣賞獨孤智的安排則甚?」
羅大狂道:「人家考較我們,我們若不接受考較,豈非等於對獨孤老魔,低頭示弱?」
卓軼倫與司馬豪哪敢怠慢,急忙盤膝靜坐,垂簾內視,運用本身真氣,把那股「天香桂子」所化的奇香微溫氣息,導行九宮雷府,周遊十二重樓。
彭五先生止步回身問道:「倫兒何事?」
醉頭陀聽得一怔,唸了聲佛號,苦笑說道:「是我?你怎麼知道是我?」
彭白衣微笑道:「我爹爹只說過不可再入『天玄谷』,好像並未阻止我們再去『六殘幫』。」
卓軼倫朗聲笑道:「獨孤幫主放心,我們至期必到。」
卓軼倫笑道:「如此所在,自然容易使人落足逗留,我遂懷疑獨孤智又有惡毒佈置,最低限度也裝設了刺探對方機密的傳聲照影佈置。」
司馬豪撫掌讚道:「有理!有理!三位老人家,誰也不是省油燈,再被賢弟這一提醒,獨孤智縱有惡毒佈置,亦將枉費心機,成為畫餅。」
語音略頓,轉向彭五先生笑道:「彭五兄,你不要不信,令高徒卓軼倫老弟,賢哲嗣彭白衣老弟,都是曾於今晨參與獨孤智的『人頭大宴』之人,主菜上桌,碗蓋一揭,盤中所盛,赫然竟是『歸雲堡主』的清蒸人頭,真把彭老弟嚇的三魂少了二魂,七魄失去六魄,立即暈倒桌上,幾乎慘遭不測呢!」
彭白衣道:「正是如此。」
醉頭陀幾乎笑得打跌地,撫掌讚道:「妙極!妙極!我欣賞你的奇妙精細推理,也欣賞獨孤智的挖空心思安排。」
彭白衣搖頭答道:「眼珠倒未曾剜,因為小侄不知它有何用處?」
羅大狂笑道:「這老魔頭真正討厭,又要表示大方,請客喝酒,又要大弄玄虛,暗鬥心機,含蘊著考量之意,使我們於吃喝之中,還要大傷腦筋。」
彭白衣點頭笑道:「卓師兄分析得太以精密,小弟確有所疏忽。」
彭五先生笑道:「獨孤智嘆氣則甚?」
醉頭陀怪笑說道:「隨你的便,我只是有點不相信你能把獨孤智的心思,料度得這般正確。」
羅大狂笑道:「賢侄請說下去。」
羅大狂把自己的酒葫蘆,搖了一搖,含笑答道:「約莫還有兩斤半酒,你呢?」
羅大狂也毫不客氣地,收了下來,「哈哈」怪笑說道:「多謝賢侄,但我決不獨享此書,等『天玄谷』事了,武林中必可清平一段時間,便與你爹爹、醉頭陀和夏侯賢侄女的恩師『般若庵主』,以及『紫拂羽士』東門柳hetubook.com.com等,結伴歸隱,一同參究。」
醉頭陀點頭笑道:「好,我就以酒洗耳,敬聆你的『大頭魚論』,倒看你這『哀牢大俠』,是如何學富五車?能論出什麼八索九丘,三墳五典?」
彭五先生笑道:「我就從獨孤智一切安排,皆具匠心之上,推斷出第三罈,也就是如今的第一罈,應該是菜!」
彭五先生道:「除此以外,別無其他跡象可尋,何況所謂『暗示』,原就令人容易忽略過去,異日相會之時,獨孤老魔便將對我們大肆譏嘲。」
羅大狂不去理他,卻向彭白衣笑道:「彭賢侄,你吃剩下的五粒『天香桂子』呢?先拿兩粒給我。」
醉頭陀道:「歪理也好,正理也好,趕快說來我聽,聽完我就立即開罈驗貨。」
卓軼倫一旁笑道:「獨孤老魔還吹了大話,說我們若想保得機密,便須遠離『天玄谷』百里之外,否則,一言一行均將逃不出他的耳目所注。」
醉頭陀皺眉說道:「傷心的是獨孤智,可憐的也不是你,卻要你來嘆的什麼氣呢?」
醉頭陀笑道:「我的比你更少,大概只有兩斤。」
彭五先生笑道:「一罈十二斤半,八罈共是多少?」
彭五先生目注羅大狂問道:「羅醉兄,據我所知,獨孤智好像是江浙人氏?」
這時,卓軼倫因胸有成竹,早就猜出發笑之人,正是「六殘幫主」獨孤智,便即微凝真氣,以「傳音入密」神功,揚聲叫道:「獨孤幫主,你發笑則甚?是吝於五十斤美酒,還是……」
醉頭陀問道:「羅兄看些什麼?」
彭五先生靜聽至此,搖手笑道:「不會,我們不會失望,『天玄谷』的這場熱鬧,也絕對不會成空。」
醉頭陀哂然問道:「你別往臉上貼金,要想說『醉佛』不如『醉仙』,必需提出事實,我什麼地方不如你呢?」
彭五先生笑道:「醉大師,你莫要僅從表面著眼,且往骨子裏頭想想。」
