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深算

這不是卓軼倫驕敵,這是他見醉頭陀憂形於色,想使恩師寬心。
卓軼倫早就防範對方會中途變招,也是以一事應敵,一掌防身,他左掌仍然護胸不動,右掌則趁著拂空之勢,電疾縮回,自上而下,斜切雲千里左掌「脈門」部位。
語猶未了,「咕咚」一聲,卓軼倫果告氣絕倒地。
因為這種較技之法,雲千里可能熟極生巧,自己則前所未經,豈非吃虧上當?
何撐天一見雲千里引領群俠,進入「白虎殿堂」,遂向獨孤智躬身稟道:「啟稟幫主,『金剪醉仙』羅大狂、『歸雲堡主』彭五先生、『北天山』醉頭陀,以及卓軼倫、司馬豪等,五位嘉客已到。」
假如這是雲千里的靈光突現,驀然醒悟。那麼,可惜得很,這所謂「靈光」,只是匆匆一現,未免太以短促!
羅大狂等,才一現身,雲千里便含笑叫道:「羅大俠等果然來得準時,但『般若庵主』與夏侯姑娘師徒等人,怎不見到?」
彭五先生默然不語,雙眉深蹙,好像在想甚心事。
彭五先生靜觀雲千里向獨孤智傳音稟報,眉峰微蹙,以「蟻語傳聲」功力,向羅大狂叫道:「羅兄……」
卓軼倫忍不住心頭驚奇,又復愕然問道:「雲堂主,你……你……你怎麼了?」
雲千里接口說道:「起初相似,最後不同,『地道飛車』是走完地道,便即上升,這『白虎堂』的隧道,卻是永遠往下。」
彭五先生點了點頭,羅大狂繼續說道:「我們一來赴約,他應該立即得報,哪裡還用登高瞭望?雲千里也更不必當眾凝功,傳音稟話,他只消隨意開口,獨孤智定可聽得一清二楚。」
卓軼倫也拱了拱手,含笑說道:「強賓不敢壓主,還是雲堂主先請,在下敬接高招。」
彭白衣因此事已成定論,無法推翻,便向「金剪醉仙」羅大狂,苦著臉兒叫道:「羅伯父,你們雖然不許我去淒熱鬧……」
羅大狂冷笑說道:「雲堂主請引路吧,不必再激將了,你便是把我們帶下十八層地獄,我們也既來之則安之,好好一開眼界。」
羅大狂苦笑說道:「彭五兄所言,全在情理之中,但『般若庵主』所為,卻全出情理之外,真把我弄得糊裏糊塗,莫名其妙了呢!」
卓軼倫冷笑一聲,護身左掌也翻,一股陽剛罡氣,狂湧而出。
羅大狂平時聽了飲酒,絕不後人,如今這位「金剪醉仙」卻居然搖手說道:「酒兒不必飲了,萬一喝醉,容易誤事,且等明日過後,我們一齊去往彭五兄的『歸雲堡』中,痛痛快快,無牽無礙地,作平原十日之飲。」
東門柳點頭一笑,偏過頭去,目注雲千里道:「雲堂主,這一陣便煩你出手如何?」
東門柳命令弟子獻過香茗,便對羅大狂抱拳說道:「羅兄,我們今日之戰,必須盡命相搏,倘若未分明確勝負,不許中途罷手。」
因為五人之數,自然是指「金剪醉仙」羅大狂,彭五先生、醉頭陀等兩位恩師以及自己暨司馬豪,不曾包括勇力絕世的濮陽勇在內。
羅大狂道:「彭五兄想想看,他們不必如此,偏又如此,卻是什麼用意?」
但隱形神秘人物,只在自己耳邊,悄悄密語了「堅守莫攻,聞鼓則勝」等兩句話兒。
這時,卓軼倫走近彭五先生身畔,悄聲說道:「恩師,你老人家對獨孤智登高瞭望之事,覺得有點奇怪?」
自己對於前一句話,既已切實奉守,則對於後句話,何妨也試遵一下?
雲千里不再客套,點頭笑道:「好,恭敬不如從命,雲千里拋磚引玉。」
他們互相之間,擇人專注的傳音密語,剛剛說至此處,雲千里忽然遙指前方,含笑叫道:「羅大俠你看我家獨孤幫主,渴盼諸位一會,已在前面峰頭上,登高瞭望的了。」
彭五先生聞言,搖頭說道:「倫兒,你與你醉恩師的想法,全都錯了。」
說完,便囑咐卓軼倫,約莫再過月餘,夏侯娟若感四肢發軟,胸頭火熱,而眉心中又現出一條異常明顯的赤紅細線之時,便是「伐髓紫雲芝」的藥力發作,必須從旁凝足功力,點她「三元大穴」,並點得越重越好。
卓軼倫功力暗聚,左掌微翻,一式「拂柳分花」,迎著對方的那招「力劃鴻溝」,倏然拂出。
雲千里愕然問道:「彭大俠此話怎講?」
羅大狂雙眉微蹙,搖頭說道:「就算獨孤智有此可能,難道『紫拂羽士』東門柳,和『三手魔師』高松泉、『綠髮魔君』毛陵、『雙心魔后』文雪玉等『海外三魔』,也會行動不便?彼此既將論技爭雄,他們不應該傲慢失禮。」
果然,雲千里回身笑道:「進了這座『白虎門』,便是『白虎殿堂』,諸位可以盡展身手,與本幫四大供奉,一較強弱的了。」
他居然謹遵耳邊神秘語音所指示的「堅守莫攻」之語,只採防禦守勢,絕未對雲千里有所攻擊。
他自己毫無所覺,但坐在他對面的卓軼倫,卻看得分明,這根細細紅線,是起自雲千里的鼻凹眉心,向上延伸,一直通到腦門,貫入髮內。
既然驚奇不服,雲千里遂雙眉挑處,盡展所能,凝足功力,宛如暴雨狂風般,向卓軼倫攻出一十三招。
衡量雙方實力,對方只有雲千里可算較弱一環,己方則有自己與司馬豪兩人年輕技淺。
「刷」!這座長方形巨殿的約莫中央部分,突然垂下了一片極為華麗的七彩珠簾。
卓軼倫接口笑道:「恩師放心,倫兒等自服『天香桂子』,功力大增,又得了『錦帶朱螭』皮鱗,護住不少要穴,倒也可以與極強對手,拼命一搏的了。」
彭五先生與醉頭陀等聽這位「金剪醉仙」說得滑稽,都不禁為之失笑。
彭五先生正色說道:「我認為這次的『天玄谷』之行,重點不在鬥力,而在鬥智。」
因為語音太以陌生,絕非彭五先生、醉頭陀等兩位恩師,也不是「金翦醉仙」羅大狂,則這位運用「蟻語傳聲」神功,向自己擇人專注,作耳邊密語之人,卻是哪個?