卓軼倫繼續笑道:「第二,我發現那『天奇峽』口的山壁孔隙甚多,甚至連地下都有不少洞穴,遂懷疑獨孤智設有照形傳聲的特殊裝置。」
羅大狂呵呵大笑叫道:「彭五兄不必擔憂,賢哲嗣彭白衣老弟,雖然身陷魔巢,但獨孤智卻不知何故,並未對他下毒。」
羅大狂搖頭一嘆,答道:「不用問,也不用猜,我知道除了一個老殘廢而外,其他的人決無如此神通魔力。」
羅大狂接口笑道:「醉頭陀,你只等著醉倒就是,不必替賢侄操心,他曾化名為『萬古傷心』白不平,身任『六殘幫內三堂堂主』之一,對這『桐柏山』中情勢,比你我都熟得多呢!」
是醉頭陀的飲酒之聲?不對!形容飲酒應該是用「咕嘟嘟」或是「咕咕」等傳聲字樣。
醉頭陀苦笑說道:「這兩者之間,有啥關係?能論斷麼?」
「六殘幫」兩名幫中弟子,聞言一愕,卓軼倫繼續說道:「我們已與獨孤幫主訂約,十日內去往『天玄谷』,各憑所學,一決雌雄,但如今『金剪醉仙』羅老人家和『北天山』醉大師,鬥飲無酒,遂特來要獨孤幫主贈送五十斤上好佳釀。」
司馬豪道:「彭賢弟忘了伯父不許你再入『天玄谷』麼?」
彭白衣遂從身邊取出一塊朱紅色的皮鱗,大小約如人掌,遞向羅大狂,含笑說道:「這皮鱗本來甚大,不易攜帶,但剝下七日之後,血分一乾,竟縮小到如今這等形狀。」
說到此處,突然聽得有人「唉」的一聲,浩然長嘆。
這是他兩位恩師,「哀牢」大俠「歸雲堡主」彭五先生和「天山醉頭陀」,從體外傳功,幫助他吸引「天香桂子」靈效,增益真元,加強內力。
羅大狂皺眉說道:「彼此訂約十日,獨孤智突然變卦,要把會期提前到明日舉行,他定有相當理由。」
醉頭陀翻眼問道:「這是什麼道理?」
司馬豪連連點頭,微笑說道:「彭賢弟的『要酒』之策,倒是個絕妙主意,因為易境思之,倘若我的敵人,向我要酒,我也照送不誤。」
醉頭陀呵呵笑道:「幸虧彭五兄招呼一聲,否則『金剪醉仙』大嚼泥巴之事,一經傳揚江湖,真能笑死人呢!」
彭白衣笑道:「酒兒現成……」
醉頭陀道:「是呀!假如我們只知喝酒,找不出菜,豈非等於被老魔頭考住,丟了人麼?」
醉頭陀方自失聲一嘆,獨孤智的嘆息之聲,又由重泉之中,透地而出。
司馬豪自然如命施為,凝足真力,覷準那塊皮鱗,揮劍猛劈。
醉頭陀把眼一瞪,羅大狂搖頭笑道:「不要瞪眼,如來世尊的五百大弟子中,從未聽說有『瞪眼羅漢』。我還是說明,你認為適才浩嘆之聲,是誰所發?」
說完,一掌劈去罈上泥封,抱起酒罈,便往口中倒酒。
醉頭陀問道:「你這搖頭一嘆,又是什麼意思?」
彭五先生笑道:「我以為獨孤智雖弄玄虛,必無虛言,這十隻罈兒之中,可能八罈是酒,兩罈是菜?」
羅大狂意似不信地,失笑說道:「咦,你知道麼?莫非你蔽塞靈光的昏昏醉意,已經略為清醒。」
彭白衣如言一數劍上青紫圓點,目中忽現奇光,對羅大狂搖頭笑道:「羅伯父這次卻猜錯了一點點,『朱螭解毒劍』上的青紫圓點,不是三十六個,而是三十五個。」
彭五先生問道:「什麼玄虛?醉大師且說說看。」
羅大狂嘗了一嘗,點頭笑道:「酒菜果然精緻,我要嘗嘗酒味如何?」
彭五先生笑道:「獨孤智一切安排,皆具匠心,譬如拿那業已被我們吃光的異味魚乾來說,他就放在第一隻酒罈罈口,代表泥封,因為我們非去泥封,無法飲酒,倘於去封之時,不曾看破他這層機關,自然便算走眼,落了下風。」
彭白衣嘆道:「卓師兄的猜測,居然完全正確,委實足見高明,但獨孤老魔所說另外贈送三位老人家幾件別致酒菜之語,卻似含有深意,是否蘊藏毒謀?」
醉頭陀笑呵呵地答道:「這位『六殘幫主』,自詡智計無儔,利用天時、地利、人和等等優勝條件,對我們大弄玄虛,誰知一切心事,竟被你這『哀牢大俠』,猜得透透澈澈,宛如目睹,怎不叫他傷心難忍,抑鬱難伸地,失聲浩嘆。」
彭白衣聽得冷汗直流,暗忖:幸虧卓軼倫師兄,發話阻止,否則自己改變初衷,想把「要酒」變成「騙酒」,豈不立被獨孤智揭破,弄得無地自容?