羅大狂自然尊重彭五先生意見,向卓軼倫含笑說道:「卓賢侄辛苦一趟也好,但『宇宙六殘』個個均非弱者,賢侄不可輕敵。」
司馬豪失驚問道:「這樣說來,那『白虎堂』,豈非建築在山腹以內?」
羅大狂想了一想,點頭笑道:「這樣也好,我們萬一失手,全數被獨孤智設計害死,命喪『天玄』,『般若庵主』也好率領夏侯娟等,替我們收屍埋骨,並唸上幾遍超脫亡魂的往生咒兒。」
彭白衣苦笑說道:「獨孤智生平有兩樁特長,一是用計,二是用毒。關於用計,有羅伯父、醉師伯和我爹爹的天人智慧,足堪抵敵。但關於『用毒』方面,卻恐防不勝防,小侄的『朱螭解毒劍』,好像頗為有用。」
說完,轉過身形,對羅大狂等緩步迎來。
醉頭陀透了一口大氣,怪笑說道:「大概到了,我真佩服獨孤智竟肯如此大費人力物力,把所謂『白虎堂』,建造得如此深邃幽僻。」
羅大狂問道:「彭五兄所想出的,是什麼原因?」
醉頭陀「哼」了一聲說道:「這樣說法,我們全是多餘,只要你彭五先生一人,前往赴約,便可鬥臭獨孤智,鬥爛『六殘幫』,鬥垮『天玄谷』了。」
語音至此略頓,向彭五先生看了一眼,低聲說道:「平心而論,我與『紫拂羽士』東門柳功力彷彿,難分誰高誰低,但『般若庵主』若能稍作準備,卻可比我暨東門柳,均稍稍高出一些。」
故而他在一陣訕笑之後,又復說道:「諸位但放寬心,只要你們能夠戰勝本幫四大供奉,獨孤幫主還不至於違反武林規矩,倚仗所設機關,把諸位禁閉在『白虎殿堂』之內。」
「紫拂羽士」東門柳躬身領命,轉過面去,先命人把雲千里遺屍抬過一旁,然後目注「海外三和*圖*書魔」中,排行老大的「三手魔師」高松泉,含笑說道:「高供奉請出陣一戰,小試神功。」
彭五先生笑道:「羅兄看出了什麼蹊蹺?」
彭五先生悄聲道:「東門柳與『海外三魔』,一齊失去自由。」
前行不遠,有一深黑山洞,雲千里引領群俠,便往洞中走進。
醉頭陀目注彭五先生呵呵笑道:「彭五兄,聽見沒有?你是推理專家,且對於獨孤智魔頭為何如此之故,再來番分析判斷。」
原來,雲千里以為彭五先生是故作此語,來引誘自己有所動作,而冷眼旁觀地,記住開啟門戶之法。
卓軼倫「咦」了一聲,軒眉問道:「在下一未受傷,二未中毒,好端端地,怎麼會死呢?」
羅大狂含笑問道:「彭五兄打算推介誰呢?」
雲千里好似也吃了一驚,目注朱門,從目光流露出詫異神色。
羅大狂不等他往下再說,便即接口傳聲笑道:「彭五兄,我也看出蹊蹺來了。」
彭五先生方自點了點頭,卓軼倫又復苦笑說道:「但獨孤智與雲千里,既然故意做了第一齣戲,難道不能再做第二齣戲麼?」
雲千里不等卓軼倫話完,便即搖手笑道:「卓少俠心地光明,著實可佩!但請儘管放心,我有辦法,可彌補天生殘廢,做到公平搏鬥。」
羅大狂把眼一瞪,揚眉說道:「你們笑些什麼?我說的全是真話,此次再進『天玄谷』,有如過『奈何橋』,度『鬼門關』,要想無恙生還,是極難極難的呢!」
他對他自己的指掌之力,極具信心,如今見卓軼倫竟能一虛一實,硬接兩招,毫未相形見絀,自然好生驚奇,好生不服。
一番話兒,把三老二少等五位武林奇俠,聽得全戒心大起,眉峰深蹙。
事既如此,哪裡說得上不算?卓軼倫只好如言盤膝坐地,準備應敵。
話剛至此,「噹」地一聲,那兩扇朱門,不叩自開,仍是極厚鋼鐵所鑄。
這樣打法,在威勢上雖然增強,但對於本身防衛而言,也就不無漏洞。
雲千里知道在目前五人之中,第一陣定必落到自己頭上,遂點頭笑道:「雲千里敬遵東門供奉令諭。」
這時,卓軼倫的胸中,寬了一點。
羅大狂「哈哈」一笑,目注雲千里道:「雲堂主,你急些什麼?『般若庵主』與夏侯娟、東門芳、羅香雲等三個女娃兒,只不過略為晚來,少時便到。」
這幾句話兒,聽得彭五先生、羅大狂、醉頭陀等三位老俠,和彭白衣、司馬豪等兩位小俠,一齊點頭,表示同意。
何撐天「嘿嘿」冷笑說道:「自古人生有一死,只爭來早與來遲。你不信便等著吧!我認為你絕不會再活出一盞茶的時分以外。」
卓軼倫早知道他不肯乖乖服貼,聞言之下,微笑說道:「理由簡單得很,我先問問賢弟,夏侯娟等歸來,肯不肯不去『天玄谷』?」
卓軼倫心中暗呼僥倖之際,雲千里的心中卻在暗自驚奇。
彭五先生方在沉吟,卓軼倫業已笑道:「三位老人家,主持全局,自然不能或缺,還是我們三個年輕人中,留下一個較妥。」
這時,垂地珠簾以內的何撐天,發出一陣咻咻獰笑,得意說道:「我說如何?自古人生有一死,只爭來早與來遲,卓軼倫小兒,適才還在倔強,如今照樣魂歸地府,東門老供奉,幫主有諭,請派人出場,與對方再鬥第二陣。」
卓軼倫心頭雪亮,知道「宇宙六殘」從殘缺中,所產生的相對力量,確實非同小可。
卓軼倫細心謹記,羅大狂頗為慎重地,再加以叮嚀,正色說道:「賢侄對於此事,千萬不可忽略,在時限將至前,早為戒備,切忌夏侯娟單獨行動,因萬一到時藥力發作,無人替她點開『三元大穴』,縱不悶脹而死,也會把她辛苦研練的一身上乘內功,完全毀掉。」
說也奇怪,雲千里在這一十三招攻完以後,竟從眉心之中,現出一根細細紅線。
卓軼倫並不知道這根細細紅線是從何而來?又代表了什麼意義?
羅大狂問道:「獨孤智如今何在?」
雲千里笑道:「我家獨孤幫主,已將會期提前,定在今日,羅大俠等,倘若不來,濮陽勇的那條小命,便將被我放火燒成焦炭,當作『冤魂投帖』了呢!」
羅大狂道:「帶路『天玄谷』。」
彭五先生笑道:「打虎親兄弟,推理師徒兵,可以叫卓軼倫參詳參詳,試下斷語。」
卓軼倫知道自己這位醉恩師,確是一代奇人,他清醒不醉之時,與常人並無大異,但等有了醺醺酒意以後,卻趣語橫生,禪機活潑,連武功方面,也會比平日高明不少。
雲千里笑道:「豈僅是建築在山腹之中,並建築在山腹地底,獨孤幫主選擇這絕無外擾的秘密殿堂,使諸位與本幫四大供奉,各盡所能,放手一搏。」
東門柳揚眉答道:「我所說的『盡命相搏』四字,正是這等解釋。」
「白虎殿堂」中,垂地珠簾以後,侍立在獨孤智身邊的何撐天,應聲接口說道:「雲千里已經死了,你也去死不遠。」
羅大狂苦笑答道:「我到了『般若庵主』的閉關參功石洞,發現封洞大石已開,庵主竟毫無留言地,不知去向。」
話猶未了,忽又目光微轉,搖頭說道:「倫兒這種想法,雖然有理,卻是多慮,因為夏侯娟等,若是業已陷身『天玄谷』中,則雲千里又何必毫無作用地,故意問起?」
卓軼倫悄語答道:「倫兒覺得獨孤智到處均有傳聲照影設置,絕無登高瞭望必要,恐怕是一吹一唱,故意做給我們看的。」
醉頭陀呵呵笑道:「白虎堂?白虎堂是什麼所在?倒有點像是楊六郎發號施令的中軍帳呢?」
羅大狂、醉頭陀、卓軼倫、司馬豪等群俠,雖然不明白彭五先生為何突出此言?但卻知其中必含深意。
羅大狂目光一轉,搖頭悄語說道:「這原因恐怕不對,倘若獨孤智設法把東門柳、『海外三魔』,一齊拘禁,使其失去自由,他卻倚仗何人,來與我們為敵?」
雲千里點頭笑道:「白虎堂是我家獨孤幫主費盡心血所營建的秘密議事大廳,醉大師譬喻為中軍寶帳,亦無不可,不瞞諸位說,此堂尚係首次開放,連雲千里也從未瞻仰過堂中情況。」
因為「天玄谷」各種佈置,本已步步危機,寸寸死域,這「白虎堂」既是獨孤智費盡心血,秘密興建,連雲千里如此心腹均不曾去過,則其中各種佈置的厲害程度,定必極難應付。
彭五先生見愛徒看法,竟與自己完全相同,不禁慰然笑道:「倫兒,你猜不猜得出他們這『故意』之意?」
雲千里方一遲疑,羅大狂已自略有不悅地,冷然說道:「人生以信義為本,武林人物更當言出必踐,你既不放,我替你放。」
實打實的一掌,微合即分,不曾有甚軒輊。
話猶未了,珠簾以內的何撐天,便自接口揚聲叫道:「我家幫主請羅大俠不必多言,雙方人數,恰好均是五人,便以五陣論輸贏,互在藝業之上,一分勝負,負方服從勝方的任何處置就是。」
彭五先生點頭說道:「小弟也覺得這是一樁大大矛盾,但除此以外……」
彭五先生知他關切夏侯娟,又復含笑慰道:「倫兒不必著急,這隻是我的一時臆斷,事實未必如此,何況雙方已到短兵相接階段,是福?是禍?均躲不過,我們一到『天玄谷』中,便將見分曉了。」
說話之間,卓軼倫突然停步不走。
彭白衣取出一粒「天香桂子」,雙手遞過,含笑說道:「卓師兄,『天香桂子』在此,還是由你代為保留,比較適當。」
來人正是「金剪醉仙」羅大狂,但臉上神色,甚為沉重,業已不是去時的輕鬆模樣。
遂在聞言之下,陪笑點頭說道:「瞧獨孤智立即把濮陽勇囚掛高竿,逼我們提前赴約的m.hetubook.com.com舉措看來,這老魔頭看來著實怒極,正所謂『氣得發昏章第十一』呢!」
卓軼倫略一沉吟,含笑說道:「晚輩認為關鍵在於『迫不及待』四字,換句話說,就是獨孤智可能健康不佳,病重將死。」
語音至此一頓,目注卓軼倫,含笑又道:「但倫兒可以放心,夏侯娟等,大概不曾私闖『天玄谷』,陷身其內。」
彭五先生笑道:「雲堂主請開門吧,反正我總覺得今天是場『死約會』,極可能無分正邪,不論強弱……」
「喀嚓」聲中,上半根巨木,帶著那巨大囚籠,以及籠中濮陽勇的雄偉身軀,一齊向羅大狂頭上折墮。
彭五先生苦笑說道:「夏侯娟是『般若庵主』唯一心愛傳燈弟子,除了她有甚重大危難以外,還有什麼事兒,能使庵主匆迫離開坐關秘洞,連句話兒,都不及留麼?」
雲千里雙眉一挑,好似拼竭全力地,抬起眼皮,向卓軼倫看了一眼。
雲千里「哦」了一聲,搖頭笑道:「彭大俠太多疑了,只要懂得機括使用之法,對這兩扇朱門,隨時均可開啟。」
東門柳走近群俠,尚未開言,羅大狂便首先抱拳笑道:「東門兄,我們既已如命提前赴約,獨孤幫主也應該把濮陽勇所中奇毒……」
彭白衣也在一旁笑道:「卓師兄想得絲毫不錯,我上次一時貪心,連吃兩粒『天香桂子』,便幾乎活活脹死!」
面前,又堵著一座朱紅官門,形狀一如前見,只在宮門之上,多鐫了一隻血口怒張的白色虎頭。
雲千里「哦」了一聲,微笑說道:「原來此處是卓少俠舊游之地,難怪老馬識途。」
卓軼倫成竹在胸地,目注彭白衣,應聲答道:「似乎是留下彭師弟比較妥當。」
羅大狂連連點頭地,哈哈大笑讚道:「卓賢侄心思周密,真不愧是彭五兄的愛徒,你這種顧慮,含有至理,我就未曾想到。」
因如此搏鬥,自己尚係初經,雲千里則必練之有素。
「咚」的一聲,不知由何處透壁傳入了一記隱約鼓響!