彭白衣好生佩服地,傾首答道:「羅伯父猜得半點不錯。」
醉頭陀咕嘟嘟地,喝了小半罈兒下腹,方自怪笑答道:「你聞聞這酒有多醇?多香?慢說有毒,就是有蠱,我也非喝個痛快不可。」
醉頭陀向那第五隻酒罈,盯了幾眼,茫茫然地,搖頭苦笑說道:「我今日怎麼靈光大蔽,覺得這第五隻酒罈,與其餘九隻,完全一樣,毫無異處。」
彭五先生笑道:「醉大師,你嘆些什麼?」
卓軼倫一旁看得失聲叫道:「這東西作用大了,可能媲美娟妹所獲的『護穴龍鱗』。」
醉頭陀「咦」了一聲說道:「不錯,經你這麼一加解釋,我也覺得蠻有道理。」
醉頭陀呵呵笑道:「獨孤老魔,真會享受,這東西委實可口,難怪他說是精緻酒菜。」
彭五先生與醉頭陀一旁聽得連連點頭,滿臉欣慰微笑。
醉頭陀聽得彭五先生提起「紫拂羽士」東門柳中蠱受制,心頭不免一動,酒興便減了幾分。
卓軼倫笑道:「還有小侄的兩位恩師,和一帖神醫葉師叔等,可能趕到的老輩人物,也應略加準備。小侄之意是年輕人各取十塊,其餘四十八『錦帶赤螭』皮鱗,則留奉諸位長輩應用。」
羅大狂點了點頭,也自搖頭一嘆。
話方至此,彭白衣便接口說道:「羅伯父,你忘了小侄曾說,除去『天香桂子』、蝌蚪奇書和寶劍以外,還在那古洞中得了兩件東西,請你猜猜看嘛?」
彭白衣知道「天玄」、「天奇」兩谷,範圍甚廣,「六殘幫」弟子又為數極多,自己本來面目,被獨孤智揭穿之訊,可能尚未傳至此處。
彭五先生指著第一隻罈口的殘餘魚乾問道:「這第一隻罈兒上的酒菜,是不是『魚』?」
醉頭陀因自己於開罈飲酒時,幾乎失眼,遂赧然苦笑道:「也只有獨孤智那鎮日癱瘓,坐在輪椅上,閒得無聊的老怪物,才會挖空心思,想出這些花樣。」
羅大狂道:「賢侄且取一塊,讓我作樁試驗。」
彭五先生笑道:「醉大師不要胡亂諷刺,我如今便以『大頭魚』來立論。」
羅大狂看完字條,兩道銳厲眼光,便在那十隻酒罈之間,轉來轉去。
卓軼倫與司馬豪聞言,立即遵從羅大狂的指示,把那粒「天香桂子」,服食下去。
彭五先生微微一笑,點了點頭,以一種嘉許神色,目注卓軼倫道:「我會仔細欣賞,你們去吧!」
彭五先生答道:「第三罈是根據推理,第五罈是根據暗示。」
彭五先生微笑說道:「他既不會把你紅燒,也不會把你乾炸,據我所料,這味罈中名菜,可能叫做『酒糟醉佛』,是把你泡浸在你愛喝的美酒之內。」
彭五先生笑道:「我們適才吃過的美味魚乾,是什麼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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