醉頭陀怪笑答道:「自己恃以炫人的巧妙安排,被人家了如掌上觀紋,一一猜透,怎得不羞慚憤怒,交感並集?故而,我認為獨孤智縱不活活氣死,也非氣得生上一場大病不可。」
醉頭陀點頭答道:「當然,那魔頭心狠手辣,什麼事做不出來?我們總不能眼看著濮陽勇被他活活燒死?」
以初經對久練,「堅守莫攻」四字,自然是上佳策略。
卓軼倫見彭白衣滿面沮喪神色,遂拍著他的肩頭,安慰笑道:「賢弟不要沮喪,你的責任大著呢!」
門內,是座深約十一二丈,廣約三四丈的長方形奇巨殿堂,畫棟雕樑,鳳楹龍柱,完全是一派帝王氣象。
但雲千里卻全身一震,好似遭遇了什麼難以禁受的重大打擊。
群俠目光一注,看出椅上所坐,正是「紫拂羽士」東門柳、「三手魔師」高松泉、「綠髮魔君」毛陵、「雙心魔后」文雪玉等「六殘幫」的「四大供奉」。
殿堂盡頭,也就是十一二丈以外,陳列著一具長形龍案,龍案後,四輪車上,坐著「六殘幫」幫主獨孤智。
羅大狂語方至此,眼前人影一晃,那位缺少兩隻手,卻以輕功身法,馳譽當今的何撐天,業已飄然縱到,向羅大狂含笑說道:「羅大俠莫要擔心,請各歸座,濮陽勇所中奇毒解藥,早已準備妥當,就在殿右第六張坐椅之上。」
因為雲千里既然問起夏侯娟,足見她們尚未膽大胡行地,妄闖「天玄谷」,失陷在對方手內。
彭五先生笑道:「我和你羅伯父,正在研究此事,倫兒有什麼看法?」
雲千里笑道:「不敢當『請教』二字,卓少俠有話請講。」
卓軼倫納氣凝勁,抱元守一,連拆帶接地,應付了這一十三招。
卓軼倫劍眉微蹙,想了一想說道:「恩師此語,是不是由於雲千里問及夏侯娟等,而作判斷?」
但他不問羅大狂,羅大狂卻問他道:「雲堂主,你知不知道我們是為了何事而來?」
雲千里答道:「幫主因痼疾纏身,不便遠迎,如今在『天玄谷』中候教。」
雲千里雙腿既殘,所有功力,聚於指掌,火候自然精純。自己若非機緣巧合,服食彭白衣所贈「天香桂子」,內力大增之下,就這起手兩掌,可能已屈居下風,有了敗象。
雲千里手拄鋼拐,含笑問道:「卓少俠為何停步?」
彭五先生搖頭笑道:「這次我不推斷,但卻可介紹一人,擔任此責。」
彭五先生關照愛子彭白衣,在此等候夏侯娟、東門芳、羅香雲等三女,並設法探聽「天玄谷」中動靜,衡量情勢,再定行止,千萬不許輕舉妄動。
彭五先生不知羅大狂此語何指?遂也用傳音密語問道:「羅兄指的是什麼情形?」
彭五先生點頭說道:「倫兒說得不錯,但你們三人之中,卻又留下誰呢?」
羅大狂搖頭答道:「茫茫海宇,卻到哪裡去找?獨孤智限期極迫,是在明日清晨,我若誤了時刻,豈不斷送濮陽勇的一條性命?」
彭白衣聽羅大狂這樣說法,便解下「朱螭解毒劍」來,向羅大狂躬身捧上。
醉頭陀哈哈笑道:「你要研究喝酒睡覺,可以找我,其他則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彭五先生診完脈息,又看了卓軼倫的舌苔色澤,不禁瞿然叫道:「倫兒,趕緊運氣護住心房,莫令邪毒侵入,你……你已中了相當毒力,並即……即將發作……」
這位「金剪醉仙」,不是不知情況險惡,但事已到此,無法善罷,何必示弱貽譏?遂乾乾脆脆地,要東門柳派人上陣。
同時,護胸右掌,掌心微登,發出一股陰寒暗勁,向卓軼倫隔空飛襲。
羅大狂不等雲千里話完,便自冷然說道:「庵主等或許來!或許不來!是否由於缺少她們,便取消今日之約?」
一語方出,彭五先生又復笑道:「何況,江湖人物講究在哪兒丟的,到哪兒去找,獨孤智把約期提前之舉,分明是為了今日所弄玄虛,完全被我猜透,才惱羞成怒,要想找場。如此看來,明日之會,豈非重在鬥智?」
卓軼倫因自己與夏侯娟、司馬豪與東門芳,彭白衣與羅香雲等三對佳偶的兒女情緣,已獲諸位老人允許,遂不再推託地,把那粒「天香桂子」接過。
卓軼倫劍眉一挑,朗聲說道:「在下認為較量技藝,首重公平,雲堂主無論如何,閃展騰挪之間,難免有所不便……」
卓軼倫邊行邊向醉頭陀問道:「醉恩師,你方才曾有我們若是去晚,可能見不著獨孤智之語,難道當真認為獨孤智為了心思被彭恩師猜透之故,便會活活氣死?」
卓軼倫聽得格外吃驚,覺得恩師彭五先生之言,確有幾分可能。
彭五先生同意羅大狂所說,點頭密語笑道:「羅兄說得對,至少那位『紫拂羽士』東門柳,也該前來『天奇峽』口,對我們加以迎接。」
雲千里並非看了卓軼倫一眼之後,又與他繼續爭鬥,而是眼皮立闔,身軀徐徐往後倒去,嘴角和鼻孔之中,也流出鮮紅血水。
卓軼倫不等他再發牢騷,便即微笑說道:「怎麼沒有責任?你要使夏侯娟、東門芳等三位姑娘,服食『天香桂子』,增強功力,並佩戴『錦帶朱螭』皮鱗,防禦突變。」
雲千里鑒貌辨色,一陣陰笑說道:「諸位莫要擔心,我家獨孤幫主說過,諸位若是有所怯懼,可立即中止『白虎堂』之行,將此會作為罷論。」
羅大狂微笑問道:「我還想向獨孤幫主,請教幾句話兒,不知是否……」
包括「金剪醉仙」羅大狂在內,一齊大驚,忙加察看,只見卓軼倫口鼻之間,雖無鮮血流出,氣息委實已絕。
其中十招是實,三招是虛,十招是單掌施為,三招是雙手並用,端的招招詭異,式式狠辣,威力無與倫比www•hetubook.com.com
彭五先生答道:「我在想究竟是發生了什麼特殊事兒?竟會使『般若庵主』,突然失去蹤跡?」
羅大狂發覺他這種情形,立即含笑問道:「彭五兄,你在想些什麼?」
事先講好,身形席地而坐,不許移動,距離又近三尺,自然無法閃避,只有拆解架格。
彭五先生悄然笑道:「雲千里不是業已解釋,獨孤智因痼疾纏身。」
一番話兒,佔住全面理由,使彭白衣無語可答。
羅大狂「哼」了一聲,悄悄說道:「獨孤智心機太深,連對『天玄』『天奇』兩谷以外的左近之處,都設有照影傳聲機關,難道在他『六殘幫』範圍之內,反倒沒有佈置?」
雲千里深知卓軼倫年歲雖輕,技藝不俗,一雙俊目之中,朗朗生成,更是神光十足,遂絲毫不敢大意地,笑了一笑答道:「雲千里是殘廢人,雙腿既失,只好把一點武功,全煉在指掌之上。」
陡然間——
羅大狂不去理他,五指一拂,囚籠寸折,見那被囚籠中的濮陽勇,是在昏迷狀態,遂冷笑說道:「我說這傻小子在籠中怎會老老實實?原來已中奇毒,拿解藥來!」
彭白衣聽到此處,驀地也想起一事,向羅大狂瞿然叫道:「羅伯父,我怎麼這樣糊塗?差點兒忘了一件大事。」
羅大狂接過劍去,目注彭五先生笑道:「彭五兄,我們既然赴約,何不早點前去,等到了『天奇峽』口,天色也該進出曙光,正是獨孤智老魔頭所約定的清晨時刻,免得他萬一找甚藉口,先送掉濮陽勇的小命。」
醉頭陀見「金剪醉仙」羅大狂走後,目注彭五先生,怪笑叫道:「彭五兄,你真得好好動點腦筋,因為『紫拂羽士』東門柳必須由羅大狂對付,剩下我們兩人,恐怕鬥不過『海外三魔』。倫兒等也與『天玄谷』群邪的眾寡之比,太以懸殊。」
眾人才一進門,門仍自闔,但這次卻聲息毫無,不像先前那般的攝魂巨響。
羅大狂不知他意屬何指,茫然問道:「什麼大事?」
雲千里見他語音忽頓,便含笑問道:「卓少俠有話請講。」
話完,身形微飄,便在怪石古樹之間,失去蹤跡。
卓軼倫臉上神情,突轉嚴肅,正色說道:「獨孤智除了病重將死,想目睹群俠落敗,完成稱霸武林的第一心願以外,似乎沒有其他理由,定要把會期提前於明日舉行,但這樣一來,我們卻有了難題。」
彭五先生笑道:「我以為這兩扇朱門,既已闔死,便永遠無法開啟,不是連雲堂主也來得去不得麼?」
卓軼倫把握機會,轉守為攻,向雲千里揚手攻出一招「天台覓路」。
卓軼倫起身歸座,伸出左手,讓彭五先生診察脈息,口中並含笑說道:「恩師不必擔心,弟子自覺身心泰然,毫無異狀,獨孤老魔,邪不勝正,他的無聊咒詛,不會靈的。」
白虎殿堂,神秘幽僻,殿中除了在珠簾以後,靜靜觀戰的「六殘幫」幫主獨孤智,堂主何撐天外,便是珠簾以外的對敵諸人,怎會另有旁人,隱身在內?
卓軼倫道:「小侄是在思忖,那『伐髓紫雲芝』與『天香桂子』,全是大益真元,增強內力的罕世靈藥,但夏侯娟於前者藥力,尚未發揮之際,又服後者,會不會無益有損?因為天下事最難恰當,往往過之猶不及呢!」
雲千里聽得羅大狂說是「般若庵主」與夏侯娟等,少時便來,自然不便再問。
語音才住,以右掌護胸不動,左掌則倏然翻起,一式「力劃鴻溝」,向卓軼倫面門拂到。
但雲千里卻有點心動浮躁起來,又向卓軼倫瘋狂似地,攻出八掌。
羅大狂道:「什麼東西,只要當去,便一定先帶去。」
彭白衣苦笑說道:「我有什麼責任?我是怕死鬼,窩囊廢。」
卓軼倫算來算去,情況實是大大不妙,正急得劍眉深蹙之際,羅大狂已向東門柳點頭說道:「好,我們就以五陣論輸贏,東門兄請派人出陣!」
司馬豪聞言,與卓軼倫對看一眼,心中又加深了幾分警惕之意。
彭五先生向卓軼倫看了一眼,欲語未語。
雲千里聞言,剛欲有所動作,忽又縮回手來,目注彭五先生,失笑說道:「彭大俠,你把我當做三歲小孩子了。」
羅大狂一面前行,一面運用傳音功力,接口笑道:「獨孤智人雖半身癱瘓,但所坐『四輪車』,卻係特製,遇壑能飛,遇水能浮,哪裡有不便遠迎之理?」
這時,雲千里不願使自己「脈門」要穴,被卓軼倫切中,遂猛一縮腕翻掌,與卓軼倫硬接。
這樣一來,珠簾以內的後半段殿堂之中,只有獨孤智、何撐天,和八名宮裝美女。
羅大狂一伸右手,便把來勢懾人的囚籠木柱,一齊托住。
彭五先生想了一想,密語說道:「莫非小弟一語料中,獨孤智度量太狹,當真氣成重病,以致不便行動?」
就算自己與司馬豪,一來仗「錦帶朱螭」的皮鱗護身,二來曾服食「天香桂子」,平添不少功力,可以戰勝雲千里,但也絕非東門柳或「海外三魔」之敵。
卓軼倫被他諷刺得俊臉一紅,默然無語。
彭五先生聞言一驚,目注羅大狂皺眉問道:「羅兄何出此言?又有什麼意外之事?」
最低限度,也要在緊守之中,先看清對方優點何在?弱點何在?然後徐圖蹈瑕乘隙,覓致勝機。否則若稍為急躁,多半難逃一敗,挫了銳氣。
羅大狂聞言,遂與群俠走向殿右落座,並餵給濮陽勇服下解藥。
果然,一聲隱的鼓響,居然威力無倫,雲千里好似精神驟然崩潰般,已若無力應戰。
但他身形尚未坐穩,耳邊聽得一縷細如蚊哼,卻清晰可辨的陌生語音說道:「堅守莫攻,聞鼓即勝。」
羅大狂不去理他,轉過面去,向彭五先生叫道:「彭五兄,我們有件事兒,需要商議一下。」
羅大狂「哦」了一聲,接口說道:「那『伐髓紫雲芝』的神奇藥力,要在半年之後,才會發作,這件事兒,你可卸責,我來交代卓賢侄對夏侯娟注意防護便了。」
八掌應付下來,明眼人一看便知,卓軼倫越發氣定神閒,雲千里越發心浮氣躁。
在場群雄,均有所聞,均自驚奇頗甚地,矚目四顧,察看鼓響來處。
說至此處,忽又呵呵大笑說道:「這是我喝了幾十斤酒兒以後的醉言醉語,作不得數,當不得準,你和你彭恩師,都是絕頂聰明人兒,對於各種情況的判斷分析,應該比我來得敏捷正確。」
在距離龍案的四五丈處,分兩行排列了十一張盤龍坐椅。
卓軼倫聽完話後,一面點頭,一面劍眉雙蹙,若在沉思。
醉頭陀怪笑叫道:「倫兒說下去,我們有什麼難題?」
彭五先生想了一想問道:「般若庵主原本坐關練功的那座秘洞,是在何處?」
獨孤智語音極低地,不知說了幾句什麼話兒,何撐天便轉面向外,揚聲叫道:「幫主有諭,請東門供奉,迎客就座,並立即開始雙方較藝之舉。」
卓軼倫笑道:「好了,她們既然非去『天玄谷』不可,則陪她們同去之人,除了三位老人家外,是否數你這位曾任『六殘幫』內三堂堂主職位,對『天玄』『天奇』兩谷,形勢較熟的『萬古傷心』白不平,比較來得妥當?」
羅大狂聞言,目注醉頭陀道:「你打算接受獨孤智之約,於明日清晨,提前赴會?」
雲千里不理會對方的語中譏誚,怪笑連聲,伸手叫道:「卓少俠既然認為公平,我們就開始較技,彼此相距三尺,盤膝坐地,身形不準移動分毫,以指掌相搏便了。」
彭五先生一路之間,眉峰緊蹙,好似在作甚重大思考。
卓軼倫搖頭笑道:「我有點摸不著頭腦,才想向恩師請教。」
彭白衣道:「夏侯姑娘上次被『紫拂羽士』東門柳打傷,服食『伐髓紫雲芝』……」
羅大狂詫然問和_圖_書道:「卓賢侄,你在想些什麼?」
卓軼倫笑道:「既然羅伯父也認為有這種顧慮,彭師弟更有這種經驗,便請把那粒『天香桂子』,暫時保留,等『伐髓紫雲芝』的藥力發揮以後,再給娟妹服用。」
羅大狂點頭說道:「這確是一件極為奇怪的費人思索之事,我也時在念中。」
醉頭陀詫聲問道:「錯在何處?」
語音才落,袍袖微揚,一道剪形金光,從袖中電閃飛出,把數丈以外的那根囚人巨木一截而斷。
彭五先生苦笑答道:「目的何在?就難猜了,小弟已作推想,但卻想不出一點頭緒,恐怕只有雙方攤牌階段,才會觸動靈機,有所領悟。」
彭五先生失笑道:「我也照樣摸不著頭腦,反正事已至此,且靜以待變也好。」
雲千里道:「羅大俠請等見了我家獨孤幫主再要,因為這種解藥,是由幫主自行掌管。」
雲千里無可奈何,只好點頭笑道:「好,羅大俠既欲先去『天玄谷』,雲千里遵命引路。」
卓軼倫腦中電閃,主意方定,雲千里也已棄卻手拄雙拐,在他面前三尺之處,坐了下來,抱拳怪笑說道:「卓少俠請。」
卓軼倫繼續說道:「第一項難題是『般若庵主』對那種佛門神功,不及準備充分。第二項難題是夏侯娟、東門芳、羅香雲等三位賢妹,不知去往何處?無法把她們及時尋回。」
卓軼倫搖頭說道:「在下從來不敢輕視任何人,何況雲堂主是殘而不廢的有數武林健者!只不過……」
彭五先生目中微閃智慧光芒,含笑叫道:「雲堂主,這就叫『來得去不得』,但所謂『去不得』三字,並非僅指我們,恐怕連你也包括在內。」
群俠相互交換了一瞥眼色,隨在雲千里之後,走進這兩扇朱門。
原來,知徒莫如師,愛徒也莫如師,彭五先生深知卓軼倫的天資穎悟,與平素修為再加上新服「天香桂子」,遂認為他是接成第一陣的理想人選。
彭五先生瞿然一驚道:「我倒沒有想到這一點上……」
群俠心中有數,大概到了地頭。
卓軼倫聞言一怔,目注雲千里,詫然問道:「較量指掌之巧?難道雲堂主還要和我過招?」
這八掌,掌掌都是雙掌齊運,根本放棄防守。
此時,時方深夜,群俠一面笑談,一面緩緩行去,打算在東方剛剛破曉之際,趕到「天奇峽」口。
其事雖頗神秘,其語卻頗可採納。
因為明日之會,必然極為兇險,而第一批先入「天玄谷」者,又必兇險更多,卓軼倫遂把彭白衣留在谷外,萬一谷中,人慘遭不測,也可為恩師的彭氏門中,留下香煙血脈。
朱紅宮門,「嗆」然而啟,使人從聲息之上,聽出是鋼鐵所鑄。
彭五先生聞言,瞿然一驚,目光微轉,似乎有所啟發。
卓軼倫的反應相當敏捷,悚然一驚,劍眉深蹙地,失聲問道:「恩師是以為夏侯娟等,膽大妄為,私闖『天玄谷』麼?」
彭五先生淡然一笑,說道:「恐怕未必盡然,雲堂主何妨照你所知的開啟方法,試上一試?」
羅大狂被他一語提醒,點頭笑道:「有用,有用,太有用了!有了這柄『朱螭解毒劍』,不知可以破壞獨孤智多少奸謀,也不知可以替我們消除多少災厄。賢侄把劍兒借給我吧,倘若天從人願,一舉夷平魔窟,你還是第一功呢!」
說到此處,東方的天空之中,已漸漸現出魚肚色澤。
話方至此,一條人影突然凌空飛墜,語音深沉地,接口說道:「對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們這群東西,大概劫數臨頭,明日均難逃大限。」
雲千里含笑答道:「自然是赴會『天玄』,互爭武林霸業。」
「砰訇」巨響,固然攝人心魂,但這樣悄悄自闔,絕無聲息,卻也有種陰森森的感覺,令人毛髮暗豎。
彭白衣也是絕頂聰明之人,當然聽得出卓軼倫的關切情意,但卻不服叫道:「卓師兄,為什麼不留你,或司馬三哥,卻要留我?你若說不出理由,我便非參加這場熱鬧不可。」
頓飯時間過後,眼前現出一座朱紅色的厚厚宮門,把去路完全堵死。
卓軼倫因已來過兩趟,稍識路徑,遂指著目前所走,已離正途的小路,朗聲問道:「一不乘『地道飛車』,二不走『天玄橋』『天玄洞』,雲堂主卻把我們帶向何處?好像不是前去『天玄谷』吧?」
彭五先生笑道:「但算庵主臨時有甚要事,必須離開,也應該設法向羅兄通知一聲,或是在洞中留字才對。」
話完,鋼拐一點,縱在「白虎殿堂」中央,面對羅大狂等赴會群俠,叫道:「在下奉命出陣,哪位指點幾手?」
卓軼倫不管對方有無漏洞,仍不作乘隙攻敵之想,只是聚精會神,應付這八掌猛攻。
雖然,這種行為,未必正確,但卻充分表現了慈父之愛,和武林人物的不輕然諾精神,倒也令人油然起敬。
羅大狂伸手一指那位昏迷不醒的濮陽勇,冷然叫道:「雲堂主,你多派兩人,把濮陽勇背負著,隨我們一同前去。」
彭五先生微笑說道:「小弟知道,這是羅兄的肺腑之言,持平之論。」
卓軼倫笑道:「這樣說來,雲堂主是要與在下較量指掌之力?」
羅大狂目注卓軼倫,點了點頭,表示嘉許地,含笑說道:「我同意卓賢侄的看法,就請彭賢侄留在此處。」
虛打虛的一掌,罡風勁氣,凌空相遇之上,也被抵消,無甚強弱痕跡。
醉頭陀哂然笑道:「你還想去『歸雲堡』?只怕去的是『鬼門關』呢!」
羅大狂略一沉吟,剛把目光注向司馬豪,彭五先生卻已在他耳邊,悄悄說道:「羅兄,請派小徒卓軼倫,接第一陣。」
羅大狂答道:「是在距離『天玄谷』不遠的一座高峰的近峰頂處。」
卓軼倫聞言,知道自己又上人惡當,有所吃虧。
羅大狂冷笑一聲,悄悄說道:「我認為這不是偶然疏忽,定有重大原因。彭五兄心思縝密快捷,你不妨在一路之間,好好推想推想。」
卓軼倫失笑說道:「咒詛?咒詛有何用處,真會靈麼?」
但事前話說太滿,業已被人扣住,無法反悔,只好冷笑一聲,點頭說道:「雲堂主出的好主意,卓軼倫遵命奉陪,這辦法確實公平得很。」
羅大狂、彭五先生、醉頭陀、卓軼倫、司馬豪等五位老少俠士,一齊凝目看去,果見獨孤智鶴氅綸巾,駕著他那特製四輪車,出現在一座高峰之上。
羅大狂搖頭說道:「我們只知道降魔衛道,除暴安良,不知道爭奪什麼武林霸業?至於『天玄』赴會之期,也早與獨孤智約定,是在十日之後。」
說話之間,地勢已不再往下傾斜,成了平行狀況。
雲千里笑道:「你我席地對坐,放棄閃展騰挪,僅以指掌之巧暨指掌之力,來個互相搏鬥!則卓少俠有腿等於無腿,雲千里無腿等於有腿,豈不就公平了麼?」
彭五先生失笑說道:「大師怎麼說起意氣話來,縱然明日之會,當真重在鬥智,仍須以力輔之。何況彭五一人,智力有限,還要集思廣益,互相研參探討,方足應付。」
這八個字兒,把卓軼倫聽得悚然一驚!
但在抬運濮陽勇的那兩名「六殘幫」弟子,越過門檻,也就是來人全數入門之後,那兩扇門便「噹」地一聲,自動闔死,回音「嗡嗡」不絕聽來攝人心魂。
濮陽勇所服解藥,極具神效,轉瞬之間,人便完全清醒。
這位「宇宙六殘」之一的「六殘幫」堂主雲千里,並未恃技驕敵,小視卓軼倫,他是以一掌護身,一掌攻敵,顯得相當穩健。
雲千里揚眉笑道:「卓少俠此語似存輕視,你以為我雙腿均殘,便不能和你過招論式了麼?」
雲千里拄杖趨前,伸手在宮門左面獸環之上,輕輕連叩六響。
平心而論,卓軼倫真不知道這聲鼓響,能對雲千里,生出多大作用?
m•hetubook•com•com何撐天則仍然縱回獨孤智的身邊侍立。
右邊六張坐椅空著,左邊五張椅上,則除了末後一張之外,均坐滿了人。
彭五先生好似成竹在胸,應聲答道:「我認為他們是在做戲。」
羅大狂傳音答道:「主人慢客。」
羅大狂微一招手,從那下半截木柱之上,收回自己成名金剪,向彭五先生暗用「蟻語傳聲」說道:「彭五兄,你沒有看出今日情形不對?」
「紫拂羽士」東門柳起初坐在椅上,宛如泥塑木雕,等到何撐天話完,方緩緩站將起來,向上躬身說道:「東門柳敬遵幫主之命。」
千里點頭說道:「不一定是較量指掌之力,便較量指掌之巧,也無不可。」
羅大狂繼續說道:「故而『般若庵主』這坐關準備之舉,極為重要,她怎會中途而廢?」
卓軼倫點頭領命,緩步當場,向雲千里抱拳笑道:「雲堂主,在下奉陪,我們怎樣比較?」
卓軼倫一招「天台覓路」,揚掌拍下,雲千里竟一不閃避,二不架隔,三不舉手還襲。
彭白衣點頭說道:「小侄可以慢一步去,但有件東西,卻應該早一步去。」
這句話兒,頗出群俠意外,醉頭陀怪眼雙翻,向羅大狂叫道:「少了庵主不行,你得設法找啊!」
雲千里繼續笑道:「但卓少俠無須多疑,因我家獨孤幫主,特別重視此會,與四大供奉,全在『白虎堂』中候教,故而走的是另一路徑。」
說到「拿解藥來」,羅大狂便向雲千里一伸左手。
羅大狂點頭笑道:「我懂得東門兄言外之意,你是說一經交手,便須至死方休。」
羅大狂聞言一怔,目注彭五先生,惑然問道:「彭五兄,你這『做戲』二字,固然答覆得極為正確,但獨孤智與雲千里的『做戲』目的,卻又何在?」
這樣一來,他們是一掌實打實,一掌虛打虛,完全合在一處。
羅大狂點頭道:「彭五兄確實心思周密,猜得絲毫不錯,你看留下誰來較妥?因為那三個娃兒,均是膽大包天,倘見我們不在,必將尋往『天玄谷』,盲目行動之下,無殊羊入虎口,必須有人把一切突生事變,對她們轉告才對。」
羅大狂看出他心中抑鬱,截斷彭白衣話頭,含笑說道:「不是不許你去,而是要你慢一步去。」
卓軼倫劍眉一剔,目中朗射神光,盯在雲千里的臉上,冷然叫道:「雲堂主,我有一事請教。」
這一眼的眼色之中,閃射出雲千里的憤怒、懊悔,以及對卓軼倫縮掌施仁的感激之意。
珠簾以外的前半段殿堂之中,則坐的「六殘幫」四位供奉,一位堂主,和赴會群俠,以及靜侍壁下,聽候差遣的八名幫中弟子。
眼看掌緣已將劈中雲千里的頭頂天靈,卓軼倫忽起不忍之心,收掌不劈,含笑問道:「雲堂主,你怎麼了?」
彭白衣唯唯領命,羅大狂、彭五先生、醉頭陀等三位老輩奇俠,便率領卓軼倫、司馬豪二人,下得山峰,向「天奇峽」口走去。
雲千里目光一轉說道:「還有『般若庵主』等……」
卓軼倫聞言,暗罵對方好刁猾。
他這句話兒,含有深意,也含有至情。
雲千里陪笑說道:「羅大俠莫要生氣,我不是不放,是想等『般若魔主』等到後再放。」
醉頭陀此時早把酒葫蘆重又灌滿,遂飲了幾口,呵呵笑道:「好了,常言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又道是『閻王注定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我們不必發愁,還是聽從曹孟德的話兒,『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大家盡興飲酒,給它來個船到橋頭自然直吧!」
卓軼倫見對方出掌之際,並不劃空生嘯,但指尖尚未近身,卻已有森森的暗勁,先行過來,遂知道雲千里所煉內力,不是陽剛,專走陰柔,相當難以應付。
雲千里不加解釋,一笑拄杖前行,洞徑越來越盤旋曲折,並往下傾斜。
群俠把時間拿捏得恰到好處,天色剛明,剛好到「天奇峽」口。
羅大狂見狀問道:「彭五兄觸動靈機了麼?」
對方五人,則是「紫拂羽士」東門柳、「三手魔師」高松泉、「綠髮魔君」毛陵、「雙心魔后」文雪玉,以及雲千里。
卓軼倫見洞勢傾斜往下,越走越低,遂對雲千里揚眉笑道:「此處雖無『地道飛車』,但地勢倒頗相類似……」
彭白衣道:「當然不肯,無論『咆哮紅顏』、『辣手神仙』、或『無情奼女』,都不是省油燈呢!」
雲千里掌到中途,突然變式,變在指尖將與卓軼倫手掌相觸的一剎那間,猛一沉肘,順勢駢指疾伸,改劃為點地,點向卓軼倫心窩要害。
說到此處,把葫蘆中所剩美酒,一氣飲完,站起身形又道:「事不宜遲,我如今便去通知『般若庵主』,彭五兄心思精細,你可利用這段時間,把應敵策略,好好籌畫籌畫。」
醉頭陀揚眉說道:「話雖不錯……」
何況東門柳與羅大狂,已成天生對手,彭五先生與醉頭陀等兩位恩師,分敵「三手魔師」高松泉,「綠髮魔君」毛陵,恐怕已頗勉強,剩下一位功力幾乎不弱於東門柳的「雙心魔后」文雪玉,卻叫誰來應付?
醉頭陀呵呵笑道:「好!好!去得越早越好,萬一我們去得稍晚,見不著那一代梟雄獨孤智時,卻真是莫大憾事。」
何撐天冷笑答道:「這是我家幫主,所設咒詛,凡屬今日動手雙方之中,只要一方突然死去,另一方也必隨之而死。」
羅大狂不等彭五先生話完,便自皺眉說道:「有甚事兒能比我們共破『天玄谷』,剷除『六殘幫』之事,更復重大?」
彭五先生聽得悚然一驚,因雲千里已死,勝負已分,遂趕緊叫道:「倫兒回來,讓我察看一下。」
彭五先生默然舉步,尋思有頃,以傳音密語,向羅大狂苦笑說道:「除了唯一的原因以外,我想不出其他理由。」
另一位名列「宇宙六殘」中的何撐天,侍立在獨孤智的身邊,而獨孤智所坐四輪車後,也侍立著八名宮裝美女。
彭五先生略一沉吟答道:「我以為或許是『般若庵主』居高臨下,發現『天玄谷』內,有甚大事?」
雲千里見「金剪醉仙」羅大狂今日滿面秋霜,彷彿殺機狂熾,遂不敢稍有違拗,立即遵命辦理。
卓軼倫「哦」了一聲說道:「雲堂主請講妙法,卓軼倫願聞其詳。」
雲千里止拐不行,運用「傳音及遠」功力,提氣高聲叫道:「啟稟幫主,『金剪醉仙』羅大俠等五位先來赴約,『般若庵主』以及夏侯娟等三位姑娘,隨後就到。」
「天奇峽」口,早已燈火通明,由雲千里率領八名「六殘幫」弟子,在峽口等候,好似料就羅大狂等,必會準時赴約。
醉頭陀雙眼一瞪,方待反駁,彭五先生又向他搖手微笑,緩緩說道:「大師不要駁我,因為鬥力若勝,只是東門柳和『海外三魔』的勝利,鬥智若勝,才是獨孤智自己的光榮。」
羅大狂點頭笑道:「對了,我們正是不願接受什麼『冤魂投帖』而來,但如今既已到達,你怎麼還不把濮陽勇替我放下?」
彭五先生連連點頭,悄然笑道:「羅兄高見,小弟深有同感。」
彭五先生已有所悟地,揚眉問道:「是否因『般若庵主』不在,要分出一人,等候夏侯娟等三位姑娘,告以訊息?」
醉頭陀笑道:「這隻是略減實力,並不算太大難題,羅醉仙不妨去把『般若庵主』請來,由她在此等夏侯娟等歸來,同去『天玄谷』,為我們打個二陣接應。」
羅大狂知道東門柳對於獨孤智的態度,由狂傲轉為恭謹之故,便係為了實踐要求獨孤智釋放愛女東門芳時,所作諾言,從此忠於「六殘幫」,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彭五先生想了一想,微笑說道:「醜媳婦難免要見公婆,我們便早點前去,見識這位曠代兇人,有何佈置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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